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在三和櫥櫃工作了一個多月了,陸惜傑的手藝是越發純熟,就連那些老師傅都佩服他,說他話不多,穩重,做事也勤快,不太像這個年紀的孩子。然而只有陸惜傑自己知道,這些不過是上輩子跌完無數個跟頭才積累下的沉著罷了,真的不算什麼。
學校已經開學,陸惜傑卻一開始就沒去,後來老師給他家來了電話,電話是他爹接的,直接說以後不念了。陸惜傑冷笑一聲沒說話,不過他上學的時候就挺讓老師頭疼的,所以不念了老師倒也沒勸說,倒是他媽唉聲歎氣的時間變多了。
這天陸惜傑休息一天,便去找劉萬山順便洗個澡。他是一大清早去的,一般來說這樣的時候沒人。誰曾想他刻意早來卻又撞上了莊少風。
重生後但凡見到莊少風,陸惜傑都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但是他都忍住了。
莊少風進去洗澡,陸惜傑沒跟著一起進,他跟劉萬山在三樓喝著飲料,就聽劉萬山說:「莊少風這小子最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三天兩頭來,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
陸惜傑不是很想聽莊少風的事情,因為聽他的事情就跟吃了只死老鼠似的硌應。其實重生這麼一回,莊少風還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也不可能往死裡整莊少風,但是總不免覺得噁心。
劉萬山說:「哎,小傑,你說我小氣不?」
陸惜傑搖搖頭,「沒覺著,怎麼?」
劉萬山撫撫稍稍瘦下去一點的雙下巴,「就是莊少風唄,他每次來都忘點這個忘點那個,然後讓我給他拿,像什麼澡巾啊香皂啊之類的。你說我不給拿吧顯得我小器,可是我給他他從來不給錢。最噁心的是啥你知道不?我有兩回給他拿香皂他都沒拆封,直接就給帶回家去了。這東西是不值幾個錢,可他這做派真是夠叫人受不了的。要不是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真是懶得理他。」
陸惜傑還真不知道莊少風還幹過這事兒,但是莊少風佔人便宜的本事確實一流,這點他可太清楚了。
劉萬山又說:「之前我覺得你倆走得挺近的就沒好意思跟你說,現在你知道我為啥不喜歡他這人了吧?」
陸惜傑把空罐子放到茶几上,「不實在的朋友離遠點兒就是了,不提他。對了,上次劉叔不是讓我問問有沒有適合你們浴池打櫃用的木料麼?最近有了,三和的加工廠裡有一批料子顏色偏暗賣得不是太好,我前兩天去看過,質量很好,他們要價還挺低的,我要是跟林姐說應該還能再便宜點,你問問劉叔要不要,要的話就留下。」
龍鳳浴池也開了十來年了,裡頭的櫃子還是刷油漆的那種老式的木櫃,上頭的鎖都沒剩下幾個,劉崢便想換一換。陸惜傑也就是想著肥水不入外人田,劉萬山跟他交情好,所以才特意留了心。
劉萬山說:「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得問問我爸。」說完想到陸惜傑平時工作也挺忙,又說:「算了,你直接跟我去見見我爸得了。」
陸惜傑先前已經見過劉崢一次了,就是那次劉崢問了有沒有這浴池適合打櫃的木料。之前一直沒有,陸惜傑也就沒來,正好這回有了,他休息一天順便就來問問這個事。
劉崢坐在書房裡擺弄了一會兒蘭花,聽見敲門聲便拿過旁邊的毛巾擦著手說:「進來。」
劉萬山推門而入,「爸,小傑說有木料適合咱們打櫃的,我就直接把他帶來了。」
陸惜傑恭敬地叫了聲「劉叔」,得到示意才在沙發上坐下來。
劉崢問:「小傑啊,吃過飯了麼?沒吃讓小山去給你弄點吃的來?」
劉萬山好吃,所以自己也有幾個拿手菜,奈何陸惜傑已經喝飽了,「我吃過了叔,這次來就是跟您說說木料的事。」
「嗯,有合適的了?」
「有,偏棕色,挺耐髒的,質量也還行。一點五個厚的價格大概在每平方二十五元左右。加工費另算。」
劉崢說:「價錢確實挺便宜,不過全打下來似乎也得不少錢。我給你說個規格,你先幫叔算算得多少料子。」
陸惜傑說:「行。不過還有個事兒我得先問問您。我們廠子裡有一批現成的櫃子,天青色的,其實是書架。本來是一所中學訂做的,不過做完他們又不要了,因為有做這行的家長給捐了一套更適合學生的,所以這櫃就被一直放在了廠裡。但是因為是書架,所以沒有門,我就想著要是行的話,配上門就用這幾套架子也不錯,這樣價格就便宜多了,您自己考慮。」
劉崢想了想,「既然是書架,深度會不會不夠?」
陸惜傑說:「是不深,但是有長度,每格大概能有35寬,60長,40高。」
劉崢腦補半天,「這麼著吧,你在這兒說我也看不見,你看你什麼時候時間方便帶叔去轉轉。」
陸惜傑算了算日子說:「我下週一跟下週四會去廠裡,您這兩個時間段有空麼?」
劉萬山覺得自己這麼大個身板兒被完全無視,他爹跟陸惜傑也是挺投緣的……
後來日子就訂了週四。
陸惜傑出去的時候看見莊少風正好站在門口,大冷的天剛洗完澡也不回家,不知道該說這人腦子有病還是缺心眼兒。陸惜傑看了莊少風一眼,並沒多作停留,然而莊少風卻像是專門為了等似他的,一把把他攔住了。
莊少風戴著帽子跟圍巾,哈氣時不時把眼鏡片都弄花了。他說:「小傑,你到底怎麼了?怎麼沒去學校?」
自打過了年之後就一通電話都沒有,他來這裡也堵不著人,他尋思著開學怎麼也能見著面了吧?結果這小子居然不念了!他前兩天去了他家,誰知還被方阿姨給趕出來了!說讓他不要再纏著陸惜傑!
方靜趕走莊少風的事情沒跟陸惜傑說,就怕陸惜傑再去找莊少風,所以陸惜傑並不知道莊少風去找過他。這時聽莊少風問他到底怎麼了,便說:「沒怎麼,就是覺得膩了,你以後別來找我。」
莊少風愣了愣,快幾步跟上去抓住陸惜傑,壓低聲說:「你說實話,是不是叔叔阿姨知道咱倆的事了?那天我去找你,阿姨對我態度可不好了。」
陸惜傑一把甩開莊少風,心說怪不得最近我媽看起來沒以前那麼緊張了,怪不得我不上學她急歸急卻也不硬勸了,原來是你小子去過。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莊少風去一次比他跟他媽解釋一百遍他沒去找莊少風有用多了。想到這兒,陸惜傑還算平靜地說:「他們是知道了,所以麻煩你以後離我遠點兒。」
「你、你說什麼?」莊少風眼裡滿是詫異,他沒想到陸惜傑會說出這種話來,不是說了無論如何都要在一起的麼?!
陸惜傑眼裡並無半分狠意,但他靜如死水的眸色更叫人心慌。他的表情一點也不猙獰,但這卻讓莊少風感覺到陸惜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無情,這讓他有點兒接受不能。
認真說起來,在學生時代,特別還是這年月的初中時期,同性戀並且知道對方心意的真的很罕見,因為大部分人都是發現的時候有點迷茫,彷徨,根本就不明所以。然後再大一些就開始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類人,之後再掙扎,然後接受現實。
陸惜傑跟莊少風能這麼快就明白對方的心意,說來還是因為陸惜傑這人放蕩不羈。他這人一向是敢做敢當,所以知道自己喜歡莊少風就一直挺護著他的,雖然嘴上從不說喜歡,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標榜著他是個合格的男朋友,那真是遮風擋雨,呵護備至。
記得當時還是初一下學期,有人欺負莊少風,他就把那群人挨著個的揍了,後來回家的路上莊少風就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在路燈壞掉的地方突然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腰。可能就是那時候開始,有些事情就變味了。
陸惜傑覺得,這個時期的莊少風應該還沒那麼多心機,喜歡他也算是真情實意,只不過後來變了而已。但變了就是變了,不可能因為這個時段的莊少風還沒犯錯,他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哪怕是重生後已經過了這麼些天,他偶爾還會夢見井河監獄的黑暗,所以,有些事情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他沒法忘記莊少風為了攀附富貴而腳踏兩條船,更沒法忘記莊少風為了討好某個官員而跟那位官員的乾兒子牽扯不清。
莊少風為了個女人背叛他是事實,而那個女人的弟弟與同莊少風一起害死他也是事實,他們連他的養子都不放過更是事實。每當午夜夢迴想到他離開後兒子跟母親會有什麼樣的遭遇,他就寢食難安,恨不得立刻解決了莊少風。但他知道,現在還不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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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勝天吃著飯,見老婆孩子都不說話,卻也沒像往日一樣責罵,只是說:「一會兒我要出去打麻將,晚上不用等我了。」
陸惜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二十號了,他爹媽開工資的日子就在今天。
方靜對陸勝天說去打麻將的事情似乎已經麻木了,嘴張合片刻什麼都沒說。反而是在丈夫出去之後,問陸惜傑,「兒子,你真不打算再唸書了啊?」
陸惜傑這晚沒再回倉庫。他睡到原來的床上,跟他媽媽隔著簾子聊了很長時間,他說:「媽,我偏科那麼厲害,再學也是浪費錢,還不如學點手藝什麼的呢,這樣至少以後有個飯碗。」
方靜沒想到孩子能想到這塊兒,心下還挺欣慰的。其實她倒沒有是孩子就必須得上學唸書的想法,也不想強迫他做什麼。她自己沒有親生父母,在養父母那兒也沒得多少照顧,所以自己的孩子她只希望能快快樂樂的就好了,更何況這次孩子這麼懂事,沒有再去找莊少風,說什麼她也得鼓勵鼓勵不是嘛?便問:「那你有什麼想學的嗎?」
陸惜傑說:「有倒是有,不過我爸未必能同意。」
方靜這麼一聽便問:「是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