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邁出兩步, 腳下定住。
十多米外, 周肅晉從黑色汽車裡下來,穿一件黑色襯衫,沒穿毛衣, 又打開後座車門, 應該是拿外套。
再往後一看,她看到了章岩新,外套沒穿, 隻一件深棕色毛衣。
大腦短路兩秒。
他怎麼過來了?
去年是大年初一, 今年是大年三十。
來不及多想, 她扔下梯子就往路邊小跑去。
「周肅晉!」
她又像以前那樣奔向他,周肅晉沒顧得上穿大衣,往前迎了幾步準備抱住她。
衛萊跑到他身前, 一把拉住他的手, 跑太快,氣喘籲籲, 調整了一下呼吸才說得出話:「你幫我把梯子放後備箱。」
周肅晉不動聲色道:「好, 穿了衣服就給你放。」
剛才她跑來, 誤以為她是要撲向他懷裡。
外麵太冷,衛萊放開他的手,催他快點穿上。
周肅晉看一眼她身上的衣服,咖色大衣,深棕色高領毛衣。
衛萊擔心他們在除夕夜起沖突, 等周肅晉一穿好,她抓住他的手指拽著他往超市門口走。
周肅晉反手將她的手指攥在手心,偏頭看她,她轉頭在看身後的人。
衛萊看一眼章岩新,沒超過兩秒便收回視線。
章岩新明白她的眼神,讓他快點離開的意思。
拉開車門坐回車裡,驅車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
一直走到超市門口,衛萊沒再看路邊,種種過往,在她心裡已煙消雲散。
如今無愛無恨。
隻在那段回憶裡,有個人很愛她。
帶她看遍星河,陪她每一個疲憊不堪的日子。
以為可以在一起一輩子的,但那些愛意最終被現實擊碎得七零八落。
撿不起,也找不回。
周肅晉把折疊梯放進後備箱,讓她先進車裡,「我去把車挪到停車位停好。」
章岩新的車還在路邊,衛萊抓住他大衣的衣襟。
周肅晉打開庫裡南副駕駛車門,哄著她:「到車裡等我。」又道,「我是來陪你吃年夜飯,不是跟誰起沖突。」
有了他的承諾,衛萊這才放心。
周肅晉走向路邊,沒再瞅身後的車。
握著車門把手,正要拉開門,「周總。」後車的人叫住他。
章岩新從車裡下來,外套在後座,懶得再拿。
內心早已失衡,無所謂今天是什麼日子,顧不上眼前這人又能不能得罪,能與不能,反正去年大年初一早就徹底得罪。
不在乎再多一次。
周肅晉聞聲轉身,目光掃過章岩新身上的深棕色毛衣。剛剛才答應衛萊不會起沖突,他淡聲道:「想問我什麼?」
章岩新瞥一眼他手腕那塊表,道:「衛萊喜歡看煙花,記得陪她看。」
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換成袁恆銳,早就上去打了,哪還能忍。
周肅晉卻頷首,又平靜問:「還有呢?」
章岩新:「……」
對話走向完全不在他預料內,他對上周肅晉一貫沉冷的眼神,並未如預期那般惱羞成怒。
但卻冷靜到可怕。
「代我向章董問好。」周肅晉拉開車門坐上去。
因為章岩新,他趕來陪她過除夕的這個驚喜被沖淡許多。
等他挪過車回來,衛萊還是驚喜的:「你怎麼提前來了,不是說明天來陪我?」年後他有十天的假期,能陪她到初十。
周肅晉已經調整好剛才挪車時被激起的情緒,若無其事拉下安全帶扣上,道:「去年陪我媽吃年夜,今年怎麼也會來陪你。」
他脫下大衣,沒放後座直接給她。
衛萊接過去,自然而然將衣服搭在腿上,是她給他新買的那件大衣。今天剛穿,衣服上還沒沾染太多他身上的氣息。
發動車子,周肅晉問:「媽沒在家?」
「去海城了。」
「跟賀董?」
「我媽沒說跟誰一起過除夕,應該是賀董。」
衛萊看著他打轉向燈要拐向江岸雲宸的地庫,忙出聲提醒:「先去公寓拿吃的,家裡什麼都沒有。」
周肅晉及時轉彎,開向她的公寓。
一路上她看著車外,沒影響他開車。
她不再得寸進尺,他與她的婚姻便貌合神離。
「衛萊。」
「嗯?」
衛萊回神,目光從車外收回來,「什麼事?」
周肅晉正開車,無法與她對視,「年後哪裡都不想去?」
「不想,預報後天還有大雪,待在家舒服。」
「十天都在家,你不會悶?」
「不會。」衛萊無心道,「不認識你的時候,我在公寓待過一個月,偶爾才出門買點東西,一點不悶。」
到了路口排隊等信號燈,周肅晉側眸看她:「放暑假沒出去?」
「不是我上學時,上學那會兒我寒暑假都不在家,到處旅遊。」她沒明確說是什麼時間段。
周肅晉會意到,是她與章岩新分手後的那個月。
衛萊不是有意想提過去,轉移話題:「我下午和晚上都在等你電話。」
心裡還是會想他,也依然會期盼,就像合約終止分開後,她總會在某一個瞬間想念他,想著會不會有一天他突然來江城看她。
隻是想念與期待,沒等到也不會有失望。
周肅晉:「如果不過來,晚上肯定會打電話給你,以後不用等。」
換做以前,她會撒嬌,那你為什麼不早點打,非要等晚上。
或許會更得寸進尺,那你就不能一天多打幾遍給我,早上一遍,中午一遍,晚上再打半小時。
衛萊笑笑:「這下我就知道了,以後不用再一直盼。」
周肅晉道:「你值班不忙的時候,可以打給我。」
「那不是會打擾你?」
說這話的時候,衛萊沒看他。
周肅晉看她一眼,輕踩油門過路口,「過年還有什麼打擾不打擾,我那天又不跟人談事,任何時候都有時間接你電話。」
她沉默不語。
「平常忙的時候,沒辦法次次及時接你電話。你想要隨意閒聊,那隻能等晚上我回去才有整段的時間給你。」
不知不覺,車開到了公寓樓下。
公寓裡暖烘烘的,多了幾盆蝴蝶蘭,婀娜高雅。
沙發的邊幾旁擺了一瓶銀柳,上麵掛了一些紅色小燈籠和掛樹紅包,公寓裡瞬間有了年味兒。
茶幾的零食盤裡堆滿她喜歡的零食。
衛萊進門沒脫外套,直接找了幾個超市購物袋,從冰箱裡拿東西。
雙開門的冰箱也塞得滿滿都是,這個春節她是打算好好慶祝一下的,為衛萊·百多。
她轉臉對周肅晉道:「你喜歡的菜我做得一般,你湊合一下。」
周肅晉:「沒事,可以嘗嘗你們江城特色菜。」
從公寓再回到江岸雲宸,已經十點一刻。
衛萊往年也是那麼晚等母親忙完了再吃年夜飯,不覺得遲。
門上貼了春聯,周肅晉多看兩眼,輸入指紋開門,先把東西放在進門的邊櫃上,轉頭要去接衛萊的大衣替她掛起來,衛萊已經掛好,沒注意他抬起的手。
家裡原本就大,兩三周沒人住,屋裡冷冰冰的,衛萊開空調。
周肅晉慢條斯理脫下大衣掛進衣櫃,客廳一塵不染,茶幾上隻有衛萊的兩本書,再無其他東西。
燈下,灰色岩板磚泛著微冷的光。
餐廳窗簾沒拉,眼前萬家燈火。
衛萊去了廚房,找出圍裙係上。
周肅晉摘下袖扣挽起衣袖過去幫忙,帶過來的菜都是半成品,幾乎沒有需要他幫忙的。
「想喝什麼酒?」他打開酒櫃問道。
「隨便。紅酒也行。」
周肅晉取了一瓶,打開第二扇櫃門,沒找到紅酒開瓶器,他側臉問衛萊開瓶器在哪:「去年你不是放在這裡的?」
衛萊指指左邊的櫃門:「我前幾天又整理回去了,這樣方便你用。」
去年她沒有邊界感,把這裡所有東西都按自己的喜好歸置,今年找保潔來打掃衛生時她又重新將家裡物品整理,盡量還原。
不過有些東西實在記不住原本是放在哪,隻能隨意。
周肅晉隻點點頭,沒說話。
十一點四十,還算豐盛的年夜飯做好。
這是他們兩人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
衛萊與他碰杯,淺笑著:「周總,新年快樂。」
周肅晉:「新年快樂。」
他微微仰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所有難以言喻的情緒都隨著酒咽下去。
衛萊抿了一口紅酒,驀地想起:「我忘了買水餃,你過年要吃水餃的。」
周肅晉說:「有湯團,一樣。」
衛萊找話聊著:「你們家年夜飯都吃些什麼?」
周肅晉說了幾道特色的,「很多,有些我不吃就沒在意,明年如果媽還跟賀董一起過除夕,我帶你回老宅聚餐,你自己看。」
衛萊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好奇問問。」
隔著餐桌,周肅晉望過去,衛萊在他目光落下之前,垂眸抿酒杯裡的酒,避開他的視線。
十一點五十,園區的第二輪煙花燃放開始。
坐在客廳便可以看到煙花騰空,漫天璀璨。
周肅晉擱下酒杯,「去不去外麵露台看?」
衛萊托著下巴一直望落地窗外,「不用,這裡看得蠻清楚。」
「想想零點許什麼願。」
衛萊轉回身坐好,「今年沒願望。」頓了下又改口,「有一個。」
周肅晉道:「可以先說給我聽。」
衛萊笑:「那不能。說了就不靈了。」
周肅晉看著她的眼,「跟我有關?」
衛萊依舊是淺笑,搖搖頭。
他們吃飯時開著電視,這樣家裡不至於太冷清。
開始新年倒計時,衛萊一瞬不瞬看著窗外。
零點的煙花劃破夜空時,她許了唯一的願望,希望衛萊·百多今年能擠進前四十強。
許過願,她放下杯子站起。
周肅晉已經走到她這邊,將她抱在懷裡。
衛萊抬頭,「新年快樂。」周肅晉的吻直接落下,她環住他脖子回吻他,咬了一下他的唇。
她不知他疼不疼,但她疼。
心頭被想念鑽得隱隱疼著。
她虛榮、庸俗,如今再加一條貪心。
如果不是貪心,認識他後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自己在他心裡有多特別,也不會渾然不覺中陷入進去。
人要是靠理智能控製住感情就好了。
想退回最初的狀態時,感情能一並收回,能做到真的不想他,不盼他。
可惜她還沒修煉到那個境界。
隻能盡量回到讓彼此都舒適的區域。
淩晨一點,臥室也終於暖和起來。
不冷之後也沒有過年的氣氛。
周肅晉的唇從她下巴滑落至頸間,衛萊推著他肩膀提醒他:「別在我脖子上留吻痕。」
周肅晉頓了下,沒再親她脖子,抬頭看她。
想問,欲言又止。
衛萊道:「我明天要去巡店,買了新裙子要穿。」
「明天還要加班?」
「嗯。我媽每年大年初一都會巡店,給上班的人發紅包,現在由我來。」
周肅晉的唇再次落在她脖子裡,親在鎖骨處。
衛萊:「那裡也盡量小心,裙子是低領。」
「……」
周肅晉「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他握著她的手,唇落到下方再下方。
衛萊呼吸一緊,像是回到他們領證那晚,一切都是陌生的。
顫栗從他吻著的地方,沿著小腹一路往上竄來。
淩晨三點,這座城市安靜下來。
臥室裡也是。
衛萊枕在自己枕頭上沉沉睡去,睡著還不忘轉身,背對著周肅晉那側。
他看她幾秒,關燈,去浴室沖澡。
溫水淋在身上沒有任何刺痛感,不像去年。去年幾乎每次身上都有她的抓痕,開始時隻有一道,後來越來越多。
她哪裡都抓,第一次先試探,他不阻止她便無所顧忌。
今天沒有。
之前讓她有執念的喉結,她今晚隻在沒注意時碰到一下。
翌日,迎來了新年的第一天。
衛萊被八點鍾的鬧鈴吵醒,今天要去巡店,不能起太晚。
周肅晉比她早醒二十分鍾,洗漱過從浴室出來。
衛萊埋在被子裡,隻露出半張臉,「新年發財。」
周肅晉示意她:「看看兩個枕頭中間。給你的壓歲錢。」
衛萊從被子裡翻身,有兩個紅包,一個很薄,一個被撐得鼓起來。
周肅晉道:「一個是我的,一個是奶奶讓我帶給你。」
衛萊坐起來,打開厚的那個紅包,連號的現金,一萬八千八。
「奶奶祝你超市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衛萊開心收下紅包,「一會兒我跟奶奶視頻拜年。」
她打開他給的壓歲錢,是一張卡,笑問:「裡麵有多少錢?」
「比你想的多。」周肅晉佩戴上襯衫袖扣,直言:「超市資金周轉不開時,你就用這裡的錢,找別人融資還得耗時間。」
衛萊:「……」
能用『融資』兩個字,這卡裡得有多少錢?
頓時覺得手裡的卡燙手,「給我的壓歲錢也太多了。」
周肅晉道:「這不就是我賺錢的意義。」
衛萊心頭微動,收下壓歲錢。
「密碼多少?」
「我就一個密碼。」
同庫裡南密碼鎖的密碼。
她每次起床都要在他懷裡賴幾分鍾,周肅晉戴好袖扣,站在床邊沒走。
衛萊下床,徑直走出臥室,把奶奶給的紅包和他給的那張卡放到包裡。
周肅晉看著她背影,「衛萊。」
衛萊剛要跨出臥室,回頭看他:「怎麼了?」
周肅晉與她對視幾秒,到了嘴邊的話又改為:「早飯想吃什麼?」
「給你煮水餃,我也吃幾個,一會兒超市就開門。」衛萊晃晃手裡的紅包及卡,「我先放一下。」
從客廳回來,衛萊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陳其的電話。
接通後互相拜個年,切入正題,今天陳其值班,問她:「衛總你今天巡不巡店?」
「巡。先去衛萊超市的十七家門店,剩下時間去衛萊·百多,今天能去多少家就去多少家,明天繼續。」
陳其:「那我跟你一起,巡過衛萊超市我們回趟公司,我剛接到電話,百多實業那邊下午有幾個高管要過來,說第一年也過來巡巡店,給大年初一上班的員工發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