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這麽多人鑒證,可見他潛意識裡是被纏怕了。
外面圍觀的眾人這個時候還都沒有散,見說要請人,就有熱心的幫忙跑腿。這幾位都在村裡,甚至有的還在圍觀的人群中,因此,一會的工夫就都到齊了。
文書執筆,也不麻煩別人,就央了武掌櫃。連蔓兒他們和武掌櫃來往頗多,知道武掌櫃寫的一筆好字,而且極善措辭。
這邊準備桌子、紙筆,王幼恆、王舉人幾個就閑聊起來。王家有人新進升了官,大家就向這叔侄兩個道喜,
“因著地瓜高產的事,我大哥和我另一位叔父都被推恩升了官。我今天是來看家叔,打算和家叔商量,什麽時候一起回縣城去慶祝慶祝。正好在這路過……”王幼恆就微笑著道。
王舉人微笑點頭。
“家兄行醫多年,結了許多的善緣。這次,便是承賴了家兄的善緣。”
王舉人這是說地瓜的來歷,也暗指連守信家投桃報李。
“這事其實還多虧了連四叔。要說功勞,連四叔的功勞應該是最大。要沒連四叔把地瓜種下,當初得了地瓜就當新鮮物給吃了,也沒有今天的這份功勞。……可惜連四叔身上沒功名,五郎和小七才剛入學,年紀又小。這要推恩……”王幼恆的手指在茶杯上輕輕地敲了敲,又將話點明白了些。
屋內眾人就有些恍然大悟,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連守仁的身上。
“……我這……監生和這個官,是多虧我那宋姓的姻親,早就給謀劃下了,今天終於才落到了實處。”連守仁忙乾咳了兩聲,說道。
眾人就也點頭。都讚連守仁結了好姻親,接著去說別的事情了。
桌椅紙筆都準備妥當了,武掌櫃就要落筆,要怎麽寫。當然還是要詢問連老爺子和連守信。連守信很堅決,一定要將分家分到的東西,全當做連老爺子和周氏養老的用度。
武掌櫃就照實寫下來,之後又抬頭問連老爺子。
“老爺子,可還有其他的要求?”
“沒有。”眾目睽睽,連老爺子的心裡並不好受。“……這些年,苦了老四一家。本打算……。哎,不說了。老四分家後,創下的家業,都是他自家創下的,我們啥忙都沒幫上過。我們還能走能動,哪就用人養活了?老四他有這份孝心,我們就挺知足。”
武掌櫃就又在文書上寫了幾筆,然後將文書遞給連老爺子、連守信和來見證的眾人看過。武掌櫃落筆一點也不含糊。點明了連守信將該盡的孝道都盡到了。但他又能措辭委婉,顧全了連家的體面。眾人看過,都點了頭。
連老爺子、連守信、連同連守仁、連守義、連守禮。還有一乾旁證都在文書上按了手印。
“這個,是不是還得讓老太太過過目?”武掌櫃又道,“老太太要是有啥要求,就手也能提出來,這麽多人在場,怎地也能讓老太太滿意了。”
連老爺子面上就有些不大好看,他已經說了很多次,這個家他做主,但是顯然眾人都不相信他。
“……她懂個啥,就知道胡攪蠻纏。這事就這麽定了。”連老爺子道。
“還是跟我娘說一聲吧。”連守信就道。
文書就交給了連守仁,讓他送給周氏過目。
“要是老太太有啥要求,就手就提。要是滿意了,那就也在這上面按個手印。”眾人紛紛道。
連蔓兒暗自點頭,這件事,就得交給連守仁去辦。連守仁想要保存顏面。順利去上任,他就不能讓周氏再鬧,還得讓周氏在這文書上按手印。
作為長子,連守仁無法推脫,他拿了文書出去,很快就轉回來,周氏已經在上面按了手印。
果然,還是連守仁的話在周氏那頂用啊。連蔓兒心道。
“老太太是明白人啊,聽大兒子的話。”老金哈哈笑著,來了這麽一句。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有意思了,屋裡的人,大都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爹,你愣著幹啥啊。這個文書,咱也得寫一份。”連葉兒一直趴在門口,她生怕連守義又被忽視了,連忙跑進來,拉著連守義的衣袖著急地道。
連守義和連守信不同。連守信早分出去了將近一年,現在自家有房有地有園子,可連守義如果放棄了分家的這點家當,他立時就是光身出戶了。
“老三這個就免了吧,他和老四家不一樣。”連老爺子就道。
“爺,我爹和我四叔一樣是你的兒子。我四叔給的,我們也給。現在就去住窩棚我們也願意。”連葉兒急忙就道。
連老爺子頓時語塞。
“爹,你為我和我娘想想吧。我們也想過幾天像樣的日子。咱錯過了今天,以後又得落我奶的手裡,哪還有這老些人替咱說話啊。”連葉兒就拉著連守禮的衣角,嗚嗚地哭了。
連葉兒說話的聲音並不小,一時之間,屋子裡鴉雀無聲。
連老爺子的手就抖了起來。
“老三,你怎教的孩子。你聽聽她說的這是啥畜生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這是。葉兒,我問問你,你這些話,你是從哪學來的?”連守仁立時怒道。
他心裡憋了一肚子的火,不敢對連守信這一家人發作,對連守禮一家他還是有底氣的。
連蔓兒在旁聽見了,忍不住暗暗冷笑。好一個連守仁,說的話暗有所指,這是指望著借由抓住連葉兒的小辮子,牽出他們家來。誰不知道,連守禮和連守信走的最近,趙氏和連葉兒幾乎就長在連記包子鋪了。
連守仁,他這是柿子撿軟的捏,想從連守禮、連葉兒身上找補,甚至,還想借此翻盤啊。
“啥黑豬紅豬,我沒念過書,我不知道。這些話,我就是跟大伯你學的。”連葉兒可沒被連守仁給嚇住,連葉兒她現在心裡也是有依仗的。連守信、連蔓兒都答應了,這次肯定會幫她。
有人幫忙,自己個當然更要加把勁。想利用她打擊對她好的人,休想。她連葉兒年紀不大,可她知道好歹。
而且,自從打了四郎的那天起,連葉兒就知道。她和連蔓兒還是不一樣的,她的爹娘比連蔓兒的爹娘要更加軟弱,連蔓兒有親姐姐、兩個兄弟幫襯,她爹娘隻生了她一個。連蔓兒家現在是有了身份的人家,可她這一家,還是一般的莊戶人家。
她沒有連蔓兒那麽多的顧忌,而且她也不能顧忌,要顧忌,就只能一輩子被欺壓。
“借高利貸嫁閨女,自己躲在城裡享福,讓我爺和我們這一大家子,還有分家的四叔替你還,逼得我爺差點急死,這不是大伯你乾的嗎?我爺帶我們下地乾活,你在家睡大覺!在鎮上偷摸買房子,雇傭人,讓我爺和我們給你出錢!”連葉兒指著連守仁,劈裡啪啦地一頓數落,“你還背地裡和我大伯娘說,說跟我爺我奶一起過日子,你們是掉井裡了,啥時候能上任,把錢都刮走,把人都扔家裡才好咧……”
屋內眾人目瞪口呆。
連老爺子面如死灰。
連守仁惱羞成怒,暴跳起來,作勢就要打連葉兒。
“胡說,一派胡言。你這忤逆的丫頭片子……”
一屋子的人,當然不能看著連守仁去打一個孩子,就有人過來將連守仁拉開了。
“我才說了幾件,還有更多的那……”連葉兒躲在連守禮身後,心咚咚地跳,說話聲音都有些發顫了。她這不是怕,是激動的。
“爹,就照老四的,也給我寫份文書吧。”連守禮低頭看了看連葉兒,又往門外瞧了一眼,就看見趙氏眼淚汪汪地站在那。
連守禮老實、木訥,但是他也並不傻。現在他的臉上,比連守信還多了一條帶血的抓痕。連守禮心裡也清楚,他家雖然沒有連守信家有油水,但也沒有連守信家的依仗。剛才連葉兒的話,得罪了周氏、連老爺子、連守仁和古氏。今天要是不斷的清楚點,以後連葉兒這孩子就要遭罪。當然,他和趙氏也別想好。
淨身出戶,清清爽爽,以後就為自家這三口人活著了。
“給老三也寫文書吧。”連老爺子坐在炕上,有些有氣無力地道。
“童言無忌, 你是讀書人,何苦跟一個不識字的小丫頭一般見識那。”就有人勸連守仁道。眾人就都跟著點頭,態度卻有些敷衍。
連守仁的品行如何,大家夥算是看清楚了。這樣的人,是結交不下的,但是他畢竟要去當官,所以也沒人想去當面得罪他。
當然,老金是個例外。
武掌櫃就又提起筆,給連守禮寫了一份一模一樣的文書,然後交給連老爺子過目。
“別的我都沒啥說的,”連老爺子看了文書,緩緩地道,“就是得加上一條,老四得答應,不管怎地,以後都要照顧他三哥。”
“老四答應了這一條,這文書我就按手印。”連老爺子抬頭看著眾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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