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淡淡的陽光灑在校場上,楚昭騎在馬上,身前坐著壽哥兒,正哈哈哈地笑著,下頭如意正圍著馬前後跳躍歡叫,旁邊嘉善公主騎著一匹小矮馬,看著應是嶺南貢來的果下馬,十分溫順,噠啦噠啦跑得正歡,幾個內侍在一旁緊緊跟著,嘉善公主一身騎裝紮著雙丫望仙髻,滿頭大汗,在馬上也是咯咯地笑著,這一家子倒個個都是俊男美女,賞心悅目。
嘉善公主眉目飛揚,眼睛靈動,倒也看不出智力比常人低一些,之前聽楚昭說過,她如今說話已靈便許多,也能和人正常交流了,大概和六七歲孩子差不多的智力,想來當初先皇后付出了極大的精力才讓她能和如今一般,乍一看和正常人並沒有差別,不過是個天真嬌憨些的姑娘。
楚昭抱著壽哥兒玩了一會兒,轉頭看到雙林站在場邊,一怔,臉上忽然就溢滿了喜悅,立刻就翻身下了馬,和壽哥兒說了幾句話,將壽哥兒抱給一側的安姑姑,便大步走了過來,伸手拉住他沒許他行禮,低聲笑著和他道:「怎麼進宮來了?也不讓人傳一聲,要騎馬嗎?」
雙林看了下遠處,壽哥兒還眼巴巴看著這邊,嘉善公主倒是一個人玩得正歡,便道:「皇上先和大皇子騎馬吧,難得有點時間。」
楚昭笑道:「已玩了快一個時辰了,也要到午時了,孩子哪有玩夠的。」說著叫了身旁內侍來道:「叫安姑姑送大皇子回去用膳,嘉善公主讓她再玩一會兒就讓教養媽媽們帶回去歇息了,注意些要換了衣服,省得著涼。」
雙林看遠處嘉善公主,微微有些歉意道:「不多陪陪公主嗎?」
楚昭道:「以後日子還多,我想著等天暖些,給她招幾個伴讀進宮。」
雙林點頭道:「人選上可要挑一挑,莫要反讓公主受了委屈。」
楚昭低聲笑道:「我省得,總讓她多習慣接觸陌生人才好,不然過幾年嫁出去,怕要吃虧。」一邊和雙林往回走,步輦也不乘了,一雙眼睛只管打量他,要不是顧忌著後頭還跟著內侍,只怕早就去拉雙林的手了。
雙林被他雙眼灼灼看得有些不自在,問道:「陛下在物色人選了?」他是知道元狩帝臨終前交代了楚昭,楚昭無論如何都會上心的。
楚昭矢口不提元狩帝遺命,只道:「雷愷倒是私下和我說過,想為他嫡長子求尚公主。」
雙林吃了一驚:「雷縉?」
楚昭點頭,雙林皺了眉頭道:「這人從前還搶過雷雲的海東青,怕是人品有問題。」
楚昭笑道:「遼東征狄戎那會兒,他立了不少功,看得出是和雷雲想爭些長短,不過倒沒什麼害人的心,世家子弟裡也算過得去的了,其他到底如何,還不知道呢。雷愷也和我說過他從前年輕氣盛不太懂事,以後會改……」他看到雙林皺了眉頭滿臉不贊成,笑道:「我也就是一說,你別著急,那可是我胞妹,我開始一聽心裡也不願意,但雷愷也算對我忠心耿耿這麼多年,我也沒說什麼,後來想了想,若是勛貴家庭子弟,必不敢怠慢了嘉善,只會供著她哄著她,只是京裡高門,也沒什麼合適的子弟,若是嫁入寒門,那些士子慣是清高傲氣,嘉善天真爛漫的,怕是受了委屈擠兌也不會說,嘉善……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恐怕不會識得人間情愛,總找個知情識趣的才好。」
雙林不說話,楚昭忙道:「那雷縉你不喜歡,我肯定不會考慮,你放心好了。」
雙林搖頭道:「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嘉善公主這般,若是找到的不是真心喜愛她,與她情投意合的,敬著她的權勢讓她做個菩薩,哄著她讓她做個孩子一輩子,也未必就是好的……」他其實心裡覺得人生也並非一定要婚嫁生子才是圓滿,若是嘉善公主一直是這麼天真爛漫,何必非要讓她嫁人?這古代又沒有什麼避孕手段,若是生了子女,也不是是喜是憂,以皇家的手段又不是不能一直供養著她,讓她無憂無慮,不過古代人覺得女子嫁人才算有了歸宿,有了子孫才有人供奉,觀念相差太大,他無意爭辯,也就沒說。
楚昭頓了頓,說道:「皇家的婚姻,幾時又談過什麼情投意合呢。」
雙林一噎,楚昭看他表情,心裡暗悔失言,忙道:「嘉善是我親妹,那還是不同的,慢慢找著便是了。」眼看著到了乾華宮,楚昭帶了雙林進去,摒退了其他宮人,笑道:「我前兒讓人改了改寢殿。」說著伸手拉了他的手腕進去,雙林看他興緻勃勃的樣子,雖然沒什麼興趣,仍是陪著他進去走了一圈,看他指點著那些改造過的地方,寢殿後新設了個多寶閣,上頭鑲著八寶鏡,鏡上有個機括,推開後卻是個夾道。楚昭拉著他沿著夾道往裡頭轉了一會兒,推開一扇門,赫然卻是一間廂房,房裡床幾櫃齊全,陳設頗為舒適,雖沒什麼打眼貴重的東西,床褥帳幔都是素色,仔細看料子卻都是上好的棉紗或軟絲,家什也是一水半舊黃花梨木,桌上一個天青色花瓶裡,供了幾枝雪白的蘆葦,又掛了一副水墨山水畫。
楚昭抿嘴笑道:「你看這裡好不好。」雙林看了看那床上的枕頭,卻有些眼熟,那枕頭雖然換了素緞面兒,看著卻和宮裡統一配的又冷又硬的枕頭不一,他伸手按了下裡頭沙沙地頗有彈性,應是蕎麥芯,卻是他從前睡不慣枕頭,叫人定製的,伸手便去開了衣櫃,果然看到裡頭疊著的都是自己的衣物,他愕然道:「這是做什麼?」
楚昭笑道:「這邊前門出去,就是個小院子,我已說了這院子就是御前總管你住的地方,你看看,還需要什麼東西,我讓他們添全了。」
也就是說,以後自己住的臥室,其實和楚昭的寢殿是相通的?雙林無語了,楚昭看他臉上有些無奈的表情,低了頭輕輕親他的額頭道:「你身子可好些了?睡得可好?我今早上叫人送了些龍涎香給你試試看,都說能凝神靜氣的,也不知又沒有點用。」
雙林擡頭看他雖然滿臉笑容,眼裡卻有著隱藏著很好的小心翼翼,嘆了口氣道:「我晚上試試看……」將寢殿改造這事先放在腦後,將瑞王來找他的這事說了,又解釋道:「瑞王這人心思莫測,藏得深,面上似乎真的只是唸著自幼的情分。我倒也不是為了他,只是想著福王到底是你堂兄,如今洛家敗勢已定,你又才登基,大概宗人府那邊的摺子未必到了你這裡或是沒注意,萬一真病出個好歹,名聲不好還是其次,恐怕你心裡過不去。」
楚昭沒想到雙林進宮原來是為了瑞王福王的事,有些意外,但是不管如何,能讓雙林進宮來找他,總算有點用處,因此也沒反對,只道:「福王那邊的案卷,其實後來我也看過,士子們的供詞前後不一,多有出入,含糊其辭,而福王除了認罪,也並不說其中細節,那個案子其實大有可疑之處,最後匆匆結案,不是大理寺一貫風格……當時你也參與審理了,應該也知道其中底裡,不過,那是父皇定的案子……惠後當初只怕在三郎和嘉善的事上脫不了嫌疑,父皇從福王那裡下手,也是存了永絕後患的心。」他頓了頓,沒再解釋下去,他自幼受到的教育和經歷都告訴他,皇權爭鬥,不進則退,非生即死,福王如今是圈禁,如果當時敗的是他,卻未必比他好多少,然而在差點被自己父皇殺掉的雙林面前,他卻莫名覺得說這些話會覺得心虛。
雙林卻不知道他心裡想的這些,只是擡了頭看他,似乎在等他的決定,楚昭本來之前就許久沒見他,再見他就已是他受刑之時,之後登基諸事繁忙,又心中有愧不敢見他,如今看他臉上肌膚蒼白,受了這些時日的苦,卻仍還是眉目清澄,心裡又憐又愛,又想親近他,又怕親近他,只能控制住自己心裡的心猿意馬,說道:「我先讓柯院使那邊派人去好好給他看看病,過幾日不是十五嗎?你再替我賞些湯圓過去給他,看看情況,再敲打下宗人令那邊,叫他們注意衣食,你是我跟前人,下邊人察言觀色,自然就知道我不想福王死了,他日子也能好過點,至於瑞王心機深沈,你儘量別和他接觸了。」
雙林點了點頭,楚昭伸了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摩挲,雙林並沒有將手收回去,楚昭便低了頭輕輕親他的臉頰,看他一直沒有拒絕之意,動作便漸漸大了起來,雙林和他唇舌交接,深吻了一會兒,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被楚昭有力的雙手抱著,感覺到他久違深藏許久的熱情,不覺也有些動情,畢竟這麼漫長分開的日子,他其實也十分想念他,只是造化弄人,一直期待的勝利,差點成為自己的墓誌銘,他閉了眼睛感覺到楚昭的吻越來越深,越來越急切,這些日子自己是在遷怒楚昭,楚昭待他,其實已盡了力。凈室裡無人打擾,正是冬日午後安閒時光,帳幔落下,兩人在有些昏暗的床帳內,都拋卻了自己的身份和所思所想,漸漸迷亂起來。
雲收雨歇之時,雙林看楚昭身上又添了許多傷痕,伸手輕輕撫摸道:「平叛不是一直都是捷報嗎?聽說那邊都是不堪一擊,怎的你又親自下戰場了。」
楚昭饜足後在枕上懶洋洋側躺著,也不睜眼,伸了手將雙林攬著,幸而如今正是年假中,沒什麼政事要處理,他也不捨得起床,只是輕輕撫摩著他的肌膚,一邊道:「那會兒我就覺得滿肚子的憋屈,只有戰場上能發洩出來……不過也就是看著險,其實並不難,那些藩地養的兵,大多是些花架子,比咱們遼東那邊訓的兵可差遠了……」
雙林看他有些傷口深得很,知道他不過是哄他罷了,戰場上哪有不險的,不過聽他絮絮叨叨,因著前一晚沒睡好,被楚昭一番久違的大力折騰下來,腿腳痠軟無力,雖然被他手臂緊緊擁著有些憋悶,卻也有些貪戀這肌膚相貼的感覺,楚昭身子溫度比他高,大冷天的被他擁在懷裡,兩人彼此心跳聲互相呼應,楚昭又在上頭喃喃低聲說話,教他漸漸便眼皮有些擡不起來了,也不知何時便枕著楚昭的手臂睡著了。
楚昭卻一直抱著失而復得的他,用目光貪婪而仔細地描摹著他的眉目,一點都捨不得吵醒他,直到天到黃昏,雙林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出宮的時辰,當夜少不得又留在了宮裡,楚昭那是渴龍得水,越發得寸進尺,百般疼愛,待到第三日,才心滿意足放了他出宮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