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老僕扭著水桶腰離開房間,謝厭目光移至桌上的藥湯, 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這明顯就是致人喪失孕育能力的毒藥, 即便他這個身體是個孕痣暗淡、被診斷生育能力極低的哥兒,有些人也不會給原身絲毫可趁之機。
他伸手將藥碗端起, 起身打開門, 入目所見, 冷清異常。作為侯府內宅的新主人,原身謝鄢的不受待見程度可見一斑。
不過可以理解, 一個無法生育的繼室, 一個被兩箱聘禮買進來、用來照顧侯府其他主子的保姆, 誰還會恭敬地跑來伺候?
藥碗被穩穩端在手中,藥汁一點兒也沒灑出來,謝厭一步一步走出院門, 在府中僕從怪異的眼神中,往內院走去。
虞笙正在院中踢毽子, 他生得俊俏秀麗, 眉間一點孕痣鮮豔非常。自他十三歲起, 登門求娶的人就不在少數。那剛才端藥給謝厭的老僕,如今正在他身後作稟。
聽他說完,虞笙停下來,用香帕擦拭鬢邊的細汗, 唇邊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容, 正要開口吩咐, 就見院門口出突然出現一人, 那人還穿著昨夜未換下的喜服,一身大紅色的廣袖長袍,襯著他清俊不俗的容貌,愈顯仙姿飄然。
說是祖上出過道尊,身負道尊血脈,但實際上不還是一個草包!聽說學習道法二十多年,卻還連道徒都算不上,一個沒落道師家族的殘缺哥兒,能嫁入侯府都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沒錯,在大堯國百姓眼中,一個無法生育的哥兒,就是人人都可以鄙夷的殘廢!
“你來幹什麼?”虞笙斜目諷笑看他,見他手裡端著那碗藥,笑容更是充滿惡意,“這可是上好的補藥,你竟不願喝?”
謝厭倏地捏住他的下巴,抬手就將藥湯往他嘴裡灌去,“比起自己,我更憐惜將要出嫁的你,出嫁前補一補正合適。”
冰冷的藥汁灌入虞笙口中,他驚恐大叫,旁邊的老僕驚愣之後,立刻沖上前來,就要推開謝厭,卻被謝厭一腳踢飛出去,直到藥汁全部灌進去,謝厭才鬆開虞笙,將他摜到地上,瓷碗摔裂在地,差點紮破虞笙的手背。
虞笙急忙將手指伸進喉嚨,妄圖催吐,並極力呼救,讓老僕去請大夫。院中的其他僕從被謝厭的舉動嚇得東奔西跑,一直貼身照顧虞笙的年輕哥兒書墨方才正在鋪床,聽到動靜,立刻跑出屋子,見到自家少爺狼狽痛苦倒在地上,焦急不已,抬首憤然問謝厭:“你對少爺做了什麼!”
面前穿著紅色喜袍的繼夫人,明明生得一副清雅出塵的樣貌,卻偏偏將笙少爺欺負成這樣!簡直心如蛇蠍!
“書墨,快讓人去叫大哥回來!”虞笙只覺得肚子痛得要死,眉心的孕痣也隱隱有些疼意,此時的他只想將姓謝的千刀萬剮!
謝厭目光淡漠,毫無懼色,開口道:“自食惡果。”
昨日拜堂後,侯府主人虞錚便藉口公務出府,留新婚夫人一人獨守婚房,此事一夜之間,全京城都傳遍了。
這個沒落道師家族,再次成為全京城的笑柄。上一次鬧出笑話的還是謝家的小少爺謝綏,據說這位小少爺為證明自己的道法,前去古宅捉鬼,結果被惡鬼附身,多虧祖傳符籙才僥倖活命。
而這次,沒有道術天賦和孕育能力的謝鄢,以二十二歲的高齡,嫁去侯府給虞錚當繼室,惹來眾多貴族哥兒的嫉妒與不甘。
誰不知虞錚虞侯爺相貌俊美,武藝高強?而且他雙親已逝,獨剩一個還未出嫁的哥兒弟弟。倘若嫁去侯府,不用侍奉公婆,哥兒弟弟也很快會嫁出府,除了他髮妻留下的哥兒與兒子需要照料,完全就是侯府主人,儼然一樁絕好的親事!
只可惜,千算萬算,沒料到居然被謝鄢那個殘廢搶到手!一個破落戶,有什麼好神氣的?
作為別人眼中的笑柄,謝厭對虞錚昨夜藉口離府之事相當滿意,否則他剛穿過來便要面臨被人……的場景,若真是這樣,他估計自己會忍不住提著劍將虞錚大卸八塊。
看著眼前混亂的庭院,謝厭俯視在地上哀嚎的虞笙,目中寒光凜冽,語調涼薄,道:“此事因果已了。”繼而轉身離開。
虞笙心思夠狠,在原劇情中,謝鄢不知情喝下這碗湯藥,不僅孕育的能力全然喪失,而且這藥還傷了他的根基,令他常年身體虛弱,根本無力管控偌大一個侯府,他這個當家主母的臉面被府中之人完全踩在腳下,當然,這些對於謝鄢來說,僅僅是一個開始。
他無心欣賞虞笙的痛苦,直接回到屋中,將屋門關緊,坐到床上,問小八:“這個世界居然有鬼?”
看完謝鄢悲劇的一生後,他發現這裡與自己所認知的世界大不相同,就拿謝鄢的道尊血脈來說,他還是聽小八解釋之後才明白過來。
這個世界崇尚道力,但修習道術之人必須擁有天賦,身懷天賦之人何其少,能大成者更是鳳毛麟角。當然,奉道力為尊是有原因的。世間常有惡鬼作亂,帶給百姓諸多恐慌,唯有身具道力之人方能降服惡鬼,拯救世人。
不過一般修道之人不戀俗世,基本不會危害到皇權,但大堯國國師一職,從未斷過。國師素來由道力不凡的人擔任,其職責就是觀天機,測國運,即便是皇帝,對國師也不能無禮。
謝鄢的祖上曾有人擔任過國師一職,自此,家族變得清貴起來。只是謝氏百年才出一個人才,再過百年,到謝鄢這一代,已然沒落。
能成為侯府繼室,在別人眼中,的確是攀上了高枝。
“大大,按照劇情中來說,這個世界的確存在惡鬼,不過侯府應該很安全,宅子周圍布了符陣,尋常鬼怪根本不可能進來。”小八認真彙報道。
“既然謝家祖上出過國師,那應該存有修習道法的典籍。”謝厭心思一動,作為謝氏族人,謝鄢自小就對道法很感興趣,只是因為天賦不足,苦心修煉至今,連道徒都算不上,既然如此熱衷,陪嫁中一定會有好東西。
他起身來到兩個木箱子面前,因昨晚謝鄢等虞錚等得睡著了,這兩個陪嫁箱子便沒及時整理,府中僕從看不起他,自然也不會過來詢問幫忙。
打開兩個箱子,裡面都是一些簡單的衣物,翻到底也沒見到任何典籍。
“大大,這個箱子底部有夾層。”小八適時提醒道。
謝厭敲了敲,聲音果然有些空曠,修長的手緩緩在箱子底部摸索,終於觸碰到一個不太明顯的機關,輕輕一按,夾層頓時被打開,裡面躺著一本薄薄的書冊,書名“縛天訣”三字映入眼簾,謝厭瞳孔頓時一縮。
縛天、縛天、縛天。
他在心裡默念幾遍,明白即便問小八也不可能得到回答,便壓下心中驚異,伸手將《縛天訣》拿出來。
這本書很薄,雖內容超出謝厭以前所認知的範圍,且用語艱澀難懂,但他記憶力超凡脫群,不過一炷香時間就將整本書的內容完整記下來,而後將書重新放回去。
《縛天訣》分為三個部分。一為道法,修習感悟至大成後,或可到達另一種無人知曉的境界;二為符籙,符可治病,籙可驅使鬼神,對付惡鬼效果極佳;三為煉丹,丹藥可強身健體,提升體質,更易於道法修煉。道力越強,畫出的符籙效力越強大,煉製出的丹藥便越有效果。
謝厭在腦海中先翻開道法篇,逐字逐句去理解消化,他本以為自己初初接觸這種神秘力量,定會難以入門,卻未料,他僅僅在心中默念幾遍道法篇,體內便油然生出絲縷縹緲的道力,于丹田處漸漸沉澱。
難不成,這個《縛天訣》並非巧合?謝厭心中竟開始茫然起來,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他和小久到底經歷過什麼?難道他不僅僅是遊戲世界生出意識的一串資料嗎?
按照常理,他的天賦並沒有高到如此地步吧?謝鄢花費二十年都未能入門,總不至於自己剛默念幾遍,丹田就生出道力,就好像自然而然一般。
穿越的世界越多,他就越發覺得,事情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簡單。
正在他準備繼續修習道力之時,屋門一下子被人踹開,一人滿臉黑沉地急步進來,見到謝厭悠閒地坐在屋中,憤怒更盛,俊臉都有些扭曲,“謝鄢!你竟如此歹毒!”
對於虞錚劈頭蓋臉的唾駡,謝厭面色無波,緩緩行至他面前,一字一句道:“虞錚,那碗藥本來是給我喝的。”
如果這人願意聽從解釋,他可以不動手,但……
“放屁!你就是要毒害阿笙!”虞錚根本不聽他的解釋,一個看不上的繼室,自然完全沒法與自己的親弟弟相比,方才看到阿笙那麼痛苦的模樣,他就恨不得提劍而來。
啪!
“清醒了嗎?”謝厭直接揮手將他的臉打偏過去,冷冷道。
虞錚瞪大眼睛就要揮手反擊。
嘭!
“冷靜了嗎?”謝厭一腳將他踹出屋門,居高臨下問道。
這個人,是謝鄢一生悲劇的罪魁禍首,如今又如此不分是非黑白,謝厭實在手癢難耐。
虞錚倒在地上完全懵住,臉上火辣辣地疼,被踹的胸口也陣陣發麻,此時的大腦一片空白。
自己居然被一個柔弱的哥兒給打倒了?怎麼可能!
“你聽好,”面前哥兒清俊的臉上浮現一抹冷冽的笑容,不僅沒有抹滅他的姿容,反而讓這張臉愈加靈動,“我昨日新入府,今日辰時醒來,試問,一夜未出房間的我,是如何一大早在貴府膳房拿了碗,熬了藥,再去給虞笙灌下?”
虞錚正要開口反駁,謝厭又一腳踏上他的胸膛,直將他踩倒在地,“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你領兵打仗的時候也這麼糊塗嗎!”
謝厭本不欲想跟他浪費唇舌,但有些事不說清楚就沒法立威,就像小八所說,這世道惡鬼叢生,侯府勉強還算安全,在他有自保能力之前,他還需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他不希望自己在這裡修習道法的時候,某些人還要在暗地裡搞些小動作,擾他安寧。
剛才虞錚跑得太快,管家帶著僕役到現在才追到正院,見侯爺居然被繼夫人用腳踩在地上,頓時驚呼一聲,道:“保護侯爺!”
“我看誰敢動!”謝厭再次狠狠踩了一下虞錚,對上虞錚漸漸恢復清明的眸子,慢條斯理道,“那老僕言及藥湯為上好補品,可我有自知之明,如此珍貴的藥湯給我喝實在太過可惜,虞笙為待嫁之齡,讓他補身體才不算暴殄天物。我說的對嗎?”
管家和僕從被他的氣勢震住,俱站在不遠處一動不敢動,沒想到這位看似蠢笨柔弱的繼夫人竟然藏得這麼深!
他們侯爺本只想著挑一位容易掌控、難以受孕、可以照顧孩子的繼室,卻沒料到繼夫人竟然出乎意料地彪悍。
“你讓我起來。”虞錚雖想明白這件事是誰作的亂,但不代表,他就能原諒謝厭的報復行為。
謝鄢本就孕痣暗淡,難以孕育子嗣,喝下那藥也不會有什麼事,但虞笙不同,他因孕痣鮮紅,或可嫁入皇家,如今被灌下毒藥,雖及時受到救治,孕育能力沒有受到多大影響,但到底壞了身體,得仔細精養半年方能恢復如初。
這是他的親弟弟,他怎能不心疼?
謝厭經歷過這麼多世界,虞錚眼珠子一轉,他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於是冷笑一聲,“虞錚,對心懷惡意之人,我斷不會輕易放過,虞笙自作孽,惡果自食乃因果報應,你若因此報復於我,那就是你壞了這份因果!”
虞錚聞言,心中不禁一寒,他雖不太信奉因果,但如今世道確實亂象環生,道法便尤為可貴,眼前這個哥兒雖不擅道法,但謝氏畢竟擁有道尊傳承,他說的話,不可大意。
“此事我不再追究,但你不顧尊卑,傷害於我,此罪該如何?”虞錚可不想被一個哥兒殺了威風,若任他繼續囂張下去,這個侯府豈不亂了?
謝厭將腳挪開,漠然道:“虞笙害我在先,誣陷我在後,你不分青紅皂白冤枉於我,如今反要問我的罪?虞錚,你當真可笑至極。”
“你就不怕我休了你?”虞錚起身怒目而視,這人生得一副好模樣,卻如此奸狡狠毒,他真的選錯了人!
謝厭驀然一笑,“求之不得。”言罷看向虞錚,似在等他的休書。
然而,剛才還放下狠話的男人卻頓時閉口不答,他不是不想,而是時機未到。
謝氏雖沒落,但謝氏傳承未丟,只是這份傳承外人不可知,他將謝鄢娶進門,不僅僅是因為他容易掌控、無法生育,究其根本,不過是想以他為突破口,拿到謝氏傳承。
他的這種態度在謝厭的意料之中。原劇情中,謝鄢被虞笙毀壞身體,後虞笙又派遣僕從以照顧他為由,貼身監視他。謝鄢也非真傻,自然心生提防,虞笙見一計不行,竟用謝鄢的親弟弟謝綏作為威脅,謝鄢只好用《縛天訣》進行交換。
可沒想到,虞笙心思毒辣,居然還是將謝綏殺害!謝鄢痛恨不已,便使用他偶然得到的復活術,想奉獻自己設法將謝綏救活。但此種邪術擾亂陰陽秩序,不為正統道門所容,謝鄢因此受到道門追殺,卻在被追殺的過程中,誤入鬼窟。
彼時,他身體極度虛弱,鬼窟裡百鬼都想佔據他的肉身,他抵禦不住,臉上身上全佈滿令人恐懼的鬼面瘡,儼然一副惡鬼模樣。
道門見此,將他視為罪惡滔天之人,立刻增派人手圍剿,謝鄢的意識逐漸被吞沒,只剩下那些惡鬼驅使他的肉身,百鬼道行齊聚一人體內,根本不懼道門那些小道徒。
被追殺的過程中,他又吞噬不少惡鬼,愈加可怖,恰好印證了國師此前預言:百鬼聚,千鬼從,萬鬼生,世道將亂。
他們一致認為這說的就是謝鄢,於是道門合力之下,將謝鄢殺死。此戰中,一直在道門修習道法的虞侯之子虞琅,以哥兒之身,大放異彩,受到道門尊重,並收穫一位身份尊崇的道侶,受萬人景仰。
這僅僅是屬於謝鄢的劇情,但其實,那道批語並非謝鄢,謝鄢死後,世道再次大亂,而謝鄢此前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為那位積蓄力量提供了充足的時間。
真正的萬鬼來襲,世道將傾。
“以後這個院子,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謝厭丟下這句話,進屋關上門。
虞錚氣得咬牙,卻不得不忍下來。已經心生罅隙,再繼續下去,反而得不償失。
屋外人全都離開,謝厭讓小八繼續監視,自己則沉浸心神,修習道法。
若是有道門中人在此,定會驚訝地發現,謝厭修煉的速度絲毫不遜於道門目前天資最高的虞琅,甚至隱隱有加快之勢。
越修煉下去,謝厭就越發覺得,這本《縛天訣》似乎完全就是為自己量身打造一般,仿佛已經運行過千百次,即使失憶,身體也存在本能一樣。
但不論如何,這於他而言是件好事,儘快增強實力他才能在這個世道立足,才能保護原身的弟弟謝綏,才可能儘快尋到小久。
在屋中修煉一天一夜,謝厭稍覺腹中饑餓,見侯府膳房開始運作,便逕自前往膳房。
他此時已換下紅色喜服,穿上原身帶來的素淨道袍,髮髻高束,以簡陋木簪固定,襯得他那張臉,愈顯仙姿縹緲,叫人不敢褻瀆。
因世人尊崇道法,所以民間以身著道袍為榮,謝厭如此穿著,倒也未失禮數。
“你來做什麼?”書墨一大早來膳房,正要給自家少爺端些清粥,卻撞見一身道袍的謝厭,思及少爺如今病臥在床,他就氣不打不一處來,自然沒有好臉色。
謝厭完全無視他,掃一眼膳房案桌上的點心和粥菜,便直接伸手去端。
“等等,這是要端給侯爺的,你不能動!”照顧虞錚的侍從大喊一聲,就要阻止謝厭的舉動。
謝厭充耳不聞,在眾人無語詭異的眼神中,直接將這一份端走,悠然回到屋內,吃飽後繼續修煉。
膳房裡的事情自然被稟告給虞錚,虞錚聞言,頓時惱怒非常,也不知這個謝鄢臉皮為何如此之厚!佔據主院就罷了,竟自己去膳房搶奪早膳!
他這個侯府主人,不僅要屈尊睡在偏院,還要被人奪食,這股氣他是怎麼也咽不下去,於是早膳也不吃了,直奔主院。
運行一周天的謝厭聽到小八的提醒,眼睛都沒睜一下,直到虞錚將門拍得砰砰作響,他才一揮衣袖,門自發開啟。
門外的虞錚也非傻子,見到他端坐於床上,門卻兀自被打開,頓時想到其中原因,再觸及他身上的素淨道袍,抿抿唇,將本來要說的話吞下去,問道:“幾日不見,你道力大增啊。”
“我不是說過,未經我的允許,不准踏入這裡的嗎?”謝厭倏然睜開雙眸,冷銳的目光直直射向虞錚,虞錚心中頓時一跳,寒意滋生。
他當初真是瞎了眼,居然將這麼一尊煞神娶進門!不過為了謝氏傳承,他還是忍忍再說。
“這是我的府邸,謝鄢,你要搞清楚這一點,現在是你鳩占鵲巢,我大方地將院子讓給你,你不感激我就算……”
聽不得他的廢話,謝厭再次揮袖,門轟然關上,差點砸上虞錚的鼻子。
待虞錚不甘不願離開之後,謝厭在心裡吩咐小八:“按照書上所說,我已至道徒階段,應可以開始練習製作符籙,你幫我看看何處售賣朱砂和符紙。”
“大大……”小八如今的模樣已比上個世界清晰很多,至少他對手指的動作,謝厭能夠看清,不,不應稱之為手,而是爪子,它哼唧哼唧地對著爪子,道,“您身上有銀子嗎?”
很少為錢發愁的謝樓主,聞言愣怔半晌,謝家清貧至極,掏出幾個銅板都困難,按理說他這個當家夫人每月都會有月銀,但是現在這情況,他也不可能找虞錚要。
正想著如何掙銀子,院外就傳來陣陣喧嘩聲,謝厭眉心一皺,聽小八道:“大大,好像是道門中人,虞琅也在裡面。”
作為道門中的天賦之人,虞琅在門中頗受人喜愛,他相貌絕俗,眉心一點孕痣極為殷紅,想要與他結為道侶的年輕人不在少數。
此次他因父親迎娶繼夫人,與師父道明緣由,在幾位師兄弟的陪同下,下山回京。卻因路上遇見惡鬼傷人,幾人頗耗費一些時間,方將惡鬼斬殺,也因此錯過了虞錚的大婚之日。
他剛入府,本來攜師兄弟打算向父親表達歉意,卻沒想到竟從僕從口中聽說繼母傷害小叔、暴打父親、霸佔主院一事,這還得了!
小叔素來溫柔可親,如今臥病在床,憔悴不堪,父親心地良善,不欲與繼母計較,卻讓這個繼母在府中這般為非作歹!
幸好小弟在學堂未歸家,否則還不知道要被這個繼母如何磋磨。自己身在師門,不可能一直看顧,倘若這次不給繼母一次教訓,這個侯府恐怕以後都要改姓謝了!
虞琅年少意氣,從小被虞錚寵到大,在師門又有師父寵愛,師兄弟關愛,自然天真得很。而且,比起從未謀面的繼母,他自然更願意相信府中之人的話。
師兄弟與他同仇敵愾,俱認為此等惡人實在欠教訓,生怕虞琅受欺負,於是陪同左右,氣勢淩然地沖進主院中。
望著緊閉的房門 ,虞琅深吸一口氣,稍顯稚嫩的臉上因怒氣染上紅暈,惹得身邊師兄弟紛紛看過來。
“謝鄢,你出來!”聲音攜一絲道力,直擊屋門,然而,這波攻擊並沒有取得應有的效果,屋門絲毫不動。
師兄弟們見狀,紛紛助他一臂之力,刹那間,喊“謝鄢出來”的聲音幾乎要掀翻院牆的瓦片,然而,主屋依舊穩若磐石。
“奇了怪了。”虞琅和他們都從各自眼神中看出驚詫,要知道,他們都是道門出色的弟子,身負不俗道力,聯合起來針對屋門攻擊,不可能一絲動靜也無,沒看見院牆的瓦片都被波及了嗎?
虞琅壓下心中詫異,只能大步上前,伸腿就要踹屋門,可就在腳底觸上屋門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力量反擊過來,讓他淩空跌落石階底下。
“可惡!”見他受傷,最為年長的師兄掐了一個手決,袖中拂塵霎時刺向屋門!
其他師兄弟也紛紛拿出自己的武器,全都拋向那扇詭異至極的屋門,幾人拼盡全力,終於,只聽“哢嚓”一聲,頑固的門瞬間粉碎,露出屋中的情形。
一人身著青色道袍,長身玉立,容貌清俊,正用一種幽冷漠然的眼神看著他們。
這就是那個惡毒的繼母嗎?虞琅腦中恍惚了一下,與他想像的根本不一樣,未料竟生了一副仙人之姿,可做的卻是狠毒之事。
“謝鄢,你做下這等惡事,卻心無愧意,並在府中作威作福,你可知錯?”虞琅怒瞪著他。
雖說面前之人是他繼母,但他身處道門之中,不是凡俗之人,自然不必遵守凡塵規矩,道門身份尊貴,他直呼謝鄢姓名也無過錯。
“據我所知,道門中有善斷因果之法,不知你們可會?”謝厭輕聲反問 。
他這副容貌確實不俗,竟將幾個師兄弟看呆一瞬,聽他問話,少年們不禁回道:“確實有此法。”
其中對此法最擅長的少年揚聲問道:“你什麼意思?”
“可否幫我算算,方才那位告知你們我所犯惡事的僕從,他是否犯下口業?”背地裡造謠誣陷他人,也是因果之事。
那少年下意識掐指算起來,在其餘人的注視下,忽然停住,面色薄紅,艱澀道:“他……確實犯下口業。”
也就是說,他所說的話,全都是在污蔑謝厭。
院中一片尷尬,他們都是年輕人,只憑一腔意氣行事,聽信旁人污蔑之言實在有愧。虞琅此時也知自己錯怪謝厭,俏臉臊得通紅,可道歉的話他又說不出口。
正在這時,一道清脆的童音將他從尷尬中解救出來。
“哥哥!你回來啦!”一個白白胖胖的稚童,在僕從的保護下,飛快地跑到虞琅面前,就要撲進他懷中。
一隻手瞬間將他攔住,他抬眼看向將他拎開的少年,不開心道:“你為什麼攔住我?”
攔住他的少年調侃一笑,“我看你都有十歲了吧?小男子漢以後可不能隨便抱哥哥。”
虞玨用眼神向虞琅表達不滿,虞琅只好笑著牽著他的手,“走,我們去找爹爹,再去看望小叔。”
一行人就這麼歡歡喜喜地離開主院,從頭到尾都沒有對被他們破壞的屋門表示歉意,謝厭揮袖將院門關上,道:“小八,我記得書中提及,製作符籙並不一定要借用朱砂與符紙。”
小八點點頭,“沒錯,不過虛空畫符是一門極為高深的學……”問。
它話還未說完,就見謝厭指尖金光閃爍,修長白皙的食指竟直接虛空畫符!好吧,是它太過大驚小怪,這才是宿主大大正確的打開方式不是嗎!宿主本來就是個大人物哎。
“大大,你真厲害!不過你畫的是什麼呀?”
謝厭指尖停滯,眼前泛著金色光芒的符籙已經完成,感受丹田處的道力,心下一歎,虛空畫符需要大量道力支撐,他如今的道力遠遠不夠。
“門被毀,我沒銀子換,只能用此法。”謝厭從容掐了個訣,那金色符籙便化為一扇門,填補了那處空缺。
“大大真是太聰明啦!”小八揮舞著兩隻小爪子,看起來憨態可掬。
謝厭笑了笑,重新回去修煉道法,如今的他連幾個小崽子都抵擋不了,實在算不上厲害。
他這想法要是被虞琅等人知曉,定會吐血三升。要知道他們已經學習道法十幾年,而謝厭不過幾日,對上他們幾人合力才略處下風,這不叫厲害,還有什麼能稱得上厲害?
謝厭修習的時候,虞琅帶著虞玨見過虞錚,虞琅問及謝厭之事,虞錚只是擺擺手,不願言及。虞琅想到院中詭異情形,問:“他可曾習過道法?”
他常年身在師門,並不知謝厭的具體身份,更不知他身流道尊血脈,虞錚便與他解釋一番,道:“不過他資質愚鈍,修煉二十多年,也沒修煉出結果,比你差得遠。”
虞錚對虞琅還是很喜愛的,畢竟虞琅有修煉天賦,日後若是到達道尊境界,不僅可以擔任國師一職,他們虞氏一族也能更進一步。
“他真的愚鈍嗎?”虞琅皺起眉頭,為何他並不這樣覺得呢?
“別說他了,”虞錚有些不耐煩道,“去看看你小叔吧。”
虞琅聽話點頭,又牽著虞玨去往虞笙的院子。
因是道門中人,虞琅在府中的地位很是超然,就連跋扈的虞笙在他面前都裝出一副溫柔的模樣,他見虞琅過來,面色蒼白,虛弱地躺在床上,目露驚喜。
“小叔,你沒事吧?”虞琅隨口詢問一句,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師叔煉製的丹藥,可強健體魄,對小叔的傷應有大用。”
虞笙立即驚喜地接過來,放在枕頭底下壓著,笑得愈發溫柔,“阿琅道力不凡,心地純良,又生得一副脫俗樣貌,定有許多郎君喜愛吧?”
兩人同是哥兒,說起這話自然不會尷尬,只是虞玨在旁,虞琅不好多言,道:“我如今只關心修道一事,其他事以後再說。”
虞笙見他面色緋紅,就知他一定有心上人,但既然虞琅不願提及,他自然不會繼續下去,只道:“也是,阿琅年紀還小,哈哈。”
兩人又說了些話,虞琅問及謝厭之事,虞笙勉強笑笑,“他如今是侯府夫人,誰敢忤逆他?我倒還好,嫁出去就一身清靜,只是苦了大哥與玨兒,唉。”
虞玨聽懂了,而且他在學堂裡也聽不少同窗說,繼母都喜歡虐待孩子,讓他回府之後避著些,他聽在耳裡,記在心裡。
“小叔,哥哥,我不怕!我要跟爹爹學武功,長大就可以打回去!”
虞笙被他的話逗笑了,虞琅也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過幾日我就得回師門,爹爹又經常不在府中,我確實擔心玨兒會被他欺負,”虞琅並不指望柔弱的哥兒小叔,歎口氣,“可我身為道門中人,若是讓他吃些苦頭記住教訓,恐會惹下因果。”
屋內一時沉默下來,兩人臉上俱寫滿憂愁。
“不如讓爹爹休了他,再給些補償好了。”虞琅開口道。
“不行!”虞笙立刻拒絕,他見虞琅面現困惑,苦口婆心道,“其實想想,他不能孕育子嗣,便對玨兒沒有威脅,若是大哥再娶一個能生的進門,豈不更加不妙?我想那謝鄢自會想明白,若是不優待玨兒,等他年邁,誰還會管他?”
“你說得有道理,”虞琅依舊蹙眉,“可如今他作威作福,總得想法子壓下他的氣焰。”
虞笙眼珠子動了動,忽然心生一計,道:“我們沒法制住他,但府中還有一人可以。”
“誰?”虞琅困惑問道。
虞笙湊近他耳邊,“你可記得你小時候,誤闖一個院子,卻被嚇哭之事?”
此事他當然記得!虞琅一想到那時場景,臉色愈加不好看,支吾著開口道:“你是說……九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