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深處金光閃耀,整個落鳥陣竟然隱隱開始震動起來。
與此同時,玄霧居重重殿宇深處,一名滿頭赤髮、面色紅潤的長者突然睜開雙眸。
「青鸞老祖,弟子所布陣法有誤?」
玄霧居的金丹掌門原本正向內門弟子佈置對抗魔宗的新陣法,見原本安神打坐的元嬰老祖忽然睜眼,立刻拘謹恭敬地作揖詢問,生怕出了岔子耽誤大事。
「師尊,竟還活在人世……?」
結果赤髮紅面的青鸞真人根本沒有理會他,眼神直接飄向殿外,滿面不可置信。
見到一向寡言威嚴的祖師爺忽然如此失態,不論掌門還是坐下一班心動弟子都面面相覷,卻不敢吱聲。就在這時,一名灰袍弟子由殿外跑來,只有開光期修為,卻連靴子也沒脫久匆忙入殿。
玄霧居掌門剛想訓斥,高高在上的元嬰老祖便抬手制止,示意開光弟子繼續。
那弟子摸了一把額頭的汗,立刻結結巴巴開口:「報!東南叫傳來地動,恐是落鳥迷陣起了變數……」
此言一出,玄霧居在場弟子一片嘩然。
落鳥迷陣說是禁地,也可以說是守護玄霧居的一道天塹,畢竟迷陣另一端通向與魔宗接壤的墮仙谷。
結果灰衣弟子還沒說完,一個身著妃色宮裝婦人從內殿深處走來,竟是玄霧居的另一位金丹修士。只是一向深居簡出鮮少露面的女金丹此時神色有些激動,雙唇都在顫抖,手中還小心翼翼的捧著一盞燃著青焰的精製宮燈:
「老祖……鳶飛上祖的魂燈突然亮了!」
玄霧居的青鸞真人直接從首座飛下,捧著那朵看起來隨時會熄滅的青焰,神色竟然比金丹晚輩還激動。
「沒想到師尊真的活著!看來終於有絕世天才破了落鳥迷陣!若不是如今魔宗來襲,真想擒了百禽老兒讓他睜眼看看!」
仰天大笑三聲,青鸞真人一揮袖子,欽點了在場大半心動弟子去看護動盪的落鳥迷陣,直接不問正道合作共抗魔宗一事,害得在場的金丹掌門愣怔了半天。
話分兩頭,落鳥陣破,身處大陣中心的楚江發現行動再無阻隔,便向著金光閃動處奔去。
知道楚江厲害,醉夢貂又在幻境中與他狠狠結怨,生怕青年遷怒自家真人,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女童一跺腳也追了上去。
全速追逐,醉夢貂才真正感覺到進階開光後楚江的可怕之處。
靈氣似乎源源不斷般施放,蛇尾一擺便如雷光竄出數丈。饒是靈貂修為高出一個境界,並且騰著濃霧如魚得水,跟上楚江仍然吃力。
其實,楚江能進階開光都是拜靈貂助力。
除了那杯融入了駁雜靈氣的烈酒,直接讓五行靈根的楚江全部吸收化作修為。醉夢貂還陰差陽錯解了楚江心中魔障,讓他在心境體悟上真正到達開光境界。
所謂心境體悟,是除卻靈氣累積外,修士求道途中的另一道檻。
可是對天道人生的理解看不見摸不著,所以並無修煉法門,只能看修士的造化機緣。同樣擁有上品靈根,但最終有機會凝成金丹的寡寡無幾,因為大多修士都卡在了開光、心動期。
開光期最顯著的變化,就是神識隨著多年苦修逐漸強大,能離體感知天道;心動期則顧名思義,是修士到了此境界,除了內體充盈靈氣,心境也徹底跳出凡夫俗世,能對無盡天地窺得一斑。
因此,古往今來能到達金丹以上的修士,都有一番天道感悟,雖然不盡相同,有正有邪,但必然與低階對外界的感知有質的區別。
倘若在低階時,有解不開的妄念痴魔,極有可能過不了開光或心動這一關。
像印青能夠輕易企及開光境界,是因為他活過兩世,前世在與修仙界完全不同的現代社會,學過數理化馬基毛概,眼界原本就比普通修士寬廣,甚至還體味過元嬰修士都不會經歷的死亡,因此並不缺少哲思體悟。印青和芸芸修士一樣,缺少用時間堆積的靈氣。
逆天而行到後期所需靈氣越來越龐大,或許有生之年沒有機緣都無法凝成金丹。
楚江卻相反,身據天靈根最不缺少吞吐靈氣。若說未來會碰到什麼瓶頸,那便是深植與楚江心中的魔障。與印青相遇,楚江乾涸的心靈得到救贖,但童年的經歷其實一直蟄伏在他記憶深處。
即使憑著天靈根順利進階開光期,但在進階心動、金丹,甚至衝擊更高境界時,心魔隨時可能將他引入歧途。
結果,醉夢貂卻為楚江編織了一場凡俗夢境,陰差陽錯解了他心中業結。
如今的楚江脫胎換骨、心無旁騖,若說還有執念,還有瘋狂的慾念,也不會再是仇恨,而是為了一人——
「師兄!」
將重重迷霧甩在身後,楚江的神識已經飛離體外,提前感知到了戀人熟悉的氣息。
只是除了印青,似乎還有一人……
蛇尾掃起狂風,吹散面前最後的阻隔,古怪的一幕引入楚江雙眼:
只見碩/大無比的雪蓮直接生長在沙地上,在風中翩躚的花瓣緩緩打開,露出雪蓮中央的蓮座花/蕊。蕊心處,比荳蔻少女還要看的少年赤身**,盤腿而坐,懷中正摟著一名青年。
自己的心上人豈容他人染指,還是裸著抱住的!
看到這一幕,楚江眼裡猶若實質的火焰躥了起來,粗/壯的蛇尾抬起,化作棒槌對著少年便當頭砸下。
「且慢,休對真人無禮!」
緊追在楚江其後的醉夢貂大驚失色,想出手阻止卻遲了。
眼見蛇尾即將拍向少年的天靈蓋,結果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依舊垂著雙眸,一下下溫柔拍著懷中青年,僅僅只抬起了一根手指便接住了楚江蛇尾。
唯有去勢驟停揚起的勁風,吹得蓮瓣搖曳,能證明楚江這一下有多狠。
「你……?」
就在楚江愣神時,少年終於抬起頭,一雙丹鳳美目無悲無喜。原本伸出的手由擋轉拖,舉重若輕地將有他手臂三四倍粗的蛇尾輕輕放在蓮座下。
全程,楚江想要擺脫少年的手,去發現身體根本由不得自己控制。
「你是元嬰期修士。」
到這步田地,楚江怎還能不明面前的少年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結果少年只是微微一笑,屈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淡然微笑解釋道:「你師兄破陣損耗了不少心神,又無靈氣伴生,累得不輕。只是施法讓他歇息,免得傷及根本。」
說話間,少年纖長柔弱的身體像縮水般變小,最後居然化作了一名看起來還在襁褓的童子。
隨手扯了身邊的一片花瓣化作肚/兜,童子小心地將印青的身體側放在花/蕊處,有些無奈的沖一臉震撼的楚江苦笑。
「吾乃鳶飛真人,不,其實應該說吾只是鳶飛的元嬰罷了。」
出乎意料的走向驚得楚江瞠目結舌,連晚輩該執的禮數都忘了。蹲在一旁醉夢貂終於覺得自己找回了場子,立馬跑回蓮座邊,昂著頭分外鄙視地斜覷楚江:
「衝動蠻橫,無禮狂妄。」
見狀,楚江毫不留情地啐了一口。
「夢兒,不得放肆,」見一獸一妖的反應,鳶飛忍不住輕笑了下,但很快就斂起笑意,望著睡在蕊心的印青微微蹙眉,「年輕人,老朽與世隔絕百年,不知外界為何昔,這為小道友為何受傷,而你一介妖族是如何深入人族腹地的?」
聽元嬰發話,楚江壓下心頭疑問,深深作揖,將這些年的經歷娓娓道來。
與印青的身份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如今正道修士幾乎人手一份他們的通緝懸賞,所以當初才會有大批開光期不畏艱險,入墮仙谷追擊。
不過楚江注意到,當他提起『千靈齋』時,童子鳶飛雙眸明顯閃過一絲憮然。
至於醉夢貂更明顯,齜牙咧嘴,恨不得把對千靈齋的厭惡寫在臉上。在聽見印青、楚江如今與宗派已經恩斷義絕,反而目露欣慰。
「原來小楚道友只有一半妖族血統,而現在正魔兩道修士劍拔弩張,掌門污衊你們是『魔道奸細』?」
聽完一席話,童子做出成年人一半的模樣,抬手摸了摸下巴。
看自家主人有些苦惱,醉夢貂一雙明眸閃動,跳上蓮座台,湊近臉嗅了嗅還在熟睡中的印青,似乎對銀發青年頗有好感。
「真人,他們定然不是奸細,若是邪修,早在夢兒的幻境中露馬腳了。」
聽了這話鳶飛頷首,似乎非常滿意。
這反應讓楚江大鬆一口氣。這位與修界斬斷聯繫的隱居元嬰似乎對妖族血統毫無芥蒂,對身旁的靈寵也縱容寵愛,與普通人族修士大有不同。
「小楚道友,你們千靈齋宗內老祖『百禽真人』安好否?可知你師兄主修的功法名稱,是何人傳授?」
放下戒心後,楚江也如實相告,卻也隱去了些不該說的部分。
百禽真人自從那晚與噬天門主在藏經閣打過照面後,就深居簡出,鮮少露面。楚江猜測,怕是噬天門主重創了百禽老祖。但他只告知鳶飛,百禽從數十年前閉關。
聽聞百禽真人的現狀,鳶飛面上沒有波瀾,似乎真的只是隨口問問同階近況。不過,楚江還是注意到醉夢貂眸中波光瀲灩,似是怨恨又透著憂愁。
「你師兄,從浩如煙海的功法中,親自淘選了《天封鬼泣譜》?」
不過,當得知印青自己選了主修功法,原本一直沉默的童子終於長嘆一聲,投向印青的目光也變得複雜無比。
「這是機緣,命中注定會是我的徒兒……」
可是說完這話,鳶飛卻再無動作,彷彿入定般閉上了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