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新尚書?
在奚侍郎身上搜到的原本空白的宣紙上竟然用火烘烤出來的字,竟然是殺新尚書這四個字?殺哪個尚書?
京兆尹死死盯著奚文驥,等看到奚文驥猩紅隱忍的雙目,腦海裏竟然閃過什麼,六部剛上任的新尚書只有戶部,也就是奚侍郎當值的戶部。
“咦,殺……新尚書?殺……本王的天啊,奚文驥你果然心存歹念,是不是你找人刺殺本王的?本王就知道你還記著之前你那外室的仇,本王要進宮!本王要去找父皇做主,一個京官竟然想謀害親王!”京兆尹腦子本來還亂亂的,陡然就聽到這一句,一回頭發現不知何時五皇子湊了過來,也看到了這四個字,被五皇子這麼一嚷嚷,所有人都聽到了,都變了臉色,殺……殺新尚書?
他們平頭老百姓,聽到殺字就膽顫,這可是人命啊,加上五皇子還遇刺了,難道這次五皇子被行刺真的是這位侍郎大人動的手?竟然只是因為一個外室?
想想也可能啊,他都能害自己的夫人了,為了一個外室竟然給自己的夫人下毒,簡直喪心病狂。
這麼喪心病狂的人會做出這種事也很好理解了。
奚文驥渾身發軟,他知道自己完了,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剛好就這麼撞在了一起,五皇子為什麼會在這時候遇刺?如果不是五皇子突然出事也不會把他們困在這裏,如果不是被困了,這些密函也不會被搜出來。
他就知道,五皇子絕對是他命裏的煞星,遇到他根本就沒好事!
可現在無論奚文驥想做什麼都來不及了,他與岳大人身邊都有兩三個護衛壓制著,雙手被綁,嘴巴也被堵住,說不出話也逃不掉,只能看著如今局勢生變無力挽回。
可更讓奚文驥不安的,是五皇子的遇刺到底是意外還是……上頭覺得他沒用來滅口的?如果是前者,也許他還能保住一條命,可如果是後者……
奚文驥打了個寒顫,不對不對,他不能先自亂了陣腳,如今的情況還沒到最壞的地步,殺新尚書是存在這個心思確鑿了,可新尚書到底沒死,他頂多算是密謀未遂,至於給夫人下毒,還沒出人命,他又是朝廷命官,只要他保住這條命,還有機會翻盤。
可五皇子!這個天生克他的旭王!
謝彥斐一直注意著奚文驥,對上他發怒雙眸,立刻躲到京兆尹身後:“于大人保護本王!他瞪本王,是不是哪里還有刺客等著害本王?”
京兆尹本來真的從這些紙張上用火烤出來字跡,想到之前五皇子的提醒,還以為五皇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才提醒自己,可此刻聽著五皇子邊嗷嗷亂叫邊抖著手腳往他身後縮,擠得他胃裏翻滾,他腦瓜子嗡嗡的疼,這樣又懦弱又膽小又怕死的王爺,怎麼可能會知道那麼多事?怕是剛剛還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給撞上了。
再說了,這些皇子哪個不怕死,他就沒見過能為了抓住一個小小的侍郎以身犯險的,那這皇子肯定腦子抽了。
京兆尹這些在心裏嘀咕,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王爺放心,有下官在,定會護好王爺的周全,只是如今這件事……怕是還需要詳審,不如先把這些人壓到大理寺審問?”
謝彥斐努力把自己往角落裏擠,他敦實的身材努力想縮成一團:“不,本王不走,萬一本王一出去就被人暗算了怎麼辦?本王還不到十八,連王妃都沒娶上,本王不去,本王要等父皇的禁衛來!”
京兆尹瞧著膽小成這鬼樣子的五皇子,頭都疼了,這都什麼時候了,王爺你怎麼還惦記著王妃呢?
謝彥斐不敢出這裏,京兆尹聽了他剛剛嚷嚷的話,其實心裏也沒底,如今刺客還沒找到,萬一真的五皇子一出去就被結果了,他這個京兆尹也別當了,只能硬著頭皮:“那讓許大人過來先把人帶走?”
謝彥斐不管這個,沒吭聲,那就是讓京兆尹自己看著辦,他讓屬下趕緊派一人前去大理寺喊人,只是大理寺離得遠,反倒是刑部的人先到了。
葛文灃本來今日得到一個消息事關于容琅犯案的一戶人家願意站出來提供一些消息,只是還沒等帶人出城,剛走到一半的時候就聽到前方亂糟糟議論紛紛說是五皇子遇刺了,還堵住了一個給嫡妻下毒的侍郎,他聽到五皇子這三個字就覺得渾身發毛,每次遇到五皇子總沒好事,可五皇子受了傷他還真怕五皇子出事,就多聽了一會兒,結果,這時候傳來更勁爆的,尤其是五皇子聲音不小,他本來就在視窗邊,中氣十足的嗷嗷叫,殺新尚書四個字被嚷嚷的下方圍觀的百姓也都聽到了。
隨著一傳十十傳百,就變成了有人要刺殺五皇子還要刺殺新尚書,聽說還是奚侍郎做的,害嫡妻殺皇子殺上峰,這幾個字一出……
也許別人不會多想,可葛文灃這些時日因為上一任尚書鄭大人的死差點愁白了頭髮,他研究了鄭尚書的死好多宿,甚至鄭尚書死的前前後後他閉著眼睡夢中都能說清楚,此刻聽到“殺新尚書”四個字,渾身一激靈,尤其是想到奚侍郎的身份。
他想到某種可能性,猛地瞪圓了眼:“走!先不出城了,去那間茶樓!這件案子不用大理寺插手了,我們刑部接了!”
跟著葛文灃的幾個衙役一怔,天上下紅玉了嗎?大人最近不是遇到五皇子都繞道走嗎?生怕又被五皇子給連累讓刑部給攤上什麼要命的案子,結果今個兒大人自己上趕著去攬案子?
他們怔愣的功夫葛文灃已經騎著馬一溜兒小跑到了茶樓下,馬也不要了,擠開人群就朝裏面沖了進去,因為除了命案,整個茶樓都被護衛控制起來,外面也圍了一圈的護衛,葛文灃表明身份,一看是刑部尚書,哪里敢攔著,放了行。
葛文灃覺得這麼久頭一次勁頭這麼足,五皇子坑了自己這麼多次,終於幫了自己一把,流點血就流點血了,只要性命無憂,回頭他親自給五皇子送點豬血鴨血去補補。
葛文灃沖上來之前下面已經有人喊著稟告了,京兆尹看到葛文灃,趕緊上前:“葛大人。”
葛文灃也不在乎那些虛禮:“于大人,聽說出了事?還是關於戶部的?這案子我們刑部接了,你讓他們別去大理寺了。”
京兆尹詫異這葛大人什麼時候這麼不怕麻煩了,這種明顯不是什麼好事的竟然會主動攔下來?“可這事……”
葛文灃擺擺手:“本官在下面都聽了個大概,這事就算是大理寺來也管不著,聽說你在奚侍郎身上找到一個上面寫著‘殺新尚書’的宣紙?那你應該還記得之前上一任戶部尚書鄭大人被謀害的事?本官覺得這兩樁事很可能是同一人所為,本官之後會跟上面商議並案。”
京兆尹自然聽說過上一任鄭尚書死的事,本來沒多想,畢竟已經過去這麼久,新尚書也選了出來,可此刻被葛文灃這麼一提醒,他臉色變了變,猛地看著奚侍郎,尤其是在看到對方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露出面上表情的模樣,腿一軟,他這不會湊巧遇到大事了吧?
鄭尚書的死到現在還是一樁懸案,皇上震怒,可也擋不住著實查不出來,如今……
剛才他還沒想到,可如今幾件事躥在一起,他與葛文灃對視一眼,想法不謀而合:奚侍郎是當初鄭尚書的下屬,也是最有可能當下一任尚書的,本來十拿九穩的事,只可惜後來這奚侍郎的外室出事得罪了五皇子,皇上發火遷怒奚侍郎私事治理不妥,讓他在家待了半個月思過。
也就是這個決定讓那些老臣覺得這奚侍郎不被皇上歡喜,把本來是推薦奚侍郎的摺子換成了如今這位新尚書之前的侍郎。
如果……他們大膽的推測一下,如果奚侍郎從一開始就想當尚書,可鄭尚書還年富力強至少能當好多年的尚書,除非升遷或者別的才挨著奚侍郎,那他為了尚書之位不惜動手害了鄭尚書。
本來十拿九穩的事,卻出了意外,被別人做了嫁衣,奚侍郎不甘心,加上最近頻頻被參聽說要貶出京,鋌而走險決定再動手殺了新尚書,到時候他上頭沒人了,為了穩住戶部的局勢,只能再選一位……
可他就不怕被懷疑嗎?
雖然動機有了,可總覺得這樣孤注一擲是不是太奇怪了?除非奚侍郎有把握即使新尚書死了,他也能把自己摘乾淨。
京兆尹想到了,葛文灃自然也想到了,他環顧一圈,看了眼跪在那裏的奚夫人等人,以及岳大姑娘,覺得這姑娘有點眼熟,隨即定睛一看,不就是之前差點被毒死的姑娘?害她的那個庶妹如今還在他刑部關著。
可這不是員外郎家裏的麼?他很快一掃,就看到了被壓在奚文驥身後縮著腦袋沒露出臉差點沒看到員外郎,葛文灃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嚇了京兆尹一跳:“怎麼了?”
“員外郎怎麼會在這裏?”葛文灃在下面只聽到奚侍郎和五皇子的事,沒聽全,因為太過激動差點沒注意到。
京兆尹也怕耽誤事,趕緊說了一遍,葛文灃等聽到還有幾個空白的宣紙,像是意識到某些可能新,他抖著手立刻小心翼翼讓京兆尹拿過來,開始在火上烤。
謝彥斐在葛文灃上來的時候已經深藏功與名坐在了後面角落,當成被嚇到了,將接下來的一切都交給葛文灃。
他雖然想將奚文驥他們給揭露出來,可沒打算把自己也折進去,他今日的舉動雖然太過巧合,可只要自己不太出頭頂多也就是懷疑,至少沒到對付的地步,可他要有人把這些線索躥起來,葛文灃這個從頭到尾都參與過的刑部尚書是最為合適的。
不枉他讓影青廢了不少心思扮作于容琅案子的一位“受害者”報案引葛文灃過來。
葛文灃真沒讓他失望。
葛文灃身為刑部尚書雖然出頭會得罪那些人,可他身為朝廷命官那些人還真不敢隨便動手,他就不一樣了,一個閒散的王爺,一點實權也沒有,反而比葛文灃更容易下手,他得好好護著自己這條小命。
有難……葛大人你就先上吧,本王會替你善後的。
葛文灃這會兒可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被謝彥斐故意為之,他此刻激動壞了,一想到也許鄭尚書的案子有了眉目,他就恨不得將這些紙一起烤了,拿到他想知道的,可同樣也知道這些東西的寶貝,若是真的有東西,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證據確鑿,這兩位想否認都沒用。
葛文灃先烤了員外郎身上最開始藏著的那個,隨著字跡一點點顯露出來,葛文灃饒是猜到這種可能性,可真的看到,面容凝重下來。
而京兆尹看到上面的字跡,更是臉色黑沉。
員外郎上面的字多一些,卻與奚文驥的那張連在了一起:爭吵,失手殺他,犧牲換位。
葛文灃與京兆尹齊齊倒吸一口氣,葛文灃更是瞧著已經知道大勢已去虛軟坐在地上沒形象的員外郎。
只是這幾個字,葛文灃聯想到之前的“殺新尚書”,這兩張宣紙,能組成一件事,由員外郎犧牲掉自己,主動去用某件事與新尚書發生爭執,爭吵中因為意外失手殺了新尚書。
員外郎與奚侍郎從未接觸過,自然不會引起懷疑,如此一來,之前他們覺得奚侍郎要害新尚書太過孤注一擲也就說得通了,他只需要配合員外郎,讓員外郎往上衝動手,他只需要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葛文灃咬著牙,“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的?還有這些東西到底是誰寫給你們的?或者是誰命令你們的?”否則若真的是奚侍郎想要這個位置,為何不直接聯繫員外郎,反而還有人給奚侍郎寫信吩咐?
如果沒有奚侍郎手裏這張這“殺新尚書”四個字,他們也許只會當簡單的兩人密謀為奚侍郎鋪路,可如今這上面的話怎麼看都覺得奇怪。
就像是……就像是奚侍郎兩人也是聽命於別人的。
謝彥斐聽著葛文灃的話嘴角揚了揚,葛大人還真沒讓他失望,接下來他就不必說什麼,以之前這麼多事想必用不了一天的時間葛文灃就能把那些事串起來。
尤其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本來只是一樁樁一件件單獨的,可因為奚文驥的關係,一切卻都有了關聯。
魏姨娘與于容琅偷情,在奚侍郎外室的院子裏。
一個小小的外室竟然敢在曲峰寺陷害五皇子,之前可以當成是意氣用事,可這外室是奚侍郎的人。
誠王府裏員外郎的一個庶女為了嫉妒不惜毒害胞姐陷害奚姑娘,最後只是虛驚一場,本來無關緊要,可因為這兩人認識,也與奚侍郎有關。
奚夫人被下毒,也與奚侍郎有關。
一樁樁一件件,最近發生的事竟然大多數都與奚侍郎有關。
這足夠讓葛文灃往深裏去挖。
奚文驥嘴巴嚴,可這不還有一個嗎?員外郎的嘴巴可不一定就嚴實。
尤其是隨著葛文灃將岳大姑娘拿來的那些她以為是岳大人構陷胞妹毒害的“證據”,卻被證實實則是有人寫了配合誠王府下毒,犧牲掉兩個庶女,讓奚姑娘受到六皇子的連累。
如此一來,也就證實了當初誠王府發生的“人命案子”的確與奚侍郎扯不開干係。
事情牽扯太大,葛文灃重視起來,與京兆尹對視一眼,把奚文驥與員外郎分別關押,剛好這時候明賢帝聽說五皇子遇刺的事派來的禁衛隊以及御醫也到了,葛文灃怕事情生變,乾脆親自護送著奚侍郎,京兆尹押著員外郎,其餘人則是帶回刑部,進了宮。
謝彥斐本來就是演戲,他這次假裝遇刺,除了引出這件事之外,令一個目的就是怕萬一天鶴派給奚文驥的那些密信上寫的東西不夠清楚,他到時候完全能用遇刺這件事蓋在奚文驥的頭上,讓他暫時無法脫身,只是奚夫人下毒這件事他也當不成奚侍郎。
不過沒想到也該奚文驥與員外郎差不多該有這一劫數,進展的極為順利,接下來就交給葛文灃,他不必再插手。
明賢帝因為他遇刺的事,自然會親自出手讓人審訊逼供奚文驥與員外郎,從天鶴派對待兩人的態度,能看出奚文驥此人比較重要,也就代表他嘴巴嚴,更為讓人信任,這個員外郎應該是後來被收攏,用什麼東西威脅住了員外郎。
這次天鶴派要犧牲掉員外郎來成全奚文驥,也就是用員外郎的命來換奚文驥的升遷,只要抓住這一點稍加利用,不信沒有人不怕死,到時候只要員外郎這邊吐出一點關於天鶴派的事。
那天鶴派只要冒出頭,接下來只需要跟緊那四個人,找到老巢,再想辦法一舉給掀了。
謝彥斐演戲還是要演全套的,等禁衛一來,他直接就裝暈了。
等被抬到宮裏,明賢帝早就急得不行,看到謝彥斐昏迷不醒的模樣差點炸了,讓所有的御醫都過來,結果就看到隨行趕過去的幾個御醫谷欠言又止,明賢帝看他們不看診,“你們都聾了?朕讓你們給五皇子瞧瞧怎麼回事你們站在這裏沒動是想幹什麼?”
幾個御醫趕緊跪下來:“回稟皇上,不是老臣不為五皇子看診,實在是進宮的途中已經查看過了……五皇子手臂上就、就一道寸許的傷口,我們到的時候已經都不流血癒合了,實在是傷勢很輕沒有任何生命危險只需要養兩天即可……不用我們再出手。”
明賢帝一愣,明白過來,“可老五怎麼還暈了?”
幾人對視一眼,硬著頭皮:“五皇子……是嚇暈的。”
明賢帝:“…………”
他默默看了看幾個御醫,默默去看跪在那裏的京兆尹與葛文灃:“老五真的沒事兒?”
京兆尹兩人也在馬車裏瞧見傷口了,默默點頭:“回稟皇上,王爺的確無礙,只是被刺客嚇到了,估計等下就能醒了。”
明賢帝這才鬆 了口氣,慢慢坐了下來,可想到竟然有人敢刺殺老五,眼睛又冷下來:“跟朕去禦書房!還有你們,不要把小傷不當回事,守在這裏,五皇子什麼時候醒過來檢查了的確沒大礙再走。錢全,你等在這裏,老五要是醒了,第一時間通知朕。”
錢全默默應了,恭送明賢帝等人離開。
葛文灃等人隨著明賢帝去了禦書房,跪在那裏兩人把之前在茶樓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葛文灃把自己的猜測也說了出來:“……皇上,微臣斗膽想到一種可能性,不知要不要稟明。”
明賢帝因為謝彥斐的遇刺很是重視,若是不查出來,有一就有二,老五萬一真的出事……“說!”
葛文灃道:“皇上,今日這件事著實奇怪,從奚侍郎與員外郎兩人手裏的東西來看,他們是想密謀害了新尚書,由員外郎出手犧牲掉自己給奚侍郎鋪路,如此一來,應該是奚侍郎吩咐員外郎。可兩人同時都收到了,就像是……奚侍郎上頭還有人把控著二人,奚侍郎與員外郎二人不過是他們手中的兩枚棋子。”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
明賢帝面容沉凝下來:“葛卿家覺得會是什麼人把控了奚侍郎兩人?”
“這……微臣一時間也想不到,不過,微臣還有一些猜測,既然奚侍郎想要尚書這個位置,那之前因為奚侍郎為人正直在朝中為官勤勤懇懇就不足為信,如此一來,當初鄭尚書的死因為奚侍郎的為人從未懷疑過就不成立,那有沒有可能……奚侍郎與鄭尚書的死有關。當初鄭尚書好端端的出事會不會也與奚侍郎有關。當初鄭尚書是死在宣平侯府,之前沒覺得有什麼,如今再細想,魏姨娘與于二公子偷情的地方就在奚侍郎外室的院子裏,會不會……這位魏姨娘與奚侍郎也有牽扯,目的,就是為了尚書之位。而這次五皇子遇刺,微臣也大膽猜測,是不是當初因為五皇子誤打誤撞把魏姨娘送了進去,而身為同樣棋子的魏姨娘被毀,那些人氣憤不過,這才刺殺報復的五皇子?”葛文灃說完,整個禦書房陷入一片死寂,這也只是葛文灃進宮途中想到的,他說出來之後越說越覺得就是這樣,否則,五皇子這麼一個要實權沒實權,甚至連個王妃的岳家都沒得到支持的除了吃喝玩樂頂著王爺頭銜一無是處的皇子,怎麼看都不會有人動手刺殺啊?
明賢帝更是臉色難看之極,他也覺得葛文灃分析的很有道理,老五這般善良淳厚心思簡單又不惹事的,怎麼看只有魏姨娘那件事,他咬著牙:“給朕查!讓朕徹查,之前的案子合併一起去查,葛文灃,這件事朕就交給你了,全權處理,無論是誰,只要有牽扯,都需配合你的審查。至於奚侍郎與員外郎,給朕問,只要他們還有一口氣,給朕問出他們到底受誰指使。”
明賢帝越想越覺得心沉下來,戶部尚書的位置在六部是掌管戶籍的,若是真的有人有意在這個位置上做文章,短時間還好,長時間……怕是他手下的這些臣子中,豈不是蒙混進來的不法之人越來越多?
今天他們敢謀害五皇子,下一個指不定就該對他這個皇帝下手。
明賢帝的重視讓葛文灃與京兆尹趕緊應下來立刻去查辦,而他們剛離開禦書房,外頭有大太監稟告:“皇上,裴世子聽聞五皇子受傷在宮外求見。”
“裴世子?”明賢帝本來已經站起身打算去看老五,想了想,神色複雜下來,也不知道老五醒沒有,他對於老五的心思很是糾結,若是讓老五與裴世子繼續相處下去,他怕老五情根越來越深重,萬一裴世子日後娶妻生子,老五得多傷心啊?
可要是不讓老五見裴世子,想到老五那可憐的模樣,明賢帝就心生不忍,這孩子因為面容不好一直很自卑,萬一……萬一再戳到痛楚再恢復到以前對他這個父皇不理會怎麼辦?
最後明賢帝心裏兩個小人一直拉鋸爭執,最後,他歎息一聲:“讓裴世子進宮,帶他去五皇子歇著的內殿。”
禦書房外的大太監很快應了,去回稟。
明賢帝想了想,提前去了養心殿的偏殿,老五這會兒躺在那裏正在修養,他過去的時候,聽到裏面傳來動靜,眼睛一亮:“老五醒了?”
御醫趕緊回稟:“皇上,五皇子已經醒了,這會兒在用膳。”
明賢帝鬆口氣:“行了,你們退下吧,朕進去瞧瞧。”等下裴世子要過來,還是不要讓這麼多人守在這裏,萬一跟他一樣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對老五對裴世子都不好。
謝彥斐裝暈也沒裝多久,等明賢帝離開之後就醒了,讓御醫來檢查了之後,就讓他們離開,可這些人剛剛看皇子的模樣哪里敢就這麼隨意離開,除非五皇子離宮,他們打算還是守在這裏,力保讓五皇子不出一點意外。
謝彥斐覺得這麼多御醫在不自在,可也沒說什麼,他在茶樓折騰這麼久加上失了點血也餓了得補補,就讓人上了膳食開始吃,等明賢帝來的時候,他吃到一半,抬頭看到明賢帝進來,一雙眼濕漉漉的。
於是眾宮人就看到之前還一副餓狼撲食的五皇子此刻一副病怏怏弱兮兮的瞅著剛踏進大殿的皇上:“父皇,兒臣以為要見不到你了……”
眾人:“……”
還沒走遠的御醫:“…………”五皇子啊,你那點傷,真的我們當時到茶樓的時候已經癒合了,我們甚至都沒用上勁兒。
可等聽到明賢帝也走過去,重重握住五皇子的手一副憐愛的父慈子孝的模樣,他們默默還是趕緊走人了。
謝彥斐把戲演足了,只是等明賢帝催促他繼續吃的時候,突然開口道:“對了,裴世子聽說你受傷要進宮,父皇已經准了,這會兒估計到殿門口了。”
“咳、咳咳!”謝彥斐本來正喝湯,差點嗆到,什、什麼?世子來了?世子來幹嘛的?他突然想到自己手臂的小傷,暗角一聲不好。
他之前跟影青說的自然不是受傷,他當時怕影青不會同意,所以就說的只是演戲,兩根短箭擦過手臂的衣服弄破就好,影青讓他放心,他派去的人肯定不會傷到王爺分毫。
他這麼對影青說,知道影青會告訴世子,知道他不會受傷世子也就不會阻止了,可他卻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要是不受傷,效果怎麼夠大?所以他狠狠心當時來的時候就在手臂上劃了一個小口子,加上他穿得多,血流得本來就不多,一會兒就癒合了,等短箭劃破衣服他捂住手臂的空擋,用手勁兒把傷口又重新撕裂了,因為力氣沒掌握好,倒是流了不少血,因為血是新鮮的就像是剛刺傷的一樣。
可這些跟說好的不一樣,怕是世子擔心了。
謝彥斐有些心虛,再聽到明賢帝這麼說,趕緊去套外袍,等慌忙套完,就對上明賢帝奇怪的目光,他低咳一聲,解釋道:“父皇你不知道,兒臣與世子關係好,父皇你都這麼擔心,更何況世子,他眼睛不好,還是不讓他知道兒臣受了傷的好,否則,他該多擔心啊。”
明賢帝覺得自己的心臟更加抽抽,老五竟然為了世子擔心要這麼隱瞞自己受傷的事,只是不想讓世子擔心,老五這是……多在意世子對世子已經用了多深的感情啊,他是不是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可對上老五信任的模樣,他硬著頭皮:“這……說的也是,世子眼睛不好,的確受不了刺激。”
謝彥斐鬆口氣,穿戴好,御醫又走了,他還能吃能喝的,他就裝成只是裝的受傷蒙混過去。
裴泓得到謝彥斐受傷的消息時即使信任自己的影衛的身手也是心思不寧,他一直讓影衛打探著茶樓的消息,等聽到說是真的流血受了傷臉色大變,可他知道不能這時候過去,不能壞了王爺的事。
可即使知道王爺沒性命之憂,可只要一想到王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了傷更是靜不下心。
等影青終於回來說影衛沒弄上王爺的時候,他原本焦急的心想到某種可能性湧上一股焦躁還有一絲夾雜著擔心的惱意,王爺竟然……拿自己的身體以身犯險?
即使知道傷口很小,可腦海裏卻都是王爺渾身都是血的模樣,他壓根坐不住,等消息傳來大多數人都知道他表面上也能得到消息的時候進了宮。
他等不到王爺出宮了,他想親耳聽到王爺沒事兒。
裴泓在宮門口等了多久自己都記不得了,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擔心,甚至想替王爺承受那份痛,等恍恍惚惚跟著進了偏殿,等終於抬起頭,可眼前一片漆黑,他什麼也看不到,甚至不知道王爺的傷口到底有多大,他疼不疼,此刻是什麼表情?
他站在那裏,臉色慘白,瞧著竟是比謝彥斐這個病患更像是病人。
明賢帝之前那麼說不過是安老五的心,可此刻瞧著這樣的裴世子也忍不住關心起來:“裴世子,怎麼臉色這麼不好?是不是頭又不舒服了?還是眼睛不適?朕讓御醫來瞧瞧?”
裴泓聽到明賢帝的聲音回過神,朝前邁了一步,輕聲拒絕了。
謝彥斐本來打算哄騙過去,可等看到裴世子這模樣,更加內疚了,猜到怕是世子已經知道了,乾脆突然哎呦哎呦起來:“世子你快來,本王手臂疼,得吹吹才能好。”他邊哎呦邊在床榻上打滾,床榻不堪重任格嘰格嘰的,這浮誇的動作以及中氣十足的哎呦聲一瞧就是裝的,反倒是打破了大殿內沉重的氣氛。
裴泓一直沒聽到謝彥斐的身影擔心不已,此刻聽著這聲音……眉心跳了跳,明明五皇子是在說自己手疼,可之前的擔憂卻因為這賣慘的話消了大半,他一直緊抿的嘴角也忍不住揚了揚。
明賢帝也無奈,剛剛是誰說不告訴世子的?一見到世子就忍不住討便宜,“老五你又胡鬧,世子可經不住你這麼嚇唬。世子別聽他的,他那傷已經癒合了,就寸許長,還吹吹,老五你多大了?”
謝彥斐咬著被角瞅著明賢帝:“那父皇……你給兒臣吹吹?”
說罷,還真的把手臂伸了過去,明賢帝被他逗樂了,虛空點了點他,乾脆帶著世子走過去,“你啊,別欺負世子看不到就哄他擔心。”
謝彥斐嘿嘿傻樂一下,看裴世子不知何時站在明賢帝身後,乾脆伸出手扯著他的衣袖拽了過來,搖了搖,“世子啊,本王今天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心這會兒還噗通噗通跳著,可嚇人了,王府可住不了了,你可得收留我幾日,我要跟著你回府的……”
裴泓腦海裏閃過之前武府宴會之後五皇子說的過幾日要去他那裏住兩日,所以五皇子那時候就已經做好決定了嗎?他垂著眼,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還沒等他開口,明賢帝先拒絕了。
“不行,老五你在宮外遇刺,父皇放不下心,你還是留在宮裏幾日,等抓到兇手再出宮。”
謝彥斐裝傻:“不是抓到了嗎?刺客不是奚侍郎嗎?”
明賢帝道:“暫時還不確定,不過奚侍郎幕後還有別人……老五別讓父皇擔心。”
謝彥斐瞅瞅明賢帝再瞅瞅裴世子:這怎麼跟他想的不一樣,他一點也不想待在宮裏啊,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待在宮裏他還怎麼去說服施姑娘?
“可兒臣……覺得宮裏不自在,再說了,兒臣都這麼大了,還封王了,哪里還有住在宮裏的道理?父皇不在意兒臣還怕人說閒話呢?再說了,兒臣還能躲一輩子不成?兒臣也沒得罪過別人,肯定是奚侍郎沒跑了,兒臣……跟世子待在一起更安心一些。要不然……兒臣還是住回王府好了。”謝彥斐垂著頭,他左右是不能在宮裏的,去不了鎮國公府那就先回王府,到時候再想辦法過去。
明賢帝的確一開始是擔心謝彥斐的安危,還有一點就是不敢讓老五與裴世子日夜相處,萬一老五忍不住表明心意再被裴世子拒絕,到時候老五得多難受啊?到時候受到這麼重的打擊……
明賢帝都沒辦法想像老五得成什麼樣子。
可此刻瞧著老五一副難過又失落地耷拉著腦袋就這麼拽著裴世子的衣袖緊緊的不撒手,他遲疑了,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老五一直隱忍沒說,裴世子瞧這樣子壓根沒發現,可……可老五這越陷越深……
但是真的把老五留下來,老五要是想著裴世子茶飯不思也影響身體……
裴泓垂著眼,這時候也開口:“皇上,王爺去微臣那裏暫住也可,鎮國公府的護衛大多是武將出身,府裏守衛森嚴,微臣也會盡全力護住王爺安危,皇上還是讓王爺隨微臣回去吧。”
明賢帝看了看兩人,想到裴泓的身份,其實說起來以裴世子的身手的確安危不用擔心,可……老五這心思……
謝彥斐看明賢帝有鬆動的跡象,也抬起頭,虛弱地靠著裴世子的手臂:“父皇……”
明賢帝望著謝彥斐這信任懇求的模樣,哪里還記得什麼:“那、那就這樣吧,按照之前老五說的。”
隨即瞧著老五眼底迸發的亮光,再瞧著他與裴世子的互動,明賢帝瞧瞧老五,再瞧瞧對老五的心思一點都不知道的裴世子,默默退了步,罷了罷了,算是他對不住裴世子,老五都受傷了,讓他待在裴世子身邊高興兩天,等過段時間……再讓他回府好了。
裴泓也鬆 了口氣,他本來就擔心謝彥斐,若是他在宮裏,他怕是要很久見不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明賢帝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看不到卻能感覺到明賢帝頻頻看過來的谷欠言又止的目光。
裴泓以為明賢帝是擔心王爺安危,又再三保證,帶著生怕會將他留在宮裏的五皇子走了。
明賢帝望著老五就這麼跟著裴世子走了,無聲歎口氣:他怎麼覺得有種就這麼把老五給送出去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