仟召陵回到了僅隔的一堵牆的東府,過年的時候他就回到了家裡,畢竟一直住在二伯家裡也不合適。
剛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輛馬車停了下來,侍從跳下馬來扶著頗有些醉意的仟秋紅下來。
「父親。」仟召陵對著仟秋紅說道。
仟秋紅醉眼迷離,等著看清了是誰,眼睛裡滿是笑意,說道,「是召陵啊,過來。」
仟召陵眉頭皺起,最後還是走了過去扶著仟秋紅,剛一走進,仟秋紅身上的脂粉味參雜著酒味一下子撲入鼻腔中,令他有些作嘔,他強忍著才沒有失態,一邊走一邊說道,「最近父親的應酬好像多了些。」
仟秋紅見仟召陵如修竹一般挺拔的身形,英俊的面目,很是歡喜,說道,「呵呵,你父也是在翰林做呆了十幾年了,總是有些朋友要應對。」說道這裡使勁兒的拍了拍仟召陵的肩膀說道,「我把你的文章拿給那些翰林院的老編修看了,他們都誇讚你了,說你寫的好,這一次秋闈必中無疑。」
「多謝父親教誨。」仟召陵扶著仟秋紅,臉上一點起伏都沒有,似乎仟秋紅說的不過是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
仟秋紅見了,忍不住輕皺眉頭,說道,「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太過於嚴於律己了,其實偶爾放鬆下,也不是壞事,一張一弛才是根本,別是熬壞了身子。」
仟召陵低頭聽著,點頭說道,「是,父親。」
仟秋紅說了半天也不見仟召陵熱烈回應,不過像是木頭一般的應答,頗覺得無趣,說道,「你這孩子要是有你弟弟一半的活潑就好了。」說道這裡正好看到二兒子仟豐城走了過來,見到他就笑著說道,「爹,你回來了!」只是他的目光掃過仟召陵的時候,目光中帶著不屑,不冷不熱的說道,「大哥。」
千秋紅覺得這就是親疏有別,仟召陵總是一口一個父親,態度恭敬有加,仟豐城卻是滿臉堆笑的,很是隨意的喊爹。
不過,仟秋紅今天的心情顯然很好,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仟豐城穿著一件非常花俏的紅錦緞的長袍,用緙絲做的絲絛上系著不下五六種的香囊,手上還拿了一把摺扇,一派風流貴公子的模樣和仟秋紅心目中清高的讀書人形象一點都不相符。
仟召陵卻是皺著眉頭看著他的裝束,說道,「二弟,你這打扮是要去哪裡?」
到了這會兒千秋紅才看到仟豐城的打扮,只覺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說道,「你這是穿的是什麼?」他想起上次從東大街的風月樓來收欠銀,說是玩她們姑娘的錢沒給,氣的他差點沒暈過去。
仟豐城撇了撇嘴說道,「衣服啊,難道還光著不成。」
「你和逆子!你是不是又要出去鬼混?」千秋紅被仟豐城這種無所謂的態度給激怒,對著一旁的侍從說道,「去給我拿家法來,今天我要好好教訓這個忤逆我的逆子。」
那侍從不僅去拿了家法,還連帶的帶來了一臉驚恐的厲氏和小女兒仟絲茗,這下可好,一家人都齊全了。
厲氏人還沒過來就哭道,「老爺,豐城可是我的命根子,老爺這是要幹什麼?」說完就奪過那侍從手上的竹棍,說道,「老爺,你要打就打我好了,索性我把我們母子都打死,你也就心裡痛快了,反正……你心裡只有你的好兒子召陵。」
千秋紅青筋暴起,對著厲氏說道,「無知的蠢婦!都是你養的好兒子,整日的在外面跟那些狐朋狗友胡吃海喝的,不思進取,你看看他這是什麼打扮?怪不得你整日跟我說什麼家裡的銀子不夠使了,這樣任他拿著銀子出去糟蹋,能夠花?」
厲氏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在仟召陵的面前這般被說,只覺得臉上都擱不住了,嘴裡卻只能說道,「老爺息怒啊,息怒啊。」
「滾開!」仟秋紅甩開厲氏,厲氏一個措手不及就跌坐在地上。
仟豐城立時就走過去扶著厲氏,對著千秋紅說道,「爹,有怒氣你朝著我發,對著我娘算什麼事?」
「你這逆子!」仟秋紅被仟豐城這種態度激怒,拿著竹棍就對著他使勁兒的打了過去,仟豐城剛開始還挨了一下,後面就跳了起來,不管不顧的跑了起來,說道,「爹,你真要打死我?我死了可就沒人給你送終了。」
仟召陵冷眼看著眼前的場景不說話,仟絲茗哭哭啼啼的走了過去,拽著仟召陵的手臂說道,「大哥,你怎麼不勸勸父親,反而像是一個外人一般……」
「外人?」
「可不就是,如果哥哥是你嫡親弟弟你也這般不管不顧?」
仟召陵卻是帶著幾分淩厲說道,「我倒是不知道了,二弟不在家讀書就算了,整日的在外尋花問柳,小小年紀卻是欠了風月樓的嫖資,還得別人上門來討,把家裡臉面都丟盡了,要不是那風月樓的人只想收賬不想惹出其他事情來,一直守口如瓶,咱家的名聲還不知道怎麼樣。」
仟絲茗畢竟是女子,聽到嫖資兩個字,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仟召陵繼續說道,「出了那樣的事情母親不約束二弟就算了,竟然這般護著,多少百年之家最後都毀在子弟的縱容上,你卻覺得父親做的不對?」
仟絲茗被仟召陵的話給堵住,什麼話都講不出來,哥哥仟豐城頑劣她是知道的,但是以前只覺得不過是在外面貪玩而已,誰曾想,竟然是在外*?
仟召陵又說道,「得虧二弟不是我嫡親弟弟,要他是我嫡親弟弟,我這會兒就把他打的下不來床。」正因為仟豐城和他非一母同胞兄弟,所以仟召陵很多話都不好說,只是上次風月樓事之後仟召陵就覺得不能在這麼縱容他了,即使剛才父親仟秋紅不發難,他也不會讓仟豐城這般出去。
仟絲茗見仟召陵神態嚇的立時就低頭不敢吭聲了,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仟召陵訓人的時候竟然比爹爹還嚇人。
這邊仟召陵和仟絲茗說話的時候,那邊已經開打了,仟豐城被捆在板凳上,厲氏跪在一旁抽泣著,似乎要暈過去,千秋紅拿著竹棍就使勁兒打。
仟秋紅向來溺愛這個小兒子,雖然心裡知道他這番下去終是要毀了,但是打了不過幾下就見兒子臉上都上汗水,疼的要暈死過去的樣子,那抓著竹棍的手高高舉起,怎麼也落不下來。
仟召陵見了,幾步上前,抓著仟秋紅的手說道,「父親累了,讓兒子來吧。」
仟豐城本以為能躲過去,結果看到仟召陵竟然要代替父親執行家法,氣的要暈過去,臉紅脖子粗的喊道,「仟召陵,你這個偽君子,我就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了,不就是覺得我爹疼我不疼你,有種你打死我好了。」
仟召陵紋絲不動,高高舉起竹棍,在狠狠的打下來,只聽啪啪的聲音響起,仟豐城疼的呲牙咧嘴,剛才千秋紅打歸打,但是卻也沒有下這麼狠的心,這會兒別說是厲氏了,就是仟秋紅也不忍心的別過臉。
「救命啊,仟召陵要打死人了!」
仟秋紅看不過眼,終於忍不住對著仟召陵說道,「召陵,你看……」
仟召陵抬頭,面色平靜的對著千秋紅說道,「父親說不打就不打,只不過若是他日弟弟做了敗壞家風的事情,直接把弟弟逐出家裡如何?」
仟秋紅愣住,又見仟召陵略帶幾分苦心的說道,「父親,多少百年之家毀在縱容子弟上,更何況弟弟天資不差,就是過於頑劣而已,缺少的不過是教條,父親這般於心不忍,難道要讓家裡出第二個何在年。」何在年是平陽侯的獨子,因為太過疼愛,縱容的不成,最後竟然掠了在京都外靜音齋上香的大理寺卿的女兒,那女子也是剛烈,受了辱之後直接撞死在平陽侯家門口的石獅子上,平陽侯因為教子無方被削去侯位,百年的家業就這樣毀於一旦,自此大家就習慣性用何在年來比喻縱容孩子而毀了家業之人。
仟秋紅並不是一個愚笨之人,聽了這話之後猶如醍醐灌頂一般,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額頭上都是冷汗,說道,「為父想的過於簡單了。」仟秋紅當初為了能走上仕途,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在沒有人提攜的情況下走到現在,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可以說如履薄冰也不過如此,他自然很是珍惜的名聲地位。
「打,不要留情,給我狠狠打,如果這逆子今天不好好聽話,那就當我沒生過這個兒子了。」仟秋紅一咬牙,下了決心一般的說道。
厲氏一聽這話,直接暈了過去。
這邊這麼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西府,仟秋白和唐氏正在說話,結果聽聞這邊的動靜就讓丫鬟去打聽,不過一會兒雪舞就走了過來,把這邊的情況一五一十的都說了。
這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了,仟豐城直接被打暈了過去,就算老太太素來疼仟召陵,這次也有點壓不住火了,指著仟召陵說了好些個難聽的話,最後還是仟秋白去給仟豐城看的傷勢,屁股給打的皮開肉綻的,很是慘烈,仟秋白心裡一邊吃驚,一邊又有些難過。
等著回到家裡拽著唐氏的手就說道,「難為那孩子了,攤上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弟弟,嫂子護的厲害,大哥又有些管不住,也只有他來出頭了,哎。」其實仟豐城以前也不是這般,仟秋紅對他期望很高,等著大些也是送去了定遠讀書,只是他不像仟召陵那般能吃苦,不過呆了半年就哭著喊著回來了,厲氏幾年就得了這個親兒子,自然是心肝寶貝一般的疼著,馬上就差人把人給接了過來,還說這諾達的京都還找不到人教他之類的,仟秋紅本來不同意,只是那一年仟豐城回來之後卻是得了水痘,倒是把大家嚇了一跳,仟秋紅也就讓步了,最後病好之後去定遠讀書的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唐氏沉默了半天才說道,「召陵這是為了夕瑤啊。」
「啊?」仟秋白不解的看著唐氏,見她又說道,「如今夕瑤的地位可跟以前不一樣了,一旦生了個小皇子……,雖然我們跟大伯分了家,但是血脈關係不能分割,在別人眼裡總歸是一家,出了不光彩的事情,只會牽連到夕瑤身上,更甚至未出生的小皇子身上。」
仟秋白聽了沉默半天說道,「這孩子真是看著不聲不響的,心裡卻是另有乾坤啊。」說完又露出與有榮焉的神態來,「真不愧是……我的兒子。」
唐氏緊緊的握著拳頭沒有放開。
仟家的藥就是好,仟豐城傷的那般重,燒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醒過來,只是等著他的不是母親厲氏輕聲細語,也不是父親苦口婆心的教導,而是仟召陵那一張萬年冰山臉,「你怎麼在這裡?」
仟召陵正坐在仟豐城的床邊看書,聽聞抬頭,說道,「我跟父親說好,以後你就跟我住在一起,我來教導你讀書。」
「什麼?」
「以後你要寅時起床,先寫二十張大字……」仟召陵把自己曾經做的是課程減半了給仟豐城,說道。
「我不!」仟豐城不甘心的喊道,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來,這樣整日讀書的日子,簡直要比打死他還痛苦。
仟召陵卻是不為所動,指了指放在案桌上的家法,說道,「父親說了,你要是不聽話,只管打死了再說。」
「肯定是你用讒言哄騙我爹,你就是想弄死我然後占了這家業!」仟豐城說道。
仟召陵把書收好站起來,對著一旁的丫鬟說道,「我看弟弟的早飯就免了,生龍活虎的很。」
「我的早飯?你敢!」
仟召陵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仟豐城,滿目的冰冷,說道,「你什麼時候能學會說人話,我就什麼時候讓你吃飯。」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弄的仟豐城簡直目瞪口呆。
***
仟夕瑤最近有點不高興,因為肚子的孩子太活潑導致胎位不對……,沒錯,宮裡的穩婆摸了摸肚子之後就臉色不對了,最後才知道臨了快生了,這孩子變成了臀位。
所謂的臀位就是孩子的腳或者屁股在下面,頭在上面,本來在這在拋宮產跟吃飯一樣稀鬆平常的現代不過是一件小事,但是在古代就是挺嚴重了,一弄不好就是難產,你想孩子的腳多軟,如果腳先出來,產道又沒有開好,等著頭出來的時候因為產道沒開好,孩子就有可能窒息而死。
從這天開始仟夕瑤現在天天要做胸膝臥位的姿態糾正胎位,其實就是撅著屁股半趴著,那個難受勁兒,囧。
皇帝對這件事也非常重視,每天午覺醒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催促仟夕瑤做糾正胎位的動作,她自己其實也挺積極配合的,但是因為快臨近預產期,差不多也就是這十幾天的事情了,突然這胎位就不對,弄的她現在很緊張。
古代沒有抗生素,所以就算能手術也是危險,古代更沒有b超,她現在都不知道孩子怎麼樣?只能憑著產婆摸了一模才知道大概情況,就這樣仟夕瑤越想越是害怕,不知道怎麼就哭了,皇帝看在眼裡,心裡著實不知道什麼滋味,他想了想就回頭吩咐萬福了幾句話。
等著晚上的時候唐氏就進宮來了。
唐氏是被皇帝特指傳召進來的,仟夕瑤身份現在也不同了,在加上這是皇帝第一個孩子,自然非比尋常,特事特辦。
果然仟夕瑤見到唐氏心裡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樣的,心情頓時就好多了,唐氏早就聽說孩子胎位不正,拉著女兒的手說道,「別擔心,我來的時候你爹正在看以前祖宗們留下的手劄,咱們家也出過一位專攻婦科的,總歸肯定能想出辦法來。」
皇帝為了讓母女倆多說一會兒話,晚膳就在禦書房用了,其實皇帝這幾天也被仟夕瑤胎位不正的事情弄得沒有心思,事情也堆了一堆,正好也趁著這次處理掉。
仟夕瑤就高高興興的跟母親唐氏一起吃飯,唐氏知道這是皇帝特意避開的,也知道皇帝現在日日都跟著女兒在一起,心裡替女兒高興,說道,「陛下對你可真是上心的很,你也要對陛下好才是。」
「娘……」
唐氏略帶幾分猶豫說道,「這世道對女人太苛刻,對男人太寬容,別說是像陛下這般九五之尊,就是尋常的富戶,家裡娘子有了身孕,身子不適的時候還得賢慧的給丈夫尋個妾侍,可是你看看陛下,自從你回了京都開始,就只守著你一個人,這份情,可真算是難得了。」
「陛下對我確實是好。」仟夕瑤也不是木頭,特別是上次從皇后手裡救出來她之後,她就越發對皇帝上心了。
唐氏又說道,「但是夕瑤啊,人要知足,別人對你一分好,你就要回報十分,更不要說陛下這般人物。」
仟夕瑤剛開始聽著都挺順耳,可是聽著聽著就覺得味道有點不對,唐氏反復的都在說皇帝對她好,說起她封妃時候往家裡送的東西,不管給父親的珍藏醫書還是給她錦緞布料,皆是用過心思的等等,又說起隔壁誰誰家裡,不過成婚幾年就娶了幾個姨太太等等,太忘恩負義等等,連陛下的指甲邊都比不上。
她當然知道皇帝對她好,不用唐氏強調這些啊,她可不記得自己娘是這樣一個八卦嘴碎,說話沒有重點的人,而且說著說著就朝著一旁伺候她的蘭竹望去,那眼神帶著十分的探究。
蘭竹被唐氏看的實在不舒服,把菜都夾到自己袖子上,唐氏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香兒在一旁看著不行就讓蘭竹去門口守著,她過來伺候,這才杜絕了唐氏那刺探的目光。
仟夕瑤終於看出對勁兒了,問道,「娘,你有話說就直說。」
其實唐氏其實都憋了老半天了,剛才從進門就看到蘭竹,那麼多宮女裡,唯獨她一個,單單就那麼站著,就覺得體態窈窕,眉眼柔媚,一看就像是……,她就想著這個宮女別是通房吧?她就擔心仟夕瑤心裡不舒服,這才一直在說皇帝的好話,這要是沒進宮裡,她女婿房裡別說是侍妾就暖床的丫鬟她也是不答應的,但是輪到這女婿是皇帝……,哎,那就只能自己想開了,她是怕女兒心思重,這才說了許多話,這會兒見仟夕瑤問也不好直說,委婉的說道,「你這新宮女挺漂亮。」
「這幾個人裡她算是最出挑的了。」仟夕瑤其實還挺喜歡蘭竹,結果說完就見唐氏又露出那種奇怪的神情來,忽然間就閃過一個念頭,問道,「娘你不會以為她是……」
唐氏艱難的點頭,看著仟夕瑤。
仟夕瑤差點捂著肚子笑,看著母親唐氏被一副我好替你難過的神情,忍不住湊了過去,拽著她的手說道,「娘,不是,你想多了,陛下一直都沒……,一直跟我在一起呢。」
唐氏聽了又是欣喜又是驚異,好一會兒才傲然的說道,「你隨我,都是有福氣的。」
母女兩湊在一起說笑,看著倒是很是和諧,唐氏吃了幾口芹菜百合,只覺得脆生生的,滿口生香,忍不住把前幾日仟豐城被打的事情跟仟夕瑤說了。
仟夕瑤忍不住問道,「哥哥現在天天管著他?」
「可不是,據說連上茅廁都要搖頭晃腦的背書呢。」
仟夕瑤笑,「我記得豐城也不是笨,就是大伯母太溺愛了些,哥哥可真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