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忠雖然背過身去了,卻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來自身後皇上的死亡凝視,他嚇得渾身打著擺子,壓根不敢回頭再去看,只能按照他之前說的那樣,當成沒看到,抖抖抖……最後把自己給抖出去了。
而謝彥斐則是漲紅著一張臉,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與世子這樣會被言公公給圍觀了,他從看到言忠的時候,就把手遮在了臉上,直到從指縫間看到言忠的身影消失在大殿走廊的盡頭,他才長出一口氣,把臉上的手給放了下來。
只是剛動了動,卻無法動彈,想到身後還有一位,他默默用額頭抵著大理寺的牆壁,裝死。
可身後的人不僅沒有力道放鬆,反而攬在他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也靠得越來越近,謝彥斐慫了,飛快睜開眼,吭哧一聲:“你、你給我把手鬆開,我又不會跑,你怕什麼?”勒這麼緊,他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
裴泓卻沒鬆手,剛剛從聽到那句話,到從身後將他摁住,這一切都是反射性的動作,他此刻腦子還是亂的,不僅沒鬆開,反而把原本背對著他趴在牆上的人呢調轉了個頭,等瞧著低垂著頭,只露出一個黑漆漆的發頂的謝彥斐,裴泓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才能把接下來這句話完整說出來:“王爺,之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是玩笑……還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
裴泓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幾乎讓他只能聽到這砰砰砰的聲響,他緊緊盯著面前的人,生怕錯過對方任何一個表情,怕會錯過讓他會後悔終生的話。
謝彥斐不自在地摸了摸發燙的耳朵,搓了搓,雖然真的剛剛說出來了,可到底頭一次遇到這種事,他慫啊,他嘴上說著是在懲罰世子之前騙他的事,其實更多的是不知道說完自己的心意之後要怎麼面對世子,好像怎麼面對都跟以前沒辦法一樣,而且,他也怕……世子萬一一個激動……
可此刻聽著頭頂上方世子明明驚喜激動不已卻又小心翼翼的輕聲詢問,他突然就釋然了,喜歡就是喜歡了,世子可不比他好多少,為了騙取他的同情,說自己武功時好時壞,還不敢說自己練功走火入魔。
甚至瞞著他,克制著,小心著,比自己可慫多了。
謝彥斐想通之後低咳一聲,抬起頭,那眼神偷瞄了裴泓一眼,可等對上裴泓熱切發光的鳳眸,他又秒慫,把頭偏開了:“我剛剛……說、說什麼了?”
裴泓沒忍住靠得更緊,幾乎臉貼著臉,又急又不捨得,耐下心思哄著:“王爺剛剛說你的心上人是我那句。”
謝彥斐沒想到比他還慫的世子竟然直白說出來,惱羞成怒看他一眼,故意保持鎮定,哦了聲:“你這不是聽到了麼?瞧著,聽得還聽清楚啊。”幹什麼還非要讓他再說出來一遍?
裴泓的視線從他躲閃赧然的模樣轉到他發紅的耳根,尤其是耳朵尖的一抹緋紅,幾乎是瞬間在裴泓的腦袋裏炸開無數的火光,伴隨著心臟噗通噗通的狂跳聲,讓他根本無法冷靜。
毫無預兆的,裴泓慢慢蹲下身,只是大掌依然沒從謝彥斐身上移開,就像是半抱著他,單膝跪了下來,額頭抵著謝彥斐的腰腹。
謝彥斐原本還以為世子激動之下回來個餓狼撲食,結果:“???”他眨了一下眼,也蹲下身,隨著他的動作,兩人就都蹲了下來。
這模樣要是被旁人看到了,估計覺得自己肯定出現幻覺了,他們高高在上森冷殘暴的皇上,竟然這麼毫無形象……
謝彥斐抱著膝蓋探頭從裴泓低著頭的下方側過臉往上去瞅他:“你這是什麼表情?失望還是高興啊,以前沒人跟你表白過?你不覺得激動?不覺得欣喜若狂?”剛好裴泓抬眼,兩人的視線就這麼對上了。
裴泓一雙鳳眸眼底卻都是恍惚,喃喃說出一句:“像是……在做夢。”
謝彥斐沒忍住咧嘴笑出聲,看他這模樣也不像是難過,乾脆湊近了些,兩人膝蓋抵著膝蓋,說不說的和諧親昵,黑漆漆的眸仁泛著光,故意道:“做夢啊,做的怕是美夢吧?”
裴泓聽完當真認真點了一下頭,他仿佛忘了別的反應,他的確覺得自己做了一個美夢,否則怎麼一夜醒來,他明明做了那麼多的錯事,甚至還讓王爺看到了他走火入魔的一面。
結果王爺不僅沒走,沒害怕,甚至還說他的心上人是他……這怎麼可能呢?王爺這麼好,而他滿身血污,他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一身罪惡,而王爺這麼耀眼,像是一道光,一道他無法觸及的光,讓他忍不住靠近,卻又怕將王爺也拖進這無盡的黑暗裏。
他望著面前的少年,對方周身仿佛沐浴在日光下,美好得全身發著光,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消失。
他不敢動,無法思考,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人。
謝彥斐更稀罕他了,這樣的世子是他從未見過的,可也因為這樣更加心疼這樣的世子,他看明白了世子此刻的心情,瞧著這樣謹慎小心又怕是一場夢,夢醒就重新回歸那個小可憐的世子,他的心臟也忍不住感同身受,又疼又憐,世子不敢踏出主動的那一步,謝彥斐乾脆當這個邁出第一步的人。
兩人靠得近,謝彥斐抬起手就捧住了世子的臉,在裴泓怔愣的關頭,在他眼睛上親了一口:“真實嗎?”
裴泓眼睫輕輕顫了顫,鳳眸低的神情更加恍惚:真的……有點真實。
謝彥斐眼底的笑意更深,卻也忍不住溢滿了情意,抱住又啃了一口:“現在呢?”
裴泓的眼睛慢慢睜大了:“???”
謝彥斐乾脆一口親在了他唇上,這樣還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回應他的是裴泓徹底驚愕住隨後意識到什麼眼底綻放的光彩:“!!!”
謝彥斐看著終於恢復正常了點的世子,剛想說點什麼,下一瞬,卻被陡然扛了起來,這次換成謝彥斐懵逼了:“???”這是……親過頭了?剛剛是誰一副茫然無措可憐淒慘的?
…………
一個時辰後,裴泓身體力行證明了他的確是信了他是真的說了句話,而謝彥斐也親力親為證明了一番什麼叫做不作不會死,雖然過程中不肯吃虧讓世子也說出了自己的心意,甚至還多說了幾次,可同樣代價是被欺負慘了。
除了最後一步該折騰的都折騰了,而世子終於在確定他沒開玩笑,是真的打算跟他斷袖不是做夢的時候,才捨得放了人。
謝彥斐趴在龍榻上一點都不想動,一條小腿搭在明黃色的龍榻上,耷拉著眼皮瞅著不遠處被他嚴厲警告只能坐在軟榻上,此刻正手臂撐著大腿視線卻緊迫一直盯著他沒趕過來的人,看著他身上之前走火入魔留下的傷痕:“自己去沐浴,自己去上藥。”
本來是想邁出一步,沒想到這廝直接扛著他就是飛奔出九十九步,剩下最後一步,謝彥斐覺得……估計也不遠了,既然體力這麼好,也不用他好心幫忙上藥了。
謝彥斐看他還是盯著自己不放,仿佛眨下眼自己就會跑掉的模樣,無奈,只能自己爬起來,打算先去養心殿的後殿沖個澡,再給他上藥。
昨晚上因為裴泓走火入魔,他身上沾了不少對方的血,後來把人弄到床榻上已經累得沒力氣,想著醒了再沐浴,誰知道世子醒來卻誤會兩人怎麼著了,非要負責。
到後來他發現對方的心意,到如今兩人心意相通……竟然只用了半上午的時間,謝彥斐到現在也覺得有點不真切,卻也忍不住心情好,只是面上沒表現出來,就怕某人蹬鼻子上臉,估計今天都別想歇著了。
只是,他這邊往後殿走,身後的世子也隨即起身,腳步矯健有力,眉眼疏朗嘴角上揚,哪里還有之前那個一臉陰鬱的可憐模樣,就差身後再多條尾巴,使命搖著。
謝彥斐走一步,世子隔了三四步緊跟著,謝彥斐猛地回頭,裴泓也停下腳步,無辜看著他:“衣服昨晚上走火入魔都破了,沒有換洗的,偏殿太遠,不好這樣過去,不如……一起洗?”
謝彥斐想到這廝當初人模人樣第一天見面好心問他要不要沐浴,當時他就惦記上自己了吧?謝彥斐似笑非笑看他:“你說呢?”
裴泓摸了摸鼻子,雖然不甘心,最後還是默默轉身,重新坐了回去,只是偏著頭,視線一直直勾勾眼睜睜看著謝彥斐踩著輕快的步子去了後殿。
直到人徹底看不到了,裴泓才不舍地收回視線,望著前方凌亂的龍榻,明明是他討厭極了的明黃色,卻忍不住上揚的嘴角。
隨著這抹笑容,不再是最開始的陰鷙與暴戾,仿佛頃刻間一切煙消雲散,撥開雲霧,讓他覺得這三年的一切折磨都是值得的,至少……他最在意的這個人,重新回來了,不僅如此,對方同樣也是在意他的,上蒼大概對他還是寬容的。
而後殿的浴池裏,謝彥斐泡在裏面,四周水霧蔓延,他趴在浴池邊,撐著腦袋想著昨晚上到今日發生的事,那兩個暗衛一直沒回來,那就是無事發生,看來他之前猜對了,書中這十二個男的加上使臣出事都是章之彥所為。
既然將人抓到了,那就等男主過來朝拜時再把人交給他。
他非要獨自一人過來沐浴,還有一個原因是在密室聽到那些暗衛提到關於鬼冷出事,他想先單獨問問有沒有辦法。
雖然他也想救醒鬼冷,但他與鬼冷之間幾乎沒有好感值交易,那就無法達到一百個好感值點,也無法開啟兌換模式。
而且,就算是真的開啟了,需要換命一對一,那同樣的,鬼冷醒了,他卻昏迷了,不說他自己也不是誰都捨得下命,世子也不會同意。
所以他只能從別的辦法來想,就是不知道兌換有用的,需要準備什麼。謝彥斐趴在那裏,隔著水霧蒸騰的霧氣,謝彥斐很有經驗直接開口:兌換查詢總好感值。
不多時,腦海裏傳來聲響。【查詢到宿主總好感值為1800。】
謝彥斐:“!!!”臥槽……世子真是總會給他驚喜。
謝彥斐:是不是沒有開啟互兌模式的,就不能使用好感值兌換?
【是,除非能互相達到好感值100,才能開啟互兌模式。】
謝彥斐就知道是這樣:那有特殊的能強制兌換嗎?
【有,只是強制兌換,需要消耗三倍原本能互兌模式的好感值。】
謝彥斐:三倍就三倍,那想讓一個一直昏迷的人醒來,需要多少好感值?
【如果宿主是說的炮灰配角鬼冷,他並非單純昏迷,而是流血過多加上傷勢過重導致的腦死,只兌換好感值無法辦到。】
謝彥斐:“…………”他怎麼也沒想到鬼冷竟然這麼嚴重,想想也是,如果只是簡單的昏迷,也不至於三年都沒醒,想到那個雖然話不多卻重情重義忠心耿耿的鬼冷,謝彥斐還是不想放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男女主。】
謝彥斐:男女主?他們幾乎不認識,救活鬼冷怎麼會與男女主有關?
【男女主是書中主角,自帶運勢,他們與宿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為男女主解決危險所獲得的運勢值,能改變其中炮灰配角的運勢。宿主得到這個運勢值之後,強行兌換給炮灰配角,即可因為運勢改變,讓對方醒來。】
謝彥斐鬆口氣,只要有辦法就行:那若是想讓鬼冷醒來,需要多少運勢值?
【三個。】
謝彥斐:怎麼才能得到?
【解除目前男女主所遇到的危機,一個危機換取一個運勢值。】
謝彥斐想到再過不久虞國的新帝就要來,到時候詢問一番之後,應該能得到:那需要對少兌換值?
【原本是三百,宿主與鬼冷沒有開啟互兌模式,需要三倍,九百好感值。】
謝彥斐現在手握近兩千的好感值並不擔心,知道鬼冷有救他放下一顆心,想到另外一個也很重要的:世子的這個走火入魔有辦法解決嗎?
鬼冷沒開啟互兌模式不能,可他與世子可是互兌的,總能有辦法吧。
【有,消耗五千好感值,五百的十倍。】
謝彥斐想到之前與世子換過一命之後所有都是十倍,歎口氣,五千就五千,就憑世子這增長速度,很快就能好了,只是增長的這段時間:沒有辦法每個月抑制嗎?
【宿主倒是不必擔心,你們互相換過命,有感同身受的能力,只要每次宿主在旭帝身邊,即可壓抑。】
謝彥斐頭一次覺得沒被坑,既然他的存在對於世子來說就是藥,倒是世子這邊不必著急,鬼冷這邊……他要想想要怎麼跟世子說。
世子受不得刺激,他到時候既然要拿到運勢值那就要跟男主接觸,他想了想,心裏有了計較。
謝彥斐從後殿出來時,就看到世子不知從哪里已經沐浴過,只是頭髮並未擦幹,還坐在原來的軟榻上,瞧著他這邊的方向,看到他出來,嘴角彎了彎。
謝彥斐出來時頭髮已經擦得差不多了,看到他這樣,乾脆走過去,湊近嗅了嗅:“沒上藥?”
裴泓定定看著他沒說話,不過怎麼想的都表現的淋漓盡致,想讓他給塗。
謝彥斐看他一眼,無奈,可偏偏對方那眼神看得他心軟,算了算了,誰讓自己之前沒看出他這麼慘心思這麼沉,算是補償好了。
謝彥斐乾脆把自己拿出來的錦帕直接蓋在他頭上,胡亂擦了起來,將裴泓一頭墨發給揉得亂七八糟,毛茸茸地炸起來,等謝彥斐重新拿開,雖然幹了些,卻也同樣炸開了,要是別人恐怕是駕馭不了這種炸毛的髮型,可偏偏裴泓長得好,這麼瞧著,反而有種野性的美感,看得謝彥斐直勾勾盯著他,覺得世子真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每次都能給他意外的驚豔,顯然裴泓也看出謝彥斐對他這張臉極為認同,也不介意利用一下:“王爺?”
他故意壓得低低的聲音,蠱惑得謝彥斐小心臟噗通噗通地跳著,之前因為不確定一直不敢多做什麼,可現在這都是他的人了,隨便摸,隨便上下其手,他乾脆邊用手指給坐在那裏的裴泓順著一頭亂糟糟墨發,邊低頭忍不住啃了口,一口不夠再啃一口。
這樣熱情的謝彥斐讓裴泓完全招架不住,等兩人又膩歪一番上完藥已經又過了不短時辰,謝彥斐乾脆躲裴泓遠遠的,沒辦法,這廝定力不行。
大概是看出謝彥斐的想法,裴泓老實坐在不遠處默默看了眼,眼神裏的意思很明顯:彼此彼此。
謝彥斐餓得不行,與裴泓早午膳一起用了,等終於出來去禦書房時,已經是半下午,言忠除了上膳的時候出現過,其餘時候都是低著頭當隱形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皇上再次見到時,很不一樣。
不是說模樣,是一種給他的感覺……不像是之前那麼陰冷可怖,就像是多了一些人情味。
言忠不敢亂看,低著頭等裴泓吩咐完一些事宜,很有眼力勁兒地退下了。
禦書房裏只有兩人時,謝彥斐坐在裴泓身邊的龍椅上,撐著腦袋看他裴泓批改奏摺,“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了?”
裴泓垂著眼沒敢看謝彥斐,他定力的確不行,畢竟心心念念這麼久的人突然就成了他的,還這麼熱情似火,可胡鬧這麼多次,他一出手就無法克制,怕萬一真的讓人煩了,所以還是見好就收。
裴泓聽到謝彥斐的話,知道他說的是自己隱瞞的事,既然最難過的一關都過了,其他的……也沒必要瞞著了。
裴泓:“是,關於走火入魔的事,王爺知道多少?”
謝彥斐將昨晚上暗衛大致說的說了出來,不過暗衛很顯然並沒有說全,只說了當時他死了之後,世子因為換命的緣故眼睛能看到。
明賢帝因為誤會以為世子害了他,後來六皇子被利用欺騙去青竹苑給他報仇,後來燒了竹樓,還有他給的那些東西……加上鬼冷的事,就走火入魔了。
謝彥斐說完之後,“只說了這些,但是後來的事……就沒說了。當初父皇……對你做了什麼?還有我聽說父皇廢了一隻手,還有鬼冷的事,你離開大謝……這些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泓聽出他話裏的擔憂與關心,重新想起那些事周身的陰鬱慢慢被沖散開,他乾脆放下手裏的狼毫筆,轉過身,乾脆將人抱了過來。
謝彥斐的不自在,不怎麼習慣,畢竟……以前世子想抱住也……抱不住,可等感覺到世子抱著他坐在腿上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時,謝彥斐乾脆環住他,“你說吧,無論怎樣,還有我在這裏陪著你,以前的事……我們一起解決。”
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壞到世子走火入魔的時候是不是對明賢帝做了什麼?
明賢帝廢了的手是不是也與他有關,只是真的能裴泓開口,其實也不是這麼難以接受。
大概是因為謝彥斐並不是真的原身,他敬重在意明賢帝,卻也並未能超過世子。
裴泓垂著眼,還是用很簡單的話把當時的情況大致說了一番,“……在大謝的事情大致是暗衛與王爺說的那樣,因為青竹苑被燒,鬼冷出事,當時我衝破體內的軟筋散,導致走火入魔,當時並不知道自己做的事。
後來清醒過來,我殺了所有埋伏襲擊青竹苑以及對鬼冷他們出手的人,大部分都是四皇子派來的。六皇子當時被綁走,並不知曉當日皇陵發生的事,那個女人帶走了六皇子,只是後來她以及她的人都被我殺了,所以六皇子被她提前送走卻也能來得及救回來,暫時送回六皇子府。
只是當時發生了太多的事,三皇子被那個女人利用謀反,後來被關在天牢,四皇子後來知道來龍去脈,就想借著這個機會除掉所有的人。皇上當時受了傷,那女人那一刀刺傷了筋脈,廢了一條手臂。三皇子謀反,六皇子雖然是那女人所出,可到底是皇上血脈,他怕六皇子受刺激太大,就隱瞞了那女人做的事。
加上當時那女人帶走六皇子,卻不喜奚姑娘……奚姑娘當時也出了事,就瞞了下來。
誰知被四皇子利用,以為奚姑娘和你都被我害了,這才有了後面的一出……我走火入魔殺了四皇子派去的那些人,重傷了六皇子,等我意識再清醒時,四皇子已經被我廢了,六皇子也被我綁了起來。當時鬼冷差點出事,我後來因為走火入魔影響了心性,加上以為你死了,就乾脆……把六皇子囚了起來。”
說道最後幾個字,裴泓抬眼,他怕看到謝彥斐厭惡的模樣,卻又想清楚的知道,這種矛盾的心裏讓他眼底之前壓抑下去的陰鬱重新浮現下來,卻在對上謝彥斐心疼的目光下,那些負面的情緒如潮水般再次褪去,他啞著嗓子問謝彥斐,“王爺不怪我嗎?我一直沒告訴你,那冷宮下,還有一座私牢,我囚禁了六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整整三年。”
三年了,那些人從最開始的崩潰憤怒到後面的麻木,他冷心冷肺,以為他死了,所有人對他而言,都是能殺能囚的人,可上蒼對他不薄,王爺回來了,他重新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謝彥斐眼眶有些熱,“你之前非要問我,你與老六誰重要,就是因為這個?”
裴泓垂眼:“……嗯。我怕你有朝一日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會怨我。就像……你父皇一樣。”
他幾乎抓了他所有的兒子,包括誤以為王爺的死也是因為他,這些年,大謝與邵國戰爭不斷爭鋒相對,直到最後他將那幾個國都打敗。
謝彥斐說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誰對誰錯,他就像是站在局外,好在一切都還能修復,“你沒錯,父皇也沒錯……老六也沒錯,但是卻都做錯了事,這三年的懲罰也夠了,你,能不能放了老六?”
裴泓將他抱緊,“好,你說放就放。”
謝彥斐想到奚姑娘,“那後來可找到奚姑娘了?”
謝彥斐問的時候心裏有些不安,怕思汝長公主那女人當年會殺了奚姑娘。
裴泓頜首:“她當時被綁了之後,那些人沒殺她,只是將她帶回了虞國,後來誤打誤撞到了虞闌臻手裏,他把人送回了大謝……後來奚姑娘知道六皇子在我手裏,主動前來這裏,她如今就在冷宮一處,每個月我會放他們見一面。”
謝彥斐瞧著他,哭笑不得:“你……一開始的打算,是不是什麼時候鬼冷醒了,你什麼時候把他放了?”
裴泓怕他覺得自己心狠,把人抱得更緊,這樣才能覺得自己的心落到實處,“……是,你別怕我,我……都能改。”
這些所有的事他都能改,只要他在他身邊,只要他不會離開他,一切都能改。
謝彥斐聽出裴泓話裏依然透出的不安,可這些是這三年長此以往養成的,朝夕間無法改變,可他有的是時間,總有一天他會把世子心裏的魔障都消除,讓他重新回到那個溫柔的世子。
既然世子把他隱瞞的事說了,謝彥斐想了想,讓世子安心,坦白讓世子瞭解他,其實比任何話語都重要。
“世子,你記得當初我給你換命的時候說的話嗎?”謝彥斐以為自己說出來會很難,可真的等開了口,發現其實也挺容易的。
裴泓嗯了聲,這三年來,所有與他有關的一切,他都記得,午夜夢回無數次回憶,靠著這些度過這些時日,若非沒找到屍身,還抱著王爺還活著的可能性,他怕是……
謝彥斐長吐出一口氣,“我當時說我不是謝彥斐是真的,我是謝彥斐卻又不是,確切的說,原身當年在我們見第一次的時候就死了,我占了他的身體也是真的。你會怕我嗎?”
裴泓搖頭,他自然不介意,無論他是什麼,他既然答應要留在他身邊,就別想再逃。
謝彥斐就知道,心情放鬆不少,到底還是覺得系統這事太過匪夷所思,還是隱瞞了下來,尋了個藉口,“所以,我跟你一樣,在這世間沒有任何親人了,世子你好歹還有個爹娘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我是真的什麼都沒有,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離開。”
裴泓眼底幾乎以肉眼可見難得的驚喜,“謝帝並非……你的父皇?”
謝彥斐想了想,“這個身體是,但是魂魄不是。”
裴泓竟是聽懂了,眼底閃著光,“所以,王爺你最親近最在意的,只剩我一個了對不對?”
謝彥斐望著他,“世子,你這想法有點危險啊,不過……”他咧嘴笑了笑,“這麼說也不錯,但是你是最在意的,但是父皇也是真的關心我,所以是僅次於你的,還有老六……”
裴泓卻是只能聽到最在意那幾個字,這已經對他來說是最好聽的話了。
雖然覺得謝帝與六皇子他們有些礙眼,可只要王爺把他擺在第一位,他們勉強能接受。
裴泓自己都沒發現他的心態發生了改變,從最開始的只想將謝彥斐困在身邊,隨著之後能允許他在意的人除了他之外還有不如他的在意的……
大概是心情太好,裴泓忍不住抱著人,本來只是想靜靜抱著,可懷裏的人太好,他有些心猿意馬。
謝彥斐在他的手在腰間摩挲時,警醒地跳下去,眯著眼坐在最遠的位置,“你,坐那裏,我坐這裏,白日宣淫,你可是皇帝。”
裴泓瞅著他遺憾到嘴的肉骨頭沒了,卻還是老實聽了,“……嗯。”
謝彥斐看他一眼,世子你這麼不情不願的表情是不對的。他低咳一聲,差點就忘了要事,“你看,我既然能給你換命,也能救鬼冷,只是我這個辦法需要虞闌臻幫忙,所以……等虞闌臻過段時日來了,我要出宮見他,你別亂想。”先提前告知,免得到時候世子亂吃飛醋。
裴泓一愣,“當真?”
謝彥斐挑眉,“自然,我說過的話,當然都是真的。”個別除外,咳咳。
裴泓自然是願意,鬼冷出事之後,這些年看著影青的性子一點點改變,他看在眼裏,心裏其實也不好受,如今有了辦法,他再三確定是真的並且對王爺並無任何冒險之後,立刻飛鴿傳書讓暗衛加快速度讓影青回來。
只是影青這些年為了幫他尋找王爺外加尋找良藥救醒鬼冷跑了很多地方,一時半會怕是也回不來。
謝彥斐瞭解了當年的事,既然決定放六皇子出來,他當天傍晚的時候與裴泓去了冷宮。
他昨晚上來過一趟,只是那時候天黑看得並不真切,他跟著裴泓,身後跟著幾個暗衛,等從一道拱門往裏繼續走,一直走到裏面最深處,終於站在一處宮殿處。
謝彥斐與裴泓對視一眼,裴泓面上瞧不出什麼,對他而言,鬼冷比六皇子重要,六皇子當年雖然也是被蒙蔽,可也因為他讓鬼冷出了事,這些年將人囚禁在私牢,他並不後悔。
謝彥斐察覺到他周身隱隱有些發作的情緒,乾脆伸出手握住他的,等裴泓低頭看過來,挑眉:“我累了,所以你拉著我走唄。”
裴泓好脾氣的笑笑:“抱著走也行。”
謝彥斐:“……”要死了,世子你大早上跟現在可瞧著不像是同一個人。
身後的幾個暗衛只當沒聽到沒看到,可皇上周身氣息的改變卻讓他們欣喜,果然有公子在,皇上瞧著正常多了,也更有人情味了。
暗衛將宮殿的門推開,踏進去,是個不大的院子,從外面看很是陳舊,可踏進去卻很是乾淨整潔,養了不少花與植物,到處生機勃勃,可卻很靜,靜得有些可怕。
謝彥斐既然讓裴泓帶路,他就真的拉著他的不鬆手,裴泓在後,暗衛在前引路,這些年,裴泓一次都沒來過這裏,否則,他怕看到奚姑娘會想到六皇子,再想到因為六皇子當年發生的一切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若非六皇子是王爺在意的人,他當初怕是也不會手下留情。
暗衛在前引路,很快繞過回廊到了一處房間,半開的窗櫺,有個嫺靜的女子無聲無息坐在那裏,正在寫著什麼,眉眼比三年前更加平和,嫺靜的像是一幅畫。
大概是聽到了動靜,女子回過神抬眼,等看到窗櫺外站著的一行人愣了下。
奚姑娘的目光從熟悉的暗衛往後,等對上裴泓那張臉嚇了一跳,雖然因為謝彥斐這些時日裴泓的情緒收斂不少,更是因為今天兩人說開之後眉眼的冷戾散個差不多,可周身的氣息到底早就與三年前不同,讓奚姑娘還是嚇了一跳,她白著臉,以為六皇子出了什麼事,否則這還不到每個月探視的時間怎麼世子就來了?
她起身,白著臉走了出去,跪了下來:“皇上。”
謝彥斐看著奚姑娘,知道看到她才真的察覺到已經過了三年,當年那個小姑娘完全長開,卻又與當年不同,不過唯一相同的大概時眉心的那朵妝花,依然嬌豔奪目,只可惜被她用額前的青絲給遮擋起來,只能隱約可見。
謝彥斐歎息一聲:“奚姑娘。”
奚菡是看到裴泓身邊模樣俊美的少年,卻並未注意,她在這冷宮待了近三年的時間,沒和任何人接觸,除了這些暗衛,以及每個月去一次私牢,所以並不瞭解裴泓的事,一開始以為是宮人或者別的貴公子。
可等聽到這一聲,乍然覺得耳熟,等這聲音與那個早就消失可能沒了的人對上號,奚菡難以置信抬起頭,“王、王爺?”可怎麼可能?
她的視線驚愕的在少年那張絕世的姿容上掃過,再落在兩人緊握的雙手,心臟猛地被敲擊一下,即使覺得再匪夷所思,可世子當年因為王爺的死發瘋她還是聽說過的,更何況,後來來邵國見過一面世子,與她印象裏溫潤如玉的貴公子完全不同,這樣對王爺一心一意的世子怎麼可能另選他人?
還是說這少年是個替身?只是聲音相同?
謝彥斐從她震驚的神情中猜到她的想法:“我是旭王。”
奚菡聽著這四個字,突然眼圈就紅了,他敢這麼說世子沒否認,可王爺的模樣……
謝彥斐:“我解了毒,變回本來的模樣。”
奚菡沒忍住熱淚盈眶,“王、王爺,你還活著……太好了。”
王爺曾經救過她又幫過她,無論如何他不想看到王爺出事,後來六皇子……她是心甘情願留在這裏的,可有時候也想著,若是王爺沒死就好了。
王爺沒死,世子就不會成為這幅模樣,那六皇子……也就有救了。
謝彥斐歎息一聲:“奚姑娘,你準備一下,跟我們去私牢,我們……把老六帶出來。”
奚菡身形晃了晃:“可、可……”她看向裴泓,等確定對方並未反對,終於沒忍住磕了個頭,流下淚。
快三年了,她終於等到了。
謝彥斐說不清什麼滋味,只是他本來被世子緊攥著的手收緊了,他知道世子是擔心他覺得他太心狠,他拍了拍他的手背,老六雖然無意但到底間接害了鬼冷,三年的懲罰,夠了,卻也是他應得的。
奚姑娘很快收拾一番就跟著謝彥斐他們朝私牢而去。
謝彥斐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可三年沒見,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個看到他就眉眼帶笑喊著他五哥的年輕人,也不知道這三年他變成什麼模樣了。
等從密道進入私牢,一步步朝著最末尾的那座石門走去,謝彥斐反握住裴泓的手,等最後終於站在石門前,奚菡忍不住背過身趕緊拿帕子擦了一下眼,很快拍了拍臉,露出一個笑容,隨著石門打開,謝彥斐等人走了進去。
簡單的牢房裏,一個青年垂著眼盤腿坐在石床上,靜靜的,無聲無息,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沉睡。
謝彥斐望著他,朝前走了一步,輕喚了聲:“老六。”
本來盤坐著的青年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的身體驟然一僵,等意識到什麼,猛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