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的家宴,一年一度,大長輩們都齊聚一堂。
余嬋娟不算輩分最高的長輩,早年因為婚姻的關係也和家裡鬧的不太好看,便帶著自家的姐弟和兒子另開了一桌靠著主位。余家的家風很是矛盾,一邊親戚間都不太走動,一邊表面上還得裝作和睦團結,遇上困難的時候一致對外,但一旦消停下來,便是內鬥的開始。
從父母手上接手凱旋娛樂且在經營的這些年吞併了許多同行企業將事業越做越大,余嬋娟如今已經差不多洗清了自己年輕時因為一時意氣導致的不受歡迎,主桌那邊也時常有人掉過頭來和她說小話。
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往主桌一看,她笑著指了下空缺:「天韻哪去了?」余天韻,余嬋娟堂兄的女兒,老來子,寵的比眼珠子還過。席沒散就敢跑,家裡其他的孩子可沒這個膽量。
堂兄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丫頭,這幾天神出鬼沒的。昨天通知她過來吃個飯老大不願意,我猜著可能是談戀愛了。」
余嬋娟拍拍他:「天韻那麼漂亮,說不定早就有男朋友了。她可比我這個做姑姑的強,我年輕的時候沒她一半的精明果斷。」
「以前成天泡在書裡,現在不行啦,到處瘋跑,玩電腦看電視,成天抱著個手機。沒救了。」
「瞎說呢。」余嬋娟放下手帕搖了搖頭,起身去找余天韻。
余嬋娟是H省人,老宅在鄉下,發跡後也不忘尋根,各有作為的一大家簡直是鎮上人最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每年家宴這裡都徹夜燈火通明,她跨出門檻,便在前頭廣場的鞦韆架下發現了余天韻。
對方正抱著手機戴著耳機低頭看著什麼,屏幕的亮光打在臉上,微皺的眉頭和嚴肅的表情連鞦韆架這一萌點都沒能軟化多少。遊樂場裡全是人,可她周圍的一圈幾乎就是真空地帶,沒幾個小輩敢湊過去玩。
余嬋娟歎息一聲,這個侄女從小就厲害,余紹天要是有她七分的果斷,她也不至於現在還拿著公司的股權不撒手了。
她在一群小輩們「老大你好有膽色」的目光中湊了上去,出聲問:「天韻,看電視去屋裡看啊,邵天他們都在屋裡呢,怎麼一個人在外面玩?」
余天韻低著頭,耳機裡的聲音隱約可聞,沒聽到。余嬋娟抬手摘下了她的耳機,順帶湊上去一看,沒有聲音,但屏幕上那個正在跳舞的人她還是認識的,十分驚訝地叫了出來:「羅定?」
余天韻因為被摘下了耳機一開始還皺著眉頭很犀利地盯著她,余嬋娟眼見她的表情瞬間柔和了下來,還出聲問自己:「姑姑你也認識他?」
余嬋娟管著娛樂公司,對明星卻沒什麼興趣,這一點家裡人也是都知道的。尤其現在連公司都交給余紹天管理了,她能叫得出名字的明星都有些年頭。
余嬋娟面色複雜地望著侄女兒,這模樣像是在追星?追誰不好,要去追羅定呢……
她點了點頭,便被對方拽著在大鞦韆上坐下。余天韻抽出她手上的耳機不容抗拒地給她戴上,滿臉興致勃勃地將放到一半的視頻調回開頭:「你看,給你看。」
余嬋娟又不好拒絕,想著左右不過一首歌的時間,也不要掃侄女兒的興了,便順勢低頭看了起來。這些年她聽的音樂越來越舒緩,舞曲極強的節奏感倒是新鮮的很,盯著小小的屏幕中那個體型十分漂亮的年輕人,她下意識的用上了專業人士評估商品的目光。寬肩、細腰、大長腿,對方低著頭,可從體型上來看,真是無可挑剔。
因為羅定可能和段修博有曖昧的原因,哪怕對對方的第一印象不錯,余嬋娟也還是很難對對方在心中生出親近。想到他就想到小兒子,想到小兒子就想到那個自己所托非人的對象。
耳機中的音樂驟然一變,爆炸般的轟鳴極富動感,讓人聽著後頸的汗毛一下子炸了起來。
屏幕人的人瞬間動了,力量十足的舞姿配合著音樂無比契合,偶爾在跳舞間隙掃過鏡頭的視線帶動起他強大的氣場,讓看到的人下意識連膽色都會縮回去幾分。
「……」余嬋娟的目光漸漸變了,沒空去琢磨對方的身材到底是適合銀屏發展還是銀幕發展,眼神越來越認真,等到一曲終了,余天韻摘下戴在她頭上的耳機時,她才吶吶地歎了一聲:「……是挺好看啊。」
「是吧?!」余天韻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退出視頻拉出自己長長的一大串本地視頻清單,深褐色的眼睛裡閃耀著躍動的光芒,讓余嬋娟不知怎麼的,想起了年輕時遇到的那些推銷保險的狂熱積極份子。
*****
段萬慶回國之後從那次在半山酒店碰巧遇見了段修博之後就再沒有碰上對方。他玩兒了一段時間,到底閱盡了花叢,也有膩味的時候,想起了正事,便一心計劃著要再見一次兒子,父子倆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他倒不覺得很擔心,不論是經營的如日中天的集團還是手握的其他企業的股權,各種流動資金和不動產,他手上的籌碼太多,也見慣了圈子裡那些委屈求全侍奉在長輩身邊就為了繼承家產的小輩。
段修博隱約表現出的恨意對他來說只是毛毛雨般的困擾。這世界上真的會有人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財產只為童年時家人做的那一點不周到嗎?余紹天就對他親得很,送了輛車子而已,之後打電話去約每次都能抽出空來陪他吃飯。這個兒子他從小養都沒養過,全靠著余嬋娟帶大的,現在對他有幾分算計和幾分感情段萬慶心中清白的很。段修博憑什麼記恨他?這小子還是他養大的呢。平安長大了也沒見餓死,錢更是管夠花,說出去叫人羨慕都來不及。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打開始他確實是這樣想的,心中也篤定自己的觀念沒出錯,對段修博不肯見他的種種反應,老覺得估計是孩子還沒長大表現出的一種用於宣洩不滿的撒嬌。可是漸漸地,他就覺得自己恐怕是猜錯了什麼。
段修博好像是真的避他如蛇蠍。
要說段萬慶真的覺得自己在兒子面前一點不理虧,那絕對是假的。歐美對於孩子的成長問題向來重視,把孩子一個人留在家都是父母不負責任的表現,段萬慶只是不想去想,又不代表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行為特別不負責任。他只是覺得等到自己百年之後留下來的財產足夠彌補他在幼年對孩子的輕忽了,可沒想到,段修博根本連讓他補償的機會都吝嗇給予。
他沒有段修博的聯繫方式,好不容易挖到了手機,接起來一聽他自報家門段修博立馬掛電話。去找余紹天讓他牽線搭橋,余紹天苦著臉說自己沒那個膽量,瞭解的多了,他才慢慢明白到段修博在娛樂圈中的地位有多超然。對娛樂圈的認知一直固定在哪個女明星更漂亮的段萬慶有那麼點驕傲有有那麼點困擾,想到兒子那句「在那之前我們不用見面」他連睡都睡不著,翻來覆去,腦袋裡又閃現自己屁點大的一身白皮黃發的小兒子,不知怎麼的,心中終究還是對段修博更有認同感。
一脈相承的兒子,他居然只能像陌生人那樣在各種媒體網絡上得知到對方的最新動態和個人消息。
他這邊想見見不到,那邊段修博的名字簡直像是用502跟羅定黏在了一起。在網絡上搜索段修博的消息,隨之出來的一定有粉絲寫的他倆的同人。段萬慶一開始好奇點進去看了幾篇,閃瞎眼後再不敢亂看了,可是心裡又實在是好奇,便時不時搜索一下兩個人的動態,也知道了越來越多的段修博和羅定的資源。
那些視頻剪輯的……讓他看著都覺得就是那麼一回事。
段修博的性取向在他這幾乎已經被蓋棺定論,在洛杉磯第一次遇到他和羅定在一起,兩個人看起來關係就很不一般。他對這個兒子瞭解雖然不多,可也多少明白對方的性格有些像他,從來不屑於對外偽裝什麼。他好色,便光明正大的好,想要哪個女人就娶回家,沒興趣了就分手,不去管責任和社會輿論,外人愛說什麼就說什麼。人這一輩子短短幾十年,何苦束縛著自己不去及時行樂?段修博假如有什麼喜歡的人,肯定也是不願意搞暗通款曲的那一套的,巴不得天下越多人知道越好呢。
他不大願意接受自己發覺到的事實。花了一輩子,段萬慶花的都是女人,他對男人一點那什麼的念頭都沒有,反倒覺得挺噁心的,一想到兒子跟個男人在一起你儂我儂的,心中便說不出的彆扭。
可哪怕是他有心把孩子扳正回來呢,孩子得給他這個機會啊。
段萬慶工作之餘除了尋花問柳外極少有其他的娛樂活動,這次為了對兩個人有更多瞭解,他在國內最紅的幾個社交論壇上都註冊了賬號注意他們的動態。羅定新專輯的各路消息簡直是在刷屏,讓他想無視都做不到,追星的粉絲們狂熱到讓他無法理解。但看著那些被截下來精修過後轉發量高的不可思議的舞蹈片段,段萬慶多少能明白到對方的人氣從何而來。
車穩穩的行駛在路上,新歡趴在段萬慶的懷裡,小聲說自己肚子餓了,想吃巧克力。
前頭不遠處剛好有手工巧克力作坊,段萬慶直接便讓司機停車下去買。目光掃過窗外,他看到巧克力作坊的左邊是一家生意很不錯的咖啡館,右邊是一間簡潔明亮的唱片店。櫥窗上羅定的海報好大一張,深色的基調,妝畫的妖邪,卻明顯佔據最重要的宣傳位置。
「等等。」他叫住剛要下車的司機,對上對方回過頭遞來的疑惑眼神,下巴朝著唱片店努了努,「順便去買張羅定的新專輯來。」
往常一板一眼的司機完全沒有類似於「羅定是誰」的疑問,點頭就下了車。段萬慶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懷裡的小女人已經撐著身子爬坐起來滿臉驚訝地看著他了。
也對,買唱片什麼的實在是太有損他的……
「內特!」對方飛撲上來的舉動卻一下子打斷了他心中喋喋不休的念頭,甜蜜的嘴唇在臉上啄了好幾下,到最後整個人都差點窩到了他懷裡,「親愛的,你真好,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羅定?太貼心了!」
「……」段萬慶沉默著接受了這種親密,思考了好一會兒自己現在降下車窗讓司機再多買一張唱片來不來得及,想來想去還是放棄了。他笑著吻了吻女孩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口甜舌滑,「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你的愛好我當然也記在心裡。」
嘴唇吧嗒吧嗒親在側臉,段萬慶表情不變,心中暗想。
算了,晚點把她送回去之後叫司機再去買一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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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紅的時候,藝人被生計所困,想接到工作必須付出極大的努力,每一步都邁的極其辛苦。
走紅之後,藝人被人氣所困,必須徹底放棄正常人的生活,隨時隨地謹言慎行。一點點小小的疏漏都會因他的人氣掀起軒然大波,工作上錯誤的選擇所造成的影響更加成倍數增長,這份工作就是每時每刻都無法消停下來的。
人氣有了,亞星工作室現在便要開始籌劃羅定日後要走的路線。
在聽到谷亞星已經將自己的首場演唱會提上日程了的時候羅定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上輩子他唱了三年的歌才有資格開始談這個,並且第一場首唱會規模小的可憐。饒是如此他的走紅速度仍舊是歌壇內許多藝人羨慕至極的迅速。同期出道的不少歌手明明也很有才華,最後終究還是落得個四處走穴演藝餬口的下場,娛樂圈現實而殘酷,且兩極分化嚴重。至少在羅定看來,現在的他距離頂端那一個層面還有著很大的距離。
谷亞星卻並不覺得自己現在想這個有什麼不對:「你的人氣已經夠了,現在就是資歷的問題。說起來你出道也有好些年了,怎麼還把自己當成後輩?只不過是這幾年才開始走紅而已,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的專輯銷量有多高。當然演唱會不會那麼早就開,你現在的檔期太滿肯定是抽不出空來的。到時候開了肯定就是亞洲或者國內巡演。你偶爾也要關注一下自己在海外的人氣啊,也不看看自己現在在日本有多受歡迎。」
談到這個羅定總覺得說不出的羞恥,但工作之餘還要求他評估自己的人氣這就有點勉強了。羅定實在是好奇:「我在日本怎麼了?」
「……」谷亞星無語地看著他。
在日本怎麼了?他認真的嗎?是真的不知道嗎?
那麼小的一個島國居然能對藝人的人氣起到如此大的推動作用,這是連谷亞星一開始都未曾想像到的。專輯在全球同步銷售,僅日本一個地方,便佔據了海外銷售35%的份額。長期駐守日本論壇的團隊時常會給公司帶來粉絲圈新的動向,那邊儼然是一個自己民間組織的專屬於羅定的私人公司。從宣傳到經濟再到羅定的衣食住行,他們什麼都想要操心,且把什麼都做的及其嚴謹。
據說現在的日本到處都可以看到粉絲們出錢為羅定做的宣傳廣告。公車、地鐵、市中心的大樓廣告牌乃至於路標,全都是粉圈內集資自己完成的。因為羅定現在的公演活動少,公司又明令禁止收禮,粉絲們的一腔熱情都快把圈子給憋壞了,便從別的細節上體現了出來。
買專輯少於十張的都不好意思說話,廣告認領少於一個的更不敢說自己是死忠粉,對中國的嚮往遠遠高於全世界的任何國家,現在呼聲最大的就是演唱會門票。不少粉絲們表示,哪怕演唱會只在中國開,他們無法到場,也絕對會出錢買票不讓公司虧本的。
可對現在的谷亞星來說,圈錢遠沒有穩固羅定的形象來得重要。
奢侈品代言的消息一經公佈自然引發了軒然大波。不說粉圈外的人士,就連羅定的粉絲們都沒想到他的這一步居然會跨的那麼大。
一時間羨慕的有之,自豪的有之,嫉妒的有之,越是紅的發紫,越不缺少無謂中傷的言論。
然而第一個面眾的卻並不是最引發熱議的奢侈品廣告,而是兩則在最短時間內趕拍發佈出來的公益廣告。
節約用水,貧困山區。
極少以廣告的形象出現在銀屏前,一出現就是如此健康正面的形象,這對那些掐架到已經有些心累的粉絲們來說如同一劑強心針,打完後立刻活力倍增。
有一個積極向上的偶像,粉絲們的行為作風也會不自覺地向他學習。
偶像明星裡,羅定的粉圈恐怕是最不花錢的一個了。攀比成風的娛樂圈送禮已成暗俗,非名牌不可出手,一場應援便花費好幾萬,且越送越貴重,上不封頂。
公司不收禮這一條,便肅清了圈內一開始還不成型的歪風隱患,對於穩固人氣更是大有幫助。
鐵桿粉們大多有一些混跡娛樂圈的閱歷,見到亞星工作室的種種行為,差不多也能推測出公司預備為羅定準備的道路了。說實話,這比起他們從前所想的都要好的多,明星跟公益扯上關係絕對是利大於弊的。亞星工作室比他們所想的有良心,也比他們所想的有遠見。
既然如此,他們不搭把手可怎麼行呢?
空有一腔熱情苦於無處發洩的粉絲群體當中,一旦出現一頭有威信的領頭羊,所能出現的力量絕對大到讓人無法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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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張新專輯還在熱銷期,各種廣告海報拍攝的同時,羅定必須還得兼顧電影拍攝。
進入盛夏,風不動,能聽到蟬鳴,熱浪讓水泥地高達一米內的空氣都翻滾扭曲起來。
羅定坐在樹蔭下,一架小的蓄電電風扇擱在桌面上朝他呼呼吹著風,他翻過一頁紙,表情安靜,似乎半點不受這酷熱的影響。
頭頂一沉,他抬手一摸,好大一張梧桐葉子,拿在手上都很有些重量。
前方的機位前蘇生白正在念台詞,他沒什麼興趣去聽對方說什麼,側臉猛然被冰了一下,讓他縮了縮脖子。
段修博把一瓶還冒著寒氣的礦泉水塞給他,笑著擠在他身邊坐下,肉貼肉的也不嫌熱:「他NG了四次了,有什麼好看的,趁著現在閉著眼睛養會神多好。」
不就看了一眼嗎……羅定無奈地看向段修博,對方雖然笑著,眼睛裡卻分明滿是認真。這個醋都要吃……心眼忒小了點。
羅定揚了揚書:「我沒在看他,看劇本呢。」
段修博這才看著滿意了一些,直接探過腦袋將下巴擱在羅定的肩膀上看書,看了幾行之後猛然意識到不對:「這不是《超模》的劇本啊。」
「嗯。」羅定點點頭,「《刺客》的,聽說過沒有?」
雖然事業重心都傾向海外,但《刺客》的大名段修博還是聽說過的。這部電影跟曹定坤這個名字捆綁了挺久,說是曹定坤的心血之作,可從籌備開拍到現在一路卻命途多舛,又是主演出問題又是資金出問題。拍《臥龍》的時候,段修博就聽霍謝說了無數遍可惜。
他皺起眉頭:「你怎麼看起這個劇了,接了什麼角色?」
「……沒接。」羅定搖了搖頭,沒多解釋,卻並不掩飾自己黯然的眼神。段修博看到他這個模樣,心中一頓,剛想問些什麼,便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尖叫聲。
「啊啊啊是羅定!!」
「真的是羅定啊!!!」
「羅定!!!」
羅定一愣,回頭去找吳方圓米銳他們,結果一個人都沒看到。眼見導演組那邊湯銳銳回頭看了三四次傳出尖叫的人群,擔心會影響到拍攝,羅定放下書站起了身。
段修博拉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羅定!!!」
「啊啊啊啊他過來了!!!!」
羅定並不發怒,一手指了指拍攝處一手伸出食指豎在嘴唇前面輕輕敲了敲,笑容很是溫和。
激動的粉絲們立刻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趕忙捂著嘴惶恐地停止尖叫滿眼的抱歉。
她們站在封鎖線外頭,被保安警惕地伸手攔住,也沒有要朝裡擠的意思,一個個激動地在原地蹦跳。
段修博就保持著攬住羅定肩膀的姿勢跟著一起來了,一路走近還笑瞇瞇地朝著羅定的粉絲們招手,看的一群姑娘們眼睛裡險些迸出綠光。
羅定笑著問:「你們好,這邊劇組還在拍攝,要保密的,不要拍照,早點回去哦。」
沒想到羅定會那麼溫柔,一群女孩兒激動的要命,手拉著手在原地蹦跳,眼巴巴地盯著羅定。
羅定見她們不走,抬頭遮著臉看了下頭頂的陽光:「現在外面有三十七八度,女孩子身體弱,快點回去吧,小心別中暑了。」
他說著把手上還沒打開的冰礦泉水塞到一個滿臉通紅的粉絲手裡:「聽話,回去吧,大熱天的別曬出問題了。」
接到水的粉絲差點暈過去,其他人冷靜下來,看到羅定鬢角滲出的汗水,看到真人的興奮終於被理智壓倒了。
一堆人推推搡搡地朝後退著,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混進拍攝場的,總之現在都聽話的很,讓走就走了。
走前羅定還聽到拿著水瓶的那個粉絲尖脆的叫聲:「羅定!!!我愛你!!!!」
他一下子感覺到肩膀上攬著自己的力道加大了不少,嘴角一抽,笑著和她們揮揮手:「我也愛你們,路上小心。」
幾個女孩嗚嗚地哭了起來,跑開兩步站在遠處看他,見羅定還沒離開,終於放開膽子朝他又喊了一聲:「我們會努力募捐的!!!」
羅定望著她們的背影:「……?」
什麼募捐?
一瓶水遞到嘴邊,他順手接過喝了兩口,然後才發現這是段修博的瓶子。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辛苦了。」羅定朝著幾個保安點點頭,瓶子塞回段修博的手裡,「剛才她們在說什麼你聽懂了嗎?」
「什麼?」段修博全程就在念著怎樣能表現出自己跟羅定最親密的一面,完全沒聽她們說話,聞言一愣。
「募捐啊,她們說自己會努力募捐,募捐什麼?」
「哦,」段修博可是飯圈大大,他一下子明白了,「你不是搞了兩個公益廣告嗎?你家親媽粉說要響應你的號召,這幾天就在搞這個呢。也是跟韓國的粉絲圈學的,搞個公信平台,粉絲論壇和個人站牽頭捐物資。舊衣服啊、文具用品啊、方便面大米什麼的,募集到了之後自費弄卡車送到山區裡。效果還挺好的,很多其他藝人的粉絲也學著搞起來了。」
段修博也跟著捐了一千套書籍和學習用品,一千套兒童棉衣和布鞋,還有一千袋大米。
這次募捐已經明確說明了不要錢和匯款,只要實打實的物品,運輸的費用是粉絲圈幾個土豪鐵桿們集體出的,段修博也給了一車,避免了被心懷叵測的人圈錢的可能。還別說,這樣一搞對羅定的名聲真的有了很大的幫助,許多原本對他印象還是平平的路人們都因為粉絲圈的自覺公益對他感觀好了許多。政府那邊恐怕也想把他當做優質案例,網絡上有關羅定的黑料可見的在減少,媒體們的抓爆點和眼球的那些手段似乎也不敢多用了。粉絲們自覺拉橫幅宣傳節約用水和全程記錄下來的物資捐獻甚至還上了官方新聞,台內對此的措辭相當褒贊,一眼就能看出上頭是個什麼態度。
「……」羅定對此一無所知,但聽段修博說的心都暖了,回頭望著一群女孩離開的方向,沉默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剛才應該對她們再溫柔一點的,這群女孩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來歲,弄那麼大的活動,真是辛苦她們了。
「走吧。」段修博見他一臉的感動加茫然,心中有些無奈。這是傻人有傻福?羅定肯定是沒那個心眼去暗地裡搗鼓這個的,他的勁頭全用在取悅粉絲和增強自己實力上去了。他家的粉絲們卻真是親媽,什麼都給包辦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連名聲都極盡可能地為他美化到優良。羅定傻,段修博可清楚的很,他家飯圈畫風太好辨認了,整個娛樂圈獨此一家,別人誰都沒那麼省心的。段修博有時候看多了,也覺得挺羨慕的,就是他自己家的粉絲偶爾也會掐架呢,合作的女明星一定是會被黑到死的。
回到座位上後《刺客》的劇本羅定說什麼都看不進去了,盯著那些被畫了重點的段落徑直髮著呆,段修博還跟他粘著坐,探頭看劇本,看了幾段之後也覺得有點意思,主動伸手翻了一頁。
他把羅定給弄回神了:「你幹嘛?」
段修博拿記號筆在一句台詞上劃了一道:「這劇本挺好啊。」台詞什麼的,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很大心血給弄出來的。
這裡面也有羅定的一份功,羅定笑著回答:「嗯。」
「真沒來請你接角色?《刺客》停了那麼久,我可不不建議你去。」
「……請了,我沒接。」羅定說到這個也很是遺憾,《刺客》現在的情況,能不能拍真的是個很大的問題,困難太多了。傾注了那麼多心血的作品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他心中也是百味雜陳。劇本投到亞星來的時候,他還是偷偷留下了一冊,看著那些似曾相識的文字,想到短短一年多時間裡發生的這些事情。他的野心、他的未來、他的家庭和朋友,一夕之間全部傾覆。世事無常,再沒有比這個詞語更適合此情此景的了。
好在現在的他擁有了更加珍貴更加光明的未來,上帝關閉了他的一扇門,卻為他打開了所有窗子。
他只是……他只是遺憾。
抵著段修博的頭,劇組裡的人已經習慣他倆形影不離了,眼神都沒多投過來一個。
段修博垂眼看了眼羅定的表情,眉頭微皺,對方眼中的悵然若失他沒有錯過。
怎麼回事?羅定很少這樣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劇本,翻到前面幾頁,文字上全部畫滿了顏色不同的密密麻麻的記號筆痕跡。
這麼用心,卻說自己沒有接任何角色。
劇本都拿到手裡了,沒道理劇組沒邀請他接戲啊。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