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回府後,立刻讓顧嬤嬤給自己準備外出的細軟銀兩,派人去東院問了,七叔卻不在府上,不知道去了哪裡。
趙長寧只得在他書房裡拿了名帖來用。
正好竇氏過來看她,點了油燈。親手給兒子補袍子上的缺口,針在頭髮裡篦了篦。
“你怎的剛進大理寺就要外出公幹,人生路不熟的,仔細吃虧。”竇氏放下針瞧趙長寧的臉,兒本來就瘦,從科考到做官,眼見著下巴又尖了些,“我聽你祖父說,長淮在翰林院做的極好,有個大學士都很賞識他,竟還提拔了他做了副手,比榜眼還受賞識。娘原覺得你立刻做官是再好不過的,現卻覺得慢慢來未必不好……”
趙長寧的手微微一頓,她當然不會跟母親說她可能會官位不保的事。
至於趙長淮能在官場如魚得水,她一點都不驚訝。趙長淮這個人,最大的本事不是在讀書上面,官場很適合他。他討厭一個人,能不動聲色地把人家掐死,但表面上卻能與對方稱兄道弟半點不顯露。這樣的本事她可學不來,她要是不喜歡一個人,當真就態度冰冷不能掩飾。
母親才知道提拔未必是好事麼!她知道這次要是官位不保,再被送回翰林院,怕此生也別想被重用了。
長寧歎了口氣說:“您不用操心我的事,好好操持家裡就行。”
“莫讓你弟弟踩到咱們頭上去了。”竇氏握了握兒子的手,“他自小就不喜歡你,讓他得勢,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都怪為娘的,當年心思狹隘,怕他搶了你的位置……”
“娘!”趙長寧突然醒悟過來什麼,看著母親,語氣嚴肅了許多,“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竇氏目光躲閃,不想說話。
但兒子盯著她不放,她才歎氣:“他跟你不一樣,他畢竟才是唯一的男孩,娘就是怕……”
趙長寧頓了一頓:“當年他發高燒,您卻帶著我回娘家……難不成您?”
竇氏眼眶微紅,她鬢邊帶白,神情頹然地點了點頭:“為娘怕他是你父親唯一的兒子,會對你不利。娘的確是……正好他又生了病,娘就想著……”竇氏說到這裡自己也說不下去,畢竟還是個活生生的孩子。
“你弟弟趙長淮,心思重得很!他知道,他這麼小的孩子竟然就想得明白……有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冷冰冰的,叫人害怕。倘若有天叫他得勢了,哪裡還有咱們的處地……”竇氏是第一次跟兒子說這樣的話,原她一直不敢告訴他。
趙長寧沉默,難怪趙長淮這麼恨她們。這事要是擱在她身上,她也能恨一輩子,得勢之後再報復回來。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她淡淡地道,跟竇氏說,“這些事有兒子操心,您看著妹妹的婚事就行了。”
竇氏是為了她才做得出這樣的事,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這樣溫和的一個婦人。
竇氏原來是真的想害趙長淮,他肯定是知道的。長寧輕輕叩著桌沿,抬頭看著趙長淮的那個方向。
以前她還覺得,自己對趙長淮好一些,說不定某天他會接受。現在卻不能肯定了。
第二日晨起,趙長寧穿了常服,依舊是烏紗帽,但圓領長袍是不帶補子的,束帶,黑靴。與城門口和徐恭會和。徐恭背了個包裹在門口徘徊,上了趙長寧的馬車,對她拱了拱手:“大人,早!”
徐恭是舉人出身,資歷不夠,估計是要一輩子在司務這個職位混的。但凡舉子出身,就對進士特別恭敬,因此他逢人就笑呵呵的。“大人,其實出門公幹,按說下官的級別只夠給您寫寫文書,但夏評事和吳評事都不願意來……”
“你來就成。”趙長寧叫四安從壺裡倒了碗羊乳,遞了他,“我從家裡帶出來的。”
徐恭家境一般,羊乳是第一次喝,咕嚕咕嚕幾口就沒有了,長寧又遞給他一碟蛋餃。竇氏臨走的時候給她裝的,吃也吃不完。徐恭一嘗才發現蛋餃裡裹的是蝦仁和貝肉。心想官紳家庭的確比他們這樣平民出身的生活優渥了不少。頓時就被馴服了,跟著趙大人公幹真好。
出了京城之後走在官道上,田野阡陌縱橫,種的全是一片片玉蜀黍,此時還只有半人高,不時有農婦挎著籃子走在官道上。有時候路過農舍,還有雞叫聲傳出來。趙長寧都看得津津有味,她還沒出過京城。
徐恭發現這位大人雖對人冷淡,卻有些孩子心性,看這些也能目不轉睛,頓覺好笑。
等中午到了通州縣城,長寧就不看了,直接囑咐車夫去找通州縣衙。
通州縣衙因是臨近京城的縣,倒還算氣派,門口守著兩個穿青衣,系紅腰帶的差役。見他們二人穿著官服來的,也不敢怠慢,先請進門,馬也卸了下來牽進馬廄去喂草。“二位稍坐,小的立刻去通知縣太爺!”
不一會兒,穿官服的縣太爺就匆匆過來了,趙長寧一看此人並非周承禮,與他交換了名帖,問道:“本官原聽說,通州知縣不是姓周的嗎,怎麼又不是?”
“大人說笑,請坐喝茶。”許縣太爺請二人在縣衙後院喝茶,他年過四十,留了美髯鬍鬚,“老夫已任通州知縣十多年了,未曾聽說過姓周的知縣。不知大人前來有何事?”
七叔竟然從來都不是通州知縣!他說過他身負要職,沒想連知縣的身份都是假的。
那他究竟在做什麼?整天神出鬼沒的沒個正經。
趙長寧嘴角輕動,眼下有要事,可管不得周承禮的事。她讓四安把卷宗拿上來:“許大人,我們此次前來,是想查陳蠻殺害其師顧章召一案,縣衙遞交上去的卷宗裡陳蠻殺害恩師的物證不足,所以我才來重審。這是文書。”
趙長寧臨走前特意找人批了文書,否則也不是誰來都能受理的。
許大人的臉上露出笑容說:“二位大人舟車勞頓,不如先在縣衙歇息下,吃了午飯再說。若要提審犯人,也不是當即就能審的,我下午還受理一樁分田的案子,總得等到明天開堂。”
眼下已經過正午了,兩人還沒有吃飯。
趙長寧笑了笑:“許大人待客有方,我等二人的確也餓了,倒不推辭了。”
許大人讓人去外面買了熟牛肉,半隻臘鵝給兩人加菜,陪著喝了兩盞酒。到了下午,許大人又說讓他們去看看通州縣城,通州此處通運河,縣城十分繁榮,比京城也不差。趙長寧這時候不急著提審了,跟徐恭一起從縣衙出來,走在路上看著通州的運河。
來往的船隻無數,有的裝貨有的卸貨,河對岸就是一家貨行,很熱鬧。等轉過這條街人才稍微少一些。
徐恭道:“大人,前面有家茶樓,不如咱們進去坐著喝杯茶再說。”
趙長寧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她轉身面對運河。只見河上停著一艘烏篷船。修眉俊眼,清貴逼人的白衣公子正靠著船,挑著魚竿釣魚:“探花郎出門公幹來了?”
“沒想紀大人也來公幹,紀大人說一聲,我們也好同路了。”趙長寧笑道。他那輛破船跟周圍的精緻的畫舫比,活像一艘破爛,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的。
紀賢收了魚竿,笑吟吟地看著他:“趙大人,你不瞭解我的為人,我勸你先收手,不要跟我對著幹。也就你們沈大人,還能稍微對付我一些。”
“我不過是查案子,沒有和紀大人對著幹的想法。”趙長寧說完便拱手,“告辭了。”
“陳蠻殺師證據確鑿,他就算辯稱他無罪,也不可能翻案。”紀賢在她背後慢慢說,“沈練憑他的直覺辦事不是一兩天了,你聽他的話,遲早被他帶到溝裡去。他要是找得到證據,也不會讓你來查案了。”
他一個正六品的主事,竟然直呼正四品大員的名字。看來還和少卿大人是老相識,說不定還有過節。
趙長寧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回了縣衙。
縣衙的條件自然是比不上家裡,兩人住在三堂西花廳裡。因為炕床太硬,長寧睡得腰酸背痛。第二天隨許大人去死牢提審陳蠻。
牢房狹窄陰暗,又潮又黑,還有股難聞的餿味,大白天的點著油燈也照不亮。趙長寧坐在上座,見皂隸把陳蠻此人押了上來。一開始趙長寧以為此人是個書生,畢竟是讀書人。沒想這個陳蠻卻有身麥色肌膚,五官相當的俊俏,睫毛很長,衣衫襤褸,頭髮淩亂,戴著木枷腳鐐,半天都抬不起頭來。由於衣衫太過淩亂,還能看到露出來半片極為結實的胸膛,只是縱橫交錯著傷疤。
重重疊疊,新的舊的,但都差不多癒合了。
審問犯人可動刑,所以審一次他不認罪,就動一次刑,現在打得沒人樣了。
聽說又有人在提審他,陳蠻反倒沒什麼反應,冷冷地抬起眼,只瞥了趙長寧一眼,就不說話了。
許大人臉色一沉:“大膽!京城來的大人與你審案,你還不恭敬些!”
“京城來的大人,也不是沒有審過。”陳蠻的語氣甚至沒有絲毫波瀾,“也不過是再受頓打而已,我該說的,都在證詞裡說過了。我沒有殺人,我出城只是為了辦事。老師及其女兒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你出城為了辦什麼事?”趙長寧突然問他。
陳蠻頭也不抬,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許大人覺得落了面子,厲聲道:“為你翻案,你也是這個嘴臉。不打你一頓,看來是不會好好說話的!”立刻抽了根籌子扔下去。
“慢著,先別打。”趙長寧看他那身傷,估計再打一次就是皮開肉綻,半個月都好不了。一不小心小命就沒有了,那她這案子該怎麼審。
“大人,您有所不知。這樣的潑皮刁民,不打他他是不會老實的。”許大人低聲勸長寧。
趙長寧下來,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立刻聞到他身上一股接近腐爛的臭味,她淡淡問:“你現在告訴我,你是想活還是想死,我是來為你查案的。老實說,我現在的命運跟你的生死是一體的,否則我也不是很想管。所以你要是想翻案,不想被淩遲處死,你就好生回答我的問題。”
陳蠻終於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幽黑而漠然。可能是因為絕望慣了,並不再相信任何人。他淡淡說:“我只見過顧小姐兩次,絕不可能因此就對她生愛,為她殺人。”他自嘲,“倘若我再說,顧小姐不過見了我兩次,就非要跟著我說喜歡我,你想必更覺得我在胡扯了。”
趙長寧看了看他那張臉,坐了回去。“那好,我再問你,你出城門是為了做什麼?”
陳蠻沉默,然後道:“我受老師所托,出城門去為他送幾本書。”
“誰能證明?”趙長寧又問。
陳蠻搖頭,之後又不再說話了。趙長寧問了半天,只確定一件事,假如你看著陳蠻這個人,你不相信他會殺人。但如果用正常的邏輯去推論,不可能不是他殺的。沈練說這個案子不能結案,是因為物證這一環節不清楚,也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推論,人證也都是間接人證。
既沒有人真的看到他殺人了,也沒有人證明他說的任何一件事。
趙長寧讀政法出身,有非常嚴密的邏輯思維,後來的工作中她看過很多典型的犯罪,見識過很多例子。陳蠻最缺乏的是動機。紀賢說他是因為喜歡顧漪而老師不同意,才將老師殺害。對於紀賢來說,這個動機是成立的,但對於趙長寧來說,她覺得這個動機並不太成立。當然可能跟陳蠻長得好看有一定的原因。
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紀賢推論中的漏洞,只要找到了,那麼陳蠻就能從‘確鑿殺人’變成‘可疑殺人’。
“你不能為我翻案。”陳蠻閉上眼睛,漠然地說,“你來,也不過是再折騰我一次……”
趙長寧看著他的樣子,殺師這種大案,他肯定經過了三輪以上官員的審問。從希望到絕望,周而復始,肯定已經麻木了。
徐恭舔了舔毛筆尖,寫證詞。
許大人看到趙長寧往外走,跟著就追了出來:“大人,您看接下來?”
“審問顧家的下人。對了,顧家現在還有人嗎?”趙長寧問。
“顧家本就只有這對父女,顧章召的原配夫人死得早,倒有兩房小妾,出事之後就收拾細軟回娘家去了。僕人也散乾淨了,守門的那個顧福好像還在吧。”許大人說。
顧章召原是淮揚鹽運使司運判,後致仕回老家準備安度晚年,卻不想沒了性命。顧府修得也氣派,三進的大院子,雕樑畫棟,江南園林的佈置。只是此時蕭條枯敗,雜草遍地生。
顧福是顧家的老僕,長寧一行人去顧家的時候,他在喝討來的米湯。
“不是個東西啊!”老人望著枯敗的院子,眼神木然,“不是個東西啊!”
“顧福,你把你當日所見,跟大人說一說。”許大人叮囑他。
“走的走,死的死。家都被拿空了,真不是個東西啊!”顧福一邊一邊往屋內走去。
許大人無奈道:“他一個人守著這個破院子,沒人說話,記事也不太清楚了。聽說陳蠻被抓後,顧家那些僕人就把顧家給搬空了,他也阻止不了。現在就是鄰里看著他老又可憐,施捨些飯菜給他吃。”
趙長寧進了顧家,影壁已經坍塌了,雜草從磚縫裡冒出來。二進的大門關著,不過一推就開。至於顧章召的住處,被搬得連櫃子都沒有剩下,床架子還在,上頭的雕花都被撬走了。
鄭大人再為她找來發現屍體的婆子郭氏現場講述。
郭氏倒是講得熟練,想必和街坊鄰里重複多次了,繪聲繪色。“……一大早的,我們準備去服侍小姐起床,可您想怎麼著!顧小姐不見了,大家都去找,是奴婢發現小姐的屍首叫人塞在床板下了。您不知道,小姐貼身有塊玉佩,上頭刻了小姐的名,自小就戴著的。當時秋紅還想搶了走,被我一巴掌打了她的臉,才叫小姐保留了下葬。”
趙長寧看向許大人:“屍首已經下葬了?”
“大人,人死的時候正是三伏天,我們驗完屍就葬了,否則放久了就爛了。”許大人只能解釋道。
趙長寧深吸了口氣,閉著眼睛在原地走起來,一個個在腦海裡過。
徐恭蹲在一旁記郭氏的證詞,又舔了舔筆尖,問四安:“大人這是做什麼呢?”
“我家少爺思考的時候就這樣。”四安替他捧著墨汁,“徐大人,少爺叫您別舔筆尖了,他聞著證詞有股味兒。”
徐恭咳嗽了兩聲。
“我有個疑問,還望許大人開解。”趙長寧睜開眼,突然問許大人,“顧章召致仕前為鹽運使司運判,想必家財頗豐。顧章召死後,您必定派人搜查過他的家,那可發現他家別的金銀細軟了?”
許大人聽到這裡,咦了一聲:“這倒是了,沒有發現過別的金銀細軟。平日顧老爺樂善好施,出手闊綽,沒有幾千兩的銀子傍身,的確奇怪。”他眼中眸光一閃,“大人是說,有人圖財?”
“或許吧。”趙長寧說,“但已經過去大半年了,家都搬空了,想找些證據也找不到。不如您派人再去問問原來那些僕婦。”
她率先從顧家出來,鹽運使司一向是肥差,有些人在裡面一年賺幾萬兩都不是沒有的,她一看顧章召這宅院,就覺得他家財怕不少。但這個事畢竟只是小事,倘若錢財為陳蠻所拿,那豈不是坐實了他殺人滅口了。
趙長寧回縣衙之後整理證詞,陳蠻以勒死來殺人,他先見了顧章召,又悄悄去見了顧漪。也正是因此,紀賢推斷兩人有奸情。隨後陳蠻離開顧家,不久後就發現兩父女皆死於非命,又不久後在城門口抓住了陳蠻。趙長寧發現自己似乎也越看越覺得是陳蠻做的。
她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是太累了。
此時夜已經深了,油燈嗶啪燒到一個燈花,光暗了下來。隔扇外初夏涼風習習,樹影婆娑。趙長寧似乎看到一個人影佇立在門外,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往門口走了兩步。
這時候,突然有人影從背後欺上來,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說話。”這個人的聲音很沙啞,聽不出來究竟是誰。
他的另一手,扣住了趙長寧的腰。
趙長寧眉一蹙,縣衙可是有皂隸的,誰能進來!她又看到身後開著的窗扇,頓時明白過來。
“嗚……”趙長寧嘴都被捂麻了,想咬他都做不到!
“你如果想破案的話,就去顧家後院,後院的池塘邊有顆槐樹,往下挖,你會找到你要的東西。”這個人低聲說,“還有,我走了你也別喊,也不要問我是誰。你答應了,我就放開你。”
趙長寧思索過來,這個人是來幫陳蠻的?還是來幫她的?既然他現在也沒有動手,應該不會傷害她。
她緩緩點頭。這個人便輕輕地鬆開一些,見長寧不再喊,才完全地鬆開。
趙長寧回頭就抓住他的衣襟,想看看究竟是誰。但對方動作更快,另一手就蒙住了她的眼睛,把她往後一推,等趙長寧穩住勢頭再看,此人已經躍出窗扇,沒有了蹤影,門外只有樹影晃動。
長寧抹了抹嘴角,這人手上一股苦味。
她高聲喊了四安,四安一邊系腰帶一邊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少爺,怎麼了?”
怎麼了?如果對方有意,她剛才差點就被殺死了!
“去叫徐恭起來,到兵器架那兒拿三把鋤頭,我們去顧家。”趙長寧吩咐他,她並不想現在就通知縣太爺,那人能不能信還是個問題,誰知道會挖出什麼東西來,幸好出門的時候還帶了四安。
四安半天沒反應過來:“大少爺,您……半夜三更的要去掘墳嗎?小的看實在不必,您跟許大人說一聲,許大人還是挺好說話的。”
“少爺叫你去,不要多話。”趙長寧披了件斗篷在身上,隨之出了門。
白天來看的時候,趙長寧就去過後院了,後院有個偏門,這偏門都快爛了,一劈就開。徐恭跟四安跟著她身後,一人提著個鋤頭。後院雜草有半人高,幸好池塘邊只有一棵槐樹,趙長寧見四下無人,放下油燈用火摺子點了,順便把周圍的野草燒乾淨。
“少爺,我冷。”四安凍得直流鼻涕,裹緊衣裳,“而且瘮得慌……”
“沒事,趕緊幹活,一會兒就不冷了。”長寧笑著拍他的肩,然後拿起鋤頭開始挖。
她是不怎麼做活的人,幹這個指望不上她,長寧就是輔助作用,大頭還是四安和徐恭。這裡土松,竟然很好挖,約半個時辰就挖了半米深,還是什麼都看不到。油燈沒油了,漸漸光暗了,然後滅了。倒也沒關係,這時候天也朦朦朧了。
不知道哪家養的雞開始打鳴,把徐恭嚇得一哆嗦。
“大人,您看,挖到東西了!”此時已經挖到了徐恭的腰高,把他半個人都埋了進去。
趙長寧走上前去查看,只見露出土的是半個人的腳掌骨,還沒有腐爛完,看這個腐爛程度,大約是已經埋進地裡一兩年了。她不是專業的仵作,只能看個大概的時間。於此同時,一陣陣惡臭也隨之傳來。
徐恭捏著鼻子說:“大人,咱們……真的不是來掘人家墳的嗎?”
“繼續挖。”趙長寧就覺得奇怪了,顧家的後院怎麼會有屍體呢!誰死在這裡了?而且還埋得無聲無息的。
兩人只得繼續向前挖,這屍首身上還穿著衣服,是冬天穿的夾襖,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了,看樣式應當是個女屍。
趙長寧突然看到土裡似乎有個什麼東西,阻止他們繼續往下挖。她伸手去將那物撿起來。
是碎成兩半的玉佩,羊脂玉的材質,一面篆刻了一個漪字。
趙長寧突然想起郭氏說的話:‘咱們小姐,打小就有個隨身的玉佩,刻著她的名兒,差點被秋紅搶走了……’
“死的這個人,是顧小姐。”趙長寧把玉佩遞給二人,“你們看這玉佩,是不是像郭氏說的那樣。”
她半蹲下來,仔細看屍體的腐爛程度:“應該死了兩三年了,具體的,還要仵作來看才知道。”
兩人頓時面色鐵青。
徐恭好半天才回過神,乾巴巴地問:“大人,假如這個死了的是顧家小姐,已經死了兩三年了。那……剛死的那個小姐,又是誰?”
趙長寧與他對視,突然也有種,毛骨悚然之感。是啊,假使這個是顧家小姐,那被陳蠻殺了的那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