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大伯母……她也會來賞花會?」
剛一聽到穆氏說起這件事,羅紗非常驚愕,差點就站了起來。
葉之南的兄長葉之揚與其妻趙氏搬出葉家祖宅已近二十載,羅紗活了兩世從未見過自己的大伯父與大伯母,初時聽到這個消息難免興奮。
穆氏說道:「是這樣沒錯,不過我本想過幾日再和你說這件事的。只是今日盛家兄妹做了這樣的事,有些話我就須得提點你一番。」
聽穆氏這樣說,羅紗不禁隱隱有些擔憂,不自覺地微微握了拳放到雙膝上,說道:「舅母請講。」
「你可知你大伯母是哪裡人嗎?」
這個羅紗倒是聽人提起過,「臨岳趙家。」
「不錯。」穆氏頷首說道:「盛氏兄妹倆的舅母,也是臨岳趙家的。」
羅紗聽聞,便是一愣,暗道好巧,細看穆氏表情,她恍惚有些明白過來,可又不願去相信自己猜測的那個最壞的可能,便試探著問道:「難道舅母的意思是……大伯母與她們的舅母,是族親?」
「不,」穆氏歎息道:「她們兩人,是同胞姐妹。」
羅紗的心沉到了最底處。
果然,果然是這樣。
原本在聽到大伯母要來時聚起來的可以見大伯母一面的喜悅心情消失無蹤。
自己從小到大從未見過她,那小霸王兩兄妹卻必然時不時能見上她一面,這兩邊的情分深淺,不用細想,一看便知。
這時穆氏說道:「葉之揚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公正,趙氏與他伉儷情深多年,想來也是明事理的,不太會因為那兩個孩子的事情同你計較。若是你想的話,到時在花會上我自會想辦法帶你去見見她。」
羅紗細想了番,最後還是搖頭說道:「不用了,都這麼多年了,到時能見到便罷,見不到就……算了吧。」
大伯父大伯母同祖母父親他們早已有了嫌隙,不然大伯父也不會在當初赴京上任之時就徹底搬了出去。
如今又有了和小霸王兄妹倆鬧的這一齣……
羅紗不敢保證大伯母樂意見到自己,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貿貿然上去認親?
一不小心被人給了冷臉,反而自己落了個難堪。
穆氏輕輕應了一聲,「這樣也好。」
由於不願理會葉家人的關係,穆氏與趙氏雖然在幾次聚會上見到過,卻真沒什麼交集。
只是如今都要去參加花會,若等到時候有人介紹了後羅紗才知道自家大伯母來了,畢竟不太好。
穆氏便在得知趙氏要來賞花會後格外留意了下,想著同羅紗說一聲,免得到時候太過於驚訝會引起尷尬。
見羅紗如此態度,穆氏很是高興。
堂堂安國公府的外孫女,哪就需要倒貼過去看人臉色了!
眼見羅紗氣色好了許多,穆氏拍拍她的手問道:「你的身子如今可是好些了?」見羅紗點了頭,就笑道:「我讓人給你做了幾身衣裳,走,去我那兒試試看合適不合適。」
羅紗心知那些衣裳拿來覽芳苑也能試,穆氏這樣說,不過是見她心情不好所以想帶她走走罷了,心中感激舅母的好意,一路與她相攜著過去,就也慢慢綻開了笑顏。
誰知兩人一進院子便見到程二少奶奶盛氏垂首立在院中,顯然是在等穆氏。
聽到笑語聲,盛氏抬頭來看,卻正好與羅紗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她素來和順溫婉,知道自家弟妹做了那些事情後,已經是羞愧極了,此刻再見羅紗,便紅透了臉更覺難堪,上前見過穆氏後急急向羅紗道歉。
羅紗忙說沒事。
這事情本就不是盛氏做下的,羅紗不會遷怒到她身上。
想著二表嫂等在此處定然是在等舅母,羅紗便尋了個藉口自去院中一處賞花,留下空間給她們婆媳二人單獨說話。
盛氏大大鬆了口氣,向穆氏說起了那兩個小霸王的事情:「……我是親自看著他們上了車子離開的。」
穆氏微微頷首,知道以盛氏的性子,此刻見了羅紗定然更是愧疚得厲害,就也不留她,看她將事情安排好了就讓她離去了。
臨出院子前,盛氏又特意去向羅紗道了聲歉,也不等羅紗說沒事,匆匆低著頭走了。
羅紗上次來穆氏的院子是第一天到國公府時的那天晚上,當時天色已晚且又有些迷迷糊糊的,吃了頓飯就走了,因此她根本連院子長什麼樣兒都完全沒了印象,就連用餐的那間屋子,都快記不起來是什麼擺設了,故而現在她就像是頭一回到這兒一般。
「……你先試試合適不,不合適再讓她們改。」穆氏與她說著話,相攜著進到屋內,又讓人捧了衣物過來。
羅紗剛笑著謝過舅母,一抬頭看到牆上的山水畫和旁邊的題字,不由「咦」了聲湊了過去。
這字……這畫……
她呆呆看了半晌,猛地驚醒過來,指了它驚喜問道:「舅母,這是誰畫的?」
她看了十年,絕不會認錯。如此肆意張揚的畫法與筆跡,分明和書冊上一模一樣!
穆氏正讓人將衣裙攤開來細看,聽羅紗這樣問,掃了眼她指著的畫,隨口說道:「是景安啊。我家幾個臭小子的字畫,都比不上他的好。」
穆氏說完後見羅紗半晌沒聲音,便去看她,誰知就見她在那裡面帶微笑地發呆,便問道:「怎麼了?」
「沒事沒事。」羅紗隨口應著,卻是又驚訝又讚歎,沒想到那臭小子的字和畫居然這樣好。
不過也是,這般的肆意,也只有他作得出來,只是難為他這些年來如此費心了,為她默默抄了這許多的冊子卻從來不曾讓她知道過。
這樣想著,羅紗說不上來為什麼,不由自主地抿了嘴在那邊兀自笑得開心。
穆氏正交代著身邊的丫鬟下次給羅紗做衣時需要改動的幾個地方,一轉眼就看到羅紗盯著山水畫笑得靦腆,覺得有些不太尋常,就問道:「怎麼了?可是這字畫有什麼不妥?」
「沒有沒有,」羅紗急急否認,「我只是沒想到那些書冊都是景安作的。」
「書冊?」穆氏顯然很是莫名其妙,「什麼書冊?」
羅紗就也愣了。
難道舅母不知道?
「就是放在匣子裡的,」羅紗比劃了下,「那些冊子。」
穆氏便笑了,「哦,那是以前景安說送給你的禮物,我就沒打開看過。」她繼續低頭看那些裙衫,彷若不在意地說道:「我看你們很熟悉?你和頌青身邊的丫鬟都是他派去的。他經常去探望你嗎?」
「經常?沒有。」羅紗仔細思量後說道:「只見過……一次罷了。」
除去剛出生時穆氏帶穆景安去葉家的那次外,羅紗真正見到穆景安的只有幾年前的那一次而已。
這些年穆景安跟著他二叔去了軍營玩,可沒能再見面,不過時有書信來往罷了,都是通過他的手下傳遞的,人卻是沒見到。
穆氏聽到羅紗與穆景安只見過一次面,忽地就鬆了口氣,笑道:「原是我想岔了。」
羅紗不懂她在說什麼,卻也沒心思去思量。
如今知道了這些書冊都是由穆景安所做,羅紗倒是想起一事。
這幾年穆景安去軍營期間,自己也陸續收到了書冊,只是它們卻還是裝在匣中跟著程家送去的物品過去的。
如今想來,定然是穆景安先將東西交給了程家拜託程家轉交的,只是他明明可以將東西在派人送信時一併直接送去,為什麼還要繞這樣一個大圈子呢?
雖說有些不解,但想想這樣張揚的人居然也有如此低調內斂的時候,這些年了都隱著瞞著沒讓自己知道,羅紗又覺得穆景安有些時候還是傻得挺可愛的。
這樣一想,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穆氏慢慢直起身來,看著羅紗難得露出的小女兒的嬌態,雖不忍心但還是打斷了她,「來,過來瞧瞧這些衣裳合身不。」
舅母的話一出口,羅紗的思緒便轉到了衣物上面。
「這幾件是讓府裡針線上的給趕著做的,不夠精細也不夠時新,待在繡坊訂做的那些送來了,那才是真的漂亮。」
穆氏這樣說著,拿了件櫻草色緞面半臂,放在羅紗身前比量,半晌後又換了件藕荷色的褙子,「小姑娘長得漂亮了真是怎麼打扮都好看,特別膚色白了在配上這樣鮮亮的顏色,更是出挑,都快選不出來了。」
「罷了,」她指了放著的那些或是淡粉或是柳黃色的衣衫裙裾,說道:「都試試!有不合適的讓她們趕緊改,現在就可以穿。等過幾日繡坊做的送來了,這些怕是都要看不上了。」
羅紗忙謝過穆氏,笑道:「怎麼會看不上?勞舅母費心了。」
「那有什麼費心的!不過是拿出料子來讓她們給你做罷了。我這兒還有些漂亮的好料子,只是顏色已經不適合我們用了,剛好給你多做幾件衣裳。你再歇上一天,後日應該也差不多能好全了,我再帶你去銀樓挑幾樣首飾去。」
第三日天氣晴朗,只是風稍稍大了些。
隨羅紗出門時紅倚特意帶了件披風備著,生怕午後天氣轉冷羅紗被凍著了。
到了店裡穆氏剛吩咐掌櫃的拿出店中最好的幾個鐲子來看,便有府中的管事來尋她,說有緊急事務需要請示。
穆氏便讓羅紗先挑選著,她自去了一旁與管事商量事情。
羅紗正獨自看著,突然有幾人大聲說笑著走了進來。
他們的聲音這樣大這樣亂,攪得店裡再也尋不到方纔的清淨。店內的夫人姑娘們不堪其擾,都側目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