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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老爺子嚷著要分家。
周氏第一個變了臉色。
“老頭子,你糊塗了?分啥家,咱倆這都硬實,秀兒的親事還沒個準譜那。”周氏急忙道,又扭頭瞪著連守信,“你都跟你爹瞎咧咧個啥,你看現在怎辦,就一吊錢,我這張老臉,就不值那一吊錢,你掉錢眼子裡了?”
連守信很無奈。
連蔓兒撫額。遇上不講理,而且將不是當理說的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家裡的長輩,打不得、罵不得,除了憋屈到內傷之外,你還能怎麽樣。
被周氏糾纏上,肯定就沒完沒了。連蔓兒就想,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過在走之前,話還是要說清楚的。
“爺,我爹把話都跟你掰扯明白了。爺你當這個家,還是你說了算。”連蔓兒不理周氏,隻對連老爺子說道,“爺,我和我爹先回去,你老好好想想,要還是讓我爹出這一吊錢,那就讓我老姑來給我們個信兒。”
連蔓兒說完,就從炕上下來,給連守信使了一個眼色。
連守信也跟著站了起來。
“爹,娘,那我先回了。”
連守信和連蔓兒從上房出來,回了西廂房。
張氏正拿了盆子從鍋裡往外掏飯。晚上蒸的是一鍋高粱米飯,火候剛剛好,將飯鏟出來之後,鍋底還留了薄薄的一層鍋巴。
“娘,鍋巴給我吃啊。”連蔓兒就道。
“行,娘給你留著。現在先別吃,等會上桌了再吃。”張氏就將鍋巴小心地鏟下來,團成一個飯團狀,放在鏟出來的米飯上面,又在盆子上蓋上了蓋簾保溫。
“說的怎樣?”張氏就問,“剛才在門口。我都聽見老爺子吵吵說要分家。真要分家?”
“屋裡說去吧。”連守信說著,就從張氏手中接過飯盆,走進裡屋。
在裡屋坐下,連守信和連蔓兒就將剛才在上房的事情。跟張氏學說了一遍。
“蔓兒,你跟你爺說,他要還是讓咱出錢,咱就給出?”張氏聽了之後,就問道。
“都說那麽明白了,老爺子不能這麽乾。”連守信道。
這話說的沒錯,連蔓兒那麽說。也不過是為了好聽。
“他爺真能下決心分家?要是分,可怎分?”張氏自言自語道。
正說著話,連守禮、趙氏和連葉兒從外面走了進來。連守禮是剛剛從山上收工回來,聽到了風聲,來找連守信打聽。
“爹真說要分家?”連守禮問。
“是有這個話。等等看吧,一會爹捋清楚了,就該叫人過去了。”連守信道。
“怎感覺跟做夢似地。”連葉兒輕聲道,一張小臉蛋興奮地有些發紅。眼睛也閃爍著希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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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西屋,門關的嚴嚴實實地,除了妞妞正躺在炕上睡覺。連守仁、連繼祖、古氏、連朵兒、蔣氏都圍坐在炕上,小聲商議著。
“老爺子這次,是真的要分家?!”連守仁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聽的可真了。我爺說話聲,好像還挺生氣的。”連朵兒小聲道,又扭頭笑著問古氏,“娘,是不是分了家,咱就能搬到城裡去了?”
“別淨想著回城,這八字還沒一撇那。”古氏嗔了連朵兒一眼,心裡暗暗歎氣。連朵兒和連蔓兒同歲。可這說話、做事卻和連蔓兒根本沒法比。比如說現在,連朵兒就隻想到要去城裡享福,完全沒意識到,分家絕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如果真那麽簡單,她們現在早就在縣城裡了,難道誰願意在這鄉下地方受罪。老天有時候也很不公平。張氏竟然能生出那麽機靈的閨女來,而她卻生了個笨閨女。
不過,好在還有連花兒。也許是聰明勁都被連花兒給佔了,所以落在連朵兒身上的就少了吧。
“他爹,這要真是分家,咱怎說?”古氏就問連守仁。
“我這以後要是還想做官,分家這事咱就不能讚成。”連守仁想了想,就緩緩地道。
“咱又沒說分家,這不是我爺提出來的嗎?”連繼祖插話道。
“要是老爺子堅持分,那就好說了。”連守仁兩手握在一起,手指頭輕輕地敲著手背。“那咱就順著老爺子。”
一家人誰都沒說話,只有一股名為喜悅的氣流在他們之間來回傳遞著。
“他爹,這分家,你估摸著,咱能分到些啥?他爺和他奶是跟著哪一股過?”古氏又問道。
“家裡的東西都在明面上,分啥不分啥的,誰也背不過誰去。”連守仁就道,“老爺子和老太太……,身子還都硬實著,我看,他們願意自己過的面兒大。”
所謂面兒大,是三十裡營子這裡的土語,就是可能性大的意思。
古氏輕輕地吐了一口氣。連守仁的目光就轉了過來,落在古氏的臉上。夫妻倆交換了一個眼色,知道他們這是想到一處了。
“他爹,話是這麽說,可咱還得往細裡想想。他三叔那邊估計是沒啥,可他二叔那人最賴,還有二郎媳婦,說起來這事就是她鬧的。咱得多想想,要是他爺和他奶現在就要歸一股,那怎辦好?”
所謂的一股、一股人,也是三十裡營子這邊的土語,指的是一房、一房人。比如在連家,從連老爺子往下,連守仁這一房的人就算一股。
古氏所說的連老爺子和周氏歸一股,就是說這兩人和哪一房人過日子,歸那一房人撫養。
連守仁就沉吟起來,這個年代,若是分家,父母一般都會跟著家裡的長子。要不然,長子就會被人指摘為不孝。
如果以後只是依附著連花兒做個富家翁,這還罷了。如果以後他要出仕,那這不孝的名聲是萬萬不能有的。
連守仁有些頭痛起來。
“你有啥法子沒有?”連守仁就問古氏。
遇到這種情況,連守仁習慣詢問古氏。當然,這不是說古氏就當的了家,這最後做主的人還是他。
“要是不分家,這話我就不好說。要是分了家,我打算著,先得把繼祖送縣城去。那有好書院,繼祖在那念一天書,比在鎮上念一個月都強。”古氏並沒有直接回答連守仁的話,而是說起了連繼祖念書的事。“花錢的事,繼祖完全不用操心。我和妞妞她娘辛苦點,再不行,那不還有花兒嗎。她大哥念書用錢,不用誰去要,她自己就得送來。”
古氏這話,連繼祖當然愛聽。
“娘,你也別總先緊著我,咱要去縣城,當然是一起去。”連繼祖就道。
“咱都去了縣城,大半是要靠著宋家和花兒,就怕你爺和你奶跟著咱,不自在。”古氏就道。
“那就讓我爺和我奶還住老宅唄。老人年紀大了,冷不丁換個地方住,對老人不好。”連繼祖道。
蔣氏瞟了連繼祖一眼,隨即飛快地收回了視線,臉上看不出什麽感情波動來。
“繼祖這麽一說,還真提醒我了。”古氏就笑道,“……他爺他奶在老宅,咱吃點虧,那一股幫咱照看老人,咱的地就給那一股人種,房子也給他住。這些換成錢,啥都夠了。咱就進城投靠花兒,你們父子倆專心念書,等啥時候考出個功名來,那個時候,又有另外的說法。”
連守仁聽得不由得眼睛一亮。
古氏說的這個法子好啊。連家就剩這一點東西,分成幾股,他們能得到的非常有限。有連花兒和宋家的照應,他們當然不會將這麽一點東西放在眼裡。而將這些東西當做連老爺子和周氏的撫養資費,誰也不能說他不孝,不撫養老人。
若是他不做官,就一直保持這樣。若是他做了官,到時候就說連老爺子和周氏一直都是他撫養的,他並沒有單獨分出去,那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就這麽辦。”連守仁右手握拳,擊在自己的左手掌上。
“他爹,凡事我們都聽你的。”古氏就笑道。
…………
東廂房門口,連芽兒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手裡坐著針線。她是被打發出來望風的,屋裡,連守義一家正在召開緊急會議,商量著對他們一家的未來非常重要的事情。
說是一家人商量,但是二郎、三郎幾個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發言最多的只有兩個人——連守義和趙秀娥。
趙秀娥飽飽地睡了一覺, 又吃了二郎給她買回來的醬豬蹄,她現在精神抖擻,完全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病態。
她正一邊掰著手指頭,鮮紅的嘴唇仿佛是蜜蜂的翅膀飛快地扇動著,旁邊的何氏、二郎、三郎等人都看著她,似乎是被她給說暈頭了。
連守義的表情卻是越來越歡喜。
“二郎媳婦,你說的好啊。咱就這麽辦,二郎媳婦,二郎最笨,一會可就看你的了。”連守義笑著對趙秀娥道。
“該我開口的時候,我當然會說。可這事,爹、娘,你們得打頭陣。”趙秀娥挑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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