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悶熱,即使是幹坐著也會感覺的一股股的熱浪襲來,更何況被人捆著曬在太陽底下,柏氏從小就是錦衣玉食的長大,祖母疼愛,父親縱容,雖然母親時不時會提點幾句,但是眼睛裡也是不容錯辨的寵溺,她在家裡簡直就是天之驕女。
不過說過井泉山上的泉水好喝,祖母就專門派個人天天的拉回來,即使是貴委大祁的公主也不一定有這樣的日子。
再後來等著慢慢長大,人們就漸漸的誇她漂亮,她也是聰慧,比別人學東西都要快一些,祖母花重金請來的女夫子不過教了幾年就說已經沒什麼可教她的了。
她意氣風發,簡直就是無人能及,再後來她就到了訂婚的年紀,說媒的人都要把她的家的門檻都要給踩爛了,但是祖母卻總是覺得這個不合適,那個太差,直到那一年先帝去後,新帝登基,皇后為了顯示自己的大度,第一年就籌備了選秀。
無疑她的名聲在外,一下子就成了選秀名單上的第一個人。
那時候母親都哭了,說擔心她在裡面過不好,她卻看著銅鏡裡自己美豔絕倫的面容覺得母親不過是一個糊塗鬼罷了,在那些姿色平庸的女人面前,她就像是一朵盛開的牡丹,簡直無人能比,皇帝的寵愛註定是她的。
她甚至想過,也許她會像是曾經的那位孝賢皇后一樣獨霸皇帝的寵愛一輩子?
進宮後她如願的得到了皇帝的垂青,雖然皇帝的反應在她看來實在是冷的有點悶人,她從來沒有從皇帝的眼睛裡看到那種炙熱,放佛可以把人烤熱起來的情感,這是她曾經在暗戀她多年的表哥眼睛裡看到過的,那位表哥甚至在她進宮前一天想過自盡,他說自己的人生沒了無意義。
她並沒有放棄,反而越發的激起鬥志來,她知道自己需要慢慢來,皇帝不是常人,他是這大祁最尊貴的人,而且竟然是那樣的耀眼奪目的男子,一切的一切都太符合她的願望了,這才是能配得上她的男人。
啪啪兩聲,柏氏的臉*辣的疼,打斷了她的回憶,她迷離的睜開了眼睛,眼前的萬福還是那個樣子,面白無須,甚至帶著幾分俊秀,這個太監的面皮無疑是不差的,可是他的心就跟那碳一般的烏黑,骯髒。
萬福看著柏氏被自己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模樣,心裡直樂,說道,「看見爺手裡的這杯水了沒?你要是告訴爺,到底是什麼時候在珍妃的食物裡動了手腳,爺就把這杯水賞給你。」
柏氏本能的想要唾棄辱駡萬福,可是她的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盯著那杯水,她已經有二天沒喝過水了,正確說是二十個時辰,自從昨天那個小賤人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她就再也沒喝過任何的液體,她的喉嚨*辣的疼,嘴唇乾裂,身體就好像是被曬乾的蘿蔔,漸漸的失去水分,這種感覺實在是糟糕透頂。
萬福看著柏氏直直的盯水杯,在她前面倒掉了一點。
地面上鋪著青石板磚,水在上面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跡,柏氏死死的盯著,接著在她都驚訝的神情中,像是狗一樣的低頭,她的手背綁住不能動,蹲在地面上使勁兒的舔了舔,隨後她就感覺到那水像是清亮的甘露讓她有了幾乎落淚一般舒爽的感覺。
她還要喝!
只是那水跡很快被一個腳踩住,她順著那鞋子往上看,萬福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說道,「貴妃娘娘,你怎麼能像是狗一樣的喝這種水。」
柏氏覺得渾身都在顫抖,她想喝水,想即使地上的污水,任何的水……,她乾裂的嘴唇使勁兒的抿了抿,說出了連自己都沒有想過的話,「不是我幹的,我沒幹過,求求你給我點水喝,我什麼都聽你的,嗚嗚嗚,求求你!我感覺要渴死了!」
萬福一腳踢開柏氏的糾纏,「跟你無關?」
「那到底是誰告訴你吃了蓖麻油會早產?」萬福問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
萬福點頭,「看來你要多渴幾天。」當著柏氏的面就把那杯水給倒了。
看著那水一點點的浸透在青石板的縫隙裡,慢慢消失,她瞪大了眼睛。
等著下午的時候萬福再來,狼狽的貴妃柏氏顫抖著乾裂的嘴唇,頹然的說道,「我說……,我都說了,求求你給給我點水喝,是王醫女,我用了一根碧玉簪問出來的。」
萬福眯著眼睛說道,「恐怕不止這些吧?」
柏氏因為缺水,聲音嘶啞,說道,「我都說,求你給我點水喝,就一點點就行。」
***
貴妃被刑訊考問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是仟夕瑤卻不想問,她覺得這件事皇帝會替她處理好,這並不是盲目的相信,任是誰經歷過那種生死場面都不會處之泰然,她相信皇帝肯定比她還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可是仟夕瑤沒有想過貴妃身邊的一個小宮女會過來求她,這個小宮女因為事前被柏氏貶到洗衣房所以沒有被牽連進去。
其實柏氏對身旁的人都不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這個小宮女卻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那些個不好都被她忘掉了,只剩下貴妃曾經救過她的事情。
仟夕瑤第一次發現,還真就有些人會把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比如這位小宮女。
仟夕瑤卻連見都沒有見這個宮女。
當時陽光正好,仟夕瑤正在給小皇子餵奶,她和皇帝商量了下,終於讓他點頭可以親自喂,不過也只限于白天,晚上的時候卻是要奶母帶著。
小寶寶似乎知道這次吃媽媽的奶,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吃的很是來勁兒。
仟夕瑤看著站在門口的香兒,說道,「香兒,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覺得我起碼給她一條活路是不是?」仟夕瑤說道這裡露出幾分譏諷的神色,說道,「憑什麼?她曾經想要置我於死地,但是就因為最後結果是我活著,我的孩子也活著,所以我就要原諒她?」
香兒使勁兒的搖了搖頭,說道,「娘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仟夕瑤低頭親了親小寶寶的臉頰,說道,「按照她的做法,我早就已經死過無數次了,你可能不知道什麼叫保孩子不保大人,那就是要生生割開我的肚皮,我不怕疼,只要能讓孩子好好的,我什麼不怕,可是我後來又想明白了,一個沒有母親庇佑孩子,他會成什麼樣子?」
香兒臉色發白,顯然覺得仟夕瑤說的很是血腥。
「所以,我不會原諒她,我活著是因為我自己努力,是因為母親和父親拼了命擋在前面,還是因為你……,那些關心我的人,更重要的是有陛下在,如果按照她的意願,我早就死過不下百次了,對著這樣一個殺人犯,我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仟夕瑤神情從容,又補了一句,「即使是你認為我在宮裡久了,心眼也變壞了,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我也不會原諒她,而且我想讓她得到應有的報應,這就已經是算是仁慈了。你也知道,其實有的是法子讓人生不如死。」
香兒倏然淚下,說道,「娘娘,你沒有變壞,是我想岔了,壞的那個人。」
仟夕瑤朝著香兒招了招手,香兒疾步湊了過去,仟夕瑤像是摸寶寶一樣摸了摸香兒的頭,說道,「以後不要提那些煩心事,好好過日子,嗯?」
香兒使勁兒的點了點頭,目光卻盯著仟夕瑤懷中的小寶寶,露出溫柔的神色來。
***
皇帝坐在案桌的後面,盯著手中的摺子,好一會兒才放開,萬福殷勤的上前續了茶水,又親手捧給皇帝,皇帝接過,喝了一小口,這才說道,「事情清楚了?」
萬福點了點頭,說道,「奴才費了好幾天,可算是捋順了來龍去脈。」
皇帝面沉如水,想著曾經第一次見到柏氏時候的樣子,年輕,嬌美,像一朵花似的讓人移不開視線,曾經也迷亂過他的眼睛,他想如果沒有她在身邊……,就這樣一個女子陪著也是件不錯的事情,畢竟所有人都說她配得上自己不是?
可是時間不過過去了一年多,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樣,他的心境也大為不同。
柏氏是一朵盛開的嬌豔牡丹,只不過那花心裡藏著毒。
「說吧。」皇帝把茶杯放在案桌上,看了眼萬福說道。
「柏氏從王醫女哪裡問出來蓖麻油可以至早產,隨後就勾搭了膳房的孟廚子……,不過剛開始也沒有得逞,珍妃娘娘這邊好多人都盯著,想要在她的吃食上動手腳可是比登天還難,只不過後來她又收買了送菜的徐路,這才讓參了蓖麻油的糕點送過去,每天一次,不過珍妃娘娘那時候喜歡用龍溪殿小廚房的食物,畢竟離的近,吩咐起來也方便,所以沒有吃過幾次。」
皇帝想想就覺得要一陣後怕,他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以為銅牆鐵壁一般的龍溪殿裡也會發生這樣的事。
萬福見皇帝臉色鐵青,自己想想也是害怕,還好珍妃娘娘母子平安,要是出個萬一……,陛下這幾年好容易有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千萬別是再出什麼事情了。
「那孟廚子也是可恨,當初在皇宮裡的時候被人欺負的慘了,還不是陛下一直提點,這才做到現在的位置?他怎麼就那麼的狼心狗肺?」萬福嘴裡罵道。
皇帝當然記得這個孟廚子,說起來他小時候被養在宮裡,半夜餓了也不敢朝宮女要吃的,只好自己穿了件太監的衣服偷偷摸摸的去了廚房,結果正好遇到了正在熬湯的孟廚子,那時候他也年輕,半夜還被人師父折磨著幹活,見到皇帝以為不過是小太監,從蒸籠裡拿了兩個肉餡的包子給他吃,包子皮軟,肉餡兒充足,吃起來香的不得了,再後來他就得了皇帝的喜愛,地位越來越高……,孟廚子因為他的原因也是水漲船高,等著後來他登基之後就已經無人能及了。
「柏氏到了用了什麼手段?」
皇帝看的很清楚,孟廚子現在只要伺候了他就是一輩子享用不盡,何必冒險?一旦查出來就是死罪了,所以一定是有什麼條件讓孟廚子根本就沒有辦法抗拒。
是什麼?
到了孟廚子個地位,錢已經不是什麼能入眼的東西,至於至於女人……,他也不過是一個不能人道的太監而已。
萬福聽到這裡,臉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好一會兒才憋紅了臉,說道,「孟廚子喜歡柏氏。」
屋內一陣沉寂,安靜的只能聽到窗外風吹的沙沙聲,萬福覺得這孟廚子真不是什麼好玩意,都已經沒有了子孫根的東西,還滿嘴的情情愛愛的,真他媽的活膩歪了。
至於柏氏,那就更可恨了,竟然為了陷害珍妃,都不惜搭上自己,她不是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人物,是個高潔的白蓮花,誰都碰不得?就是平時跟自己說話都是一副屈尊紆貴的樣子,結果……,那孟廚子五大三粗的,滿臉的橫肉,柏氏又是如何忍受的?萬福知道這段事情之後,噁心的連飯都吃不下了。
只不過他也似乎能理解孟廚子為什麼搭上自己,曾經他不也覺得柏氏豔麗無雙,無人能及?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美人,別說是孟廚子,要是放以前,自己興許也會忍不住不是?
砰地一聲,皇帝額頭上青筋暴起,目光中盡顯戾氣,狠狠的拍了拍案桌,那茶杯和筆筒都跟著跳了跳,連帶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個……」皇帝咬牙,卻是終於忍住沒有說出那惡毒的話,他冷了臉,好一會兒才順了氣,似乎壓住了怒意,說道,「這件事就這幾個人?」
萬福知道皇帝的意思,柏氏雖然使了手段,但是並不是致命的,效力有限,但是壞就壞在所有的事情都湊在一起,太后還願,皇后病重,珍妃難產別說只有柏氏一個人,他都覺得不相信。
但事實就是這樣,蓖麻油可以導致早產,只是後來珍妃娘娘沒有用過那蓖麻油做的糕點了,至於皇后病了,那是有太醫證明的,昨天他去看皇后的時候還是一臉的蠟黃,剩下就的是太后還願的事情,太后去年的時候確確實實的去護國寺為皇帝求子過,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也不難打聽,至於為什麼突然要去還願……,那天伺候的宮女也是說了,太後半夜突然就醒了,說是做了噩夢,當時還請了太醫,這都是有跡可尋的。
所以查來查去,事情真就是太不湊巧了。
幸好珍妃吉人有天相,這才保的母子平安。
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說道,「柏氏關在哪裡?」
***
房間裡只點著一盞油燈,光線暗沉,皇帝剛進去就聞到了一股說不來的尿騷味,一旁的萬福提著燈籠說道,「陛下,這裡污濁還是出去問話吧。」
皇帝搖頭,說道,「不用,這裡就挺好。」
等著皇帝走到了柏氏的跟前,她動了動身子,睜開了眼睛,等著看到眼前的人是誰之後馬上就迸發出驚人的光彩,那一雙曾經迷住過萬千人的漂亮眼睛,像極了夜空的星辰,只不過很快,那眼睛又黯淡了下來,像個行就將木的老人,貴妃暗啞的說道,「陛下,你來幹什麼?」
皇帝目光深沉沒有說話。
「噢,來看我的笑話?還是來問問為什麼我要陷害你心愛的珍妃?又或者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委身給那下賤的太監?」貴妃一句句話如同刀子一般。
皇帝轉了一圈,在離貴妃不願的椅子上坐下,面色平靜的說道,「對,朕就是想來問問,朕自問對你不薄,對你家裡人不薄,你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令朕失望的事情?」皇帝看著冷冷的看著柏氏,如同在看一件骯髒的垃圾。
柏氏被皇帝這麼一看,如同觸及了心底最深處的傷疤,突然間就變的歇斯底里了起來,說道,「你對我不薄?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大家都說陛下子嗣艱難,可是誰又明白,我進宮多年還是一個處子的悲哀?」
萬福倒抽了一口涼氣,卻是什麼都不敢說,原來裡面竟然有這樣的秘密。
皇帝卻面色不動,似乎早就知道柏氏的埋怨,說道,「就這些?」
「這些還不夠!」柏氏恨聲說道,「我當時知道自己要進宮伺候你,不知道心裡多高興,我覺得這輩子總算是遇到一個能配得上我的人,可是你明明心裡有人,明明就無意後宮這許多女子,你為什麼還要讓這些女子入宮?我雖然脾氣暴躁,但也自問是個賢淑的女子,如果當日沒有進宮,找個尋常男子嫁了,這一輩子興許磕磕碰碰,但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委身給太監的地步。」貴妃眼睛通紅,顯然是說的很是激動,又說道,「我知道你想什麼,你以為給女子的最大的尊貴就是給她一個封號,讓族中人以她為自豪,可是我是個人,我也想找個人,過知冷知熱的日子,陛下,你可能不知道,那孟廚子雖然是個殘廢,但卻是是個能哄女人高興的……」
萬福忍不住喝道,「住嘴!你這個沒有廉恥的女子。」說完就要上前堵住柏氏的嘴,皇帝卻搖了搖頭說道,「讓她說。」
「哈哈哈,我反正要死了,陛下,我早就看透你了,你根本就是冷血無情的男子,枉費我當初還對你一心一意,還想著興許我努力的對陛下好,能把陛下的心給捂熱了,結果呢,你卻只給我這麼一個空頭的封號,什麼都沒有!!陛下還覺得無愧於我?我父為你出生入死……,還有我那可憐的妹妹,這就是你對待一個忠臣的下場,哈哈,我父親要是知道肯定也會含笑九泉。」柏氏如同瘋魔了一般,又哭又笑的說道,「我現在的恨的就是當初為什麼心軟,直接在糕點裡下了砒霜,毒死你的珍妃就好了。」
皇帝面色鐵青,萬福小心翼翼的跟在身邊,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想,柏氏不過就是未能如願受寵,過上呼風喚雨的生活而已,卻這樣冠冕堂皇的,簡直就是可笑,只是這話他不好說,也不適合他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