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中起,程旭就被他媽帶走了。他媽一向強勢,教得他也深諳利益第一這個道理。逢年過節,雖然他心底不太想迴家,去見那堆和他生命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不過他媽說他必須得跟父親搞好關係,以後父親纔可能把公司交給他,他也就違背自己的心意,每年都過去強顏歡笑一迴。
大學畢業後,他更是直接進了他爸的公司,說是想鍛煉自己,但是明眼人誰不知道他就是沖著這公司來的?下頭人喊他「未來總裁」也不是一迴兩迴了,他不信程偉權一次也沒聽到過,既然程偉權沒出聲反對,那就是已經默認這個事兒了啊!
而與他相對比的,程熙自從畢業以後就沒迴過家,看著對他爸的公司是沒什麼企圖的。程旭漸漸放了心,心底已經將這公司當做他的私有產業了。到時候大不了摺現給程熙點錢,將他打發了事,股份他是不會讓出去一點兒的。程旭的如意算盤打得是叮當作響。
結果這迴公司出了點事,程偉權第一個唸頭竟然是去找程熙!程旭當時就在旁邊,聽得肺都快氣炸了。自己努力了那麼久,在父親心底竟然還是比不過程熙!本來就不是多光明磊落的一個人,被父親的偏心一刺激,程旭心裡幾乎是立馬就冒出一個惡毒的唸頭,再也揮之不去。
因為怕被飯店的攝像監控錄下來,成為證據,程旭請人先把飯店監控給破壞了,出來的時候更是刻意跟程熙那輛車錯開,過了有半小時纔往西郊去。
到了西郊,正好聽見程熙在喊「有人嗎」,他得意地踱步過去,看見蘇籐正拉扯著程熙手上綁著的繩子。他心裡對程熙還是有些發楚的,怕蘇籐真把程熙手上繩子解開,到時候不好收場,喊了句:「別動!再動我開槍了!」掏出手槍來急急走到倆人跟前。
程熙這會兒又氣又怕,哪怕就這麼放程旭走他都同意,唯恐他家寶貝被程旭碰到一下。他站起來將蘇籐護在身後,沉聲道:「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程旭陰陽怪氣地重復了一遍,「我說我親愛的哥哥,你該不會是腦子有問題吧?我們倆現在是什麼關係你知道嗎?咱爸就那一家公司,根本不夠我們倆分的,如今你就是我成功路上,最大的障礙,你說我在這兒做什麼?當然是想辦法結果了你,好獨佔好處呀!」
「如果我說,我對爸爸的公司沒興趣,不打算跟你搶呢?」程熙克製自己內心的恐慌,不住給自己做心理暗示。這輩子許多事都被他改變了,今天的事也會按著他的計劃來……程熙終於冷靜了些,盯著程旭的眼睛問,又補充道,「你知道我自己在外面有事業,對爸爸的公司就算有心也無力。」
程旭遲疑了一下,片刻後不屑地笑出聲:「你當我是傻子嗎?不管你要不要跟我搶,你今天是別想活著離開這裡。」
得到了想要的,程熙也不再裝了,手上用力一扯,繩子立刻斷成兩截。程熙看著生龍活虎的,哪有半點被下藥的樣子。
程旭這纔覺察出不對來,驚疑不定地望樹林子望去,失聲喊:「快出來,開槍!開槍!」他慌了神,手上有槍也差點忘了,沒能第一時間打開保險。
可樹林子裡隻有風吹枯葉的沙沙聲,哪有什麼槍聲人聲。
而程熙早瞅凖時機,縱身往前一撲。蘇籐在旁邊看著,緊張得不行,但還是不顧發抖的手腳,四下裡尋了尋,看見一塊比巴掌大點的石塊,拿在手上掄起胳膊丟了過去。
程熙將程旭撲倒以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奪程旭手裡的槍。這把槍留給他的陰影實在太大了,上輩子就是程旭擡手一扣扳機,他就閉眼見閻王去了。其實程熙帶了人來,剛剛樹林子裡,程旭的幫手就是被程熙帶的人解決掉的,隻怪程旭掏槍太快,程熙纔沒忍住先出了手。
程熙比程旭靈活有力氣,但是程旭知道那槍就是他的保命符,也是拼了命在護著。兩人正相持著,誰也沒顧上蘇籐,倒讓他鑽了個大空子,手裡的石塊輕而易舉地就砸到程旭腦袋上……直接把他給砸暈了。
程熙表情相當復雜精彩,哭笑不得地站起來,先拿繩子仔細將程旭綁了,然後也不管手在地上蹭的都是灰,在蘇籐臉上捏了把,又忍不住湊上去親了一口:「真是長本事了!」
「我腿軟……」蘇籐可憐兮兮地拉著程熙,指指自己的腿。他現在步子都邁不開了。
兩輛車過來,前面一輛的司機搖下車窗:「程總。」樹林子裡的幾個幫手也靠了過來,自覺把昏迷的程旭弄到車上去。
程熙打橫抱起蘇籐,往另外一輛車走去,經過程旭的時候頓了頓,口裡溢出一絲歎息:「走吧。」
一直到車子出發,蘇籐都乖乖窩在程熙懷裡,一點兒不敢出聲。他知道程熙這迴肯定要發怒,他沒聽話,執意跑去找程熙的時候,就已經做好凖備承受程熙的怒火了。可是他心裡面,一點兒也不為自己今天的行為所後悔。如果程熙真的有什麼事,那他纔會後悔一輩子呢。
看到蘇籐一直保持這副忐忑不安的樣子,程熙也沒出聲安慰。到了酒店,程熙還是沒讓蘇籐下地,抱著人往房間走,反正蘇籐個子小,大衣一遮,旁人肯定認為那是個小姑孃。不過倆人都沒心思關注外人的想法,不約而同沉默著,一個在沉默中等待,一個在沉默中醞釀。
進了房間,蘇籐被程熙放到床上,嗯,動作還算輕柔。蘇籐想,看來程熙還沒失去理智。隨後程熙欺身壓上來,把頭埋在蘇籐的肩膀處,聲音裡竟帶了絲顫抖:「今天……真的嚇壞我了。」
蘇籐也終於體會到了一迴心疼的感覺。這個一向穩重的男人一直是他的依靠,而這會兒卻以這樣柔弱的姿態,將內心的恐懼呈現在他面前。他伸手輕撫程熙的背,像程熙經常對他做的那樣,柔聲安撫他:「別怕了,我們倆都好好的呢。對不起,弟弟,我不應該自作主張。」
「你記不記得,我們高考成績出來那天,你說過要答應我一件事。」程熙頭還是沒擡起來,聲音從蘇籐肩膀處傳出來,顯得悶悶的,「那現在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管什麼時候,都得顧好自己?」
「答應,我答應。」蘇籐推開程熙坐起來,在程熙有些詫異不解的眼神中,低頭主動吻了下去……
程旭醒後,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髒兮兮的地方,牆壁是灰色的,有許多深淺不一的劃痕,表面牆皮斑駁,竟有幾片直接脫落,露出裡頭的石塊。他直接躺在地上,地面都是積灰,搭在地面的手也變得灰撲撲的。甚至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不知名的酸臭味。
他掙紥著站起來,一陣頭昏眼花。這感覺應該是餓了,但是他長這麼大沒捱過餓,不知道餓的滋味是什麼,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被人下藥了。
環顧四週,視線可及之處,除了三面牆壁外,還有一邊……竟是鐵製的欄桿。條條豎直的冰冷欄桿述說著一個無情的事實:這裡,是監獄!
程旭徹底慌了,不管不顧地扶著欄桿不住搖晃,絕望地大叫:「來人!來人哪!」
獄警拿著棍子走過來,大力敲在欄桿上,敲得梆梆作響,粗著嗓門道:「吵什麼!」
程旭從欄桿間隙伸出手來,想抓住獄警的衣服,獄警退了兩步,程旭抓了個空,雙手用力緊握,崩潰道:「為什麼抓我進來!」
獄警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犯事兒就進來了,還能為什麼。好好呆著!」
「別走啊你!迴來!說清楚!」程旭大喊大叫,獄警一點沒理他,徑直走了。
程旭頹然坐到在地,呆愣了半天,居然哇哇哭了出來:「不帶這麼欺負人……」
冷處理了兩天,第三天,程熙終於站到程旭跟前。程熙精神抖擻的,而反觀程旭,灰頭土臉的簡直沒個人樣。程旭此時早沒了當初那囂張跋扈的模樣,見著程熙簡直跟見著救世主一樣:「哥,哥,我錯了,快放我出去。」
「你持槍殺人未遂,證據確鑿,誰也救不了你。」程熙冷著臉看他。
「我,我……我錯了還不行,我那天,那天是鬼迷心竅。」程旭急急喊道,「要不這樣,爸爸那公司我不要了,都歸你,隻要能放我出去。」
「誰稀罕。」程熙好整以暇地站在欄桿外頭,他這弟弟從小沒受過一點苦頭,這兩天的監禁日子就像是夢魘一般,能在他心底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了。端詳了有一會兒,程熙纔又說:「現在知道了?在外頭可沒人慣著你。」
「知道了,哥……」程旭簡直被這兩天的生活給嚇壞了,現在隻要有人肯把他放出去,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嗯。」程熙沉吟片刻,「畢竟你是我弟弟。我也不想你下半輩子被監獄生活給毀了。這樣,我迴去想辦法,看能不能把你弄出來。」
說完這些程熙就走了。隔天程偉權和嚴琳一前一後地來了監獄,都表示憑他們倆的能力,是沒法把程旭弄出來的。程旭長這麼大,這就是他闖過最大的禍了,這會兒整個人都快給嚇傻了,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到他哥身上。
在監獄裡頭呆了有半個月,程旭終於被程熙弄出去了。更讓他羞愧不已的是,他爸程偉權告訴他,那公司最後還是留給他了,程熙連根毛都沒要,走得乾淨利落。出去那天,程熙早迴了東濱,程旭特意打電話過去,痛哭流涕了一番,表示自己會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程熙表示,他拭目以待。
本來程熙是想把程旭弄進監獄完事兒的。不過在程熙表示他對公司沒興趣的時候,程旭遲疑的那一下,讓程熙思考了另外一個可能。
程熙設計了這出監獄的戲,讓程旭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懲罰,當然,證據他肯定是沒交出去的,交出去以後他少了程旭的把柄不說,還倒落得個包庇罪犯的把柄。所以這半個月的監獄生活,都是程熙託了關係,給他專門營造的。
這就足夠給程旭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了,再由程熙做好人把他弄出來,對於這個從來跟他沒有利益沖突的哥哥,程旭感激得快想把他供起來了,哪還能有半點不滿?
這招可以說是絕了程旭的後患,又不會引緻父母的不滿,該教訓的地方程熙也沒心軟,說實在的,程旭在監獄呆的這半個月算挺慘了,而程偉權那公司本來就是一爛攤子,沒有程熙善後,憑程旭那兩下子,連一點浪花都掀不起來。
就算程旭以後還有什麼想法,程熙那證據也是留著的,程旭吃過入獄的苦頭,鐵定是不敢再犯事兒了。至於程旭到底能不能重新做人,程熙是不管的,隻要他目的達到了,程旭以後不敢再對他生什麼不好的心思,別的程熙實在不想再多做糾纏,直接領著蘇籐迴了東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