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肅晉垂著眸,看她臉上細微的變化。
衛萊仰頭,神色恢復如常:“謝謝周總。”
周肅晉已不動聲色看向自己的一疊文件, 把還沒看的單獨擱一邊。
得寸進尺是人的本能, 不怪她。
但一味縱容,沒了原則就是他自己的不對。
他目光從她臉上掃了一瞬:“以前經常撒嬌得逞?”
衛萊誠實點頭, 從小就會撒嬌, 這是天生的。
她道:“剛才還不算撒嬌。”
周肅晉手裡拿著最後幾份文件, 正要放下卻遲遲沒落下,偏頭瞧著她,瞧了數秒。
衛萊對上他諱莫如深的眼神,忽然驚覺自己說錯話,言多果然必失, 她這還不算撒嬌他就讓步了, 讓他面子往哪兒擱。
“周總, 我……”
任憑她平日裡巧舌如簧, 這會兒也詞窮。
周肅晉沒跟她計較:“緊張什麽, 已經答應你,我還再收回不成。”
衛萊:“知道你不會。”
周肅晉及時接過話:“以後別說我是好人這種話。”
衛萊沒搭腔。
周肅晉盯著她看,“說話。不說話就行了?”
這時客廳裡有箱子滾輪的聲音傳來, 並伴隨一聲:“周總?”
閆叔和周肅晉隨行的保鏢把剩下的箱子送到,其中有兩箱書,閆叔打算直接送到書房。
在以前,只要周肅晉把書房門開著, 他便能直接送東西過去, 現在多了一個衛萊, 多有不便,只能先出聲提醒。
周肅晉應一聲:“在書房。”
衛萊往後退開半步,隨意往他書桌上一靠,順手拿起一份桌上的文件。
文件也只是拿在手裡,扉頁都沒翻開。
閆叔推著兩箱書進來,將箱子放門邊。
周肅晉因為衛萊在江城買了房子,還又搬來那麽多私人物品,所以衛萊看坤辰集團的重要文件,在閆叔看來不足為奇。
離開書房前,閆叔又詢問晚上準備什麽晚飯。按照周肅晉的吩咐,家裡不請阿姨,他隻好臨時充當管家的角色。
周肅晉看向衛萊:“想吃什麽?”
衛萊快速掃一眼兩個箱子,裡面的書也只夠她整理半小時,剩下漫長的幾個小時便沒事可打發。
“我自己做海苔拌飯,閆叔您幫我準備點生菜,牛肉……算了,我自己下單。”
周肅晉不吃海苔,對閆叔說:“我的晚飯讓江景餐廳送。”
閆叔:“好的。”
各吃各的,他們兩人有時又生分得不像情侶,應該是他想多了。
衛萊從自家超市下單了所需食材,晚上做海苔牛肉拌飯吃,再燒一個蘑菇湯。除了情況特殊,她從不糊弄任何一頓飯。
閆叔去外面整理其他行李,周肅晉關上書房的門,下巴對著窗前的沙發微揚,示意衛萊:“過去坐。”
他脫下西裝順手搭在椅背上,打開箱子開始整理書。
“周總,我幫你一起整理。”
“不用。”周肅晉直接拒絕。
都是平時常看的書,衛萊不了解他看書習慣。
衛萊隻好坐過去,可是‘甲方’老板這麽忙,而她這個乙方小員工閑得在這監工,坐也坐不安。
她站起來,“我幫你遞書,看你怎麽擺放,正好能多了解了解你。”
周肅晉略一轉頭看她,又收回視線落到書架上繼續擺放書,“了解我那麽多幹什麽。”
衛萊:“……熟悉了配合起來才有默契,不然時間長了連閆叔都騙不過去。”
在他沉默沒有接話的半分鍾裡,堪比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第一箱書全部整理好,周肅晉俯身打開第二個箱子,一次從裡面拿了五六本出來,先遞給她一本,“你來擺。”
衛萊慢了半拍才領會他的意思,看著他擺不如她自己擺更能直觀了解他,她幾步走過去接住那本書。
他一本一本遞給她,她只需要按順序擺好即可,這樣的順序就是他看書的一個偏好或者說是習慣。
他不喜歡身邊的人話多,這是閆叔告訴她的,所以她就沒刻意找話聊。
每遞一本書給她,他質感的袖口和半壓在袖口下的那塊新手表就出現在她視線裡一次。
從她手裡放到書架上的所有書,衛萊記住了書名,甚至哪本書緊挨著哪本書,她都基本有印象。
書整理好,周肅晉坐回書桌前看文件。
閆叔再次敲門,這次是過來找衛萊幫忙。
“衛小姐,你幫看一下衣服怎麽放。”其他物品已經整理得差不多,衣物和手表這些東西怎麽歸置,他沒頭緒。
衛萊更不清楚怎麽放,不過在閆叔面前她從容又輕松道:“衣服我來整理,閆叔你忙。”
衣服和隨身物品一共五個箱子,在衣帽間裡站了半晌,她無從下手。
衣服不比書,穿在身上的衣服太隱私。
衣帽間門開了,衛萊轉身,進來的人是周肅晉,他道:“西裝和大衣掛第一個衣櫃,襯衫掛第二個,其他我收拾。”
衛萊把最大號的箱子放平,這隻箱子不是從北京空運來,是從酒店直接帶過來。拉開防塵罩,她的那件白色西裝闖進眼簾,疊得板板正正,摞在他的襯衫上面。
得多親密的關系衣服才能這麽放。
她壓住快了幾拍的心跳,忙把自己衣服拿到旁邊沙發上。
應該是酒店管家幫忙整理的箱子,以為她是他女朋友,便沒有顧忌地將兩人衣服放一塊。
周肅晉也看到了她的那件衣服,“酒店管家放的。”
衛萊點頭:“我知道。”
周肅晉遞衣架給她:“掛到外面玄關櫃,臨走別忘記拿。”
他的淡定化解了她的局促尷尬。
“謝謝周總。”
不是感謝他給她衣架,為什麽要謝他,他應該明白吧。
終於不用再待在臥室,衛萊拿上衣架和自己衣服快步出來,她在手機上下單的食材正好也送到。
做好拌飯和蘑菇湯,周肅晉的外賣還沒送來。
吃之前,她禮節性去書房問了一句:“周總,我做好了拌飯,要不要嘗嘗?”
周肅晉抬頭看她一眼,又繼續看文件,“你吃吧。”
這是婉拒她的拌飯。
“好,那你忙。”衛萊關上門。
她剛坐下來吃了幾口,家裡門鈴響,外賣送到。
江景餐廳送來的幾道菜裡有一半海鮮,關鍵那幾道不是海鮮的菜也不是她喜歡吃的。
他還不吃火鍋,而火鍋是她最愛的美食之一,如果不是考慮健康問題,她能天天吃。
還好不用跟他真正過日子,不然這天差地別的口味,日子怕是很難過到一起。
周肅晉從書房出來,在她對面坐下。
衛萊舀一口海苔碎放嘴裡,默默看他。
“怎麽了?”
他低頭在挽衣袖,但感應到了她不時往他身上看。
衛萊:“沒怎麽。你喜歡海鮮?”
“還可以。”
周肅晉拿起筷子吃菜,今天是他第一次吃江景餐廳的海鮮,上次賀萬程給他打包了海鮮燴面,覺得他們家海鮮做得不錯,便讓閆叔點了。
家裡現在只有他們兩人,說話方便。
他問她:“幾天相處下來,有什麽要說的或是補充的注意事項?”
衛萊點頭,“有。”
她對工作向來盡職盡責,即便這是份兼職。
“我談戀愛時,都是別人順著我,哄著我,不能給我臉色看。”
周肅晉:“……”
他啞然失笑。
隔了好一會兒,他看著她:“我們之間不需要真的交往,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衛萊解釋:“我比較怕你,在閆叔和你家裡人面前,我又不能很怕你的樣子。”
周肅晉淡淡反問:“怕的話還敢跟我撒嬌?”
那不是沒辦法麽。
大多時候,她心裡還是懼他,無法做到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種松弛。
吃過飯她一人待在客廳,周肅晉回書房忙去了。
沒有外人時她和他就是陌生人,客廳是她唯一自在的地方。
九點剛過,衛萊打算告辭。
不像之前在酒店,幾點進出總容易被人撞見,所以約會得待夠時間,在自己房子見面就是方便,她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離開不受任何約束。
“周總,我回去了。”
周肅晉頷首,然後又道:“明天我忙。”
衛萊明白他的意思,不需要再見面。
“那我明天就不過來了。”
掛在玄關櫃裡的白色西裝,再次忘記拿。
從周肅晉那裡離開,衛萊去了母親的住處,昨晚在公寓遇到父親,她猜不透母親的心情,今天想去陪陪母親。
“媽,我今晚去你那住。”她給母親發去語音。
“你現在在哪?媽媽去接你。”
“不用接,遠著呢,我還在江岸雲宸這邊。”
程敏之去過江岸雲宸一次,是江岸集團開發的高檔住宅區,與江岸別墅區離得不遠。
女兒沒有隱瞞自己在哪,似乎有意在透露一些信息給她。
將近十點,衛萊才到母親的住處。
穿過院子,還沒走到客廳門口,門從裡面拉開。母親戴著眼鏡,急著下樓沒來得及摘。
“媽,你還在加班?”
程敏之接過女兒肩上的包,“反正睡不著,在計劃開第十六家門店。”
衛萊來了精神:“打算開在哪?”
程敏之:“園區的綜合體開始招商,他們打算拿出負一樓的四千平開超市,滿足周邊小區的日常需要。”
衛萊知道園區新建的那個綜合體,是運輝集團旗下的綜合性商場,一共八層,吃喝玩樂應有具有。
綜合體周邊有十多個新交付的小區,住的大多都是在園區上班的年輕人,那邊沒有大型菜場規劃,如果在那邊開以生鮮和熟食為主的超市,生意不會差。
超市的營業面積根本用不到四千平那麽多,她可以拿出兩三百平設計成風格別具的免費自習室。
程敏之:“那麽好的位置,肯定各家超市都想拿下經營權。不管怎樣,盡力試試唄。”
聊完公司的事,衛萊決定稍微透露一點周肅晉的信息給母親,“媽,你知不知道章岩新婚禮時間定了?”
程敏之點點頭:“聽說了。”
她也是今天才聽說穆荻和章岩新的婚期已經定下來,十二月下旬辦婚禮。
一想到女兒曾經滿臉幸福地跟她說,媽,我明年想跟章岩新結婚了。她心裡就止不住地替女兒感到難過,比當年自己離婚還難過百倍。
衛萊寬慰母親:“我放下了。追求者那麽多,我哪有時間去傷心。”頓了下,“我有個北京的朋友,認識時間不是很長,他對我有好感。”
在母親面前瞎說八說,只能在心裡默默求周肅晉原諒。
程敏之:“就是借給你庫裡南的那人?”
衛萊點點頭,“嗯,是他。不過他還沒跟我表白。知道我剛分手沒心情戀愛,經常從北京來陪我吃吃飯,人挺好的。”
她編得那麽誠懇,差點連自己都騙過。
程敏之不多問不深問:“有好消息的時候記得告訴媽媽。”
衛萊笑:“那肯定呀。”
——
超市的第十六家門店正式提上日程。
翌日上班,衛萊開始著手做項目方案,想進駐運輝集團旗下的綜合體,難度很大。
母親告訴她,福滿園連鎖超市也志在拿下綜合體超市的經營權。
在江城,她們衛萊超市的最大競爭對手就是福滿園連鎖超市。
程敏之給女兒加油打氣:“門店數量和人脈資源方面,我們沒法跟福滿園比,不過咱們家超市的經營理念和管理水平,超他們一截。運輝綜合體在篩選商戶時,肯定各方面因素都會考慮,我們還是有很大的勝算。”
“福滿園的老板有人脈關系那也是人家實力的一部分,我們再另辟蹊徑。”衛萊起身去倒水,給母親也倒了一杯。
‘叩叩’,有人敲門。
衛萊衝著門口方向:“請進。”
怎麽都沒想到,來的人是趙一晗。
她那天對趙一晗說,有空來她辦公室坐坐,期望趙一晗能來,但又沒抱希望。
程敏之好些年沒看到過趙一晗,現在的髮型打扮與初中那會兒判若兩人,剛一見面她沒認出是誰,還以為是女兒的朋友。
“程阿姨你好,我是趙一晗。”
“你是一晗?”程敏之驚詫地盯著她看了又看,連連抱歉,“長這麽高這麽漂亮,阿姨都不敢認。”
“有空到家裡來玩,你們聊。”程敏之借故離開女兒的辦公室。
趙一晗把包放沙發上,沒坐,慢悠悠踱步到窗邊,前面路上車水馬龍,是江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
衛萊給她泡了咖啡,她就倚在窗台邊喝。
“你今天怎麽有時間出來?”衛萊問。
趙一晗:“出外勤,不用再回去打卡。”
從客戶那裡出來,她直接開車來找衛萊,順便送樣東西。
“月底運輝集團辦周年酒會,我們老板收到兩張邀請函,給了我一張,我用不著,你去。”
說著,趙一晗放下咖啡杯,從包裡拿出邀請函。
“你不是想把超市做大?沒資源不積累人脈肯定不行的。周肅晉那邊……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你還是得靠自己。”
燙金邀請函。
衛萊卻感到燙手,每次有這樣難得的機會,趙一晗總會想到她。
趙一晗免去她的後顧之憂:“老板知道我要轉送給你,他默許了。”
老板了解她什麽德行,去了酒會也白去,不會主動跟誰攀談的。老板給她邀請函的時候說不想去的話,可以送人。
她唯一能送,也唯一會送的人只有衛萊。
“我們老板精明著呢,從不做虧本買賣,猜到你現在跟周肅晉關系匪淺,樂意借花獻佛跟你先打好關系。”
趙一晗喝了一杯咖啡,欣賞了半小時的人海和車流,最後順了衛萊的一塊薄荷糖,落日余暉從百葉窗簾照進來時,她拿上包告辭。
衛萊打開邀請函,運輝集團是她們江城最具實力的一家上市公司,每年都會在江景酒店舉辦周年酒會,她有幸參加過一次,章岩新帶她過去的。
今年的酒會,運輝旗下綜合體的負責人肯定也在,她得找機會跟負責人搭上線,爭取混個臉熟。
第十六家門店能不能入駐綜合體,酒會那晚至關重要。
不過那晚肯定免不了要遇到以前的老熟人。
盯著酒會的舉辦時間看了幾秒,衛萊打開周肅晉的對話框:【周總,你在江城大概能待多久?】
周肅晉:【待到月底,十月初回去。有事?】
那時間來得及。
衛萊不喜歡拐著彎,於是直言:【我月底要參加個酒會,等酒會散場,想讓你去接我,方便嗎?】去接她能替她擋掉一些爛桃花。趁著他去接她,她順便想讓那些人知道,他們沒有分手,那輛庫裡南不是周肅晉給她的分手費。
【如果不方便也沒關系。】
周肅晉更不喜歡迂回:【酒會地址和結束時間發給我。有空我過去接你,沒空讓閆叔去接你。】
衛萊:【你來接我。】
周肅晉:【怎麽,這會兒又不怕我了?】
怎麽可能不怕,她在打‘你來接我’這四個字時,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也怕,我在慢慢習慣和你相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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