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雲看那侍衛頭也不回縱馬飛奔而去,臉上現出了十分躊躇為難的神色,顯然十分想要,卻又顧慮非常,他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道:「楚兄看來不是普通人,這海東青珍貴,貿然受之大禮,本不該,實是在下尋這海東青,卻是要用來救命的,既如此,還請楚兄收下這匹馬,雖然比不上海東青之珍貴,卻也算得上難得的良馬了。」
楚昭聽他說到救命,笑道:「若是能救人一命,自然是應該的,我不好打獵,那海東青也是別人送的,於我並無大用,你我相逢有緣,許這天命正是教你遇見我才拿了海東青救人,這馬雷兄得來不易,君子不奪人所好,你留著便是了。」
那雷雲上下打量了楚昭一番,忽然翻身下馬下跪道:「兄臺今日大恩,來日雷某有機會必然報之,只是如今高堂尚在,身不得自由,否則必願為兄臺牽馬執鐙,為君效勞。」
楚昭連忙下馬扶了他起來道:「真不必如此,我看兄臺也是豪爽之人,如何如此拘泥。」雷雲起了身拉了那紅馬過來道:「這馬還是請兄臺手下,實話說我其實手頭困難,這馬真要養好不易,白白糟蹋了好馬,我看楚兄非富即貴,雖然看著斯文,卻難得性情慷慨,定不會讓這馬明珠暗投了。」
養好馬的確所費不貲,楚昭看他如此說,又看他坦然承認自己窮困,心下不由更高看了些,欣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了。」轉頭命人接了那馬,雷雲又給他說了一些養馬的事項,楚昭位貴如此,自然不會親自養馬,一句話交代下去自然會有人替他辦妥貼,卻聽得十分耐心,時不時還會詢問幾句,彷彿極有興趣。
過了一會兒回去拿海東青的侍衛趕到,果然將那海東青連籠一同帶了來,雷雲一看當中一隻神俊非凡的海東青,純白色羽毛,玉色爪子,乃是海東青中的極品了,心中一喜複又一疑,看楚昭的眼色也微微變了,畢竟能拿到這樣極品海東青的,只怕不是一般富貴之人了,他又再三謝了楚昭,問今後如何找他,楚昭指了指肖岡,笑道:「你只管到同興鏢局找崔總鏢頭便好,若是出鏢去了有急事,就留言好了。」
雷雲喜不自勝,聽到是鏢局的,只怕這少年是鏢局的少東家,倒也打消了些疑慮,畢竟鏢局中人走南闖北,消息靈通,又結交廣闊,真有路子拿到海東青也不奇怪,更何況他的確是著急用這東西,便拿了那籠子翻身上了自己原來的馬,兩邊抱拳辭別而去。楚昭看著天色也晚,便帶了他們回帳篷,肖岡一邊走一邊有些可惜:「是個好男兒,也不知道拿海東青去做甚麼,這海東青一直都是進上的,普通人哪有福消受,殿下也是真捨得,我昨兒也是聽說這次貢給王爺的貢品十分珍貴,沒想到還有這樣一隻極品。」
楚昭道:「孤猜他是有什麼親人犯了重罪被逮,聽聞邊城一代,凡觸犯刑律而被放逐或有死罪的罪犯,誰能捕捉到海東青呈獻上來,即可贖罪。這海東青也不是市面上能輕易買到的,這漢子又頗為窮困,怕是窘急無法了,才打算自己捕捉,只是這雕既說是萬鷹之神,有時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了。」
肖岡吃驚道:「原來如此,難怪殿下不問,原來是猜到了,也不知是那漢子的什麼人了,如此費心——其實他若是說了,殿下如今藩領大寧,要開釋一個罪犯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倒省了一隻海東青了,這麼神俊美的鳥兒,若是進上,陛下定然歡喜。」
楚昭正色道:「罪犯自有刑律治罪,若無冤情,孤也不能以強權插手,干預刑律判決,既有明令上交海東青可脫罪,那孤寧願將海東青給他換取脫罪,也不能法外施恩,破壞刑律,干涉有司斷案。」
肖岡一怔,倒有些欽佩楚昭起來道:「殿下說的是……想那軍中治軍也是如此,若是觸犯軍令,若是輕輕放過了,來日再治軍就難了。」
楚昭轉頭看了肖岡一眼,微微一笑,卻不說話,肖岡心裡一滯,暗想不會被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吧,心下揣測不已,看楚昭若無其事縱馬走著,又轉頭去對雙林說話:「回去讓因喜好好將這馬安置好,精心養好了。」
雙林應了,看楚昭面上陰鬱盡去,與在京裡已是大不相同,心下暗自想著果然知子莫若母,王皇后這一招就藩,果然對楚昭大有好處,在京裡做那風頭上的太子,頭上三座大山壓著,底下百姓群臣盯著,哪有一日開懷過?也難怪失去一個雪石就讓他痛哭,如今是一地之領主,上頭無人管束,自由自在,接觸的人也多起來,眼見著眼界不會再那樣小了,果然……還是該出來的啊。
楚昭並不知道雙林看他如同看待一個孩子成長一般,只是興緻勃勃和肖岡說話:「兀良哈族還貢了草原女奴二十個,個個都貌美如花,孤叫人賞你一個?」
肖岡大驚失色:「別別別了,這異族風情我可消受不來,還是請殿下享用吧。」
楚昭哈哈大笑起來,居然是母喪就藩以後,難得的一次開懷。
回了帳篷沒多久晚上又是宴席,第二日果然啟程返回大寧府,一路順利,經過數日又回到了大寧府。此行軍備巡查效果十分好,只是回到王府,又積壓了諸多政事,楚昭本是個勤勉之人,少不得又親自批閱,奮發起來。
雙林樂得楚昭終於又無瑕注意他在不在王府內,將出外巡察帶回來的東西一一交接後,便又要去忙他的店舖。因喜看了那紅馬倒是也讚歎了一番,又道:「這次殿下指了你去伺候,英順可算吃了個釘子,他心氣一向高不服輸的,這些日子也正忙著練習馬術呢。」
雙林忙道:「這馬術還需得名師指點,總管何不請個師傅好好教他。」最好以後都能讓楚昭用順手了,都想不起他才好。
因喜看他直搖頭:「你待殿下還需再用心些才是,你看看人家英順多上進。」雙林笑道:「我這不是在外頭給殿下掙家業麼。」
因喜懶得和他說,雙林來了藩地後一直躲著不到楚昭面前當差,楚昭心大看不出,他作為總管心裡是明鏡也似的,在現代人眼裡,打一份工,上司不過是職務高一些,實際心裡還是平等的人,這在古代,雙林這態度來為奴,居然沒有把主子當成天神一樣敬奉,沒有把自己一切身心都奉獻給主子,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忠不敬了。不過如今要使喚他,也不和他計較這態度,因喜只和他說道:「你在外頭店舖,這些天多留意些,萬壽節要到了,咱們殿下必是要選好的禮品貢上的,一般的東西拿不出手,多用些心思。還有,再挑些有意思的,殿下要順便送公主的。」
雙林有些心疼,勸說道:「稀罕的東西那都是要用錢的,依小的說,殿下如今才就藩,用錢的地方還多呢,差不多不過不失就好了……」他想起海東青以及前世那康熙八皇子貢了兩隻死鷹結果龍顏大怒父子離心的典故,又說道:「特別是活物最好別送,千里迢迢送到了,萬一路上出個什麼岔子或是別人使了手段弄死了,不吉利不說,倒壞了父子情分。」
因喜一怔,想了下道:「這倒是,如今京裡傳來消息,那邊正吹著風要陛下立後呢……洛貴妃可也是著急了,先皇后還沒週年呢,這會子萬壽節的貢品還是莫要太出挑的好。」他深思了一會兒,又指著雙林道:「那也得好好尋摸著,若是有好的留著也成,今年不貢明年也是要貢的,今年用不上明年呢,再則說了,殿下的壽辰也快到了呢。」
雙林心如刀割,從前在宮裡,東宮開支自有宮裡和東宮管著。如今開府就藩,因喜倒是一點也不見外又把這王府內院錢財這一塊盡交到他手裡,他每日理帳之時,都感覺到了沈重的壓力。王府其他開支不說,王府上下嚴格來說只有楚昭和世子兩個主子,朝廷給的祿米,當然也就只有這兩位主子的祿米。但服務王府的太監、宮女、粗使婢女、內使、校尉、樂戶等,算起來直接為王府服務的人員就有數百人,吃的穿的例銀打賞開支本就非常大,這如今還有很多未完善到位的,特別是如今楚昭沒有侍妾在,將來卻是難免要納妃的。再說到長史司、良醫所、典儀所、群牧所、護衛司和儀衛司等這些王府辦事衙門,全是王府直屬,所有當差官吏侍衛等,都要靠王府藩地收入開支,朝廷是不支付這些當差的人的俸祿的,而如今王府藩地收入,還有很大一塊要養兵!按楚昭的脾氣,斷不肯在軍費開支軍餉上糊弄削減的,雖說元狩帝封藩的時候,還額外給了楚昭許多鹽引收入,但是這些明面上的收入,全都是長史司那邊掌著的,他只有明面上一小塊的王府開支,不得不自籌經費,還得兼顧著這暗地裡同興鏢局的經營,另外又有一批暗地裡養著的人手。
他好想將這爛攤子都推回去給因喜總管,他和從前一樣,只需要管好那同興鏢局一畝三分地就好了。他對因喜訴苦道:「總管,您多少給小的弄些會算帳的人使喚使喚啊。」
因喜道:「你找雜家要人,雜家還想找你要人呢,如今這哪裡都缺人,這次殿下回來倒是帶回來一些女奴,但都不經用,辛苦些吧。」
雙林烏雲罩頂地出了去,心裡想著如何藉著這藩地便利,要好好大賺一筆才行。不過面上雖然推諉,該辦的事還得辦,雙林回去到底還是物色了好幾樣珍品,讓人送了回王府內庫裡放著,準備萬壽節貢品。
而藩地各州府這些日子也已陸續交了貢品上來,雙林便也查看了一番……就這樣巧,他看到了那隻眼熟的白羽玉爪的海東青——正是楚昭送出去的那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