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玄晌午前來時,正是得到了消息。
宮中嘉安帝召了杜玄臻,顯然是動了火氣。
燕追握了傅明華的手:“我先送你回去之後,便要進宮一趟的。”
傅明華有些擔憂,但也知道現在這情景,自己是幫不上什麽忙的,便唯有盡量不使他還分心照顧自己。
“您自己小心,夜裡風寒,您將那件紫貂裘披上。”
她忍了心裡憂濾,叮囑他道:“我在府中等您的消息。”
燕追的目光慢慢、慢慢的就染上了溫度,他捏了捏傅明華的手,最終卻只是沉穩道:“放心。”
他沒有放什麽狠話,但這樣的語氣顯然比放了狠話更要可怕數倍不止。
傅明華回了院中,燕追目送她進了屋門,才冷冷吩咐:“走。”
回了屋裡,傅明華要伸手去解自己身上披著的厚裘帶子時,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燕追的氣勢太強大了,哪怕他對她其實已經十分克制。
兵部的一批武器出了問題,背地裡動手的想也知道應該是容塗英。
燕追在兵部任兵部侍郎一職,從他進入了兵部的那一天起,兵部尚書羅理便不敢再稱大了,兵部一切事情都由燕追處理,傅明華哪怕平日從未打探過燕追差事,但也知道此次出事,燕追必定是脫不了乾系。
能使燕追動怒,怕是事情不小的。
以容妃、容塗英為首的容氏一族,仿佛一群凶狠的狼群,反擊來得如此之快,傅其弦的事才將過去而已。
夜裡雪下得很大,四周靜得厲害,就連睡在腳踏上今晚當值的碧藍都下意識的放緩了呼吸。
傅明華心中裝著事兒,卻強迫著自己要睡。
這院中的人都還指著她,她若慌了,江嬤嬤等人更要擔憂的。
只是夜裡卻睡得並不踏實,做了一宿的夢,偶爾夢到嘉安帝大發雷霆,斥責燕追,又夢到鄯州士兵們拿著武器上陣,那武器卻無端斷裂了開來。
早晨碧藍起身替她掖掖被窩,才將一動,傅明華便醒了過來。
“幾時了?”
她閉著眼睛問,碧藍就輕聲道:“時辰還早著,才將寅時六刻,您再睡會兒。”
傅明華就搖了搖頭,總覺得心中不大踏實。
嘉安帝昨夜歇在了紫宸宮裡,早上他也起得很早。
做為主掌天下的帝王,他十分嚴於克已,無論晚上睡得有多晚,早上到了時辰便起來了。
昨夜他急召杜玄臻及尚書令竇文揚、門下令許顥及兵部尚書羅理、大理寺卿段正瑀等進東閣議事,直到四更時分幾位大人才離了宮。
嘉安帝又看了折子,直到寅時初才躺了一會兒,此時才躺了不到兩個時辰,又便起來了。
黃一興不敢怠慢,親自服侍著嘉安帝穿戴。
這位帝王臉色平靜,瞧不起喜怒,隻著了杏黃寢衣。
他捧了靴子,看侍人抬了嘉安帝的腿,為嘉安帝穿上鞋了,動作十分熟練,待兩隻腳穿好後,黃一興才小聲道:“大家,秦王來了,昨夜就候在了宣徽殿前,已經足足等了三個多時辰了。”
黃一興狀似平靜的說完了這話,隻覺得心中跳得快得很。
他服侍嘉安帝多年,平日也深得嘉安帝信任,但是這位帝王的心思他卻從來不敢揣測的。
嘉安帝半晌沒有說話,黃一心便有些忐忑了,好一陣後,嘉安帝才冷笑了一聲:“讓他進來。”
他終歸舍不得兒子。
黃一興心中松了口氣,連忙便道:“噯,曖。”
紫宸殿是嘉安帝平日歇息住所,位於宣徽殿內側,北面就是大唐后宮,平日嘉安帝輕易不召外臣進這裡,偶有幾次都十分稀罕。
因進紫宸殿需要經過宣徽殿的上閣門,所以進紫宸宮也叫入閣,對於大臣來說是深受嘉安帝寵愛,十分有臉面的事兒。
燕追在宣徽殿外已經候了三個多時辰了,十二月的洛陽冰天雪地,他進來時臉龐蒼白,一雙眼睛卻是黑亮得驚人。
嘉安帝隻著了寢衣,正低頭喝了水漱口,沒有理睬他。
燕追接過了宮人遞來的帕子擦手,這才親自替嘉安帝捧了他要洗臉的銅盆,安靜的候在一旁等他梳洗。
兩父子也不說話,直到嘉安帝刷完了牙齒漱了口,又接了帕子擦完臉,宮人收拾著東西下去了,黃一興看得出來這兩父子是有話要說,便拿了厚厚的皮裘,替嘉安帝披在身上了,這才打了個眼色,使宮人們退得遠遠的。
“你倒還沉得住氣。”
嘉安帝冷笑了一聲,坐在炕上,雙手提了提下滑的厚裘。
他沒有拒絕燕追的服侍,便證明這位皇帝所表現出來的震怒只是形於表面而已,燕追看得出來,黃一興自然也瞧得出來,所以才不敢打擾兩人說話的。
燕追站得筆直,沒有出聲。
嘉安帝看了他半晌,見他薄薄的嘴唇緊抿,目光裡帶著陰森,臉頰肌肉微微一松,眼中露出滿意。
出了事情之後,他沒有逃避責任,也沒有慌亂的害怕自己的斥責,這件事背後下手這人所做的事不止沒有讓他發慌,反倒點燃了他心中的殺意。
這樣是很好的。
“一些情況杜玄臻已經說過了,朕想聽你再說一遍。”
燕追昨夜進宮時,便已經料到了這一點,嘉安帝一讓他說,他就平靜開口:
“這批武器從鑄造之初,臣便讓袁光親自管理此事。”
每年進行武器、盔甲有半數出自陰氏之手。
從某一方面說,若長此以往,大唐便與陰家形成一種相互挾製的局面。
若長此以往,又形成了前朝一般的惡性循環,陰氏在這樣的時機中發展壯大,會伴隨大唐的存在而寄生多年。
嘉安帝不欲受陰氏所挾製,一直想要改變現狀。
幾年前嘉安帝就接到了太原刺史馮說的折子,說是尋到了戰國時期鑄劍大師歐治子的後人歐氏一族,掌握了鑄造兵器特殊之法,嘉安帝當時便令人在太原建兵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