門外兩個見此情形, 忙就抬脚進來,青陶有些不知所以, 二公子怎就生那麽大的脾氣。
她詢問的喚了聲:「姑娘?」
楚虞正定定看著容庭的身影,陡然回過神來:「嗯?」
她頓了下:「無礙,趙歡兒呢?」
說起趙歡兒鄒幼就一肚子氣:「想必是回房拾掇自己了吧,夫人!您心下究竟想的是什麽呀, 趙歡兒那搬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丫頭, 就該發賣給牙婆子!」
青陶沒說話, 隻靜靜瞧了楚虞一眼。她從前雖是在安喜堂屋外伺候的下人,但她一直都知曉, 老太太身旁的楚姑娘是個心思深的。
定不是像鄒幼說的那般仁厚善良,對趙歡兒這樣的奴婢,原速速打發了就好, 可她繞這麽大一個彎,無非是想絕後患。
否則, 走了一個趙歡兒,還有第二個趙歡兒。
楚虞扭頭, 目光落在書案的水漬上,沒去答鄒幼的話,反而雲淡風輕道:「收拾了。」
鄒幼一噎, 只好作罷。
看鄒幼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楚虞笑著抬脚走到長廊下, 想了想, 方才問青陶道:「我爲何不處置趙歡兒, 你可明白?」
青陶頷首:「奴婢明白。」
楚虞緩了緩臉色,吩咐她:「你同鄒幼好好說說,她性子急,沒你心細,你多提點。」
青陶受寵若驚的欠了欠身子:「是,青陶明白。」
不過…
青陶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說:「夫人,二公子直來直往慣了,您要是不說,他未必明白,若是誤會了夫人對他不上心…」
楚虞楞了一下,朝男人離開的方向望了眼:「我知道了,你去吧。」
青陶這才福身退下。
楚虞嫁到路家來之後,便將打理後宅放在第一位,這也是從前老太太教她的,家宅永遠是第一位。
青陶那兩句倒是將她點醒了,容庭那傢伙一直就彆彆扭扭的…
楚虞這麽想著,晚膳時便吩咐了厨房多做兩道他愛吃的小菜,難得好耐心的在園子裡等他。
青陶被差去請他來用膳,却被三兩句打發回來,她耷拉著腦袋,揣摩著姑娘的臉色道:「二、二公子在逗鳥,說是讓夫人自個兒用就好。」
楚虞:「……」
還倔上了。
她揉了揉眉心:「將這桌子菜移到花園。」
青陶忍了忍笑,點頭應好。
頭一回瞧見夫人有這般無可奈何的臉色。
待主僕幾人移步去花園後,院子裡的下人方才大著膽子交頭接耳。
「誒,你可知公子與夫人爲何鬧不快?」
「聽說是因趙歡兒勾搭公子,夫人還護著她,公子這才心生不滿。」
「夫人心可真好,趙歡兒也忒不知趣的了。」
「你可不知道呢,我屋裡那幾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看趙歡兒能近公子的身,慕的眼睛都要滴血了。」
…
…
楚虞踱步到花園時,正瞧見那鬧彆扭的男人坐在亭下,長腿屈起搭在椅上,正拿著跟樹枝戳鳥籠,鳥兒撲騰的連毛都掉了好幾根。
楚虞抽了抽嘴角:「……」
這哪是逗鳥。
路臨扯了扯心不在焉的男人:「公子,夫人,夫人來了。」
容庭背脊一僵,强忍著沒扭過頭去看,佯裝瞧不見正指使著下人布菜的姑娘。
只是等了半響却不見有人喊他,容庭實在按耐不住,飛快抬頭瞧了眼,却見姑娘已經動筷,還吩咐鄒幼道:「下回叫後厨少放些鹽,鹹了。」
容庭:「……」
他冷著臉放下鳥籠,徑直走過去,兀自坐下後睨了她一眼,隨即掃了眼菜色…
倒都是他喜歡的。
一時間氣氛有些僵持,二人相顧無言的埋頭用飯,正當楚虞抬手將竹筷落在一顆丸子上時,另一雙竹筷同時落了下來。
二人抬頭互望一眼,楚虞神色自若的收了手。
罷了,看在這矯情的男人如此介意被趙歡兒摸了腿的份上,不與他計較。
忽然,容庭一筷子將那肉丸子丟進姑娘碗裡,彆扭著一張臉:「我還能餓著你不成?」
楚虞彎了彎唇。
青陶和鄒幼在一旁看著,臉上亦是高興的神色,兩個丫鬟相視一眼,便繞到容庭身後,將不識趣的路臨一人一邊胳膊給拉走了。
楚虞頓了下,抬手夾了幾樣菜到他碗裡,想了想,寬慰他道:「你別放在心裡。」
容庭眉間一蹙,不解的抬頭瞧她:「什麽?」
楚虞放下竹筷,一本正經道:「不就是被趙歡兒摸了下腿麽,你若是真計較,我下回和她說離你遠些,如若再犯,定不輕饒。」
楚虞心裡記得青陶的話,容庭是個直腸子,向來看誰不順眼就當場解决了,從不憋著繞著。
這麽一想,楚虞繼而又說:「我也不是縱著她,就是這宅子幾年沒人打理,丫鬟們大多沒了規矩,我這不是想著等到了時候再殺鶏儆猴麽。」
她這一次饒了趙歡兒,下次再好好罰她,不僅讓下邊的人覺得她咎由自取,還能將路家大夫人的口碑立起來。
一箭雙雕,是個好法子。
可容庭聽她說完却沒緩和半點臉色,深深吸了口氣,好一個殺鶏儆猴。
「那我要是真看上趙歡兒了,你這殺鶏儆猴是不是就用不上了?」他陰陽怪氣道。
不等楚虞回話,容庭氣的起身,三兩步走到姑娘邊上坐下:「什麽叫不就是被摸了下腿,林楚虞,你有沒有點爲人妻的覺悟啊?」
楚虞默了默,瞧瞧,還是介意被摸了腿。
也不知道一個從前流連秦樓楚館的男人,是怎麽能這般斤斤計較的。
楚虞低頭往他腿上睨了一眼,輕言嘀咕著:「這不是隔著幾層衣料子麽……」
容庭氣的一滯:「……」
楚虞看他的臉色,話一頓:「但還是叫人占了便宜。」
她稍稍停了一瞬,拍了拍男人的手背:「委屈你了。」
容庭:「……」
默了好一會兒,直到楚虞重新拿起竹筷埋頭用飯時,他憋不住,抬手便搶了姑娘手中的竹筷,將人掰了個方向,面對面坐著。
「你再想想,委屈誰了?」
他緊緊盯著姑娘的神情,這緊迫的目光直讓楚虞頭皮發麻,仿佛若答錯了,容庭怕不是要將她揉碎丟進亭下的湖裡。
楚虞方才吃了肉,這會兒嘴上油的發亮,她抿了抿唇,想到什麽似的,眉頭攸的一鬆,有些訝然的抬眸看他。
不由覺得好笑,她微微彎了彎眼角:「你是不是?」
男人不大高興的問:「是什麽?」
楚虞小聲又不確定的問:「趙歡兒想勾搭你,我未處置她,你覺得我、」
她頓了頓,眉頭飛快一蹙,又慢吞吞道:「不在意你?」
容庭不自在的別了別連,又倨傲的抬了抬下巴:「你說說,你有沒有一絲絲爲人妻的覺悟,我要是真著了她的道可如何是好?」
瞧著容庭一臉吃了大虧的模樣,强忍著沒笑,憋的兩頰發酸:「嗯,是不好,我以後記住。」
容庭這才緩和了臉色,又道:「那存了歪心思的丫頭趕緊打發了,留在身邊糟不糟心?」
楚虞猶豫了下,緩緩抬手拉住他的袖子扯了兩下,似是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撒嬌,輕聲道:「就最後一回,你就當陪我做場戲行不行?」
容庭最是吃她這一招,沒來由心下一軟,但還是端著架子,瞥了她一眼:「你拿什麽報答我?」
楚虞嘴角一僵,可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容庭彎了彎唇:「路家近日買了幾個酒莊,明日你替我嘗嘗酒。」
楚虞揚了揚眉,說到路家的生意,她自然也馬虎不得,猶豫一會兒便點頭應下。
二人難得如此和諧,容庭正心情大好的時候,那頭趙歡兒的聲音忽然響起,男人一下沉了臉色。
趙歡兒也是怕極了,今日不慎將茶倒在了公子衣袍上,都知曉公子是個愛乾淨的,一張臉黑了個徹底,趙歡兒嚇的直哆嗦。
她當然不願意現在再撞在刀口上,可夫人叫她來伺候,她也不敢不來啊。
趙歡兒畏畏縮縮的低著頭,後怕道:「夫人…」
楚虞溫和一笑:「躲那麽遠做什麽,我還能吃了你?」
她緩緩起身:「我乏了,先回房,你伺候公子用膳吧。」
容庭這回倒是清楚了她打什麽主意,雖然心有不悅,但到底還是配合她將戲做完。
男人笑了下:「過來吧,倒酒。」
容庭一張臉生的人神共憤,這麽一笑,直叫趙歡兒晃了眼。
正欲抬脚離開的楚虞亦是一怔,看趙歡兒含羞的伸手,怯生生替他斟了酒…
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兒。
那頭趙歡兒看容庭和顔悅色的,忍不住提到方才的事:「公子,方才是歡兒不好,弄髒了公子的衣裳,歡兒該死…」
她說著,抬手一抹就是兩行泪。
見容庭沒有動靜,趙歡兒又給他斟了兩杯酒,大著膽子拿起竹筷夾了兩道菜到他面前。
還體貼的替容庭搖著竹扇:「公子,怎麽不用菜了?」
長廊下,楚虞沒立即回秋苑,反而停在這兒等了一陣。
鄒幼看她目光落在方才來的方向,笑著說:「姑娘要不回去再和公子說說話?」
楚虞沒應聲,面上難得出現一絲焦慮。
忽然,亭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楚虞的心也落了地。
青陶若有所思的看過去,底下人都當夫人是個軟柿子,可老太太教出來的姑娘,就連陳姑娘都不差一般人家能打理後宅的女子,又何况是老太太一直誇有天賦的楚姑娘。
趙歡兒也真是個不知趣的,夫人雖是拿她當了敬候的那隻鶏,但這期間她若是能有半分收斂的念頭,不妄想攀上公子,說不準能安安穩穩待在秋苑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