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後大刀闊斧地做了好些個事情。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將朝中大臣換掉多半。
葉之揚本還在家中養花,冷不丁一道聖旨,就讓他去了戶部做尚書。葉之揚當下就丟了花鋤和花種,帶著全家去往京城。
他的小兒子才不過幾歲,見狀很是鬆了口氣。
趙氏就問兒子怎麼了。
小兒答道:「天寒地凍的,父親卻整天拿著鋤頭和花種去種花,我很擔憂卻不敢說。如今看父親現在這個樣子,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稚子無心,小大人一般說出了大實話。
趙氏望著葉之揚挺直的背影,微笑著撫了撫兒子的軟髮。
雖說葉家居家遷往京城了,可還有兩人葉之揚和趙氏壓根就沒打算帶走,那便是邱氏和她的兒子。那對母子依然待在莊子上,該怎樣過,還是怎麼過。
朝中大換人時,初時宮裡頭不知怎的,有傳言說被換掉的大都是太上皇的人。
太上皇本就「病」得一天不如一天了,在聽說了這個消息後,就氣得哽了一哽,幾口氣憋在心頭上不去下不來。
誰知後來他才聽說消息是假的,被換掉的一小部分是他的親信,另外一批是朝廷的蛀蟲,而他自己的那些個親信其實大部分都倒戈跟了新皇。
他頓時氣得血氣上湧。
前些日子被憋住的那幾口氣如今好不容易尋到了出路,跟著新添的血氣一起噴湧而出。
太上皇重重咳著,就有太監拿著白帕去給他掩口,結果帕子上赫然一大灘鮮紅。
於是太上皇還沒來得及被解藥毒死,反而先噴血噴太多,亡了。
太上皇駕崩,舉國皆哀。
在這樣的日子裡,有一些人卻是悄悄從北地出發,進入關內。
在他們來之前,穆景安帶著羅紗又去了趟北地。這時在南地受傷之人也已經痊癒,只是穆景安讓他們稍安勿躁等在南地,並未讓他們回到這裡。
進入北地見過大夥兒後,穆景安便說出此次前來的目的,讓大家選擇往後想要的生活方式。
北地中曾經出去過不少人,他們分佈在各地,從事著各種各樣「有用」的工作。穆景安將他們當中能抽空回到北地之人全喚了回來,讓他們向北地之人談起這些年在外面生活的日子。
這些人講述的都是自己的切身體會。
「聽了他們所說的之後,大家決定下往後的日子想怎麼過,然後再告訴我。」穆景安這樣說道。
這麼些年來,頭一次有這樣多的在外生活之人統一同大家談起這些。每日裡他們都會去各處同大家交談,先是說起自己的感受,然後讓大家隨意提問。
他們生活的地方不同,所從事的工作、擔任的職位也不同,每個人的經歷說出來對眾人來講都是新奇的,大家就都聽得很認真,也很有趣。
這樣的交流,持續了有近一個月的時間。
眼看著時間到了,穆景安就讓各處的主事收集起寫有各人最終決定的紙張,由各處的主事統計好,再送到他這兒。
有七成的人,想要去往各地從事各種職業;有一成的人想要留下來守在這裡;還有兩成的人,想要去往江南,守在穆家附近。
北地之人長久生活在極寒之處,生活習慣和關內之人截然不同,穆景安就讓人細細告訴了他們各自想去之處的生活習慣。
大夥兒對於能走出去興奮異常,此時就有人問穆景安,是不是同新帝說一聲,弄個指令什麼的,那樣大傢伙兒光明正大地走,也可以快些。
穆景安本就考慮過這個問題,當下就駁回了這種建議,依然決定只有小部分人走這樣的路子,大部分人還是等著穆家潛伏在各處的勢力及官員給他們辦好戶籍和路引後悄悄出關。
其實依著他的意思,能全部都走後面那條路子最好,可是泰王已經知道了南地那些人的事情,故而穆景安安排南地那些人走第一條路子,其他人則用第二個。
有人問他為何如此,穆景安只說了短短幾句話。
「保險些好。此時想要明目張膽,不過是仗著風逸在位。可一旦在他那裡留下了文書,他的後人便能隨意查到你們後人的蹤跡,到那個時候,又該當如何?」
聽了他這番話,眾人齊齊沉默。
他們這些年在這兒隱居著,不也是為了「保險」嗎?
不是不能出去。只是那些皇帝在位的時候,他們不敢,一旦出去的人多了,難保不會被有心人發現。為了最大限度降低出事的可能性,每年都只安排最需要的人進入關內。
如今他們得了個好機會,他們也不能太過於放鬆警惕。
穆景安看著烏壓壓的人群,不由一嘆。
其實他還有句話沒說。
現在宋風逸待他這樣好,可誰能保證十年、二十年後依然如此呢?
最難預料的莫過於帝王心。
之所以讓這個時候北地之人準備好潛入全國各處,是因為穆景安算準了太上皇大體的去世時間。
初初即位再加上太上皇駕崩,宋風逸就算是有心想去管,也分不出那麼多心思去做。況且依著此時的他的性子,就算他知道了,也會故作不知,將事情壓下來。
穆景安要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契機。
他不怕慢,不怕麻煩,怕的只是這些人出去後又碰到些什麼棘手的事情。
穆景安這時只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防患於未然,待到回了定國公府,他才不由感嘆自己這個決定當真是極為明智。
宋風逸居然下了道聖旨,封穆青涯為定王,世襲罔替,而且還賜了府邸,離定國公府不過幾十里地的距離。
聽著公公宣旨的時候穆景安就已經哭笑不得,待到接了旨,他更是頭大如斗。
羅紗撫平他擰起的眉間,問他為何如此惆悵。
穆景安無奈道:「那傢伙……」他咬著牙說了句後好歹記起了那傢伙現在是皇帝了,就咳了聲,說道:「他一片好心,我明白。可他這樣做,不是又將穆家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嗎?」
穆家本就是第一國公,現在又成了第一外姓王,想不引人注意,都不可能了。
穆景安想一次就嘆一口氣。
穆家的日子,怎的就這樣艱難呢?
羅紗細細想了,暗道果然如此。可看了穆景安那苦大仇深的模樣,她倒是當真樂了。
不過轉念想到北地人後,羅紗說道:「幸好沒讓他幫忙。」
穆景安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輕輕「嗯」了聲,握住了她的手。
穆青涯和長公主正忙著,匆匆接了旨後匆匆將聖旨安放好,夫妻兩人便又一起去收拾東西了。
他們一早就決定了要一同去各處遊玩,走遍全國各處看遍大好河山。
前些天穆景安和羅紗不在,兩人等著他們並未離開。如今穆景安他們回來了,夫妻倆便準備動身。
羅紗默默去幫忙,穆景安在一旁聽著穆青涯和長公主說的話,奇道:「你們當初不是說要去追二叔和二嬸他們嗎?怎的這時候換了主意?」
「青巍他們離開了這許多日,怕是趕不上了。我們索性與他們從不同的方向出發,說不定哪天在某個地方就與他們相遇了。」
穆景安聽了,仔細思量了一番,倒也果真如此。
穆青巍和馮氏同穆青涯他們打算的一樣,夫妻二人一同出遊。
自那天大殿之上出了事後不久,穆青巍就辭去了大將軍的職務。頂替他的,便是以前在潘大將軍手下效命的、北地出去的將領,王曉。
剛回到定國公府,穆青巍夫妻倆就收拾好行裝先行出發去了,臨走前還笑言讓穆青涯二人準備好了後去追他們。如今看來,倒是當真追不上了,因為送走了他們後,穆景安和羅紗方才動身去往北地,這樣說起來他們離去也有好些時候了。
眼看著離出發的日子沒幾天了,穆青涯臨走前又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安排人將雲姨娘送到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去養病。
自從聽說太上皇禪位於新帝后,雲姨娘不知是驚恐的還是不甘心的,總之是一病不起了。雖然大夫說了不是癆症,雲姨娘卻整日裡咳嗽不斷,眼看著一日消瘦過一日,整個人廋骨嶙峋,再找不出一丁點兒當年豐潤的感覺。
初時大夫說了後,穆青涯就吩咐人將雲姨娘送走,說是為了給她調養身體,已經在山上某處買了個院子,那兒空氣極好想來是對雲姨娘的身子有好處的。
可雲姨娘生下的孩子不同意,而穆青涯又忙著收拾同長公主一起出行時需要的一應物品,故而這事兒就擱置了下來。
眼看著夫妻二人就要離去了,孩子們不急,雲姨娘先急了。
她生怕穆青涯他們走了後穆景安和羅紗會為難自己,不顧孩子們的勸阻,哭著鬧著主動要求去山上養病。
穆青涯忙碌之中不耐煩與他們多作糾纏,派了個管事全權處理此事。誰知那管事做事乾淨俐落毫不拖泥帶水,領命之後的第二日就將人送了去,結果雲姨娘比穆青涯他們走得還早。
待到人都離去後,穆景安和羅紗便準備動身去看看宋風逸賜下來的宅子。
出發前一日羅紗收到了一封信。
她打開來看,越瞧越驚喜,思量了片刻後,忙起身拿著信箋去到穆景安那兒。見他正伏案寫字,她便將信件擱在他的眼前,指了它問道:「這事可是與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