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純粹的巧合,狼王慣來謹慎,善於躲藏,時不時改變落腳之處乃應有之理。”王載微微皺眉,做著揣測。
江芷微看著面前靜靜流淌的河水,若有所思道:“也可能有人一直盯著我們,發現端倪後,提前通知了狼王。”
神話的人?孟奇聞弦歌,知雅意,並未多言,王載倒是聯想豐富:“太堊子、三皇子皆臨郢城,暗流洶湧,說不得真有人盯住我們。”
他將此事與晉王趙毅被刺聯系了起來。
他頓了頓道:“這條血布應該是狼王裹傷口之用,不如讓我帶走,看能不能通過白家異術追溯到他。”
白家來自南蠻,傳聞藏有蠱毒異術,不乏鑒血追蹤的法堊門,故而王載有此一說,若非如此,怕是只能請外景高人或佛道兩門真傳,施展天眼通等神通,借血鎖蹤。
“好的。”孟奇點頭道,“不過狼王離開不算匆忙,既然留下染血布條,恐怕自有辦法規避。”
商談一陣,三人沒有頭緒,暫時分開,各回住處,江芷微會繼續讓洗劍閣郢城主事派遣人手,聯絡地頭蛇,尋覓狼王蹤跡。
翌日,天朗氣清,陽光熾而不烈,帶來冬日暖意。
鑒於提交密報已有兩日,齊師兄上報浣花劍派更久,還有顧小桑和羅教散人暗裡等待,孟奇本就出去閑蕩做誘餌的心態邀請江芷微同遊煙雨山。
山色空蒙,勝景處處煙雨山不比別地怪石嶙峋,陡峭險峻,秀氣蔥鬱,盡顯江東溫柔,又是一番美態。
“江東景色與北地真是迥然不同。”燦爛陽光直下,照破時常繚繞的霧氣,讓整座煙雨山如同籠罩在金色之中,讓山溪、老樹染得頗有幾分神聖,讓江芷微似乎沐浴著仙氣金光。
洗劍閣位於華洲與甘州交界之處也算是北方。
山中多有樓台,絲竹歌舞之聲隱隱飄來,郢城的世家門派和巨富官府都於煙雨山中建閣修院後天與先天交相輝映。
孟奇看著秀山麗水,遙望亭台樓閣,呵呵笑道:“聽聞臥心觀位於北峰,鐵花茶清香濃鬱,自磨豆花味美難言,不如我們去嘮叨一頓?”
江芷微嗤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會選擇去普賢齋。”
“為什麽?”孟奇眼睛瞪大,一副我沒想過普賢齋的樣子。
“你不是小和尚嗎,朝山謁面不是應有之理。”江芷微打趣了一句然後笑道,“普賢齋的羅漢素宴號稱郢城一絕,你慣來愛吃,不應該首先想到嗎?”
她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愛當和尚,但既然已經還俗,去去寺廟又能怎樣?如果總是躲避這些反倒顯得放不下,久而久之,必成心結,引來外魔。”
對於心性淬煉,洗劍閣向來看重,故而江芷微提醒了孟奇一句。
孟奇苦笑道:“我尼姑庵都去過了,還怕和尚廟不成?只是太堊子住在普賢齋我之前又與晉王有所牽扯,若貿然過去說不得會卷入皇室之爭,惹來麻煩。”
他之前只是給江芷微講了趙毅之事,提了太堊子也來到郢城,並未詳說居於何處。
江芷微這才釋然,腦袋微揚,臉相薄紅,眼望蒼天,“坦然”道:“我想太多,誤會你了。”
她毫不矯揉造作。
孟奇嘿嘿一笑,明智地轉移了話題,兩人言笑晏晏,向著北山而去。
攀了一陣石階,半山腰平坦處出現一座亭子,裡面站著一群人。
為首者負手眺望隱有雲霞纏繞的遠山深谷,身著明黃之袍,頭戴高冠,姿態挺拔。
他身後站著一名黑袍黑帽的陰柔中年男子,光是望到他,便有冷意泛起。
中年男子旁邊是位披著紅色袈裟的和尚,肥頭大耳,笑容滿面,讓人一見便覺得親近。
而在周圍,分別立著五個黃袍僧人,四十左右,面容枯瘦,雖形貌不同,卻給人諸相一體的感覺。
亭外散布著身材暗紅勁裝的侍衛,皆氣質彪悍,身手不凡。
孟奇目光一凜,苦笑道:“該來的避不過,我不去就山,山來就我了。”
光從這番聲勢,孟奇就能判斷為首者正是太晉太堊子,梁王趙謙。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找上門來,那就見上一見吧。”江芷微提議道。
“當然,他們都堵在路中間了,總得聽聽有什麽目的,免得日後被堵在危險之地還沒有警覺。
”孟奇恢復了平靜,腰跨長刀,負手登階,姿態悠然。
江芷微手提長劍,衣裙隨著山風飄蕩,如仙子臨凡。
“太堊子請兩位入亭一見。”孟奇和江芷微前行沒多久,一名侍衛迎了上來。
“還請帶路。”孟奇禮貌道。
侍衛領著兩人,穿過嚴密的看守,入了半山亭。
太堊子趙謙緩緩轉身,五官與趙毅、趙恆頗有相似之處,但眉毛沒他們那麽濃,而是顯得淺淡,鼻子前端微勾,如刀似劍,給人果斷決絕之感。
“有緣千裡能相會,與兩位恰逢山道,孤不勝心喜。”趙謙聲音醇和,若是講經說法,怕是別有一番魅力。
孟奇微笑行禮:“山野鄙夫見過太堊子。”
“每時每日,在下都能碰到陌生之人,此乃千裡相會的緣分,但幾乎所有人,都只是擦身而過,未有相識,緣淺之故。”
他用較為直接的比喻告訴太堊子,咱們緣淺,有事就不要找我了。
趙謙狀如老僧,波瀾不驚,指著旁邊的胖大和尚道:“此乃普賢齋主持,華嚴神僧。”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人中龍鳳,名不虛傳。”華嚴笑眯眯雙手合十,像是那種貪圖香油錢的管事和尚,但孟奇和江芷微不敢有絲毫小看,這可是外景高僧,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尤其蘇施主,出身佛門,身懷破戒刀法,行事雖然狠辣,但堂堂正正,除惡救困,不違佛意,當真與我佛有緣。”華嚴笑看著孟奇。
你才與佛有緣,你全家都與佛有緣!孟奇肚裡暗罵,不過旋即失笑,華嚴都是高僧了,說他與佛沒緣都沒人信,至於全家,以他的年齡,父母當已亡故,又沒有妻兒……
見孟奇不說話,趙謙泛起一絲微笑:“孤常聞蘇少俠之事,頗有感慨,以佛心,持殺刀,不正是護法金剛嗎?”
護法金剛………金剛………孟奇對趙謙的印象直線下降,比趙毅還不
他皮笑肉不笑道:“傳聞太堊子篤行佛道,參四大皆空,為何不拋棄王位,避世出家,得大清淨,求大解脫?”
江芷微也插言道:“如今戀棧不去,追逐權勢,似乎與佛意相背?”
兩人明裡暗裡都在指趙謙虛偽,信佛而流連紅塵權勢。
“你們!竟然大不敬!”那名陰柔中年男子跨前一步,指責兩人。
他沒有直接氣勢壓製,或者動手教訓,蘇無名慣來護短,若是動手,以大欺小,這輩子就不要奢望離開神都了,否則必挨一劍。
趙謙壓了壓手,示意中年男子冷靜,淡笑道:
“佛有拈花一笑,亦有金剛怒目,若都沉迷修己,不理世事,誰人來渡眾生?”
“若能手握大寶,一令而天下從,讓凡人不受壓榨之苦,讓武道修士不憂殺戮之惡,人人皆能得到解脫,登臨彼岸,孤寧願放棄清修,蠅營狗苟,追逐權勢,以求更大之力!”
他笑容淺淡,語氣卻斬釘截鐵,頗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
……孟奇略有震動,太堊子與自己想象的有點不同。
但若是他全面倒向佛門,道派世家怕是會竭力阻止,想要登臨皇位,難之又難!
“大願雖好,但與清淨矛盾,恐多有殺戮,滿手血腥。”孟奇隨口敷衍。
趙謙搖頭失笑:“別人都能這麽說孤,唯有你蘇孟沒資格,‘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可是你說的?”
“正是聽到這番話語,孤才生起知己之意,想來見見你。”
……我這是隨口胡謅的,……孟奇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此條道路,注定白骨累累,鮮血盈海,但若能求得眾生清淨,孤就算墜落十八層地獄,又有何妨?”趙謙朗聲道。
他臉色莊重,頗有幾分寶相。
但這與我有什麽關系啊……孟奇傳音入密對江芷微道:“我以為修佛乃求清淨智慧,沒曾想佛門會支持趙謙…,…”
“佛門有修己求心的禪宗,亦有念一聲阿彌陀佛既能得拔極樂的淨土宗,派別眾多,佛經見解和修行之法皆不相同,豈能一概而論?”江芷微解釋道。
趙謙收斂情緒,微笑道:“蘇孟,不如咱們打個賭。”
“打什麽賭?”孟奇下意識反問。
趙謙指著五個黃袍僧人:“他們是淨土宗龍象虎豹鵬五位大師,單以個人而論,肯定比不過你,可他們擅長聯手,氣息相同,五僧齊上,不比人榜前十任何一位差,你若能於他們圍攻之下二十招不敗,便算孤輸,允你一個承諾,日後若有事找孤,只要不大逆不道,違背人倫,孤都幫你辦了。”
“要是你輸了,你得幫孤辦一件事情,放心,不涉及骨肉相殘,朋友互殺等事情。”
孟奇看向那五名僧人,發現他們的氣勢隱然連成一片,宛若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