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林湛神采奕奕,精神煥發,青柳則有點蔫蔫的,惹得薛氏視線不住在兩人間遊走,吃飯前就拉著林湛小聲交代,讓他悠著點,別太折騰青柳。
林湛滿頭霧水,他在夢裡折騰媳婦兒,他娘也知道?
這陣子,林老爺差不多已經將鋪子巡視了一遍,今天就不打算出門,只指使林湛去。
薛氏道:「正好,青柳來了咱們家這麼久,除了回娘家,都沒出過一次門。既然今天湛兒要去縣裡看看,不如就把她帶上吧。」
青柳有點心動,長這麼大,她只去過清平鎮幾次,連縣城都沒去過哩。可她知道每次林老爺林湛出門,都是騎馬的,她又不會騎,跟著去只能添麻煩,便道:「娘,阿湛他們是去做正事,帶上我會不會不方便?」
薛氏道:「沒事,也不算什麼正經事,只是祖宗留下的產業,總要讓他們時常去看看,也順道帶你去瞧瞧。家裡的那些鋪子,我之前就打算讓你知道,只是一直沒找到時候,今天你們小兩口出去,正好讓阿湛給你說說。」
青柳聽了,便不再推辭。
薛氏讓人套了車,林湛沒讓車伕跟著,準備自己趕車。
薛氏不太放心,「你可要慢著點。」
林湛道:「沒事,我當初喝了酒還能把人送回去呢。」
薛氏聽了更加擔心,因為當初他那幾個朋友,被他送回去時每一個都被顛得鼻青臉腫的,第二天都上門找她告狀訴苦來了。
林湛不知他娘的憂心,抖了抖韁繩,帶著媳婦兒出發了。
馬車從林家大宅駛出,穿過小遙山山下大片田野,往清平鎮跑去。
莊戶人家,家裡若有一頭驢,都要當成寶貝了。如果有牛就更不得了,平日裡幾乎要供起來,好草好料地伺候,指望它農忙時多幹點活兒。至於馬這種妗貴的動物,又不能幫忙幹活兒,又要嬌養著,整個李家溝,也就林大善人家裡有馬。
所以平常在村裡一見到馬車,大夥兒就知道是林家人出門了。
眼下不少人從田里直起身來,瞇著眼睛看車子遠去。
「趕車的那個是林家大公子吧?十幾年前我見過他,看著還有幾分當年的影子呢。」
「他就是那個死了又回來的大公子?看著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呀。」
有年輕的媳婦剛嫁來村裡,對十年前的事並不知曉,只是這兩天整個村子都在討論林家的事,她便也有些好奇。
先頭那個婦人道:「那是你不知林家有多少產業。大伙都說林大善人有錢,可到底多有錢,誰也說不準。我聽我婆婆說過,她也是聽從前的人提起的,這林家原本是大遙山裡的山民,後來娶了咱們村裡的姑娘,才在李家溝安了家。聽聞那個山民武藝極好,做過鏢師,後來在縣裡開了武館,沒多久他媳婦又開了家繡莊,只幾年時間,他們家就發達起來了。
咱們面前這座小遙山,還有山下這一大片田地,都是林家的,每年光田租就收了不知幾個米倉。聽說他們在縣城裡鎮上都還有好幾家鋪子,一年進項咱都不敢想。
你看林家的宅子,那麼大一座,裡頭光伺候的下人就有十幾個。咱們一年到頭,捨不得吃一頓白米飯,穿一件好衣服,那大宅子裡,下人也頓頓有魚有肉,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細棉布哩!
你再看李大山家的閨女,自嫁到林家去,哪一次出門不是跟少奶奶一樣,一身的綾羅綢緞?她娘家的條件可比你家裡還差點呢!這下真的是飛上枝頭了。唉,人各有命啊。」
年輕的婦人聽她這麼說,也起了些艷慕。
李家那個閨女的事,她也聽說過,知道當初她是為了治她爹的腿才嫁去林家,沒想到運氣那麼好,過門三個月,林家的大公子就活著回來了。
而且看樣子,那大公子並不因這個媳婦兒不是他娶進門的,就心生不喜,反而在回來第三天,就帶著媳婦回了岳家,足以說明林家對這個兒媳婦的重視。
輕風吹過,撩起馬車簾子,車內一名女子的身影若隱若現,看其年紀,應該就是李家那個閨女了。
年輕婦人看著看著,心裡就有些酸意。
李家這個閨女,娘家條件比她家差,聽說還破了相,被人退過婚,年紀也不小了,明明樣樣不如她,卻偏偏有那樣的運氣,進了林家的門。現在出門有車馬接送,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
再看看自己,明明也是才過門幾個月的新婦,卻要穿著粗布衣裳,幹下地的活兒,實在讓人意難平。
不過,她又想,自己夫家窮歸窮,可沒錢的男人才老實,李家那閨女,既沒有十分的美貌,娘家又勢弱,早晚守不住林家大公子。
想到以後李家閨女可能會被休棄回家,她再看那輛馬車,心裡才不那麼酸澀。
馬車跑出李家溝,青柳就忍不住掀開簾子往外看。她去過鎮上幾次,都是走路去的,連兩文錢一趟的牛車都捨不得坐,沒想到有一天能乘著馬車從這條路上走過。
雖是春天,可外邊艷陽高照,日頭也不小,她放下簾子,又掀開門簾,對林湛道:「你熱不熱?我給你扇風吧?」
馬車跑著,迎面就有風吹來,林湛倒不覺得熱,只是一個人在外頭趕車有點無聊,他回頭看看他媳婦兒,見她從車裡探出一個腦袋,歪頭關切地看著他,怪討人喜愛的。自己媳婦兒就是貼心乖巧呀,林湛止不住嘴角上揚。
他道:「我不熱,你坐出來點,陪我說說話。」
青柳便往外挪,坐在車門邊,她見林湛似乎心情不錯,便把憋了一晚上的問題問出來,「你昨晚生氣了嗎?」
昨晚?一想起昨晚,林湛腦中就噴發出一堆帶顏色的畫面來,他連咳兩聲,強壓著自己別多想,神色微妙地搖了搖頭。
青柳在後面看不到他的表情,見他搖頭,就放了心,又興致勃勃道:「你知道麼,這條路我一個人走了好幾趟,這是第一次坐車呢。」
林湛想了想那個場景,他媳婦兒一個人孤零零走在這條路上,纖細的小身板奮力趕著路,臉蛋紅彤彤,滿頭大汗的樣子,心口就有點酸,他道:「去鎮上做什麼?」
青柳道:「大多時候是去賣絡子,買彩繩。鎮上那家繡莊老闆人很不錯,我的絡子賣給他,一個都能賣到五文錢,如果有新的花樣,他還願意加價,比那些小攤販和貨郎厚道多了。」
林湛眉頭一挑,如果他沒記錯,鎮上似乎只有一家繡莊,就是他們家的產業,他媳婦兒口中的老闆,應該是店裡掌櫃。
要不要和媳婦兒說這件事?
算了,先不告訴她,一會兒帶她去鋪子裡,她的表情應該會很有意思吧。
林湛心裡期待著,吹起了口哨。
從李家溝到清平鎮這段路,步行要一個時辰,坐牛車也要半個時辰,林湛趕著馬車,只一頓飯時間就到了。
車子直接停在繡莊外,青柳扶著林湛的手跳下來,看看左右,道:「怎麼停在這裡?你要買繡品嗎?」
林湛沒說話,栓好馬,拉著她往裡走。
大庭廣眾的,被他這麼一拉,青柳立刻臊紅了臉,又扯不開,只得低了頭匆匆跟在他後面。
繡莊掌櫃已經聽到聲響,趕出來迎在門口,笑呵呵道:「大公子來啦。」又看見林湛後面的人,他對青柳自然有印象,咦了一聲,道:「這位姑娘可好久沒來了。」
林湛道:「什麼姑娘,這是我媳婦兒。」
饒是掌櫃的平日能言善道,此時也張口結舌,呆立原地。
青柳聽到掌櫃對林湛的稱呼,也愣愣的。
直到進了裡間,兩人才緩過來。
掌櫃的忙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竟沒認出大奶奶來。」
青柳極不好意思,慌忙擺手,「您別這麼說……」
掌櫃的心裡慶幸,好在從前對這姑娘就是客客氣氣的,沒有得罪的地方,不然若她和大公子吹吹枕邊風,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又想,誰能料到,麻雀真的能飛上枝頭,看來以後開門迎客,應該更小心一些才是。
林湛讓掌櫃的把這個月的賬本拿出來給他看看,便讓他出去了。
沒多久,掌櫃又讓夥計送了茶水糕點進來。
林湛讓青柳吃點東西,自己快速地翻著賬本。
這間鋪子,是他爺爺的爺爺那輩傳下來的,有上百年的歷史,算是祖宗留下來的基業,所以家裡就特別看中一些,幾乎每隔幾天就要來店裡巡視一遍,查看賬本。
林湛雖不像他弟,一直跟著他爹料理家裡的產業,可自小就接觸這些,所以對查賬也熟練得很。
青柳拿了一塊芙蓉糕小口小口地咬著,仍有點不敢相信,這間她打了好幾年交道的鋪子,竟是林家的產業。
難怪別人喊林老爺大善人,只光光從這間鋪子掌櫃的表現就看得出來,林家人做生意,確實厚道。
當初她第一次來到繡莊,好像才十三歲吧,膽子小得很,在鋪子外徘徊了好幾次才敢進來,緊張得話也說不清,磕磕巴巴的。
掌櫃的卻一點也沒不耐煩,而且正是他給她提的建議,說傳統的絡子不好賣,讓她最好做些新穎的花樣,價錢高些,銷路也好。所以她才會在回去後下了功夫鑽研。
林湛對賬的功夫抬頭看了一眼,就見他媳婦兒捧著塊芙蓉糕,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慢慢啃著,看得人又想掐她的臉。
他磨磨牙忍了,張了張嘴,「喂我吃一個。」
青柳聽話地捻起一塊,送到他嘴邊了才想起不妥,忙往外頭看了看,見沒人看進來,才略略放心,面上微紅地遞進他嘴裡。
林湛看著她緋紅的臉蛋,不止手癢,連牙也癢了,只想湊上去咬一口。
可是不行,這是在外頭,要是把他媳婦兒弄哭了,少不得要哄一哄,若讓人聽見了,以為他怕媳婦兒可怎麼辦?
他可不能跟他爹一樣,擔上懼內的名頭。
想到此,他忍。
青柳見他吃塊芙蓉糕吃得咬牙切齒,忙倒了杯茶遞到他手邊,「噎到了麼?喝點茶吧。」
林湛看她一眼,努努嘴,「喂我。」
青柳哪裡好意思,只小聲推脫道:「等一下打濕了賬本怎麼辦,你快喝了吧。」
林湛便把賬本合起來往旁邊一推,環著手臂道:「現在可以了。」
「你……」青柳這下算是曉得了,他是故意的,昨晚也是,無緣無故就掐她的臉,這人,年紀也不小了,先前看著性子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麼頑劣起來了?
林湛看她說不出話,心裡小小反思了一下,難道他的要求過分了?可他又沒讓媳婦兒怎麼樣,不就喂個水而已麼……好吧好吧,不喂就不喂,他自己喝。
誰讓這是他媳婦兒,總不能真的把人氣著了。
青柳倒也沒惱,就是納悶了一下,正準備順了他的意給他餵水,就見他自己喝了。她小小地鬆了口氣。
林湛喝了水,又花了大約一盞茶時間將剩下的賬本對完,就帶著青柳離開了。
青柳見他駕著馬車往鎮外走,便道:「其他店舖不看了嗎?我記得娘好像提過,鎮上不止這一間鋪子。」
林湛道:「還有一間布莊,一座銀樓,那些前兩天爹已經去查過了,而且那是後來開的鋪子,咱們今天只看家裡祖上留下來的產業。」
不然,若一間間查過去,兩三天也查不完。
青柳點了點頭,心裡驚歎於林家眾多家業,又問:「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林湛道:「去縣裡,再查一間武館和一間繡莊,也是從前留下來的。」
馬車到了縣裡,已經快到中午了,林湛將車停在一間酒樓外,道:「咱們先吃飯。」
青柳抬頭望著這足有三層樓高的酒樓,又是驚歎,又有幾分底氣不足。長這麼大,她連鎮上的小飯館都沒進過,更不要說縣城裡的大酒樓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高的房子呢,在這裡吃一頓,肯定要不少銀子吧?
想到這裡,她就有些捨不得,輕輕拉了拉林湛的衣袖,小聲道:「這裡會不會很貴?咱們換個地方吧?」
林湛低頭看她偎在自己旁邊的樣子,拍了拍胸口,得意道:「沒事,相公有銀子,請你下大館子。」
酒樓裡夥計看有人停在店外,立刻就機靈地跑過來,幫林湛栓馬,又有一個站在門口將兩人往裡頭迎。
青柳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有些不自在,緊緊跟在林湛身邊。
林湛便拉著她的手。青柳雖然仍覺得羞澀,卻沒試圖掙開。
此時正是飯店,一樓大堂裡不少人在吃飯喝酒,吵雜喧鬧,林湛問那小二:「樓上有沒有位置?」
小二忙道:「有,二樓雅間,三樓包廂都還有空位,客官想在哪裡用餐?」
他們就兩個人,沒必要跑到三樓去,林湛便道:「二樓吧,給我找個靠窗的位置。」
「好勒,您二位這邊請。」小二跑在前頭帶路。
樓梯上到一半,就能看見二樓的規格,都是用木質屏風隔開的一個個雅間,屏風上雕著鏤空的花紋,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雅間裡的人,但又看不真切。
青柳有些好奇,轉頭四處看著,腳下一個沒留神,一級台階踩滑了。
林湛就在她身邊,立刻伸手將她攔腰摟住。
青柳驚呼一聲,反應過來後面紅耳赤,只覺得丟人,被他摟在懷裡,連臉都沒好意思抬起來。
林湛趁機捏了捏手裡的腰肢,果然如他所想,他媳婦兒的腰雖然細,看著沒肉,捏起來也是軟軟的哩。至於其他長肉的地方,肯定會更軟吧。
某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那小二隻眼觀鼻鼻觀心,全當沒看見。
小二跳起來踢翻了狗糧:簡直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