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怎樣懲治語蝶,羅紗心中有了計較,可那得等到晚些時候她安排好了才行。
如今的當務之急,便是將語蝶講的那事說清楚——她可不喜歡被人冤枉了還在一旁傻站著不開口。
「你剛才說我怎麼著你了?」羅紗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深。
看到羅紗這個樣子,再看正低著頭卻顯然一副恨鐵不成鋼表情的孫姨娘,語蝶再開口,就有了一點點的遲疑,「自然是你欺負我。」
羅紗樂了,「你年齡比我大個子比我高,卻說我欺負你,這也太可笑了些。」
語蝶腦子一熱脫口而出:「年齡大又怎樣?個子高又怎樣?也抵不過你仗勢欺人!」
「好一個仗勢欺人!」羅紗拍手笑了片刻,才跳下椅子,踱到依然跪著的語蝶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若要仗勢欺人,必有所圖。你說,我圖你什麼呢?」
羅紗繞著語蝶轉了一圈,說道:「我出身比你好身份比你高,論錢財,我比你多,論相貌,過個幾年我定然比你出挑。你一沒有什麼值得我去爭搶的,二沒有什麼值得我去嫉妒的——你說,我圖你什麼呢?」
語蝶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了,去看孫姨娘,後者卻撇開了臉,看不清神色。
屋內其他眾人彷彿頭一次認識這個平時總是面帶微笑不與人爭搶的五姑娘,就有些怔怔的。
原以為她和程氏一樣是個性子溫和的,怎的今日這樣咄咄逼人了?
羅紗懶得去琢磨其他人怎麼想,她環視了下屋內,吩咐紅月道:「你去將那日搬箱子的婆子都叫來。」
她們每次去上課,都只能帶一人隨行伺候,因此她身邊的丫鬟現在只紅月一人在場,便又同跟在葉頌青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紫玉說道:「你去金秋院,給我將金簾叫來。」
老夫人搞不懂自己院子裡的人怎麼就攙和進去了,卻也不開口問羅紗,只挪了挪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澗勢坐了。
待紅月與紫玉領命退下,羅紗就問沈秋意身邊的小丫頭小蓮要了把梳子,解開葉頌青的髮帶,不慌不忙地給他細細梳頭。
方才被語蝶那樣扯著,他的頭髮早就亂了,只是來回地匆忙,不曾好好梳過。
羅紗這樣側過身子,剛好挨打的半邊臉對著眾人。
看到那依然紅紅的印子,老夫人便不悅地看著葉之南。
再怎麼樣,也下手太重了些!幸好國公府這幾日不會有人來葉府,不然,還真沒法給程家交代!
葉之南沒發現母親的神色如何,他只注意到沈秋意正秀眉緊鎖擔憂地望著羅紗。
於是葉之南莫名就有些心虛,輕咳了聲問羅紗:「……語蝶說的那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剛回到府中,並不曾聽聞前些日子姐妹二人的矛盾。
「爹爹這一路過來可還順利?」羅紗仔細地給葉頌青梳頭髮,頭也不抬地問道。
葉之南以手掩唇又咳了聲,含糊道:「唔,還不錯。」
他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二女兒,有些心疼,但他掃了眼擔心望著羅紗的沈秋意和擺出事不關己樣子的老夫人後,決定……語蝶還是繼續跪著好了。
「那便好。」羅紗說著,又隨口問了他幾個貌似關切的問題。
一時間屋中只餘父女兩人的問答聲,只是一個問得非常隨意,一個答得也不認真。
語蝶有心再鬧一鬧,被孫姨娘悄悄的一眼瞪過去後,只得閉口不言了。
待給葉頌青梳好了頭髮,又用髮帶仔細繫好,羅紗才道:「若我說二姐姐提及的那事,本不是我的錯,爹爹是信呢,還是不信?」
葉之南本就心不在焉,被她這樣問了後,細細琢磨了下才明白她什麼意思,就有些猶豫。
若說信,可空口無憑沒證沒據就信了她,萬一事實不是羅紗說的這樣,那自己的老臉可就沒地方擱了,畢竟方才自己就是吃了這個大虧,結果讓滿屋子的人看了笑話。
可若說不信……剛剛自己就信了語蝶,不信羅紗,再這樣不信她一回,難免羅紗就會惱了。
說起來,葉之南並不怕羅紗著惱,他怕的是安國公府找自己麻煩。本來還沒想到這個,但看到老夫人出面幫羅紗說話後,他才頓悟。
與亡妻程氏不同,羅紗可是和國公府親近得很,經常還會寫些信,讓過來葉家送東西的吳管事帶去給老國公爺和世子爺他們。
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出該怎麼答好,葉之南便道:「你且將當時的情形說一說,為父自會給你做主。」
羅紗努力將嘴邊的冷笑掩去,仰起頭來笑著說道:「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這樣親近的話語襯著那紅紅的巴掌印,說不出的怪異。葉之南臉色變了變,硬是扯出個笑來,「好說,嗯,好說。」
這時紅月和紫玉剛好將人都帶了來。
羅紗不慌不忙喚過老夫人身邊的金簾,說道:「那日吳管事送了東西來,是你送我們出的院子。當時在院門口,二姐姐同我講了什麼話,你可還記得?」
金簾咬著唇不說話,羅紗便指了晴夏院的一個瘦高個兒的婆子,給她使了個眼色,說道:「那日的情形,你可還記得?」
「老奴自然記得!」那婆子聲音洪亮,一字字說得清晰,將語蝶抱怨舅父不再送她東西、嫌棄羅紗給的東西不是舅父親自送的,仔仔細細講了一遍,末了又道:「當時我是走在最後頭的,瞧見那位姑娘,」她指了指金簾,「站在金秋院的門邊兒聽呢。」
見金簾不說話,婆子咦了聲道:「按理說離得這樣近,沒有聽不到的理兒啊。」
她語氣神態這樣篤定,金簾就有些發慌了。
她在金秋院伺候,自然明白老夫人輕易都不願招惹五姑娘不高興,如今這個樣子,自己倒不如實話實話算了。
她正躊躇著,羅紗又冷著眼朝她哼了聲,金簾腿一軟便跪了下去,磕頭說道:「奴婢知錯,奴婢當時……確實是聽見了。」
羅紗就笑。
這金簾是老夫人院子裡一頂一最愛聽壁角的,那日裡她既然送了自己出來,沒道理有那樣的好戲不去聽的。
自己果然是賭對了。
「……五姑娘說她收到的那些都是安國公府送來的,也算是程家舅爺給的,二姑娘若想要程家舅爺的禮物,五姑娘自會送她一些。可二姑娘不肯,說什麼既然是五姑娘送的那就不是程家舅爺送的。」金簾急慌慌說完,一抬眼就看到葉之南鐵青的臉色,忙指天發誓道:「奴婢聽得真真切切的,絕無半點虛言!」
羅紗讚賞地點點頭,金簾這才抹了把汗,心道有五姑娘幫著說項,那老夫人也不會太為難自己——任誰都不喜歡自己手下的奴僕亂聽主人家的事情。
眼看葉之南的臉色越發地差了,羅紗慢悠悠地說道:「二姐姐想要舅父親自送的東西,自然瞧不上我手裡那些。既然如此,我也就沒有給她送去——沒道理她看不上我的東西,我還硬要給的。」
她指了那些晴夏院的人,說道:「當日裡這些個婆子都是聽到了二姐姐的話的,若父親不相信,還可以挨個詢問。」
「不必了。」葉之南揮手說道。
什麼舅父不舅父的,顯然語蝶這是想傍上安國公府這棵大樹,而人家根本就懶得理睬她!
這丫頭,當真是不將葉家的臉面當回事兒!
語蝶方才就想開口辯解,被葉之南給一再制止住。如今見再不說話,父親就要朝自己發脾氣了,她不顧孫姨娘的一再使眼色,氣得跳了起來,指了羅紗叫道:「你那晚上還叫人去奚落我一番,那怎樣算?」
「奚落?」羅紗驚奇,叫過那晚陪周姨娘回晴夏院的紅月,斥道:「我不是讓你原話告訴二姐姐的麼!誰准你多嘴來奚落二姐姐的!」
紅月忙跪下,說道:「請姑娘明察,奴婢絕沒有。大家都知道奴婢嘴笨,姑娘讓說什麼就是什麼,怎的會亂說呢?」
紅月是晴夏院第一實在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要她肯說出口,便九成九都是大實話,於是眾人便對語蝶的說法抱了幾分懷疑。
葉之南卻是不太瞭解紅月的,問道:「你當時是怎麼說的?」
「奴婢只是傳了姑娘一句話:『你說不要,我便不給,沒的我送人東西還要看人臉色的。』」紅月如實答道。
葉之南就琢磨了下,覺得這話說得在理,覺得二女兒沒必要為了這麼一句話生氣。
可看語蝶那樣子,又不像是作假。
頃刻間,他對羅紗的話就多了幾分懷疑。
若她沒對語蝶做些什麼出格的事情,怎的就讓語蝶那樣氣憤了?
語蝶見到葉之南的樣子,知曉自己方纔的話到底是起了作用,再想到周姨娘她們的沉默性子,就高興起來,指了紅月對羅紗說道:「你那日裡讓這賤婢砸了我的東西,那怎麼算?」
砸東西?
羅紗莫名其妙地看著語蝶,忽然意識到,這位二姐姐,該不會是將她自己砸的那些孫家送去的東西……算到了自己頭上吧?
羅紗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正想譏諷語蝶一番,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來。
「那日的事情我最清楚。紅月當真是只說了這一句話。至於孫姨娘的弟弟送來的那些東西,是二姐姐親手砸了的,不關五妹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