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歸來的同時,銘城這個人物也出現在第二勝眼前。
《夜風》的歷史背景架空,周圍的勢力小邦林立,一方勢力想要壯大必然要吞併其他城邦,在北方,第二勝正在一虎狼之勢吞併其他小邦,而在西北,以遊牧為主的馬上一族也在慢慢崛起。
這‘馬上霸主’不是別人,正是意外撞在眼前的銘城。
兩強相遇,必有交鋒。可問題在於,這兩強相遇機會十分之微妙。
銘城將第二勝最珍愛的妹妹送回,第二勝自然不好當場有所動作,他大手一抬止住手下人各自準備動兵器的各自動作,帶著虛假的笑意和充滿陰霾的雙眼,道:“請。”
這個請字後,便入賬了,兩人的對話戲份都在晚宴上,一對不動刀劍不染血跡卻驚險異常充滿緊張感的對窒戲。
杜水天是位經驗豐富的演員,而這段戲是銘城的出場秀,也就是重點表現項彥光要飾演的男二號銘城性格的戲份,杜水天的認真除了將氣憤快速帶入劇情,也無形中加大了對演技考核的難度。
說到這,成蹠內心忍不住歎息,這位白導嘴上說著什麼隨便對對詞就好,可這戲份挑的,明顯衝著項彥光而來。不過成蹠也說不了風涼話,他自己的戲份同樣是重點人物性格的重頭戲,項彥光下來,下一個就輪到他。
杜水天的劇本就放在手邊,眼神還不時瞥上一眼,身體坐在椅子上,渾身的架勢充滿了戲份中第二勝那股睥睨天下誰也無法阻礙的鋒利感。
他的眼神不輕不重的打量著項彥光,表情上的隨意讓人無法猜測出他的想法。
杜水天先道:“紅葉平安歸來,真是仰仗諸位。”
項彥光突然的朗聲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聲音響亮又乾脆,在項彥光這個長相俊美沈默少言的人嘴裏冒出來,反差實在不小。不過項彥光容易緊張,聲線稍有點顫,使得這一句喊完,整個人的氣勢有點虛。
成蹠能聽出來虛,項彥光自己當然也能聽出來,出師不利,他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身體放縱,眼神向杜水天掃過去。
在第二勝審視銘城的同時,銘城也在審視第二勝,聽聞北方起了一股勢力,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銘城人在西北,第二勝若是要想統一整個北方,早晚要和他遇上。既然這樣,提前探探虛實,對對方將來採取何種態度,都系在這一頓酒宴上。
杜水天臉上浮現笑容,但眼底如陰冷寒潭,道:“那今日這酒必須要喝,還要多喝,可光喝酒實在無趣,不如一起玩點什麼?”
項彥光道:“那便來。”
銘城的個性,可謂之狂,不僅狂,還傲而豪縱,他不問玩什麼,只叫開始,便是玩什麼也不怕,玩什麼都玩的起的意思。
成蹠的作為挨著項彥光,項彥光的表情他看的最清楚,唇間帶笑卻微乎其微,眼神含刀卻隱而不落,氣勢趕上了,語氣也穩了不少。
杜水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道:“骰子如何,叫個大小。”
項彥光道:“篩子無妨,不過要是沒什麼贏頭,實在無趣,這樣吧,我要是贏了,就要你頭上這頂黑冠。”
發冠不貴重,可若摘了,便是披頭散髮,有損威嚴,第二勝道:“好,若我贏了,要你一條腿。”
銘城是馬上霸主,要他一條腿,等於要他一條命,然而銘城毫無猶豫道:“開大。”
飯桌上沒有篩子,自然略過這些動作,按照劇本,第二勝搖色開局,盤中確實穩穩當當停了一個四五六,是大。
然後項彥光便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面笑一面道:“有意思!我贏了!摘冠!”
其表情狂縱,毫無恐懼,像是從來沒有想過要是開了小會如何,杜水天假裝摘冠,突然笑道:“再來一局?”
項彥光收住神情,雙手合攏,到現在為止,他的整體氛圍終於完全穩定,徹徹底底投入。項彥光道:“你想賭什麼?”
第二勝陰沈一笑:“賭你西北五萬騎兵。”
項彥光表情停頓一刻,忽的拍桌發出砰的一聲,他整個人往後一仰,道:“行!”
杜水天笑道:“那你賭什麼?”
項彥光真真正正如同表情撕裂一般的狂縱一笑,一字一句、聲音清晰道:“賭你妹妹紅葉,如何?”
空氣中傳來‘啪’的一聲,白導雙手合十拍了一下,道:“卡。”
這後面的戲份,便是杜水天的主場,在這裏叫卡,杜水天不由極為委屈的歎息一聲,道:“別呀,不還有一段呢嘛!”
確實還有一段,但白昌明本就就沒打算看,他主要是想看看項彥光的表現,現在項彥光已經演完,便就沒有再繼續看下去的必要。白昌明道:“行了,等正式開拍,有你NG的,現在秀個什麼勁。”
杜水天還要說話,嚴萌又在他後背猛地一敲,在杜水天閉上嘴之後,嚴萌道:“我準備好了,開始嗎?”
嚴萌對白昌明想要考人的打算內心明瞭,她本人雖然對這件事無所謂,但對於成蹠會有怎麼樣的表現,多多少少有些在意。一個男人,說不定要和她在同一個大螢屏上出現,且還是戲份十分重要角色、比女主角還吸粉的女二號,嚴萌不得不在意。
對嚴萌而言,若是給她選擇的空間,她肯定會選擇紅葉這個角色,紅葉這個角色感情戲充沛,而且對演技要求很高,是個很好的展示平臺。
可《夜風》從試鏡開始,白昌明便給她打電話希望她能來飾演女一號雪宿,沒有餘地,嚴萌也只能如此應下。當然,她對飾演雪宿這個女主角並無不滿,只是說相比之下,個人更喜歡紅葉這個角色。
嚴萌將視線投在成蹠身上,問道:“可以嗎?”
成蹠和她點點頭,那一張毫無破綻甚至明豔動人的臉讓嚴萌產生了微妙的錯位感,明明生的如此精緻,卻是個男人,造物主……真是可怕。
成蹠呼了口氣,全身放鬆,再清清嗓子,將聲音調整好,先開口道:“你要走了?”
這一句說完,除了聽過成蹠偽聲的項彥光以外,其他人都是身上一層雞皮疙瘩,為什麼,就以為成蹠這個聲線……實在是太顫了。
剛好和項彥光相反,成蹠的紅葉,講的是一個柔字,項彥光疏狂,而紅葉卻是外柔內剛,‘剛’可以在劇情推進中慢慢展現,而這個‘柔’,則是展現在能看到能被人感受到的方方面面,聲線便是其一。
被第二勝從下保護長大的紅葉,美麗而柔弱,手上不曾沾染過任何鮮血,和作為一族之主鐵血狠辣的雪宿相比,類型完全不同。
然紅葉雖柔,卻柔弱只在身體,只在外表,她的內心非常堅定,可以支撐她在第二勝殺伐征戰多年無數屍體橫陳在眼前時面不改色,也可以支撐她在嫁給銘城後幾次三番平衡在哥哥與丈夫之間,維持那一線緊繃。
長大後的紅葉第一次出場,便是在第二勝處理戰俘時,柔生生叫了一句‘哥哥,我累了。’,然後第二勝送她回城,使得幾百人的戰俘免受屠刀。
成蹠剛剛看過的劇本,是紅葉在被哥哥第二勝掐死前的倒數第二場戲,一場告別戲。
此刻,她遠在西北的丈夫銘城毫無消息,而坐鎮中央一統天下的哥哥第二勝已經眾叛親離,狼煙四起。
眼下,一直以來一同作戰的同伴、與第二勝在戰爭中結緣的雪宿也要走了,紅葉知道,雪宿要去的,並不是安和之處,她這一走,將必死無疑。
成蹠吸取了項彥光的教訓,想要在第一句就把整體氣勢穩定住,於是一開口,便有了這叫其他人渾身一震的一聲。從成蹠的身體裏發出這種聲音,彷彿把唯一能證明他是男人的特徵也徹底劃掉,嚴萌穩了穩,才鎮定道:“自然要走,這塊土地本來就不屬於我,第二勝既然把它打下了,那就讓他自己一個人守到最後吧。”
成蹠此處並沒有臺詞,但他的表情時刻隨著嚴萌的話而一點點變化,先是不舍,在雪宿提到哥哥後,又露出一絲苦笑。
嚴萌將成蹠的表情全收入眼中,旁觀者也都是同樣,除了看的十分認真的白昌明和彷彿看見自己家孩子上臺表演的慈母臉侯君眉,杜水天則是毫不掩飾一臉震驚,小聲說了一句‘我去——’。
嚴萌順著氣氛,先冷笑一聲道:“怎麼,這地方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
成蹠眉間一皺,神情淒然無望,嚴萌一滯,轉言道:“你不走?”
成蹠道:“我能去哪兒,哥哥不會讓我走的。”
還是女性柔弱的聲線,感情也十分充沛,不帶任何動作,只是隨著成蹠細微的表情流瀉而出。
雪宿道:“也是,他就算放棄我,也不會放你走,不過對你而言,這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成蹠神情一頓,然後抬頭,問道:“其實他已經死了,是嗎。”
雪宿道:“……你在說什麼。”嚴萌的視線偏移一下,彷彿刻意錯開紅葉的視線。
成蹠一眨眼,一滴淚含在他眼中,卻沒有落下,他緩緩道:“我猜到了,銘城他已經死了,說不定已經死了很久,頭掛在北方的某個地方,就那麼掛著,無人收屍……”說著,成蹠一低頭,彷彿和紅葉融為一體,哽咽道:“你也會死……過不了這個冬天,你就會死。”
雪宿合上眼,卻沒有一滴淚,她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啊……對了,在第二勝身邊,有誰能碰得到你?你怕是我們之中活的最長的人。紅葉……就這麼活著吧,睜大眼睛替我看著,第二勝最後到底是怎麼死的。”
說著,雪宿竟然還發出一陣笑聲,她笑過後,瀟灑轉身,她的背影在夜風中越行越遠,然而卻一次也沒有回頭。
轉身的是劇本中的雪宿,而嚴萌念完臺詞便坐在座位上沒有動,事實上,演戲的過程中,她就完全沒有動過,此刻,結束自己的戲份後,她全神貫注的成蹠,等著成蹠的反應。
成蹠是沒有臺詞的,在雪宿離去後,紅葉便遙望著雪宿的背影,並沒有說話,白昌明之所以將這裏選為考核成蹠的段落,就在於這一無聲處潛在的爆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