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凌揚起下巴,神色挑釁的看著他們。
寧鈺身後的戰士們聞言一個個憤怒的雙眼通紅,死死看著紀凌恨不得直接當場將他打死!
眼看雙方火藥味越來越濃,劍拔弩張之時,忽然其中一個戰士猛地轉身立正,抬手對紀凌身後的方向行了一個禮,聲音洪亮的道:“元帥閣下!”
眾人聞聲俱都一怔,然後紛紛立正敬禮,看戰士們敬畏的神情,便知布蘭登在軍隊中的絕對威望!
紀凌雖然早就知道他來了,但還是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慢慢的回過頭,就看到了那個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身材高大的冷酷男人。
一絲不苟的黑色軍裝包裹著他強有力的身軀,容貌冷冽五官深邃,帽檐下露出一雙鋒利的眉眼,那一貫沒有溫度的灰色瞳孔中,似乎深深壓抑著極為複雜的情緒,如山雨欲來一般。
羅茲幾乎嚇的暈厥過去,看布蘭登元帥這樣子,這是怒極了啊!剛才的話他果然是聽到了吧!
剛才倍感羞辱憤怒的戰士們,見狀都幸災樂禍的看著紀凌,露出譏諷不屑的目光:你剛才不是很囂張嗎?還說元帥閣下不會把你怎麼樣?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元帥閣下生氣起來,可不會管你是什麼身份,連陛下都對元帥閣下客客氣氣的,你這種紈絝在他眼裏又算什麼東西?
紀凌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但他敬業的展示著自己的無知無畏,似乎完全沒有看出布蘭登陰沉的眼神,大咧咧的道:“布蘭登閣下,您的手下竟然敢對身為貴族的我不敬!您是不是該給我一個交代?”
羅茲聞言面如死灰,他終於徹底放棄治療了,只希望今天能活著回去吧……
其他人則全都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著紀凌,這怕不是傻的就是瘋的。
你還敢讓元帥閣下給你交代?
只有紀凌無所畏懼!得意的等待布蘭登吩咐人將他丟出去。
雖然後果丟人又丟份,但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效果嗎?他並不擔心自己會有什麼生命危險,無非是丟臉而已……布蘭登雖然是個冷酷的鐵血軍人,但正因為如此他本質上反而是個有原則的人,雖然會因為厭惡生氣狠狠收拾自己,但鑒於自己目前還只停留在嘴炮的程度,所以他也不會要自己的命。
比起無情腹黑的卡洛斯和陰狠毒辣的文彥,其實面對主角陣營的人時紀凌更放得開一些,典型的欺‘善’怕惡吧。
布蘭登凝視著眼前揚起下巴的少年,視線落入他剔透的藍色雙眸中,眼中神色更暗了些許,緊繃的下頜顯示出他內心並不平靜的情緒。許久,他緩緩啟唇,吐出一個低啞的字眼:“你……”
所有人都緊張不已。
紀凌豎著耳朵,想要聽他接下來打算怎麼打自己的臉,這時一個粗壯的微胖身影忽然用迅捷無比的速度沖了過來!如同一座山嶽般轟然擋在紀凌的面前!大吼一聲:“元帥息怒!”
紀凌:“???”
羅茲:“???”
戰士們:“???”
霍克中將牢牢將紀凌護在身後,如同護仔的老母雞一般,腆著臉發出一道討好的笑聲:“閣下,紀少不是故意的,他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您別生氣……”
霍克中將話音剛落,就看到布蘭登眼中陡然露出毫不掩飾的冰冷殺意來!胖胖的身軀不由的僵硬了一瞬,額頭冷汗流了下來……
但想起卡洛斯大公的吩咐,他咬牙沒有動彈,不動如山的站在那裏,擱在身後的一隻手擺了擺,眼角余光示意紀凌和羅茲趕緊離開!
紀凌眉頭微皺,這位霍克中將上一世根本沒在這裏出現,為何突然來壞他的事?他對霍克中將的暗示視而不見,不滿的繼續挑釁布蘭登,手指直接指著寧鈺,冷哼道:“誰說我是開玩笑的?這個賤民竟敢看不起我,今天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這動作和言語,極具羞辱性。
寧鈺神色冷淡的看著他,薄唇微抿,英挺的面容上似乎籠著一層寒霜。
布蘭登沒有理會紀凌,而是看著霍克中將,低沉的聲音中蘊含著森然寒意,一字字道:“讓開。”
霍克中將只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力迎面而來!他也沒想到布蘭登竟然生氣到這個地步,自己現在要是讓開了,紀凌今天絕對吃不了兜著走!雖然他一向韜光養晦,很不想在軍隊硬懟布蘭登,但是如果今天紀凌出了事,卡洛斯大公閣下只會讓自己更慘!
想到這裏,霍克中將目露狠色,對身邊的手下道:“還愣著幹什麼,軍部是什麼人閒雜人等都能進的?還不快把紀少給我請出去!”
他的手下立刻會意,不顧紀凌的反抗,禮貌又強勢的拉著他往外走。
紀凌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頓時有些傻眼,他憤怒的跳腳:“誰說我要走了!唔——”
終於回過神的羅茲,強烈的求生欲促使他死死捂住了紀凌的嘴,和幾個士兵一起連拖帶拽的將紀凌拼命拉了出去。
紀凌只能死命瞪眼:嗷嗷嗷嗷我不走!我要等著被打臉,你們這些混蛋放手啊嗷嗷嗷可惡!
布蘭登眼神一沉,但是剛抬起腳步,再次被霍克中將擋在面前!
布蘭登腳步不由頓住,半晌,他慢慢垂眸,看著這個拼命阻攔自己的人,周身的氣壓低到似乎要將空氣凝固。
霍克中將的笑容漸漸僵硬。
布蘭登心中殺意翻湧,有一瞬間,他是真的想殺了這個礙事的傢伙的,但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的衝動,令他慢慢的平復下來。
少年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雖然很想追過去,雖然很想再多看一眼,但布蘭登環視四周,看著眾人敬畏又恐懼的目光,看著寧鈺隱忍的眼神,看著面前拼命阻攔自己的霍克中將,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這樣做。
幾天前,他做了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夢。
夢中他和景隋終於打敗了所有的敵人,締造了一個他們想要的世界後,又過了很多很多年……按理說這一生如他所願,結局也算圓滿,應該是沒有任何遺憾的,但事實上真是如此嗎?
當布蘭登躺在自己的家中,平靜的等待自己那漫長一生畫上句號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還是有遺憾的。
只是那個小小的遺憾,隨著時光的流逝,被他刻意掩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以至於他遺忘了。
可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又再次想了起來。
才發覺自己其實從來不曾放下過。
他是如此的遺憾……記憶中那個鮮活張揚,看似囂張跋扈其實善良勇敢的少年,燃盡了自己所有的愛與勇氣,卻最終沒能得到一個好的結局,在那個最美好的年紀慘澹收場。
沒有人在乎他的付出,沒有人看到他的真心。
哪怕是被他救過的自己……也因為內心根深蒂固的偏見,沒有給予他應有的回報與尊重,漠視他一步步走向深淵。
對少年的虧欠,是他漫長一生中,唯一遺憾的一件事。
他是他唯一辜負的一個人。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個深埋心底的種子終於不甘的破土發芽,令他意識到自己這一生並非問心無愧。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再那樣誤解他傷害他,他會好好保護他照顧他,不僅僅是因為那個救命之恩,更因為他本就值得被人善待,而不是被所有人厭棄傷害。
如果還能再見到他,就好了……只可惜太晚了,這份遺憾終究要被他帶入墳墓中去。
布蘭登這樣想著,慢慢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就回到了兩百多年前。
布蘭登花了好幾天時間,才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意識到這一切並非是自己的臆想,他真的重生了。隨後一個不可遏制的念頭瘋狂的席捲他的腦海,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緒,那就是——紀凌還好嗎?
布蘭登很想直接去見紀凌,可是他又無比清楚的意識到,現在的自己沒有去見紀凌的理由。他的身份和現在的局勢,都不允許他無所顧忌的為所欲為,所以只能拼命的壓抑著內心的衝動。
耐心的,耐心的,等待著。
等待著少年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
布蘭登清楚的記得,上一世自己和寧鈺從納多星系回來後,沒多久紀凌就因為嫉妒前來軍部找寧鈺的麻煩,而上一世自己冷酷無情的將紀凌從這裏扔了出去,當眾讓他顏面掃地,成為整個貴族裏的笑話。他是如此的厭惡這種紈絝,他們貪生怕死的在帝星過著奢靡墮落的生活,卻還心安理得的去羞辱那些浴血奮戰的勇士,這種人根本不配擁有現在的一切!也不配得到尊重!
正是這些墮落貴族卑鄙醜陋的一面,才促使布蘭登站在景隋那邊,決意要改變這一切。
可是這一世,他這樣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卻不是因為憤怒厭惡,而是……這是他唯一合理的見到紀凌的理由,他很想再見他一面。
想見紀凌一面的衝動,甚至短暫的壓過了和卡洛斯的鬥爭、他的理想信仰和一切。
就在昨天,布蘭登緊張的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甚至無心處理公務,一直在等人向他彙報紀凌過來的消息,思考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少年只是被慣壞了而已,他是因為太喜歡景隋了才做出這樣衝動的事情,並非有意傷人,他和那些墮落的貴族並不一樣。這一次自己是絕對不會那樣無情的對待他的,只要一想到還能再見到少年,如何還能捨得他受一點點委屈?可是布蘭登等了整整一天,都沒有等到紀凌到來。
隨後布蘭登不得不意識到,自己重生回來後,有些事情已經不知不覺發生了改變,比如卡洛斯,比如紀凌。
卡洛斯的所作所為已經傳遍整個帝星,這個陰險毒辣的傢伙這次又是在打什麼主意?上一世就是他殺死了紀凌,這一世卻大張旗鼓的拉攏紀家,難道是想要再利用紀家一次嗎?紀凌行為的改變,也和卡洛斯有關嗎?
布蘭登心情沉重,他知道即便重來一次,想到達到自己的目的,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因為充滿了太多的變數,有些事已經在悄然發生改變。
因為這個變故,布蘭登本以為紀凌不會來了。
但在這時卻又突兀的接到屬下的通報,布蘭登當即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一刻也不耽誤的趕了過來,他終於再一次,看到了這個他所虧欠的少年,現在的少年,眼中的張揚肆意還未曾磨滅,如此的美麗耀眼。
上一世,自己從來不曾認真的瞭解過他,對他只有厭惡和不屑,哪怕被少年救過一次,也依然沒有多大的改觀,認為這只是少年賭氣衝動,不知天高地厚的行為。
他看到的從來都只是表面。
說到底,是他的偏見促使他不願意真正的去瞭解,去看見這個人的內心,沒有發現少年心底真正純摯勇敢的一面,如果他哪怕有一次拋開偏見去看待他,也會明白這一點的吧?
後悔和自責令布蘭登心情複雜沉重,真的見面了,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
哪怕面對無數異族,鋪天蓋地的敵人,鮮血淋漓的殺場都不曾退縮過的他,這一刻卻猶豫了,他用了很大的勇氣,才終於艱難的開口說出一個字。
結果霍克這個傢伙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阻攔自己!
布蘭登早就知道霍克中將是卡洛斯的人,是卡洛斯放在軍部的一枚棋子,為何上一世不曾出現的他突兀的跳了出來?
答案很好猜,只有卡洛斯的吩咐,才能讓霍克中將不顧一切的出來阻攔自己。
所以,卡洛斯,這一次你想要的又是什麼?
布蘭登深呼吸一口氣,收回紛亂的思緒,冷冷看著霍克中將,寒聲開口:“霍克中將,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霍克中將渾身一冷,他知道面前的男人是如何的可怕冷酷,勉強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我知道您很生氣,不過也沒出什麼大事,只不過一些口角而已。您大人大量,何必同一個孩子計較呢?再說為此得罪紀霆大公,也不值得不是嗎?”
布蘭登眼神冰冷。
霍克中將額頭冷汗直流,就在他忐忑不已的時候……
他聽到布蘭登一字字道:“你,好自為之。”
霍克中將愣了一下,然後連忙彎腰,臉上的肌肉因為恐懼而微微僵硬:“是是,我知道。”
霍克中將內心:布蘭登閣下竟然如此生氣,看來是動了真怒,這件事必須稟告卡洛斯閣下!
戰士們內心:布蘭登閣下竟然當眾讓霍克中將下不來台,一點面子都不給,看來是真的很生氣啊!
紀凌已經走了。
霍克中將也膽戰心驚的離開。
布蘭登才終於將視線轉向了一旁的寧鈺,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這曾是他上輩子最欣賞的人,寧鈺是一個優秀的戰士,一個高尚的理想主義者,也是他並肩作戰的戰友。雖是平民出身,卻不遜色于任何一個貴族,他的強大和優秀毋庸置疑。
一個優秀的戰士不應該被他的出身所淹沒,所以布蘭登從來不吝提攜他,寧鈺也從來不曾辜負他的期望,每一次任務都完成的很好。其實自己不過是提供了一個機會,寧鈺的現在一切都是他自己爭取來的。
寧鈺用自己的實力向全世界證明,平民不比任何一個貴族要差,他們缺少的只是足夠的公平而已。
這一切曾經如此的吸引著他,甚至有一段時間,這種欣賞演變成了一種朦朧的喜歡,可是後來呢……?
布蘭登仔細回想。
卡洛斯死後他忙於清掃叛徒,和景隋一起整治改革。帝國沉屙已久的弊病,並不因為簡簡單單死去一個卡洛斯而終結,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本以為紀凌死後,景隋會和寧鈺好好一起,但是令他意外的事,兩個人卻不約而同的結束了那段感情,他們最終沒有成為愛人,而是成為了朋友,或者說——是為了共同目標和前進的合作夥伴,再無其他。
也是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也許從未真正的看明白過寧鈺這個人。
按理說寧鈺沒有和景隋在一起,他應該是高興的,可是事實上也沒有,他平靜淡然的埋葬了那份剛剛萌芽的感情,再也不曾提起。
紀凌的死看似無足輕重,微不足道……卻悄無聲息的改變了很多東西。
他也許不曾確定過自己對寧鈺的心意,也不曾確定自己對紀凌又是懷著何種複雜的感情,但有一點布蘭登這一世是無比確定的。
那就是紀凌如果真的如同他表現的那般不堪,又怎麼會有勇氣作出那樣的事情,在所有人都放棄的時候,毅然決然出現在他面前……
自己才是那個虧欠對方的人,這一世,自己不會再傷害他,也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他的機會。
布蘭登用歉意的目光看著寧鈺,沙啞開口,“你受委屈了。”
寧鈺溫和的綠眸中神色平靜,還有一絲坦然灑脫,哂然一笑道:“你知道的,這沒什麼。”
對於這種羞辱,他和很多和他一樣的平民,早已見怪不怪習慣了。
寧鈺身邊圍著幾個好友,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夥伴,聞言又是悲憤又是無奈,紛紛發洩著對於紀凌的不滿。
“元帥閣下你不知道,剛才那個人渣有多可惡!”
“我們為了他們拼死拼殺,他卻可以這樣理所應當的羞辱我們看不起我們,他憑什麼!”
“真是太令人失望憤怒了!”
“如果不是霍克中將攔住,我哪怕不要命也要先打死他這種渣渣!”
“他不是貴族嗎?一命換一命也是我賺了!”
布蘭登看著自己憤慨的手下們,神色複雜內心矛盾痛苦,寧鈺不應該因為他的出身而習慣這樣的對待,這是不公平的,可是這一次……自己卻不能給他一個公道。
不僅如此,他看著這些人如此貶低羞辱紀凌,心中甚至浮現一絲怒火。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知道那個少年的內心有多勇敢,他不是像你們說的那樣,他和那些卑劣墮落的貴族們不一樣。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布蘭登右手握緊,霍然開口:“夠了!”
布蘭登的雷霆怒意,令眾人猛地住口露出恐懼的目光,他們很少看到元帥閣下如此震怒,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有能令元帥動容的事情了……
看來元帥閣下也很看不慣這種帝國蛀蟲吧?他們這樣不安的想著,就看到……
布蘭登視線掃過他們,神色冷冽薄唇緊抿,一字字道:“從表面輕易的對一個人下達判斷,是一種偏見,你們明白嗎?”
寧鈺霍然抬眼,掠過一絲疑惑的神色。
戰士們:“???”
您剛才,難道不是在生紀凌的氣?
作者有話要說: 紀凌:我不走我不走!今天的死還沒作成臉還沒被打我堅決不走!
布蘭登:誰敢打他的臉!兇神惡煞.jpg
紀凌:……
作者菌:歡迎第三只雙標狗上線,熱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