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妙左手坐了重喜縣主,右手坐了初霞郡主,掃視一圈,太子妃和上次壽宴見著的四公主並沒有來。
這一次,幾位王妃和公主對她的態度就友善多了,頻頻有人敬酒。
甄妙今日是主角,這敬酒就不好推脫了,可她心裡苦啊,論酒量,她雖距“一杯倒”還有點距離,可也沒多少搶救的余地了。
還好她們這一桌是果子酒,勉勉強強支撐了一圈,甄妙臉上就升起了紅雲,眼神也多了幾分迷離。
重喜縣主就給初霞郡主使了個眼色。
初霞郡主會意,再有人前來敬酒就給擋了。
方柔公主低頭吃著菜,眼角余光卻不停的掃著另一桌的羅天珵。
見他和左右的人談笑風生,又時時留意著甄妙這邊的動靜,有人敬酒就不自覺蹙了眉,見初霞郡主擋酒眉頭便舒展開來,心中莫名就酸澀起來。
從他成親到現在,這還算是頭一次近距離相見,他竟是沒有多看自己一眼,也不關心自己過得好不好,真的是太討厭了。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並不知道這酸澀的感覺是什麽,可再見了甄妙的笑靨如花,就覺得格外刺眼,於是站了起來,端著白玉杯笑盈盈地道:“佳明姐姐,以前方柔不懂事,惹了姐姐生氣,現在向你賠罪了。方柔連乾三杯為敬,佳明姐姐要是不惱我了,就請滿飲三杯可好?”
甄妙酒意上湧,昏昏沉沉的壓根沒反應過來方柔公主口中的“佳明姐姐”是喊她,還端坐著不動。
初霞郡主暗暗搗了她一下,沒好氣地道:“喊你呢!”
方柔公主和甄妙之間的恩怨在場的人都清楚,她這麽說了,別人就沒立場攔著了。
甄妙看著方柔公主手中碩大的白玉杯,眼睛都瞪圓了。
這要連喝三杯,她鐵定要出醜了。
中二病好可怕,中二病的公主更可怕!
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道:“公主年紀還小,飲太多酒不好,我們就喝一杯好了。”
“佳明姐姐莫非是還在生方柔的氣?”方柔公主陡然揚起了聲音。
談笑聲一滯,人們的目光就都投了過來。
羅天珵收了笑,冷冷清清掃了方柔公主一眼,捏緊了手中杯子沒有吭聲。
見吸引了眾人注意力,方柔公主又轉為嬌憨的笑:“佳明姐姐要是不生方柔的氣了,就和我對飲三杯。”
甄妙眼睛眯了起來,裡面有水波在蕩漾:“我從來沒生過公主的氣呢,公主要是這樣說,我可是一口酒不敢喝了。”
方柔公主怔了怔,隨後笑得更甜:“原來是誤會呀,今兒我和佳明姐姐誤會解除,更該飲酒相賀呢。”
說著伸出纖細的手腕,把白玉杯舉了舉。
她還不到十二歲,像株小樹苗立在那裡,還沒脫青澀的影子,偏偏說的話卻無懈可擊。
甄妙抿了抿唇,酒意朦朧中,眼神有瞬間的清亮。
她固然可以再推脫下去,可場面就難看了。
誰讓方柔公主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一旦放低了身段,別人再計較起來,哪怕佔著理兒,也成了沒理的一方。
重喜縣主冷下表情,湊在初霞郡主耳旁低語道:“怎麽這小表妹倒是聰明起來了?”
初霞郡主咬了牙,忿忿道:“早知道我和皇伯父說,不放這小禍害出來了。”
重喜縣主冷笑:“她一沒犯錯二沒犯傻,皇帝舅舅疼她還來不及,怎麽會再關她禁閉?還好這兒是你家,等會兒多照應一下甄四就是了。”
“佳明姐姐?”方柔公主嘴角含笑,似得意,可再看,又尋不著蹤跡了。
甄妙手一揚,招來侍酒的侍女,取了個白玉杯斟滿,衝方柔公主舉了舉:“先乾為敬。”
她也不廢話,仰頭就把一大杯果酒飲盡,臉頓時燒了起來。
方柔公主立刻就把酒飲盡,面色卻只是如常,笑道:“再來!”
緊跟著就又滿上一杯。
“咳咳。”一聲咳嗽響起,六皇子走了過來,伸手一壓,“方柔,你小姑娘家,喝這麽多酒做什麽,當心回去皇祖母和父皇訓你了。”
“我才沒事呢。”方柔公主這樣說著,眸子卻水潤起來,似是有了醉態,“六皇兄,你攔著我們做什麽?難道是怕佳明姐姐醉了啊?嘻嘻,羅儀賓都沒說話呢,你急什麽?”
這話一出,眾人表情就精彩起來。
方柔公主年紀小,又喝了酒,這明顯就是小孩子家的醉話,可偏偏這醉話所指的三個當事人都在,那可就尷尬了。
幾個皇子第一時間就看了羅天珵一眼,卻見他嘴角依然掛著淺笑,似乎是半點沒受影響。
這番熱鬧可真是太值了,眾人忙不迭又把目光落到六皇子身上。
在場的都是人精,但凡六皇子露出一點尷尬異樣,某些風言風語就要傳出去了。
六皇子臉上卻掛著慵懶的笑,伸手揉了揉方柔公主的頭頂:“小孩子家淨說胡話,佳明和你都是我的皇妹,皇兄當然是怕你們都喝醉了,萬一耍了酒瘋,被王妃罵了可別來哭鼻子。”
說著掃羅天珵一眼,笑道:“羅儀賓當然不能說話了,有這麽多大舅子小舅子在呢,哪有他插嘴的份兒!”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那莫名尷尬起來的氣氛頓時一掃而光。
在談笑聲中,甄妙覺得眼前都是光圈,一個個的擠來擠去,又閃又亮,晃得她頭暈起來。
“甄四——”重喜縣主伸手扶住甄妙。
“我可能喝醉了。”甄妙隻來得及說了一句,就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眾人默了默。
這酒量,也真是驚人了!
羅天珵忍不住走了過來。
初霞郡主挑了眉道:“羅儀賓你陪皇兄們喝酒吧,我們照顧甄四就夠了。”
羅天珵看甄妙一眼,低歎一聲,還是退了回去。
大周朝的規矩,若是認了乾親,當晚是要留宿在義父義母家的。
他想和甄妙接觸,只能明早來接了。
“我扶甄四去後面歇著吧。”重喜縣主道。
初霞郡主點點頭:“你去吧,我在這應付著。”
甄妙喝多了,眾人也不好為難,就由著重喜縣主扶她到後面去了。
初霞郡主酒量頗大,又敬了一圈,場面就熱鬧起來。、
就聽三皇子妃問道:“四公主今日怎麽沒來?”
四皇子妃湊過去,低聲道:“聽說是薛駙馬納了一個妾,鬧起來了。”
當朝有五位公主,大公主嫁的遠,三公主亡故了,除了年紀還小的五公主方柔,就只有二公主和四公主嫁在京城。
按規矩,駙馬是不得納妾的,只是四公主成親數年無子,即便是公主之尊,也不得不妥協了。
三皇子妃聽了,心有戚戚然,搖了搖頭不再多說。
初霞郡主卻覺得沒甚趣味,隻想著尋了重喜和甄妙好好聊聊,倒比應付這些人強多了。
正不耐煩著,就見方柔公主端著個白玉杯,衝著羅天珵去了。
“羅儀賓,這杯酒方柔敬你了。”
“多謝了。”羅天珵一個字都沒多說,直接一飲而盡。
方柔公主眼中有種別樣的光芒,正欲說什麽,就被初霞郡主一把拉開。
“羅儀賓,我不日就將遠行了,以後我父王和母妃,就請你和甄四多多照看了。”
“這是自然。”羅天珵又喝了一杯酒,心中卻惦念起甄妙來。
也不知她今日留在永王府,到底會不會順利。
正被羅天珵惦記的甄妙,此時早就睡得沉了,連晚飯都沒趕上吃,就睡到了第二日。
她醒來時,青鴿還在腳底下酣睡。
“青鴿,阿鸞呢?”甄妙揉了揉眉頭。
青鴿這才起來,茫然道:“沒看到阿鸞姐姐啊。”
正說著阿鸞匆匆走了進來,神情有些慌亂:“大奶奶,您醒了,婢子伺候您洗漱。”
甄妙酒醒了,腦子倒是清醒多了,盯著阿鸞問道:“阿鸞,你慌裡慌張的做什麽?”
阿鸞神情一緊,遲疑了一下才道:“大奶奶,初霞公主好像出事了,正被王妃責罵呢!”
“怎麽回事?”甄妙徹底清醒了。
要不是出了什麽大事,按理說她還在這呢,永王妃不會隨意責罵初霞郡主的。
“好像是昨日宴會過後,初霞郡主他們玩起了焚香作詩的遊戲,不知怎的,就混進了一首豔詩,是……是初霞公主的筆跡……”
“豔詩?”甄妙嚇了一跳,“什麽豔詩?”
阿鸞猶豫了一下。
甄妙急了:“阿鸞,你快說啊。”
阿鸞咬了咬牙,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後面漸漸低不可聞,阿鸞耳根已經是通紅一片:“恨不生同時,與君好……”
甄妙卻是徹底愣住了。
恨不生同時,與君好……
好一個恨不生同時,與君好!
初霞這完全是被人算計了啊。
打死她也不相信,初霞郡主會在詩會上把這首詩寫出來。
甄妙猛然站了起來。
“大奶奶?”
甄妙邊穿衣服邊道:“快一點兒,我要去找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