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蓬萊閣時,就聽著承香殿裡有人來報,說是容塗英事敗,遭燕追領兵追殺,此時已經逃出皇宮了。
那一刻容妃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蓬萊閣裡逃回承香殿的。
殿中早就死去的抱言穿了容妃的服飾,躺在容妃平日所睡的床榻之上。
冷不妨看去,容妃就好似‘看到’了自己即將會到來的結果似的,心中頓時更加恐慌。
她尖聲的叫著,吩咐靜姑:
“將她拖下來!”
蓬萊閣中早就慌成了一團,容妃從未有如此氣急敗壞的時候,哪怕就是當初她身懷有孕,卻被容三娘分了寵,氣到極點,也未見過她如此失態。
她這一生,經歷過不少風浪,不是沒有見識,遭受些許打擊便崩潰的人。
可她此時卻渾身哆嗦,面色慘白。
靜姑默不作聲的照她吩咐,與抱語兩人將抱言的屍身從床榻上拖下來。
死人的身體沉甸甸的,尤其是抱言死不冥目,又是眾人曾經相熟的,抱語一旦碰到她冰冷僵硬的身體,便騙得渾身發抖,半絲力氣也無了。
折騰半天才將屍身‘嘭’的一聲扔在地上,容妃大聲的問:
“為什麽還沒有消息傳來?”
靜姑大汗淋漓,跪坐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照理來說,無論此時結果如何,都該有消息傳進承香殿。
可是此時整個宮中卻好似將承香殿已經遺忘了般,不止沒有好消息傳來,甚至連壞消息都未傳過來。
容妃大發雷霆,宮中喪鍾卻響了起來。
原本正拿了東西要往地上砸去的容妃一聽鍾聲,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現出狂喜之色:
“莫非,是皇上……”
若嘉安帝崩了,就證明今夜容塗英起事成功。
可是她聽著聽著便有些不對勁兒了,那鍾聲每三下停歇,分明就是皇后之死才該敲起的鍾聲。
但是宮中又哪兒來的皇后?出自莊簡公府的先皇后早在十幾年前便已經死了,此時屍骨都化為了泥!
隨即容妃卻想起了一樁事情來,她記得早前嘉安帝曾令黃一興送了鴆酒前往蓬萊閣中,此時怕是崔貴妃已經死了。
若貴妃之死,自然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容妃呆愣片刻,才喃喃問道:
“是,是不是,是不是皇上,皇上冊她為後了?”
她已經想到了那個結果,手臂之上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湧了出來。
雖說她此時已經猜到了嘉安帝的打算,但容妃仍是忍不住尖叫哭喊:
“是不是皇上已經冊她為後了?”
她咬牙切齒,提及崔貴妃時,臉上露出不甘之色。
“皇上冊她為後,難道,難道是為了使秦王以嫡子身份進位儲君?”
可如此一來,那自己這些年來,又算什麽呢?
她想起了今夜容家的起事,想起了這些年來自己自有寵到逐漸失寵,想起了她如今被遠放於外地的兒子燕信……
容妃眼中突然間湧出絕望與怨恨交織,隱隱又帶著希望的神色來。
紫宸殿中,皇帝臉色越發慘白,今夜一番變故,使其心力憔悴,張繆及周濟領了一乾太醫署的人跪在紫宸宮外,隨時等著皇帝的接見。
而這會兒通往護國寺的寧徐支路上,燕追領了一隊人,正策馬狂奔。
他想起之前崔貴妃所說的話,薄唇抿得極緊。
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衫,馬蹄抬起時,地上泥水飛濺。
他想起她溫柔的笑顏,憶及太后去世之時,她依偎在自己胸懷,想起兩人自成婚以來,她數次不得安寧,為自己擔驚受怕,便一鞭一鞭,促使馬兒再跑更快一點。
夜色籠罩之下,他遠遠的看到龍門山下一處星星點點亮著火的莊子,那裡是謝氏當初的嫁妝,‘謝氏’死後,將此處留給了自己的嫡女傅明華。
他曾在此處與傅明華相遇。
此時夜已深,可是莊子中卻燈火通明。
他看了一眼,隨即便將臉別開,正值他趕路之時,他還有要緊事要辦,否則若是換個時候,他可能還有閑情逸致進莊子裡一看。
可現在的他正牽掛著妻子,他不敢去想傅明華會出事,隻想盡快趕到護國寺,趕到她的身邊。
她還懷著身孕,正是隨時都可能會生產的時候,是一點兒驚嚇都受不得的。
一群人疾馳而過。
而龍門山下莊子之中,傅明華今夜許久仍是睡不著。
倒是值夜的碧藍睡得快,才躺下不到半晌功夫,已經開始打起了鼾,似是許久沒有睡得這樣香甜過了。
傅明華聽著這聲音,先是微微一笑,進而便警覺了起來,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
當值的丫頭因為夜間可能會服侍她起床洗漱的緣故,一向睡得並不沉實,夜裡只是淺眠,白日回去再補上一陣覺便是了。
碧藍雖然活潑,可是她不是不懂規矩的。
跟在自己身邊多年,從小服侍著自己到如今,更不可能發生這樣睡得極熟的事。
她皺了皺眉,除非有人給碧藍動了手腳。
當日從洛陽城出來之後, 她的車隊離開了山陽道,後面朱宜春等人便遇上了襲擊,照理來說,當時她應該尋個地方,等朱宜春斬殺了容府的人,趕上來與她相會的。
可是傅明華性情謹慎,思及容塗英此人心狠手辣,一次暗殺不成,難防此人會繼續派人殺人滅口。
他既敢謀反逆上,必不會再容許自己身懷有孕,定是要斬草除根的。
嘉安帝令她前往護國寺,為太后祈福,此事不是秘密,她若真依言去了護國寺,必會再遭容塗英毒手。
到時她在明處,容塗英在暗處,自己要想逃脫,便不是那樣容易的事了。
所以臨行之前,她便事前先朱宜春商議過,自己領三十驍騎,與他在山陽道外分頭。
他仍領人,裝著護送‘秦王妃’的架勢,掩人耳目,大張旗鼓前往護國寺,而她則是帶了幾個丫環婆子,及少數驍騎,趕往另一方龍門山白馬寺下的莊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