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紗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思維有些混沌,甚至一時間,都想不起自己經歷過了什麼。
她覺得有些熱,動動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的腰身被人箍住了。愣了下神,她側過臉,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這個懷抱那樣熟悉,她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
愣神間她已經模糊地想起來了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情,再聞著鼻端傳來的熟悉的味道,只得自嘲地笑笑。
當真是太思念他了,方才出現這種幻覺。
穆景安又怎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
八成是自己睡迷糊了吧!
不,也可能是她依然還在昏迷後陷入的夢中,只是被她當做了現實而已!
這樣想著,雖然覺得有些熱,可身子既然動不了,羅紗就也不再動彈分毫,只閉了眼準備繼續睡去,想著過會兒或許能真正醒過來了。
誰知她剛合上眼,頭頂就被人蹭了蹭,耳邊傳來少年不滿的聲音。
「你既然醒了為何不理睬我?」語氣中竟還帶了些許哀怨的意味。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感受到他吐字時撲過來的輕微氣息,羅紗猛地睜開眼睛,愕然問道:「你怎麼來了?」
穆景安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答非所問地說道:「唔,不熱了,那就好。」說著將羅紗往懷裡使勁摟緊了,嘆道:「方才我回來後才發現你有些發燒,許是在外面的時候凍著了。」
羅紗隱約記得女孩兒要將她背出去,卻記不真切,再後來的事情,她卻是完全不知道了。
問穆景安,穆景安只說是她被那些少年人帶了出去剛好被他碰見了,多的卻隻字不提,使得羅紗還以為是她被人剛背出門去就遇到了穆景安。
穆景安不許她多思多想,只讓她靠在他懷裡好好休息。
「他們不過是用了些迷藥,藥性過了便沒什麼了。如今受了些寒,再悶一身汗出來,寒氣散出來就也好了。」
初時羅紗還不肯睡,想要問個清楚明白,誰知穆景安此時說道:「這些日子事情還很多,你若是累著了生了病,我還得分神照顧你。」
羅紗一聽這話,懊惱地低聲辯駁了幾句。
方才她本來要睡的,是他說她只顧著睡不理他。如今倒好,他又反過來教育她了。
見穆景安只低低地笑也不辯駁,羅紗就也笑了,依偎在他身上,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熱度,雖然有點發汗,竟也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來,羅紗覺得身子爽利了許多。這時天已經大亮,穆景安早已不在房內,想來是一早就去安排相關事宜了。
紅倚紅繡見羅紗醒了,忙過來服侍她起身,又很是自責了一番後,稟告羅紗說屋外有十來人在等著求見她。
起初羅紗以為是那些管事之人需有事找她相商,就也沒細問。哪知見了對方後,那些人卻聲稱他們是昨日裡那些少年的雙親,如今來代孩子賠罪了。
羅紗只知道有兄妹兩人,看到有這許多人來,還說是雙親,就有些發怔,等到人走後細問過紅倚紅繡,方才知道昨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到若不是穆景安及時趕回來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情,羅紗後怕不已。但她也沒表現出來,生怕穆景安又多擔心她幾分。
有穆景安在,事情安排地又快又順利。相較於之前羅紗和長公主出馬的時候,效率提高了兩倍不止。
長公主和羅紗樂得清閒,拉了聶夫人,同紅倚紅繡一起,整日裡湊做一堆研究哪些菌類更好吃,那種烹肉方式更可口。
穆景安傍晚回來吃飯,連呼好吃,又呼過癮,比平日裡多吃了兩碗飯。
羅紗看著他瘦了些許,心疼得緊,不住地讓他多吃些。
結果一頓飯吃下來,穆景安肚子填飽了,心思就也活泛了,眼睛裡的綠光蹭蹭蹭地直往外冒,把羅紗看得是汗毛直豎心驚膽顫。
長公主是何等人?一看自家兒子目不轉睛盯著羅紗瞧的樣子就知他在想什麼,故而一用完飯就叫了聶夫人去她房裡一起閒聊。
只是她到底還是心疼羅紗的,看著羅紗那緊張萬分的樣子,不由有些不忍心,臨走前便叮囑穆景安悠著點。
穆景安口裡答應得好好的,等屋子裡一沒了旁人,扛了羅紗就往床上丟。
雖然被縟很厚,可羅紗依然被「摔」地七葷八素暈乎乎的。等她神智清醒些的時候,兩人的衣服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眼看穆景安急乎乎靠過來,羅紗忙叫「等一下還沒沐浴」。
可此時穆景安怎能聽得清她在說什麼?隨便在她身上肆意揉捏了番便迫不及待地挺身而入。
羅紗剛開始還抗拒一下,而後腦子裡亂哄哄地根本沒法去思考了。
原以為穆景安累了一路,這樣過去一次就也罷了。誰知才停歇了片刻,他又靠了過來。
羅紗渾身痠軟得不行,沒轍了,只能不住地求饒。
可穆景安憋了這許久,聽到她的告饒聲反而更加興奮,不依不撓地抱了她翻來覆去地折騰。
結果等到羅紗好不容易能撈著睡的時候,已經隱約聽到雞鳴聲了……
如此過了幾日,就也到了他們離去的時候。
其實只是安排扮作突厥人的事情倒也沒花費穆景安太多時候,但他又用了些時日來告訴那些主事者應當怎麼調整大家心態,務必保證這些人到時聽從命令,就算是穆青涯和穆景安不在,也不會亂了大家的計畫與安排。
北地安排好的人將會陸陸續續去往穆青巍那兒,這次羅紗他們走,卻是一個人都不跟著,只等穆景安和穆青巍見過一面後,商議好一些細節再給北地送過信來告知他們。
待到一行人回到北疆的住處後,穆景安卻被告知,有人去了穆青巍那兒,說是要找他,正在穆青巍那兒等著。
說起來,這事兒倒是也巧了些。
穆景安知道葉之南的事情後,就讓替代他的人去了葉府處理事情。待到那邊事情一了,替代之人就按照穆景安的吩咐去了穆青巍那裡。
穆景安多年來經常有事沒事就往穆青巍的軍營跑,如今「穆家在南地的村子」出了事兒,他回到定國公府反倒不如來北疆找穆青巍合理了,故而如此安排。
說起來那替代之人應當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到了這裡的,如今他到了沒多久,六皇子就也到了……
穆景安頗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六皇子找他來做什麼?
要知道,往日裡六皇子最看不慣的就是他了。
好在人被穆青巍拖住了,六皇子還沒見著那替代穆景安的人。只是六皇子急得厲害,穆青巍拖不了太久,於是穆景安剛到了宅子裡收到了信兒,就急匆匆趕往穆青巍的營地,連口水都未來得及喝。
一進營地,穆青巍就引了他去六皇子處。
「他是易了容來的,只同我說了真實身份。不知為什麼,他也不同我說是什麼事情,只說要見你,說有些事情,只有你才能明白。」
在路上時候,穆青巍如此說道,又問穆景安道:「你可知是什麼事情?」
穆景安聽了,越發疑惑起來,一點也摸不著頭腦,便想著見了再說。
誰知一見面,六皇子先是同他寒暄敘舊,待到二人僅有的那丁點兒感情回顧得差不多了,才忽地憤慨地說道:「他對你們穆家所做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的。就憑他對你們所做的這些事情,你也斷不能忍下這口氣!」
穆景安聽了後,有些明白過來。
原來六皇子發現對付不了那人,就來找他做幫手了。
只是六皇子隻字不提他自己受到的傷害,只說了穆家收到的傷害,慫恿穆景安動手……
思及此,穆景安就笑了。
或許這位表兄是覺得依著自己那張揚的性子,定然會沉不住氣,稍稍一挑撥,便會聽了他的話吧!
可是……
穆景安打量了下有些焦躁的六皇子,微微蹙眉。
他如今怎的成了這副樣子?
這般沉不住氣!
穆景安不緊不慢地坐到椅子上,挑眉看著六皇子,半晌後,緩緩開口,問道:「如今你肯定知曉了那件事情……舅舅可知你已經知道了?」
他說的「那件事情」,卻是說,六皇子生母為那人所殺之事。
六皇子望著穆景安那彷若看透他所有心思的眼神,心中一凜,頓時明白穆景安所指是什麼。他猛然覺得這表弟與自己記憶裡略有不同了,暗暗驚了下,問道:「你是如何知曉的?」
穆景安淡笑道:「我自有我的法子。」
六皇子抿了唇,片刻後說道:「還未。他只覺得我最近總和他對著干是因為他偏心於五哥罷了,並未想到其他。」
「前些日子他還將我召去,說是他心裡面還是更偏向我一些,故而我偶爾鬧鬧就也罷了,不要總和他對著干,」六皇子頓了下,又道:「他說他的忍耐力有限。」
「那就好,」穆景安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六表兄如今該是同舅舅好生打好關係才好,他越是不提防你,你才越是好下手不是?」
「你的意思是說……」
「表兄一直是明白人,怎的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是糊塗了。」
穆景安嘴角帶笑,眸中神色卻是越發冷然地說道:「他能在做出那種事情後多年來還對你『照顧有加』,而你僅僅是得知了這件事情後就亂了陣腳,單就這點看來,表兄的做法已經落在了他的後面。」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裡我也不是急躁的性子!」
六皇子騰地下站起身,在屋裡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子,說道:「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
他頓住步子,眼神幽遠地望向窗外,似是在思唸著什麼,緩緩說道:「她去得那樣早,我這些年來,時時刻刻都在想念她……」
他突地話鋒一轉,恨然道:「他做過那樣的事情後,竟然還能在我想念她的時候作出一副慈父的樣子來寬慰。那樣虛偽的人,讓我怎麼對他笑得出來!那種刻骨的恨,讓我怎能憋得住嚥得下!」
他這一番話說完,穆景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再不多說一個字,起身就要朝屋外行去。
六皇子怔了下,忙橫手攔住了他,問道:「你這是作甚?」
看著穆景安的神色,六皇子冷哼道:「原以為你是個有血性的,定然會做出些有膽識的事情來。如今看來,卻也是我看走了眼!」
穆景安停住步子,偏過頭看著他,嗤了聲。
撥開六皇子的手臂,穆景安負手而立,語氣緩慢地說道:「旁的我不多說了,我只告訴你,無論想做成什麼事情,都必須耐得住性子,必須壓得住心裡頭的那口氣。不然只憑著一股子意氣行事,那是什麼都做不成的。」
六皇子聽了後有些微地惱了。
他本是知曉一些皇帝對羅紗和穆家做下的事情的,故而此番前來想要尋穆景安共同謀劃些事情,因他知道穆青巍手裡的兵有多麼強悍,而穆青巍無子,最疼愛的人是穆景安。
誰知他說了不過幾句話,反被穆景安這個毛頭小兒給教訓了一番。
他本以為穆景安性子不沉穩,比起穆青巍他們更好說話一些。誰知道今日一見,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六皇子努力壓制住火氣,同穆景安又好生說了一番。可穆景安油鹽不進,只一味勸說他。
一個多時辰後,六皇子見事情沒有轉圜餘地了,也到底是壓不下心裡頭的那口氣,哼了哼後拂袖而去,連穆景安揚聲挽留他用過晚飯再走的建議都不理會。
只是臨出門時,他覺得自己還是得提點穆景安一番,便轉回身子拋下了一句話。
「別看父皇疼愛你,那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誰知就將你慣得成了這副樣子,簡直是不識好歹,分不清何人對你是真心,何人對你是假意!」
穆景安望著他怒然離去的背影,微眯著眼,微微揚了下唇角。
不識好歹?
分不清真心假意?
難道六皇子的意思是,他待穆家是「一片真心」了?
穆景安彈彈衣袖,眼中總算是浮起了一絲笑意。
方才六皇子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地擱在他自己身上,倒才是真正的合適了。
說起來,也難怪那人最「疼愛」六皇子,待他與別個不同。
這兩人的想法在某些方面倒很是相像的,只是性子略有些不同罷了。
不過……
想到方才六皇子離去時遲疑的眼神,穆景安又極輕地嗤了聲。
他應當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的,只是嘴上不肯承認罷了。況且,會不會照做,就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倘若照做了的話……
或許也勉強能算作是芝麻大的一點點助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