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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老爺子的真正目的,就是不讓提連蔓兒的事,至於還加了一句太倉什麽的,那不過是陪襯。趙秀娥來鬧了一場,還有什麽大家不知道的太倉的事?英子絕對不會比趙秀娥知道的多。
而他一開口,先還只是說不讓英子在公堂上提連蔓兒的事,也就是在外面將這件事壓下來。那麽接下來那,他是要在連家內部,做出公斷嗎?
不是連蔓兒不信任連老爺子,而且連家內部,從來就沒有過所謂的公斷。而且連老爺子話裡已經打好了埋伏。就是這件事,連蔓兒現在就能猜到如果連守信答應之後,會怎樣的發展。總之,最後的結果,都是不疼不癢、不了了之。
連老爺子這麽一步一步的,還真是煞費苦心。
“爹啊,這個事,怕是不好辦。我沒那麽大的能耐。……而且,”連守信說著話,朝連蔓兒看了一眼,“太虧欠蔓兒了。花兒和朵兒,這心怎就這麽毒,手就這麽狠那。爹,你老怎還能這麽護著她們?”
“我也是個大老爺們,這一回回的,說啥一筆寫不出兩個連字來啥的,這、這歸根究底,就是……誰拿我當回事了?沒人拿我當回事,沒人拿我的老婆孩子當回事啊……”
連守信終於看透了所有的忽悠,對親情失望,捅破了這最後一層窗戶紙。
連老爺子瞠目結舌。
“爹啊,我這個心,也知道疼啊……”連守信突然捶著胸口。放聲痛哭起來。
張氏、連蔓兒和小七都跟著拭淚。
連老爺子手足無措,顫著嘴唇,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其他的人,更不敢在這個時候插嘴。
慢慢地連老爺子也眼圈一紅。流下淚來。
“老四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兄弟幾個,還有這些孫兒孫女。我和你娘都是一樣的疼啊。老四,你別往窄處想。”連老爺子抹了抹眼淚,對連守信道,“……你們哥幾個,從小吧,你就最穩當。話不多,可幹啥都有模有樣。別看你大哥多念了點兒書。你二哥怎怎呼呼,好像挺聰明、挺能說,要說能讓爹放心的,也就是你,還有老三。”
“……給你們說親。你大哥命不好啊,先頭的媳婦沒了,再娶,這就得往低裡找。你們兄弟幾個,要說這結親、丈人家裡,這都是你最拔尖。爹放心你、放心你媳婦。你們都話不多,可是真能乾,放到哪,都不讓人操心。孩子們也好。”
“那些表面上的東西。都不頂用。老四,你這些才是真材實料。這不,這一大家子的人,現在就你們那一股過起來了,孩子們也有出息。爹心裡一直知道,你們是最強的。是這個。”
說到這,連老爺子衝著連守信豎起了大拇指,並點頭讚歎。
“你們也有兒女,應當能明白我和你娘的心,都盼著兒女們好,遇到事啊,就想著能多幫一把那個弱一點的,也希望吧,那強的也能幫扶一把那弱的,大家夥都好,這一大家子才算真好啊。”
“老四,你是有身份的人,有能耐的人,這個心胸,也得比別人闊朗啊……”
連蔓兒不再拭淚,而是抬手撫額。
連老爺子,太能忽悠了。他這麽一說,抬高了連守信,同時也將他自己塑造成為一個火眼金睛,能夠透過現象看到本質、高瞻遠矚,簡直是堪比聖人先哲、預言家一樣的存在啊。
可不管他話語說的如何漂亮,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在顛倒黑白。
“爺,你也說我爹是有身份的人了,那我爹怎能因私廢公那?”連蔓兒並不與連老爺子去糾纏那些字眼,而是直接將話又引回了正題。“這啥事都清清楚楚,大家夥都知道了。交給衙門公斷就行了。爺,你打算讓我爹去知法犯法,把持訟事、私和人命官司啊?”
“我爹有沒有那個能耐不說,我爹就不能那麽去做。我們也不答應。太倉的教訓還不夠嗎,我們家可不能走上那一條路。在得了禦賜牌樓的那天,我爹就帶著我們發誓了,第一條,那就是絕對要奉公守法。歪的斜的、旁門左道,我們絕不做!”
連蔓兒一番話,義正詞嚴,讓人無從反駁。同時又舉重若輕地讓連老爺子那番說辭都沒了用武之地。
連老爺子喉嚨裡發出兩聲咕嚕聲,似乎是被什麽將嗓子眼給堵住了似的。緊接著,連老爺子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周氏嚇壞了,忙上前去,又是順胸脯,又是拍後背的重生小地主。
“你啊,這才見好。你就不能多歇歇,有話慢慢說。”周氏沉著臉道。
周氏竟然是在勸連老爺子,而且一直沒有在這件事情裡插言,這可真是稀奇了。連蔓兒不由得打量了一眼周氏,心中轉念,也就明白了緣故。
三個兒子,明顯的,連守仁和連守義站在一邊,連守信站在另一邊。周氏這是打算兩不相幫。周氏蠻橫,卻能在連家橫行這麽多年,其中自然有其位居婆婆之位,並受連老爺子縱容的緣故,但是若周氏真的是蠢笨之人,也是不行的。
周氏其實一直是聰明人,心裡明白的很。她現在不會下死力氣幫連守仁和連守義來欺壓連守信了,可是在連守仁和連守義面前,她也不會明擺著幫連守信。
連老爺子這樣,連守信自然也上前來,連守仁、連守義等幾個也都走了過來,半晌,連老爺子才停了咳嗽,半倚在行李卷上,面露疲憊之色。
“人老了,就賤了,說話不管用了。”連老爺子歎氣道。
連蔓兒有些無語,如果她記得不錯,這還是連老爺子第一次擺出這樣的姿態。這種周氏常使用的手段,連老爺子用起來,含蓄、體面了許多,不過因為他沒這樣做過,又因為他素來的為人,這殺傷力,甚至比周氏更加強大。
連守信就面露不忍之色。
“爹啊,你到底要怎樣啊?”連守信無奈地問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還沒說話,小喜就掀門簾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姑娘,”小喜走到連蔓兒跟前,低低的聲音說了幾句。
“爹,縣衙那邊有點事,要請你過去說話。”連蔓兒點了點頭,先讓小喜出去,就從炕沿上下來,對連守信道。
“爹,那我去去就來。”連守信就忙站起身。
連守信和連蔓兒從上房出來,張氏和小七自然不會留下,也跟著一起出來了。走到大門口,迎面就遇上了五郎和王幼恆。
連蔓兒等人就站住了。
“縣衙的人在哪?”連守信問。
“爹,不是縣衙的人找你,是我哥有事跟咱們說。”連蔓兒就道。
幾個人也沒回屋,隻讓小喜等人看著,不讓人靠近,就在大門背後低聲地說起話來。
“剛才仵作已經驗看過屍首,幼恆哥也幫著看了看。古氏腦後的傷,好像不足以致命。”五郎低聲道,因為有這個新消息,他才打發人來傳信,要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聽五郎這樣說,連蔓兒等人都吃了一驚。
“那古氏就不是英子殺的?那是誰?”張氏忙問。
“這個說不清。古氏身上沒有其他傷痕,剛才仵作驗看過,也沒有中毒的跡象。”五郎說著,就看了王幼恆一眼。
“古氏平常,是不是有心疾?”王幼恆就問道。
“沒聽說啊。”張氏就道。從前古氏的身體一直都很好,極少看郎中。而近來,古氏的身子明顯的不好的,可又有誰會給她請郎中看病吃藥那。“不過,這些天,我們看著,她的身子就不大好。哎,也不瞞你說,大家夥私下裡,都說她是活不長了。”
“……我有兩次,看著她手捂著胸口,好像挺疼的似的。”連蔓兒想了想,就道。
“人死了不能把脈,我只看她面相,有心疾發作而死的可能。”王幼恆斟酌著字句說道。
古氏的死因出現疑點,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以這個時代的驗屍技術,是無法精確判斷古氏的死因的。
連蔓兒就皺了皺眉。
“……這個話,是仵作私下裡跟我說的,他還沒有填寫屍格……,所以,我和幼恆哥過來,想著大家夥一起商量商量。”五郎突然道。
連蔓兒抬起頭,看了看五郎。
五郎衝著連蔓兒點了點頭。
連蔓兒就明白了,這件事, 出現了很大的回旋余地,要怎麽做,全看她們的決定。
如果仵作證明,古氏確實死於腦後的磕傷,那麽連蔓兒絕沒想過要去妨礙律法的公正。但是現在,連蔓兒朝上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是不是可以既維護律法的公正,同時又能夠名正言順地在律法之外,為原本的那個蔓兒,那個可憐的女孩,送上一份遲來的公正?
對,就是如此,連蔓兒握了握拳,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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