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間,林湛摟著青柳正昏昏欲睡,突然就一個激靈爬起來。
青柳被他驚醒,忙問:「怎麼了?」
林湛眼睛瞪得老大,盯著她的肚子,結結巴巴道:「他、他踢我!」
青柳還以為是什麼,虛驚一場,「他都這麼大了,早就會踢人了,只是之前比較斯文,動靜也小,剛才或許是在翻身呢。」
林湛更加驚奇,跟看什麼稀罕物一樣圍著他媳婦兒的肚子瞧,「他怎麼會動?還會翻跟頭?果然像我!」
青柳道:「娘說等他再大些,動得更厲害呢。」
林湛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一下,感謝媳婦兒肚皮硬硬的,似乎被撐開了一樣,便問:「媳婦兒,他踢你,你痛不痛?」
青柳道:「痛到不至於,他小胳膊小腿的,能有多大力氣?就是有時候會被嚇一跳。」
林湛改摸為撫,在她肚皮上幅來撫去,「剛才是不是也被嚇到了?媳婦兒,辛苦你了。」
青柳搖搖頭,嘴角含笑,「不辛苦。」
林湛重新躺下來抱住她,感覺手下的肚皮又動了一下,止不住驚歎道:「真是奇妙,他竟然會動。」
青柳好笑反問:「不然呢?你以為他就是個肉球,什麼都不知道嗎?娘說孩子在肚子裡,還能聽見父母說話哩。」
林湛眼睛瞪得更大。
青柳拉上被子,打了個哈欠,「挺晚了,睡吧。」
林湛躺在床上,心思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他一直以為,孩子生下來之前,在娘胎裡的時候,其實不算一個生命,可是今天發現那麼一點點大的孩子竟然會動,這就有些出乎他的認知了。
他忽然想,小娃娃既然會動,又能夠聽見,那平日自己纏著媳婦兒的模樣,說的那些討好的話,是不是都被他知道了?
哎呀這可不行,等這孩子生下來,可得好好教養,不能讓他把他爹的老底翻給別人看。
他可不能跟老爹一樣,成為人人皆知的妻管嚴。
不知不覺便進入九月,下了幾場雨,天氣一天天涼快起來。
薛氏又請了姚師傅來家裡做秋裳,這次除了幾個大人的,還預定了十幾套小娃娃的衣服,男女都有。
青柳則請教過姚師傅,開始著手做小鞋子。
這日午後,她在院中繡一個老虎頭,青荷上門來找她。
因有了身孕,青柳自從省城回來,就極少出門,青荷在家中等了幾日,等不到她,只得自己上門來。
她也帶來了兩雙虎頭鞋,是周氏親手做給外孫的。
青柳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道:「我正有一步不知該怎麼縫,娘做的這兩個正好讓我學一學。」
青荷道:「娘說了,讓你別累著,小衣服小鞋子她都在做著呢。」
青柳道:「我整天在家裡沒動,哪裡累得著?這話你該和娘說才對。」
她又壓低了嗓音,道:「我這裡不缺小孩的衣服鞋子,你和娘說一說,家裡若有一點好布料,就收起來給她自己和爹做身衣服,別都糟蹋在我身上了。」
青荷道:「給外甥做的,怎麼能叫糟蹋?你就安心收著吧,爹娘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若不給他們做,我怕他們連覺都睡不好了。」
青柳歎了一聲,「咱們家條件又不好,何必這樣?老爺太太都是明理的人,不會計較的。」
青荷拍怕她的手,道:「阿姐,你別想多了,爹娘心裡有數呢。」
青柳知道說不動,也只得點了點頭。
她又問了青荷近日家中的情況,青荷一一答過。
姐妹倆說了好一會兒話,青荷才期期艾艾道:「阿姐,你知道……怎麼編個鐵錘麼?」
青柳稀奇道:「編錘子做什麼?」
青荷低了頭,絞了絞指頭,「是他、他讓我給他編一個的。」
青柳愣了一下,才知她口中的他是誰,立刻就樂了,「你給他編了隻鵝,他還不知足,竟要一隻錘子?他每天掄著鐵錘打鐵,還沒掄夠?他是不是準備把你編的錘子掛在店門口呢?」
青荷紅著臉,抿唇小聲嗔道:「誰知道他想什麼,要不就不給他編了?」
青柳道:「別別別,他既然提了,給他編一個就是。你和他見過面了?」
青荷點了點頭。
前兩天,青荷把做好的絹花送去鎮上,回來路過打鐵鋪時就被攔住了。
她每次經過打鐵鋪,都覺得被人緊盯著,不過倒是第一次他出來攔人。
她記著阿姐的話,兩人已經定親了,就算有些來往,不怕別人說閒話,於是忍著羞澀,等他下文。
只是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動一動,更不見他說話。
兩人站在街邊,人來人往,這樣給人瞧著,青荷有些受不住,咬著唇抬腳要走。
鄭鐵匠卻又側了一步,結結實實堵在她面前。
青荷急道:「我、我要回家了。」
鄭鐵匠彷彿這才回神,從懷裡掏出一隻銀鐲子遞過去。
那是一隻九連環祥雲牡丹銀鐲子,樣式雖好,做工卻不怎麼精緻,鐲身上還有打磨的痕跡。
青荷一時愣住,不敢去接。
鄭鐵匠憋了半天,將古銅色的臉憋成黑紅色,才憋出一句話,「打得不好。」
自他定親後,就時常有街坊上門,說些善意的玩笑。
他聽了旁人的話,才知道要給未來媳婦兒送信物,於是想得腦門都快想禿了,終於想出來,要給她打個銀鐲子。
只是他歷來是掄著錘子打鐵的,打銀這樣精細的活兒,一時做不慣,這塊銀被他來來回回融了好幾次,好歹打出個模樣來。
原本想要再打磨兩天,磨得光滑些再送她,可是今天一見她從鋪子前邊過去,就忍不住了。
青荷將臉垂得更低,手中緊緊抓著籃子——那只絡子已經編好了,就在籃子裡放著,但不知該如何給他,所以一直沒拿出來。
鄭鐵匠見她不接,心裡著急,只恨自己嘴笨,說不來好聽好,哼哧哼哧了好一會兒,才道:「下次……打個好的。」
青荷忙道:「不必了,我、我很喜歡,不用再打了。」
鄭鐵匠聽了,就把鐲子往她籃中一放,又看了她兩眼,準備回去繼續做工。
青荷叫住他,磨磨蹭蹭地從籃子裡取出那只鵝絡子,低聲道:「我只會編這個。」
鄭鐵匠接過去,小心握在手裡,想了想,道:「我還想要個錘子。」
青荷沒料到他還會提要求,愣愣地點了點頭,等回了家,在家裡試著編了幾次,發現編不成,只得來請青柳一起想想。
青柳心道,那鐵匠看著寡言,還挺耿直,想什麼就說什麼,這樣也好,心裡不藏話,以後兩個人也不必猜來猜去。
姐妹兩個湊頭琢磨了半個下午,終於想出編錘子的手法。
沒多久青荷便拿著半個錘子回去了。
傍晚林湛回來時,帶了兩封信回來,一封是師弟寫給他的,一封是王嫣然寫給青柳的。
令人頭碰頭對坐著,各自拆了信細看。
王嫣然的信不長,只說了些她在上清宗的一些見聞,至於她自己如何了,跟虎頭兩人又如何了,則一字都沒提。
她信裡寫得輕鬆,青柳卻看得微微皺眉,總覺得有些不對。
與他相反,林湛看得咧嘴直樂。
青柳忍不住問:「師弟們說什麼了?」
林湛幸災樂禍,「他們又被師父揍了!」
青柳嗔道:「你還是做大師兄的呢,師弟被罰,你就這麼高興?」
林湛只嘿嘿地笑,他們師門向來如此,誰被師父罰了,不但得不到同情,還得被人笑話。
只是天道好輪迴,這次笑了別人的人,指不定下一次就趴在床上給別人笑了。
正因為如此,當有人被罰的時候,僥倖逃過一劫的人就更要去嘲笑一番,反正下一次,就輪到自己被人笑了,那不如現在先笑夠本。
不過這次情況特殊,師門那些人,一個都沒逃過,全被厲東君揍了。
原因說來也簡單,上一次他們收到林湛的信,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還是得早點把師娘迎進門,自己的終身大事才有人張羅。而且師父娶了師娘,就沒精力天天來罰他們了。
因此幾個人湊頭圍在一塊,討論了許久,覺得林湛信裡有一個辦法最可行——生米煮成熟飯。
當然,不是說他們要幫師父煮,他們還憐惜自己小命呢。
他們是想把麵攤老闆娘成為師娘這件事定下來。
怎麼定?
這一夥人一同下山,到小麵攤前,齊刷刷地喊了老闆娘一聲師娘。
結果好死不死,本不該在那天下山的厲東君,出現在他們身後。
老闆娘或許根本沒反應過來,她還未說話,厲東君已經黑著臉,把這群逆徒一個個踢回師門,然後一頓胖揍。
師弟們在信中十分憂心地說,師父因為這事,已經連著五六日沒下山了,眼看到手邊的師娘好像要飛了,請林湛再想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