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姜的話讓莘奴本就宿醉未醒的腦袋又嗡叫了一陣。等到媯姜含蓄地說出她昨日所為時,莘奴先是不信,然後直眼發了一會愣,頓時哀叫著捲入被裡,裹得那叫一個暗無天日,恨不得能一下子悶死自己。
媯姜好氣又好笑地伸手捅了捅被卷,道:「不過就算是醉酒,你那言語倒是有根有據的,不像一時胡言,怎麼是姬瑩那狗兒鼻同你講了什麼?」
那被卷也不回答,只是用力地撞擊床欄,也不知被卷裡的腦袋撞得痛不痛。媯姜也是氣極而笑:「好了,姐姐,我不怨你可好,不過你不同我解釋,也是要過恩師那一關的,還是想清楚怎麼應對才好啊!」
也難怪莘奴想要悶死自己,酒竟是能叫人這樣癲狂的魔物,昨日醉酒後的言行哪裡有半點她平時的樣子。
她不僅失了口德,將媯姜的私隱暴露出去,更是將心內之言俱抖落出來,好不容易讓王詡綿軟了態度恩准自己讀書遊歷,可是昨日她一口一個「豎子」,這般挑釁,那心思深沉的男人該如何懲戒於她?
媯姜覺得把話說開比較好,當下朗聲笑道:「不過不管你心裡怎麼想,我與恩師可是清清白白,毫無半點瓜葛的……」
莘奴悶了一會,只覺得額頭冒汗,終於鼓足了勇氣露出頭來,她現在沒有烈酒蒙蔽心智,自然是將前因後果都想明白了。那麼姜雲君既然能因為她一言暴怒,與王詡如毛頭小子一般大打出手,想必他才是媯姜的情郎。
而她先前以為媯姜之所以先食了甜瓜,是因為與王詡私會過的緣故,現在想來,那瓜本就是姜雲君帶回來的,媯姜食過也就毫不稀奇了。
「我酒後失德,玷污了妹妹的名聲清白,還請妹妹責罰,是打是罵一併甘願承受……」
莘奴說這話時,危坐在床榻上鄭重向媯姜施禮道歉。
可是媯姜看了她一臉嚴肅的樣子卻是噗嗤一笑道:「你可是說我賢淑端雅,才智過人,當配世上的偉男子!可見我在姐姐你心裡可是頂好的。既然這樣,我又怎麼能因此怪罪了姐姐?
倒是你辱駡恩師之言,頗有些深意啊?怎麼他這樣的偉男子卻齷齪得不般配我了?他是怎麼著姐姐你了?」
聽了媯姜的戲弄之言,莘奴又有卷回被子裡的衝動了,可是媯姜到底不是姬瑩,看見莘奴死死地咬著嘴唇,連忙笑著說:「好了,不鬧你了,你昨夜折騰得吐了幾次,現在一定腹內空乏得很!廚下熬煮了粟米粥,一會你去前廳多吃些。」
說完便轉身要出去,可卻被莘奴拉著衣角道:「你可是跟姜雲君……他是不是……」若是平日,莘奴一定會直接問出,可是今日得罪她在前,卻有些不好意思。
媯姜卻是溫婉一笑道:「你可是看出了什麼?」
莘奴低低道:「昨日入府時,看了府門前的異獸……那是大周建國時,冊封諸侯,賞賜給姜尚的圖騰……」
媯姜笑道:「姐姐你一向心細,果然好眼力,姜雲君的確是姜齊王家之後。」
莘奴聽了微微一皺眉:「那你與他……」
因為莘奴之前看了那本齊史,算是補全了齊國的正史野文。這原本是姜尚傳與後人的齊國諸侯之位,正是被媯姜的田家謀奪了王位啊。
雖然當年篡權的大夫田和將齊康公放逐到海島上,美其名曰:「食一城,以奉其先祀。」可是後來索性連這一城都收回了。累得曾經齊國的國君——姜家的後人只能尋了一處野外的山坡,挖了土洞為灶,過起野人一般的生活,其中的悽楚難以言表。
姜齊與田齊的後人相戀?光是聽聽都沒有半點甘美的滋味。
媯姜自然明白莘奴的意思,淡淡地說道:「我與他也沒有什麼,就算有過也不過是露水一場,誰也不會放在心上,姐姐你不必擔心。」
這一番露水姻緣的言論,莘奴也曾經聽姬瑩提及過。可是與姬瑩的年少恣意相比,媯姜淡淡的話語裡更多是的對宿命的泰然處之,以及淡淡的悲涼。
這個天生聰慧異常的女子,姻緣之路為何這般艱難?
當媯姜起身離開後,莘奴慢吞吞地起身更換了衣服,腦子飛竄的全是零星的碎影。走出房門時,看著午後的高山,她心知自己應該還是在姜雲君的府邸裡。
這時有僕役引領著她前去用飯。不過不是早飯,而是午飯了。
來到廳堂時,王詡、姜雲君還有後到的媯姜正圍坐在一個大大的桌案前食飯。
昨日還顫鬥在一處打得你死我活的兩位,也各自端坐在一旁安穩地用著午餐。舉止動作優雅,各自客氣地布菜相讓,如果不仔細去看他們臉上各自帶著的瘀傷,還真是雲淡風輕的。毫無風浪發生的感覺呢!
不過除了媯姜溫婉地喚著她來用餐,其餘兩個男子皆是連瞟都沒有瞟她一眼。昨日還有說有笑的姜雲君一臉嚴肅地用力咀嚼著嘴裡的飯食。
一時間桌案上安靜極了,各自吃著嘴裡的那一份尷尬。因為廚下特意給莘奴準備了粟米稀粥,她也沒有去夾菜,只安靜地捧著自己的那一碗,用碗口蓋住臉,小口飲著。
如果可以,莘奴是希望這一餐用到天荒地老,或者跳進粥碗裡淹死了事,再無後續的。可惜上蒼從來未遂了她的心願。
當一頓飯食結束,王詡便向一臉淤青的好友告辭。
姜雲君意味深長地道:「君自去後,一定要‘悉心’教導徒兒,內外兼修,口德尤甚……」
王詡拍了拍他的肩膀:「君也要日夜不輟,修習下‘明辨’,不要再道聼塗説滿腦魯莽熱血……」
二人交代完了對摯友學業上的期許後,便各自拱手分道揚鑣。
回程的路上,延續著食飯時的沉默。
王詡嘴角掛著淤青,兩隻眼如淬毒寒刃緊盯著坐在一旁的莘奴,而莘奴的一雙大眼卻無處安放,只能默默地看著窗外綠樹蔥蘢的炒米山。
「說吧,你這心裡是如何揣度我與媯姜的?」王詡終於開口問道。
莘奴抿嘴道:「家主也曾經是貪杯之人,當知飲酒失了神智,實在是非平時能比,莘奴已經知道錯了……」
「我與那媯姜若有手腳,你可是心有不喜?」王詡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出聲問道。
莘奴看著王詡的微微帶著淤青的嘴角,一時竟不知該答什麼是好。她覺得自己只是不喜媯姜那麼美好的女子卻與這樣一個陰沉的男人有了牽扯,可是若這般照實回答,只怕會讓原本就強抑怒火的男人更加暴虐。
可是她的沉默被王詡看在眼裡,卻當成了是默認。不知為何,一股暗暗的喜色爬上了他的眼角,慢慢將她摟住,嘴裡卻冷厲地說道:「這般能惹禍,真是想將你關起來……」
可是這一番戲言,卻惹得莘奴身子一顫,張惶地抬頭道:「不要!家主現在急需用錢,讓莘奴為家主賺錢可好?」
王詡好笑道:「這般急切地要養著我?真是知錯了?」
說著伸手除掉了莘奴腳上的布套,抓住那瑩白的小腳在手裡磋磨著:「姜雲君與我多年情誼,卻因為你的胡言亂用差點毀於一旦,他的話你也是聽見了,若是不嚴加管教,以後何以在其他弟子面前立威?今日這一罰,你是躲不過去了!」
王詡震怒時的懲戒,她是領教過的。如果是旁人施暴,左右不過是咬牙挺住,何懼之有?可是當年的王詡,是她小時便一直看著的身邊人,那個沉默寡言卻處處體貼關懷的哥哥,卻可以頃刻間全變成另一個心狠手辣之人,那種難以適應的落差感,是有筆墨也難以形容的,這也是王詡給她立了規矩後,她便不曾再輕易惹怒他的緣由。
現在他說出要懲戒自己,莘奴直覺喊了一聲:「不要!」然後便狠狠一腳踹向了王詡的襠下……
昨日那一場,小女子在陣外指點得有木有樣,招招要王詡斷子絕孫!堪稱嘴毒心狠。沒想到這次酒醒後,換成自己親自上陣卻還是這麼敢下腳。
幸虧王詡擋的及時,不然的話,便是枝斷根摧,雞飛蛋打!
王詡稍微一用力,便將她的纖腿折在她的胸前。她自幼便修習武功的好處立顯出來,這身子的柔韌無可比擬,有時盡了性兒,便可隨心擺出些匪夷所思的姿勢來,盡是難以言及的妙處。雖然莘奴此時穿著衣服,卻也盡顯這姿勢的曼妙。
「我的身手弱處,你倒是盡知個遍!那麼奴兒你的弱處在哪,可曾知曉?」
這一場授業解惑,堪稱漫長而細膩,王詡靈巧的手指盡是穩准而刁鑽,讓莘奴對自己的弱處不足盡是瞭解得透透徹徹。
最後竟是忍不住尖叫出聲,可是還來不及再發出,便又被他的口舌遮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