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隱 第158章

黛茜朝著尼斯走去，一邊走，她一邊琢磨著應該怎麼說。

等到走到距離尼斯十米的地方，黛茜停了下來，雙手環抱在胸前問道：「是不是你毀掉我們的農田？」

黛茜這樣說，是為了表明對方先挑起這場戰鬥，而她們則是受害的一方。

「你們的國王挑起這場戰爭，我有什麼辦法？」

尼斯同樣也很會說話，黛茜想把自己確定為受害的一方，他同樣也是如此。

「我只是一個女人，國家大事和我無關。」

黛茜當然不會上當。

「我們的打鬥肯定已經驚動附近的人，我想……最好在其他人到來之前另外找一個地方談話。」

尼斯看了看四周。

「好吧。」

黛茜也看了四週一眼，剛才一路追趕，她已經跑暈了，並不知道這是哪裡。

兩個人分頭行動。

尼斯回到剛才的地方收掉那個魔法陣，緊接著他一揮手，四周的籐蔓互相捲了起來，捲成一顆很大的圓球，然後漸漸萎縮，最終變成一個半徑兩米、渾身散發著金屬光澤的麻線團。

自然界很多植物到了秋天就會像這樣乾枯萎縮，它們的根系包裹在中間，外面枯萎的部分能夠御寒並且保住水分，又可以讓風吹著亂滾，便於它們尋找到新的生存之地。

尼斯創造這些籐蔓的時候，就把他需要的特性加了進去。一旦他需要這些籐蔓幫忙，只要讓它們甦醒過來就可以了，並不需要重新催生一批籐蔓。

把捲成一團的籐蔓收進戒指裡，尼斯將小東西的兄弟們全都放了出來，然後朝著小東西打了個手勢，讓它們警戒四周，順便盯著那群女人。說實話，他對那些女人仍舊有些不太相信。

當然，他也能夠猜到這些女人找上他的原因，肯定是為了「歲月無痕」。

尼斯並不是吝嗇的人，如果能夠用一些「歲月無痕」讓她們保守秘密的話，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那樣做，只是他擔心對方得寸進尺，追加一大堆其他的要求。

收拾完畢，抹去地上的痕跡，尼斯朝著對面打了個招呼，然後順著東面去，在他記憶中，東面有一片人跡罕至的群山。

那幾個女人立刻跟上，她們離得很遠，反正迪莉婭能夠知道尼斯的位置。

「等一會兒由我和西爾維婭和他談判，你們在一旁不要插嘴。」

黛茜一邊跑，一邊警告同伴。她所說的西爾維，正是那個身披黑紗的女人。

其他人都沒有意見，只有艾米麗顯得不太高興：「為什麼不讓我加入？」

她不高興是有理由的，這些人裡最擅長討價還價的人是她，附近幾個集市的人沒有不認識她的，看到她買東西，很多人都會腦門冒汗，因為她殺價實在太厲害了。

「我承認你很厲害，但是那個傢伙可不是集市上的商販，逼得急了，他會翻臉的。」

黛茜很怕艾米麗會壞事。

「好像有人來了，很可能是被剛才的打鬥吸引過來的。」

迪莉婭轉頭看著遠方，她的感知能力和艾米麗有得一拼，不過側重點不同，艾米麗對各種危險有所感應，她卻能夠察覺遠處的細微動靜。

「用不著擔心，他們找不到我們，也找不到那個傢伙。」

黛茜有這個自信，她們幾個全都擅長隱匿藏形，而那個人在這方面也有一手。

在剛才的那片戰場上，一個年邁的騎士正仔細查看著地面，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大部分也是騎士，只有兩個人穿著長袍，其中一個正舉著法杖在那裡施法。

好半天之後，那個魔法師無可奈何地垂下手來：「有很強的力量在干擾。」

「魔法的力量？」

老騎士問道。他半跪在地上，用手掌輕輕碰觸著一處爛泥翻捲的土地，這裡正是剛才籐蔓扎根的地方。

「應該是神術。」

那個魔法師非常肯定，他還加了一句：「不過那不是上帝的力量。」

那老騎士立刻明白這話的意思。不是上帝的力量，那麼干擾搜索的要不是蠻族的神官，要不是異教神靈的信徒。他偷偷看了看另外一個穿長袍的人，他想看看那個人的反應。

另一個穿長袍的人是牧師，此刻他正非常緊張地攥著卷軸，那是一張防禦護罩捲軸，一旦有風吹草動，他肯定先用了再說。正因為如此，他的神情一點都沒有變化。

老騎士頗有些失望，他收了收心思，然後指了指腳下：「這片區域的水很冰，好像剛剛凍結過，會不會是女神戰士的力量？」

魔法師立刻從馬背上跳下來，走到那片泥地裡，他並沒有像老騎士那樣用手觸摸大地，而是繞著那片區域走了起來，眼睛一直盯著地面。

這一圈很大，只繞了一小圈那魔法師就回來了，連連搖頭說道：「不可能是那些女神戰士，這一片都被凍結過，範圍實在太大了，不像是女神戰士所為，倒是有點像寒冰戰車留下的痕跡，但是那玩意可不好藏。」

那老騎士聽到魔法師這麼一說，已經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既然有其他神靈的力量參與，我們已經可以回去報告了，我想這一次宗教裁判所肯定會介入。」

那個牧師大聲說道。

他這樣說是巴不得快點回去，同樣也有上面的意思。教區高層現在最希望的就是把宗教裁判所拉下水。

一直以來，宗教裁判所都扮演著瘋狗的角色，用起來非常順手，但是這一次狗居然不肯撕咬獵物，讓教區高層很不爽，偏偏這條狗並不需要聽從教區的命令。

再加上還有一些私人的原因。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群異教徒和我們有著同樣的目的，也在追捕那個搞破壞的傢伙，他們是我們這邊的。」

那魔法師連忙在一旁說道。

「你能夠確定這一點嗎？」

那牧師生氣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借口，絕對不允許有人破壞他的好事，再說，他來並不是真的打算對付那個人。

「既然不能確定這一點，我的猜測可能是真的，異教徒永遠是邪惡的，他們絕對不可能和我們站在同一邊。」

那牧師等於下了定論，身為教會的成員，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做起來駕輕就熟。

那老騎士雖然感覺這樣有欠公正，但是他不想觸這個霉頭，只能違心地說道：「這確實有可能。」

他的這一句話等於是替此事定下基調。

東面群山的範圍並沒有多大，山勢頗為平緩，不過山上的樹木眾多，很隱秘。

進入敵人後方這麼多天，尼斯已經成了隱匿和偵察的專家，所以很快就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那是一處比較高的山坡，四周是茂密的樹林，既能夠藏身，又可以觀察遠處的情況。

一進樹林，尼斯立刻把專門用來監視四周的籐蔓撒了出去，這些籐蔓同樣也呈半枯萎的狀態，但是一撒出去被雨水一淋，它們立刻復甦過來，原本枯萎的莖稈瞬間變得飽滿，迅速伸展開來，將四周的樹木全都網了起來。

尼斯看著這張網完全展開，他這才取出帳篷，不過這一次的帳篷很大，足夠讓這些人全都進去。

「請吧。」

尼斯掀開門簾。

那些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怕尼斯玩什麼花招，就像尼斯不怎麼信任她們一樣，她們也不怎麼相信尼斯。

「放心，我發誓沒有惡意。」

尼斯指著天空。

「在外面也可以談話。」

艾米麗最是小心。

「我不想被人發現，這個帳篷可以隔絕內外，不只是聲音，連氣息都能夠屏蔽。」

尼斯解釋道。

「西爾維婭，我們兩個人進去。」

黛茜說道。

艾米麗怒瞪尼斯一眼，她本來也想聽聽，現在做不到了，她非常多疑，絕對不會冒險。

兩個女人跟著尼斯進了帳篷。

「現在可以談談賠償的問題了。」

黛茜仍舊像剛才那樣表現得異常強硬。

西爾維婭則始終冷著臉，她根本不看尼斯，而是檢查著四周。

「你們恐怕是衝著『歲月無痕』來的吧？」

過來的一路上，尼斯已經想好了，乾脆直接攤牌。

「我們是來索要賠償，你毀了我們的農田，讓我們損失很大。」

黛茜避而不言，如果承認的話，雖然可以得到一些玫瑰，但是想提其他要求就難了。

尼斯隨手把剛剛摘採回來的「歲月無痕」全都取了出來，他知道肯定是這裡面的其中一朵出了問題。

「我用一朵這樣的花換你們回答一個問題。」

尼斯顯得異常大方。

對於女人來說，尼斯手上的東西有著絕對的誘惑力，不容她們拒絕，黛茜也不例外。

「你問吧。」

黛茜咬牙說道。

「是誰發現我種下的花？」

尼斯看著黛茜，他是牧師，完全能夠分辨對方是否在撒謊。

「是我。」

黛茜異常高興，只是這樣簡單的問題就能夠得到一朵「歲月無痕」，實在太幸運了，她的手立刻伸了過去。

尼斯一直都盯著這個女人，讓他失望的是，這個女人的眼睛並沒有刻意避開其中的某朵玫瑰。

「第二個問題，是誰在『歲月無痕』上做手腳？」

尼斯乾脆直接問。

「不是我。」

黛茜這一次不肯說了，她狡黯地笑了笑。

「現在換一個問題，既然你們發信號求救，我也等於救了你們，按照規矩，我有資格知道你們的情況，自己報一下身份吧！」

尼斯得不到答案，只能按照萬神殿的規矩，先弄清對方的底細。

「按照規矩，你也要報一下家門。」

黛茜不傻，她也懂得利用規矩。

想要知道別人的身份，自己必須也透露一部分身份，萬神殿講究的是等價交換。「我是黑沼澤的人。」

尼斯沒提自己從信使之神和愛神那裡得到的天賦。不過他也沒觸犯萬神殿的規矩，相對於他和那兩位神靈的關係，他在黑沼澤裡的身份顯然更重要一些。

那兩個女人頓時瞪大眼睛，這個消息讓她們十分震驚。

她們剛才猜過尼斯能夠成為核心成員的原因，都認為尼斯是神眷者，根本沒想過他和黑沼澤有關。＿教會代表的是光明和生命，黑沼澤代表的卻是黑暗和死亡，兩者天生就是對立的。但是她們卻又能夠肯定尼斯絕對沒有撒謊，報身份的時候雙方都會有感應，如果撒謊的話，她們立刻就能察覺到。

「你是黑沼澤裡哪一個組織的成員？」

黛茜不死心，繼續問道。

任何組織裡都會有一些異類，在她想來，黑沼澤裡或許也會有一些正常人。

按照規矩，對這個問題尼斯可以拒絕回答，不過他並不在意，而是隨口說道：「我是『血肉』的成員。」

對面那兩個女人立刻感覺腸胃一陣翻騰，就連西爾維婭這樣淡漠的人都受不了。這個女人渾身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和死靈法師有幾分相似，所以她對黑沼澤遠沒有黛西那樣抗拒，但是一提到「血肉」，她也感到毛骨悚然，那個地方的人全都是變態，搞的是活體解剖、活體組織移植之類噁心的研究。

轉瞬間她們想到那亂舞的籐蔓，之前她們都沒當回事，只以為那是操縱植物的能力，還在猜測那是哪位神靈賜予的能力，現在她們知道了，那些籐蔓根本就是改造出來的物種，甚至很可能不是植物，而是植物和動物的融合體，也許還有人的身體器官……

這下子兩個女人都沒有忍住，一起衝出帳篷，在雨地裡乾嘔起來。

「他沒把你們怎麼樣吧？」

艾米麗隨手拔出暗器，那是兩團變幻不定的清水，在她手裡隨時會變成刀輪或者飛針。

「別問了，你不會想知道的，那個傢伙的身份非常噁心。」

西爾維婭搖著頭說道。

這個解釋反倒更勾起那些女人的好奇心，可惜黛茜和西爾維婭都不願意多說什麼，乾嘔了片刻之後就鑽回帳篷裡。

重新面對尼斯，她們倆明顯站得遠了許多，神情中的敵意比起剛才更濃了幾分。

「現在輪到你們了。」

尼斯提醒道。

「我是五穀女神的神眷者，她是冥神的神眷者，外面還有一個月亮女神的神眷者，一個信使之神和海神的雙重神眷者。」

「雙重神眷者？」

尼斯的眼睛一亮，特別是裡面還有信使之神。他本人也是雙重神眷者，說得更確切一些，他是三重神眷者，因為愛神是一大一小兩位。

「讓人嫉妒發狂的天賦。」

黛茜輕歎了一聲，她以為尼斯也是因艾米麗雙重神眷者的身份而驚歎。

「為什麼會有雙重神眷者？」

尼斯故作驚詫。

黛茜不疑有他，再說這又不是什麼敏感話題。

「好像和信使之神有關，這位神靈同時也是偷竊和欺詐之神，而且他的標誌是兩條交纏在一起的蛇，這可能暗示了些什麼。」

黛茜解釋起來，此刻的她很像是一位學者。

尼斯收穫不小，他成為萬神殿核心成員之後，可以免費閱讀那些對外開放的典籍，卻從來沒有看到這樣的記載。

「現在能談一下賠償的問題嗎？」

黛茜不耐煩地問道。

「我先要確認一下，你們中有人和法羅迪家族關係密切嗎？」

尼斯並不打算跟隨黛茜的談判節奏，掌握節奏的人就掌握著主動權。

「沒有，法羅迪家和教會走得那麼近，我們怎麼可能和他們有關係？」

黛茜冷冷地說道。

「既然你們和法羅迪家族沒關係，那麼我就直接賠給你們糧食，你們損失多少我就陪多少。」

尼斯絕口不提歲月無痕，甚至把這些花都收了起來。

「並不是只有我們幾家受災，我們親友同樣都被你害了。」

黛茜說道。「這我不管，你們的親戚還會有其他親戚，到最後恐怕連法羅迪家族都能夠和你們攀上關係，我不可能補償那麼多人。」

尼斯的語氣變冷了。

「別的可以不管，但是和我們最親近的人必須包括進去。」

黛茵據理力爭。

「你先說一下有多少家？」

尼斯並不喜歡無休止的糾纏，如果數量不多的話，他並不在意給些補償。

「我有未婚夫，我很愛他，西爾維婭有夫家和婆家需要照管，外面那個女孩最多，她有六個哥哥，他們都已經成家了……」

黛茜一個個數了起來，這一次她沒有信口開河把堂表親戚都算進來，因為她知道必須控制在尼斯的忍受範圍之內。

尼斯默默地聽著，並且記在心頭，等到黛茜說完，他點了點頭：「好吧，總共十六家，我會在伊比利斯買下十六座莊園，再給你們足夠支撐一年的糧食作為給予你們的補償。」

聽到對方連交付的方式都想好了，黛茜知道這肯定是真的。

「接下來，說一下給我們的補償。」

黛茜朝著尼斯勾了勾手指。

「你想要這個？」

尼斯掏出一朵歲月無痕，隨即又收了回去。

黛茜並沒受誘惑，她已經有一朵歲月無痕了，只見她把那朵玫瑰舉到眼前，慢慢地捻轉起來。

只見一股氤氳蒸騰的綠色光霧在她的手上滾來滾去，吸收了氤氳光霧，那花苞越發透出一股懾人的艷麗。

尼斯驚訝地看著，他感覺到這個女人和那朵玫瑰似乎融為一體，她好像成了玫瑰的根系，無窮的地氣從她的腳下抽取出來，最終注入那朵玫瑰裡。

這些「歲月無痕」原本有一個很大的缺陷，它們的作用比傳聞中要小得多，作用的時間也短暫，一直以來他都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但是此刻，他卻感覺那最後的一點缺陷漸漸被彌補起來。

此刻他終於想起這個女人的身份，她是五穀女神的神眷者。

五穀女神賽爾斯的職能是農業、豐收、種植、生長……在諸神裡除了地母蓋亞，恐怕就要數她最擅長控制植物了。

「這東西好像有點小小的缺陷。」

黛茜的神情越發狡黯起來，剛才她不急著索要歲月無痕，就是因為她有足夠的把握。

之前她和迪莉婭發現那株歲月無痕的時候，她就察覺到那株玫瑰有缺陷，她原本以為是沒成熟的緣故。剛才尼斯給了她一朵歲月無痕之後，她立刻確定這個缺陷是強行催生造成的。就像走捷徑會導致根基不穩，催生出來的東西先天就有些不足。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下條件了。」

黛茜坐了下來。

尼斯很鬱悶，比剛才更鬱悶，因為談判的主動權已經不在他手裡了。他確實沒有辦法無視對方的提議，歲月無痕有缺陷和沒缺陷的效用至少差了四倍，也就是說，他即便拿手上一半的歲月無痕出去也可以賺一倍。

他擔了那麼大的風險，還背了眾多惡名，難道讓別人白白得好處？

「你想要多少？」

尼斯想摸摸對方的底，看這個女人的胃口有多大？

「我要培植這種玫瑰的方法，你應該很清楚我既然知道其中的訣竅，就算沒你幫忙，最終也可以摸索出來，頂多花點時間就是。」

黛茜不但獅子大開口，還不讓尼斯有拒絕的餘地。

黛茜說的當然不是實話，成功培植「歲月無痕」的關鍵是那些變異的菟絲子，她能夠控制植物生長，卻沒有本事改造植物，這與賽爾斯的神職完全牴觸。

賽爾斯是農業女神，最痛恨類似菟絲子這樣的寄生植物，對這種行為也絕對沒有好感。

尼斯並不知道這些，所以他感覺自己處在被動的地位。

「你難道也打算像我一樣禍害莊稼？這好像和你一開始的態度完全不同，之前你還一副正義者的面孔。」

尼斯只能轉移話題。

可惜黛茜的腦子不差，立刻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你用不著擔心，我有我的辦法，為了省卻我一番手腳，你最好把那些菟絲子的特性改變一下，讓它們不再把莊稼當做目標，改成寄生在荊棘類的植物上。」

「荊棘？」

尼斯很無奈，他覺得和知根知底的人談判實在太沒意思了。

換一個外行來，絕對想不到「歲月無痕」的這種用法。

在戒指裡面翻了翻，尼斯取出一隻袋子，這樣的菟絲子他早就有了。「看來你也想到這一點。」

黛茜眉開眼笑，卻不忘記嘲諷一下對手。

「這東西可以給你，但是有一個條件。」

尼斯絕對不願意替自己樹立一個競爭對手：「你只能自己用，不准賣。」

「為什麼？」

黛茜拉下臉來，她還想替自己置辦一套體面的嫁妝呢。

萬神殿的核心成員有很多好處，但是萬神殿有一套嚴格的規則，使得核心成員不能夠利用這些好處為自己賺取利益，要不然低價買進東西再高價賣出去，每一個核心成員豈不是都賺翻了？

萬神殿的規矩定得非常嚴密，不但在萬神殿裡有效，在現實世界裡也一樣有效，雖然不能阻止交易，但是破壞規矩的人將被剝奪核心成員的身份。

想避開這條規則，就只有像尼斯那樣，他用便宜的價錢買來火雷軌和消耗材料，以一般的價格賣給自己人，雖然最終的目的是為了打贏這場戰爭，和他自己使用沒什麼兩樣，但萬神殿沒辦法界定是否犯規，只能採取默認的態度。

可是對黛茜來說，她沒有這樣的機會。

「你賣『歲月無痕』只不過是為了賺幾個小錢，我可以另外給你一些補償。」

尼斯一向覺得可以拿錢解決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

「給我補償？」

黛茜的眼珠不停地轉動著。

「我送你一家商行。」

尼斯又用出那套老辦法。

老辦法肯定是好辦法，因為時間已經證明它們有效。

黛茜的手裡有對方的情報，自然知道這個人是以什麼起家，阿薩克斯的白糖生意、奶油生意、奢侈品生意都很有名，早就讓她眼紅很久了。

「可以。」

黛茜並不打算逼得太緊，她招了招手：「現在把你手上的『歲月無痕』全都拿出來吧！」

「先說好怎麼分配？」

尼斯喜歡先小人後君子。

「我們對半分。」

黛茜的胃口很大。

「想都別想，最多你一我三。」

尼斯原本只想拿一成出來，但是考慮之後，覺得四分之一是比較合適的比例。「如果彌補缺陷的話，一朵歲月無痕可以用兩年，你們總共七個人，我給你們每人十朵，四十歲之前，你們用不著擔心容顏衰老。」

「四十歲之後怎麼辦？」

黛茜衝口而出。

「你不是要學培植的辦法嗎？二十年的時間，肯定能讓你種出一大堆這玩意了。」

尼斯提醒道。

黛茜的臉微微一紅，她差一點露餡，對於這件事她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交易達成，想要彌補「歲月無痕」的缺陷，需要讓它們再生長一段時間，在這期間裡不停地注入地氣，正因為如此，尼斯不得不改變四處流竄的做法。

他也不想再那麼做了，這群女人的出現對他是一種警兆，他已經做得太過火了，使得命運之輪開始偏轉，朝著對他不利的方向轉去，身為一個預言師，他對於這類徵兆一向都很小心看待。

尼斯記得賽門老人經常說起，聖殿騎士團被趕出聖地其實就是給騎士團每一個人的警告，預示著騎士團的氣運已經轉變，但是當時沒有一個人在意，大家都被騎士團擁有的龐大勢力和財富迷住眼睛。

正是因為這個前車之鑒，尼斯做任何事都異常小心，一旦感覺不妙，就立刻放棄原來的計劃。再說，他就算現在停手，目的也差不多達到了。

法羅迪家族暗中操縱的五個國家裡，斯洛佛哥和第瓦爾已經徹底遭災，到了秋季頂多能有兩成收穫，佩爾蒙德同樣也遭了災，糧食減產在六成以上，只剩下特裡同和帕斯特米拉沒什麼事。

特裡同一向都有脫離的跡象，而法羅迪家族對這個國家也一直都採用強硬手段，這一次特裡同沒有遭災，秋後缺糧的時候另外三個國家肯定不會客氣，這必然招致特裡同人更深的怨恨。

至於帕斯特米拉，八年前剛剛打過一仗，元氣還沒有徹底恢復，這一次夏馬恩戰端再起，帕斯特米拉離得最近，是直接的大後方，物資運輸、人員補給已經讓這個國家負擔沉重。他們的農田沒有損失，法羅迪家族肯定會命令他們提供糧食給前線，到時候帕斯特米拉也會大亂。

尼斯更希望看到敵人內部亂起來，而原先的計劃反倒有可能讓他們同仇敵愾。

既然不需要搞破壞，尼斯頓時變得空閒下來。

在這雨天裡，尼斯肯定沒興趣住在荒郊野外，而且直覺告訴他野外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安全。雖然有很多辦法屏蔽氣息，但是他也不敢漠視這種危機感，這個世界上有著太多不為人知的秘法，誰知道會不會有某種秘法恰好克制他？

想要躲藏，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在人群裡，所以尼斯就跟著那群女人回到她們住的地方，他的身份也變成從拉克曼回來的斯沃德。

這個地方確實有個叫斯沃德的人，那個人是西爾維婭的表哥，十歲的時候就被送去拉克曼，在一座修道院學習，那座修道院和阿德蒙特修道院的性質一樣，都有武者在那裡受訓，不同的是阿德蒙特修道院傳授騎士的技藝，而那座修道院教出來的是劍客。

尼斯決定假扮此人，就是因為他的劍法使得不錯，而有關他的情報裡卻經常忽略這一點，他和人交手一向喜歡用暗器，而那些看過他用劍的人差不多都已經死了。

斯沃德在這裡有一幢房子，是他父母留給他的，每年他都會回來住一段時間。

有時候是過年的時候，也有時候是在春天或者秋季。

就因為回來的時間從來不確定，尼斯冒充這個人用不著擔心會暴露。不過為了保險，他還是透過格薩聯盟的情報網，讓駐守在拉克曼的人幫他盯著那個真正的斯沃德。

房子在鎮上，尼斯免不了要去各家拜訪一下，讓他非常高興的是他沒有露出什麼破綻，真正的斯沃德很少回來，大家對他的印象不深，所以面孔差不多，聲音也一樣，大家也就把他當成真的了。

唯一讓尼斯感到不爽的是，他整天都得戴著一張面具，那是一張薄如蟬翼的軟皮，可以變成任何想要的人臉，這是他在出發之前從萬神殿裡買來的。

那幢房子有兩層樓，地板因為年久失修而嘎吱作響，到處散發著霉爛的氣味，後面還有一個小庭院，裡面的雜草長得有半人高，這也是尼斯選擇裝成此人的原因，把「歲月無痕」種在這片雜草中，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換成別的植物這樣種植的話，肯定會很快枯萎，因為陽光和養分都被那些雜草搶走了，但是這些玫瑰卻不怕，它們不直接掠奪其他植物的養分已經算客氣的了。

再說此刻它們已經長成，並不缺養分和生命力，需要的只是補充地氣。小院裡並不是只有尼斯一個人，還有黛茜，她是偷偷跑來的，沒人發現她潛入進來。

五穀女神賽爾斯又有大地之女的稱呼，擁有的神職裡有大地和農田這兩項，身為五穀女神賽爾斯的神眷者，只要有土壤覆蓋的地方她都能夠暢通無阻。

此刻黛茜正在施法，尼斯在一旁看著，他想偷學，可惜看了好幾天他一點收穫都沒有。

「我敢肯定，當初創造出這種玫瑰的人擁有和你一樣的能力。」

黛茜打破了沉默，她有些受不了，這個鬼地方本來就讓人毛骨悚然，再一聲不響的話，簡直就像進了鬼屋，但是她偏偏和尼斯沒什麼可說的，所以只能拿眼前這些「歲月無痕」當話題。

「有這個可能。」

尼斯隨口應了一句，他的注意力仍舊在黛茜的施法上。

尼斯和黛茜待了好幾天，看她催生和操縱植物，不得不承認，在植物這個領域裡，五穀女神賽爾斯是真正的專家，愛神祇能算是業餘水準。

尼斯和小東西聯手催生植物的時候，植物是以人眼能夠看到的速度生長，黛茜就不一樣了，她的手一揮，種子就砰地一下變成一棵成熟的植物，就像變戲法一樣。

「你注入的地氣有什麼功用？為什麼這樣就可以彌補『歲月無痕』的不足？」

尼斯問道。

「就像審判者和騎士之間的區別，審判者很厲害，但是他們的戰力是靠神術堆積起來，所以無法持久，騎士就不同了，他們的力量來自本身，是平時一點一滴積累起來，所以能夠長時間作戰，力量耗盡之後只要睡一覺就能夠恢復。」

黛茜挺喜歡當老師，她說得這麼詳細，也是因為她有自信別人學不會。

「我已經發現你最大的問題出在哪裡了。」

黛茜突然提高嗓門，她等著尼斯求她。

「說來聽聽。」尼斯根本不上當，只是輕描淡寫地應道。

黛茜多少有些感到遺憾，如果對方表現得迫切一些，她打算狠敲一筆。

「兩朵。」

黛茜伸出兩根手指。

「一朵。」

尼斯用很肯定的口吻說道。

「成交。」

黛茜見好就收，交易達成，她立刻說出答案：「你把植物當做某種魔導器，你催生植物就像是煉製魔導器，完全沒有意識到它們是一種生命，它們會吸收營養，維持自己的生長。」

尼斯表面上異常平靜，心底卻波濤翻湧。黛茜的話，解開了一直以來困惑他的問題。

當初尼斯前往黑沼澤的圖書館，尋找有關肉身魔甲的訊息，並不是對這方面感興趣，而是為了讓「生命製造術」變得完美。在那之前，他的生命製造術只對植物有效，而生命體除了植物還有動物，他希望肉身魔甲的製造技術能夠給予他一些啟發。而尼斯確實做到了，但是他的生命製造術仍舊不夠完備，總覺得缺少些什麼。

現在尼斯明白了，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把握住關鍵，他製造的東西都沒有生命，只是類似構裝體的東西罷了。

雖然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但是另一個問題接踵而至。

生命是一個非常抽像的詞，無數哲人曾經思索過這個問題，但是從來沒人能夠給出正確的答案。

尼斯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賽門老人在最後的那段日子裡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不明白生命的意義，又怎麼可能擁有永恆的生命？

賽門老人曾經說過，他最終也沒有找到答案，還差一點讓自己陷入混亂。連賽門老人都找不到答案，尼斯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

「你是怎麼做的？」

既然想不通，尼斯乾脆直接問。他已經摸清楚黛茜的性情，只要給她好處，她很容易說話。

尼斯又拿了一朵「歲月無痕」出來，他並不在乎給多少，因為他知道黛茜手裡的歲月無痕早已經夠用了，到了最後她很可能會把多出來的玫瑰賣給他。

這東西絕對不便宜，不過也不算很貴，價錢和高級卷軸差不多，也就幾百弗洛林，他買下還可以賣出去，反正虧不了。

「我事先提醒你，這招只有我能用，你可做不到。」

黛茜倒是挺講誠信，並不打算白拿尼斯的東西。

「我知道了。」

尼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五穀女神賽爾斯的信徒都能夠感悟出『大地之心』，一旦感悟出『大地之心』，我們就能夠和植物交流，我並不需要知道怎麼做才能彌補『歲月無痕』的缺陷，我只是和這些玫瑰花交流，它們自己清楚什麼對它們有好處。」

尼斯靜靜地聽著，他明白黛茜的意思，顯然黛茜並沒有想過生命的意義，這對她來說也太深奧了，但是她能夠和植物交流，而交流正是生命體獨有的特徵。

範圍一下子縮小很多，尼斯若有所思。他確實沒什麼大地之心，也不可能領悟，但是他有別的辦法可以試著和植物交流。

這就像從別人的嘴裡得到情報一樣，黛茜懂得對方的語言，所以她可以直接和對方交流，很容易地得到需要的情報，尼斯語言不通，但是可以用試探的辦法，透過觀察對方的反應，瞭解一些東西。

這需要的是耐心和一點點技巧，不過此刻，尼斯對於另外一樣東西產生興趣。

「據我所知，神眷者都可以領悟類似的東西，你領悟的是『大地之心』，可以和植物交流，其他人呢？」

尼斯問道。

「你想套問出她們的能力？」

黛茜警覺的道。

「只是隨口問問罷了，我知道迪莉婭是月神的神眷者，她能夠感悟的不外乎『夜空的凝視』或者『荒野的呼吸』……」

尼斯偷偷看著黛茜，從黛茜的反應裡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幾天來，尼斯一直在思考這群女人是怎麼找到他的？其中最可疑的就是迪莉婭，月亮女神狄安娜同時也是狩獵之神，最擅長追蹤和搜索。

尼斯剛才說的「夜空的凝視」就是一種天賦能力，可以透過月光或者星光搜索目標，而「荒野的呼吸」則是一種追蹤的天賦能力，擁有這種天賦能力的人能夠從風的聲音聽到遙遠的動靜，從河水的倒影看到下游很遠地方的情況，從青草和樹葉的位置知道三天裡有哪些東西路過這裡。

還有一個可疑的人物，那就是西爾維婭。

冥神的神眷者可以領悟「冥界之門」的天賦能力，這個天賦能力主要的功能是增強亡靈系術法的威力，卻也有著追蹤、搜索、看破隱形的功能，因為神話裡守衛冥界之門的是三頭地獄犬刻耳柏洛斯，不過現在西爾維婭的嫌疑被排除了。

「你們怎麼領悟這些天賦的能力？突然間醒悟過來嗎？還是需要什麼儀式？」

尼斯表現出一絲好奇。事實上，他非常在意這件事，因為他同樣也是神眷者。

在萬神殿裡有很多關於神眷者的資料，也有很多關於神眷者所擁有天賦能力的資料，但是唯獨缺少激發這些天賦能力的記載。

或許這部分內容屬於秘密傳承的範疇，所以沒留下文字，也可能是因為太基礎了，沒人願意記錄。尼斯並不知道是哪種原因，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找一個神眷者問問。

之前他也遇到很多萬神殿的人，切爾哈蘭總督、星娜和琳達都是，可惜他們並非神眷者。

「我們又不是牧師，需要什麼儀式？」

黛茜不疑有他，也不認為這個問題有多大的價值，所以立刻就回答了。

神眷者領悟天賦能力和牧師得到守護天使差不多，後者很有可能是從前者那裡偷學來的。兩者各有優勢和劣勢，教會的那套東西受惠範圍很廣，所有的牧師都能夠擁有守護天使，都能夠得到某方面的天賦，而且守護天使的數量眾多，它們所代表的職能也各自不同。範圍廣、選擇多的結果就是效果差得多，而且大多是輔助性質的天賦。

就拿尼斯來說，他擁有兩個守護天使，得到的天賦讓他更容易學習預言術，使用預言術的時候效果更好，還使得他一直往速度和敏捷方面發展，全都是輔助性質。

諸神的賜予就不同了，這些天賦能力都很強，還直接能用，相當於一種可以無限使用的神術，而且最差也是中階水準。

「你當初是怎麼領悟天賦能力的？」

尼斯追問道。

黛茜並沒有察覺尼斯語氣之中的迫切之情，她似乎回憶著過去，很久之後才說道：「我已經不記得了，好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領悟了大地之心。」

她苦笑著歎了口氣：「小時候的我很孤獨，母親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父親忙於自己的事，只能把我一個人關在家裡，因為怕我出事，就在所有的樓梯上加了柵欄，讓我沒辦法上二樓，廚房同樣也裝了柵欄，怕我被菜刀什麼的傷到。所以童年時代我能夠去的地方只有大廳和花園。」

尼斯很想安慰兩句，他的情況也差不多，小時候父親也很忙，好在他的父親還沒有這樣神經質，再加上家裡有著眾多僕人，所以他的童年並不淒涼。

「所以你只能和花園裡的植物交談？」

尼斯已經明白黛茜領悟大地之心的原因了，因為極度的寂寞和對友誼的渴望，讓她覺醒了天賦能力。

「迪莉婭是怎麼覺醒的？她不會也有那麼淒慘的童年吧？」

尼斯問道。他敢肯定黛茜知道迪莉婭的事，這幾天裡他已經弄清楚這群女人的關係，黛茜和迪莉婭雖然不是姐妹，卻比親姐妹更親。

尼斯的話只是一個玩笑，但是讓他意外的是黛茵的臉板了起來。

「很抱歉，我沒有惡意。」

尼斯猜到這其中肯定有緣故，十有**迪莉婭的童年也充滿陰霾。這兩個女人關係如此密切，恐怕是同病相憐的緣故。

讓尼斯意外的是，他道完歉，黛茜居然開口了。

「迪莉婭的家庭很完整，可惜她的父母很不和睦，兩個人甚至不住在一起，對她也非常冷淡，所以她從小就沒人管，是個野孩子，七、八歲的時候就拿著一張小弩在山嶺間打獵，她的天賦能力是在一次迷路時覺醒的。」

黛茜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還算輕鬆，但是尼斯卻能夠感覺到其中沉重的意味。

這幾天來，他也注意到迪莉婭對婚姻很是抗拒，經常拿黛茜急著結婚開玩笑。她們倆全都缺乏家庭的溫暖，所以會走到一起，但是她們的想法卻不同，黛茜希望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從中獲取溫暖，而迪莉婭卻因為父母的關係對婚姻充滿恐懼。

突然，尼斯想到自己。

他以前一直沒有想過為什麼他不打算離開教會。

克萊門多五世活著的時候，他還有一個理由，不離開教會是為了能夠用最短的時間晉陞超階，這樣就用不著擔心身份被識破。但是現在克萊門多已經死了，法蘭克王腓力也時日無多。

所以下意識地，尼斯替自己找了另外一個理由，那就是他在瑪格麗特和安娜小公主之間難以做出選擇。

此刻他卻發現他對婚姻同樣充滿了迷惘，甚至還有那麼一絲恐懼。

這或許是因為他和黛茜、迪莉婭的情況差不多，他從小就沒有母親，父親也很忙，童年時代的他大部分時間是和僕人們一起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