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哈哈地笑起來,「秦明宇,你也有今天啊。」
被酒嗆到的滋味特別難受,秦明宇好多年沒這麼狼狽了,連喝了兩杯水,才能如常說話:「你就是再不如意,也不能開這種玩笑。」看著她的眼神,真就像是看著一個瘋子。
「我沒開玩笑啊。」三公主斂了笑容,認真地看著他,「我仍舊是特別不甘心,可現在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了。蔣家那廝是寧死都不肯娶我,更不肯向我低頭。都這樣了,我只能另找人選。」
「那你就找我?!」秦明宇暴躁起來。
「廢話!」三公主瞪著他,「不找你找誰?我這處境跟你不相上下吧?我不想找個無辜之人受我的氣,沒錯吧?難不成我真要像二公主一樣遠嫁他鄉?我才不肯呢。過兩年你死心我也死心的時候,搭夥在一起過日子不是挺好的麼?大不了我幫你納妾,不會讓你們秦家斷了香火的。」
「……」秦明宇見她態度認真,知道這小姑奶奶是打定主意了,只覺得眼前一黑,「你給我一刀算了!」
三公主態度略略緩和了一點兒,給他擺道理:「在父皇眼裡,你我是這麼回事:我惦記了你好幾年,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很大度的饒了你,還通過母后、皇兄給你賜婚。可你命不好啊,賜婚的事兒黃了。今日呢,我被你表哥污蔑說我不顧皇家體面蓄意勾引男子,父皇半信半疑,到此刻應該已認定是個誤會,不然也不會放我出門讓你開解我了。你要是不計較今日這件事,來日與我成婚,父皇一輩子都會念著你這個人情,肯定會高看你一眼。這筆賬不管怎麼算,你都不吃虧。」
這些話,她說的倒是屬實。皇上沒精力關注每個兒女的私事,聽到的是怎樣,就以為是怎樣。
三公主繼續道:「你娘那種人,我說句不好聽的,日後做了婆婆,一個不對付,就能擾得你夾在婆媳中間左右為難。你就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也不可能成婚之後就盡心盡責的對待結髮妻子吧?你給不了無辜之人情分,還要人家孝敬公婆服侍你這個心有所屬的夫君——不覺得太不講理麼?所以想來想去,你我做一對兒貌合神離的夫妻不是挺好?我雖然說話沒心沒肺的,可該懂的規矩都懂得,不會由著你娘胡鬧。」
秦明宇凝著她,「這說來說去,分明是已認定了此事。」之後別開臉,「我根本沒法兒想跟你這個姑奶奶成婚會是怎樣個雞飛狗跳的情形。」
「你可以跟我約法三章啊。」三公主眼中又有了點兒笑意,「出格的事情我不做,凡事照著你的章程來。你成全別人,我也成全別人;你要是反悔去找甯大小姐,我就去找人給你戴綠帽子……」
「打住打住,」秦明宇連連擺手,「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這可不是小事,要三思而後行。」不能嚴詞申斥她異想天開,是知道她完全能夠慫恿著皇上默許他們的婚事。
「不論大事小事,要下狠心做個決定,不過一念之間。」三公主撇撇嘴,「我才不會瞻前顧後,過來只是先跟你打個招呼。」
說到這裡,秦夫人匆匆忙忙趕來了。
秦明宇要頭疼死了,起身請母親和三公主移步去後面的小花廳說話,意在給襲朗騰出離開的時間。這種事,怎麼樣的男人聽了都會頭疼不已。只是他倒楣,是局中人。
襲朗在里間聽得清清楚楚,真有點兒啼笑皆非。
不能怪秦明宇恨蔣修染恨得牙根兒癢癢,每次三公主被蔣修染氣得暈頭轉向的時候,倒楣的都是秦明宇。
這次蔣修染把三公主弄得萬念俱灰了,三公主索性認真的跟秦明宇討論起婚姻大事來。
三公主這種人,其實也有點兒可取之處——她是到了什麼地步都不會尋短見的,只會逼得別人恨不得尋短見。
這種事,襲朗也只能聽聽。
秦家自會權衡輕重,沒可能做出蔣修染那種開罪三公主的事,但于情於理,都不能贊成,定要好生周旋一番。所以歸根結底,這事兒還真不能斷定成或不成。
襲朗回到府裡,離清風閣還有很遠,元寶就迎了出來。倒不似他剛回來時那麼胡鬧了,只是直起身形來。
他伸出手掌。
它將前爪搭在他手上。
襲朗笑著摸了摸它的頭,它也就順勢落地,雀躍著跟他回房。
知道香芷旋記掛著那筆銀子的事,就將秦明宇的話大略提了幾句。
香芷旋料到了是秦明宇的主意,卻沒料到他看開之後的態度,心生感慨。
那是個要為家族付出很多的男子,容不得他率性而為,便有了很多的不得已。
再聽襲朗說了三公主的心思,便很是同情秦明宇了。
「以往總覺得,你已極為不易,現在看來,秦六爺亦是如此。」
家族給一個男子的只有冷漠、負擔、傷害,會成為他一生的缺憾。
可家族給一個男子的權益、溫暖很多的話,也會成為男子的牽絆。
說到底,是這世道毀人。毀了很多男子、女子。
幸好,她與襲朗是幸運的,因禍得福。
正因如此,當用力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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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甯元娘來了。
寧氏和香芷旋都很意外。
甯元娘落座後,開門見山:「我娘一大早就去了我現在住的宅子,是三公主命人告訴她的。」
香芷旋嘴角一抽,發現自己之前想的還是太樂觀了。便是三公主不能隨意離宮亂轉,想給人平添煩擾的話,並不難。甚至於,因著皇上寵愛三公主,三公主能受到的限制不過是表面文章,人家興許還是想怎樣就怎樣。
寧氏忙問道:「那你娘過去是為何事?」一面說一面打量著元娘,想看出她有沒有受委屈。
甯元娘嘴角一牽,「我沒讓她進門,只在大門內站著說了一陣子話。她吞吞吐吐地說了她荒唐的打算、二娘愚蠢的行徑,要我過來替她說點兒好話。我過來就是要跟你們說,我已讓人去給我爹爹傳話了,讓他管好我娘和我二妹,讓我過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另外就是請你們見諒,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話說到這兒,很有些羞愧不安,「要不是四嫂從未提及,近來如常去看我,我還真是沒臉進這個門了。」
「別胡思亂想。」寧氏笑著安撫道,「同一屋簷下的人,個個不同,哪個家族不是如此?」
「總是在給你們惹麻煩……」甯元娘撫了撫額,自嘲地笑了笑,「我是無計可施了,除了躲清靜,是什麼都做不了。」
「去看看元寶吧,」寧氏想著,有些話由香芷旋說給甯元娘,比她說的效果更好,「元寶前一陣子都沒精打采的,直到你四哥回來才又生龍活虎的了。」
一提元寶,甯元娘高興起來,「是啊,很久沒見它了,不知道它還記不記得我。」
「放心吧,元寶記性最好了。」香芷旋順勢起身,攜了元娘道辭,回往清風閣。
路上,甯元娘道:「我今日過來,也是有些話要跟你說。我也沒知心的小姐妹,有的事情也只能跟你說說。」
「不跟我說還想跟誰說啊?」香芷旋笑著睨了她一眼。心裡猜測著,大抵是與蔣修染有關——昨日天黑之前,趙虎專門回來一趟,跟她說了蔣修染去而複返、與甯元娘說了一會兒話的事情,末了還道:
「聽院子裡的下人說,兩人像是有點兒淵源。」
她還真是有些好奇,想不出兩人之間除了她所知的糾葛,還能有什麼淵源。她只盼著千萬別是讓元娘反感的淵源——這女孩子活得太憋屈了,心煩的事現在還是能免則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