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目光緊緊盯著南凌睿的扇子,一動不動。
如今南凌睿手中的扇面上的仕女圖就是她的手法的話……
那麼說明什麼?
說明南凌睿這把扇子的扇面根本就是她畫的,也只能是她畫的,因為那種倒彎鉤畫的手法別人模仿不來……
又說明什麼?
說明她那日在皇宮鴛鴦池醒來不是才來這個世上,而是早就來了……
還說明什麼?
說明她是真的失去記憶了,她就是李芸,她也是雲淺月,南凌睿的扇面陳舊,看痕跡怎麼也有十多年光景了,她最少來了十多年了……
說明……
「小丫頭,發什麼呆?」南凌睿走過來,「啪」的一聲將折扇合上,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皺眉道:「怎麼弄了一身水?別告訴我你穿著衣服洗了個澡!」
雲淺月神智瞬間被拉回,她定了定神,想扯出一絲笑,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僵著臉對南凌睿問,「你怎麼沒去德親王府看葉倩,跑來這裡做什麼?」
「本太子聽說清婉公主來了,清婉公主可是個美人,本太子想進去欣賞欣賞。」南凌睿繞過雲淺月,目光向西楓苑看了一眼,這時候隱隱傳來清婉公主嬌嬌婉婉的哭聲,他眼睛眨了眨,忽然一樂,「難道裡面是在演戲?哭戲?那本太子當真來的正好了。美人啼哭,雨打梨花,好不嬌美呀!」
「美人?」雲淺月哼了一聲,「三歲小女孩還差不多。」
「嗯?」南凌睿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此時心中一團亂麻,瞥了南凌睿一眼,視線又不著痕跡地掃過它手中的扇子,扇尾處那一筆她特有的頓筆勾畫怎麼也錯認不了。她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繞過南凌睿抬步就走,丟下一句話道:「你樂意看就進去看吧!」
「你要去哪裡?」南凌睿回身追問。
「去糟老頭子那裡。」雲淺月頭也不回地道。
「你身上都濕透了,小心染了寒氣,還是先回去換衣服再去吧!」南凌睿道。
「你很關心我?」雲淺月停住腳步回身,挑眉看著南凌睿。
「那是當然,本太子將來要將你娶去南梁做太子妃嘛!」南凌睿笑著點頭。
「不是太子側妃嗎?正妃是你的素素的。」雲淺月問。雖然當時她被綁在了監斬台上,但她懂唇語,監斬席上眾人的一舉一動和每一句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本太子糊弄那老皇帝的,怎麼可能讓你當側妃,怎麼也要正妃。」南凌睿勾唇一笑,「所以,你如今身體這般差勁,還是要好好養著為好,否則到了南梁還需要本太子日日給你用好藥調理身子。」
雲淺月看著南凌睿,心思百轉千變
忽然一笑,輕聲問道:「南梁好不好?」
南凌睿一怔,隨即點頭,「自然好!風景優美,山花爛漫,四季如春!」
「好!若是我沒人要,嫁不出去,到時候就和你去南梁。」雲淺月扔出一句話,轉身就走。
雲孟口中她為她哥哥畫的扇子到底是不是南凌睿手中的那把?這把用她手法畫的扇子為何被南凌睿視為珍寶?她失去的那十五年的記憶到底是什麼?她還有多少秘密?她閉了閉眼睛,告訴自己不急。不要急,人一旦著急,就會做錯事兒,越在這個時候,她越應該鎮定穩住,不能方寸大亂。
「沒人要才和我去南梁?我什麼時候成了墊底的了?」南凌睿不滿地咕噥了一聲,看著雲淺月頭也不回地走遠,他收回視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扇子,忽然一樂,道了句「也好!」,繼續輕搖折扇,大模大樣向西楓苑走去。
雲淺月在拐角處忽然停住腳步回頭,見南凌睿已經進了西楓苑,大模大樣,輕車熟路,就跟進自己家一樣。她眸光微閃,靜靜盯著西楓苑看了片刻,轉身向老王爺的院子走去。
不出片刻來到了雲老王爺的院子,玉鐲早已經等在門口。
「淺月小姐,您總算來了!老王爺都等您半天了。」玉鐲見雲淺月走來連忙迎上前,見她身上都是水,連忙詢問,「淺月小姐,您……您怎麼弄了一身水?如今雖然天已經熱了,但風還是寒的,小心染了寒氣。」
「沒事兒,我還沒那麼嬌弱!」雲淺月擺擺手,心裡將容景罵了一遍。
「那您趕快進屋,奴婢給您拿一套衣物去,您就在老王爺的屋子裡換了吧!」玉鐲連忙道。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抬步進了院子。
「臭丫頭,你還知道回來?怎麼不讓那皇帝老兒將你綁在午門外斬首了?」雲老王爺薄怒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雲淺月正走到門口,腳步一頓,眼皮翻了翻,就知道只要她來,這老頭就少不了罵人。這個毛病實在不好。她站在門口不動,對裡面道:「爺爺,你若是今日再罵我,我可就不進去了!我娘將我生下來,可不是為了挨您罵的。」
「你個臭丫頭,反了你了,給我滾進來!你都不怕那皇帝老兒殺了你,還怕我罵你?」雲老王爺本來薄怒,聞言更是大怒。
「我當時有把握,他根本就不可能殺我,怕什麼?」雲淺月依然站在門口不動。
「哦?你有把握?」雲老王爺挑眉。
「自然,我的小命就那麼不值錢嗎?我能用命來開玩笑不成?」雲淺月反問。
雲老王爺怒意去了一半,哼了一聲,「你進來,與我說說,我看看你的把握在哪裡。那皇帝老兒心思深著呢!你一個小毛丫頭能是對手?若沒有景世子和睿太子幫著你,你如今十顆腦袋也被砍了!」
「他們幫我自然有用,沒有他們幫我估計我會受些苦,但那不是主要的。即便他們不幫我,當時情況來說,老皇帝雖然很想殺我,但他最後也不會殺了我的。」雲淺月挑開門簾走了進來。雖然她兵行險招,但也是看有契機可循,她從來就知道生命重於一切。不會輕易做置性命於危險之中的事。
「哦?這麼有把握?過來說說!」雲老王爺坐在太師椅上,看著雲淺月走進來,老眼定在她濕透的衣服上,皺眉道:「怎麼弄了一身水?」
雲淺月哼了一聲,「那就要你去問容景了,他往我身上潑的,你最好拿著你的枴杖去打他。」
「他無緣無故潑你水做什麼?一定是你做了什麼才讓他潑水的。」雲老王爺道。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拉長音恨恨地道:「你可真是我的好爺爺!我就懷疑了,難道容景是你親孫子?我不是你親孫女?」
這偏袒也太明顯了吧!糟老頭子!
「臭丫頭!我倒是想他是我親孫子呢!」雲老王爺瞪了雲淺月一眼。
「要想他當你親孫子下輩子吧!」雲淺月哼了一聲,懶得和這老頭再鬥嘴,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夜天傾今日挑釁了老皇帝的權威,要娶秦玉凝,文武百官相助,可謂是眾望所歸。今日太子的聲望可是高過了九五至尊的皇上啊!你說老皇帝當時是不是恨不得殺了夜天傾?」
雲老王爺老眼閃過一絲精光。
「孝親王和文武百官諫言,相助太子。老皇帝雖然恨惱,但有火無處發洩。問容景看法,容景來了一句『家事國事』打發了老皇帝,算是沒有表態的表態。德親王也和容景一樣作壁上觀。老皇帝問我父王意見。也就是要求雲王府表態,雲王府不能和容景德親王一樣作壁上觀,畢竟身份擺在這裡。」雲淺月緩緩開口,聲音低卻清晰,一字一句地道:「若我父王說祖訓不可廢,夜天傾就是違背聖祖爺祖訓,今日老皇帝當即就會廢了太子,那麼正和他心意,可是這樣的話,在文武百官中,雲王府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到時候太子一廢,雲王府就會被推上監斬台。相信老皇帝對付雲王府絕對不會手軟!」
雲老王爺眼中精光四射,點點頭,「繼續說!」
「而我父王即便再愚鈍,但和老皇帝打交道這麼多年,焉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更何況他說過從今以後都聽我的,我決心不會入宮。所以,我父王大約一番權衡之下,就順應民意,自動懇請廢除祖訓。」雲淺月頓了頓,繼續道:「但我看老皇帝當時根本就沒有廢除祖訓的意思,當時情況有多種可能,也許他會藉機推脫容後再議,就像上次武狀元大會我請旨要嫁給容楓一樣。那豈不是錯過了時機,再想提議這件事情就難上加難了?所以,我就添了一把火,將這一把火燒著。讓老皇帝不得不答應夜天傾廢除祖訓。」
「你倒是膽子不小!萬一他真殺了你怎麼辦?」雲老王爺點點頭,挑眉問。
「自古皇帝都愛惜名聲,沒有不想千古流芳想要被後人稱之為明君的帝王。我自貶陳辭懇請廢除祖訓,也算順應時事,老皇帝若是殺我,豈不真成了昏君?所以,我斷定他不會殺我。但因為我讓他迫不得已殺了陸公公,又因為我逼迫得他不得不答應夜天傾立秦玉凝為太子妃,再因為我不得不廢除聖祖爺只准雲王府女子入宮的祖訓。這一切都出乎他意料之外。所以,他恨上我是肯定的,即便今日廢除祖訓,他也不會放過我。」雲淺月道。
「你個臭丫頭,心裡倒是清楚明白!」雲老王爺聽罷後,鬍子翹了翹。
雲淺月哼了一聲,看著雲老王爺,「如今你還罵我不?還能說我今日做得不對?」
雲老王爺瞥了雲淺月一眼,同樣哼了一聲道:「鋒芒太露,十年偽裝全部一夕間化為空談!你以為經過今日之事後,那皇帝老兒以後還會信你大字不識廢物無才?你就等著他收拾你吧!」
原來老王爺知道她偽裝。雲淺月眨眨眼睛,無所謂地攤攤手,「不信就不信唄!偽裝也好,不偽裝也罷!怎麼都是一個我而已!他收拾就收拾,如今沒了祖訓,看他還怎麼束縛我!不過他如今要收拾的人當仁不讓是夜天傾。有夜天傾擋在我前面,我還怕什麼?」
「夜天傾這個蠢貨!魚目混珠!」雲老王爺叱了一聲。
「爺爺,秦玉凝可不是魚目。她厲害著呢!」雲淺月看著雲老王爺,繼續壓低聲音道:「咱們雲王府不是有暗線嗎?今日午門外監斬席和監斬台上的事情您一清二楚吧!秦玉凝像是魚目?」
「不過是包裹了珍珠的魚目而已。」雲老王爺道。
「包裹了珍珠的魚目……」雲淺月呵呵一笑,想著這老頭也真會比喻,她搖搖頭,「秦玉凝可不止如此呢!暗線傳遞回來的消息也是其一,爺爺不知其二,若是知道的話,恐怕就不這麼認為了。」
她想著雲老王爺定然不知道紫草之事。若不是容景說與她,萬咒之王爆破前那一刻那麼短時間變成紫色的變化她也沒能發現,更何況是暗線。
「嗯?還有其二?」雲老王爺老眼瞇起。
雲淺月點點頭,湊近雲老王爺,貼在他耳邊將紫草和萬咒之王之事與他說了一遍。話落,只見雲老王爺面色大變。她住了口看著雲老王爺,不再說話。
過了許久,雲老王爺才出聲,對雲淺月詢問,「景世子當真看清了萬咒之王爆破前那一刻變成了紫色?」
「爺爺,您在懷疑容景的眼力嗎?」雲淺月反問。
雲老王爺住了口,再次沉默。
雲淺月也不再開口,等著雲老王爺。
又過了許久,雲老王爺道:「你娘也是死於紫草!」
「什麼?」雲淺月騰地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雲老王爺。
雲老王爺看向雲淺月,將她不敢置信的神色看入眼底,歎了口氣,對雲淺月道:「臭丫頭,你實話告訴我,你如今還剩多少記憶?」
雲淺月沒想到雲老王爺突然這麼問,她垂下頭,有些鬱悶地道:「半絲也沒有!」
雲老王爺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半絲也沒有了!也難為你裝了這麼長時間,還跑來抽瘋地和我說不是我孫女。你若是不是我孫女,我讓你連雲王府的門都進不了。」
雲淺月沉默。若不是今日聽到說清婉公主來了,她想去雲暮寒那裡看看,中途又聽了雲孟的話,後來出了西楓苑又湊巧看到了南凌睿的扇子,這麼多湊巧放在一起,儘管有容楓和容景說她就是她的話,她還不相信自己就是雲淺月。如今事實俱在眼前,讓她如何不相信?
如今只能有一種解釋,就是她在死後早就來到了這個世界,中間出了意外,將在這個世界生活的記憶丟失了,只保留了她前世的記憶,所以,她以為自己在那日皇宮賞詩會才來。
「你這丫頭從小就會裝,我險些真被你裝過去。若不是那日從皇宮回來,景世子臨走對我說你失憶了,我還不知道。」雲老王爺哼了一聲。
雲淺月睜大眼睛,「爺爺,你……你是說那日從皇宮回來容景就知道我失憶了?」
「嗯!」雲老王爺哼了一聲。
「他那日與我就說了不過幾句話,怎麼知道我失憶了?」雲淺月問。
「我哪裡知道?定然是你哪裡做得不對被他發現了!景世子那一雙眼睛,當真是什麼也瞞不過的。他不讓我點破你,我便也就由了你。沒想到失了記憶你個臭丫頭還能這麼裝。」雲老王爺恨恨地道:「裝得我恨不得將你腦瓜殼敲碎了,看看裡面在想些什麼!」
「你以為我樂意裝啊!」雲淺月翻了個白眼,「我從醒來就聽到那些人都說我如何如何紈褲不化,如何喪盡天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如何大字不識不通禮數,如何囂張跋扈惡名昭彰!夜天傾要押我去刑部大牢,隱衛都動用了。九死一生回來不裝做什麼?人人都說我那樣,我若不那樣豈不是就不是我了?沒準早被人大卸八塊了。」
「你怎麼不說你懶?想吃喝玩樂?」雲老王爺哼了一聲。
雲淺月正說到義憤填膺處,被雲老王爺點破,她臉一紅。當初的確是這樣想的!奈何時不與我,她的美夢到如今是徹底作廢了!她歎了口氣,有幾分抑鬱地道:「爺爺,你不會是想追究我裝錯了吧?我若是不這樣,早被老皇帝整死了估計。我看您也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就告訴我,我這些年都做了什麼?我丟失的那些記憶是什麼?」
「我哪裡知道你都做了什麼!這些年你一直都是這個德行。」雲老王爺道。
「怎麼可能?」雲淺月瞪眼。
「怎麼不可能?你一到五歲就知道玩,天天纏著你哥哥!五歲之後就開始纏著夜天傾瘋跑,整日裡都找不到你的影子。不是在皇宮就是在太子府。這些年你在府中的日子屈指可數。」雲老王爺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你眼裡什麼時候有過我這個爺爺?」
「不可能!」雲淺月搖頭,不敢置信,「我中間什麼也沒做?十五年,不,十四年半,除了纏著我哥哥就是纏著夜天傾?我就做了這兩件大事?」
「你以為呢?你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從皇宮被撞壞了腦子這兩個月,比過去十幾年做得都多。可是比以前更胡作非為了,讓我頭疼。不知道景世子是怎麼看上你這個丫頭的,我老頭子就沒看出你哪裡好了。」雲老王爺冷哼道。
「我……」雲淺月有些啞口無言,她想問那容楓呢?她怎麼認識容楓的?那北疆那個給她楊葉傳書的人呢?她又是怎麼認識的?還有容景,天雪上埋藏的靈芝醉又是怎麼回事兒?還有等等,她怎麼可能什麼都沒做?她看著雲老王爺,見他鬍子一翹一翹的,不像說假,她伸手揉揉額頭,有些無力地道:「好,這個先不說,就說我怎麼會失去記憶了?容楓說我體內有兩股真氣衝擊才導致阻塞失憶。這個是怎麼回事兒?你該知道吧?你給我的鳳凰真經不是很厲害嗎?」
「我哪裡知道?我是將鳳凰真經傳給了你,都是你自己練習的。」雲老王爺道。
「你就沒練?」雲淺月想著他不是她的爺爺嗎?不是很精明的一個老頭嗎?如今怎麼就一問三不知。看起來還沒她知道的多。那他都知道些什麼?
「自然沒練。給你的鳳凰真經是女人練的東西,我老頭子怎麼可能去練?」雲老王爺瞪眼。
雲淺月聞言,眼睛比雲老王爺的老眼瞪得還大。她想起靈台寺她和容景的內力能融合,容景當時說是天地真經,她問道:「那容景的武功說是什麼天地真經,和我的武功同宗一源,他怎麼就能練?既然是同宗一源,也不怕變成女人!」
「臭丫頭!天地真經自然可以練!屬陽性,怎麼可能變成女人!」雲老王爺瞪眼,隨即恍然大悟一般地道:「怪不得景世子武功如此出神入化,原來練的是天地真經!」
雲淺月抬頭望天,半響有些虛弱地道:「那你給我的鳳凰真經哪兒來的?」
「你娘去時給我,讓我傳給你的。」雲老王爺道。
「我娘……」雲淺月看著雲老王爺,話語又回到了原點,她低聲問道:「爺爺,我娘為何也中了紫草?容景說他父王不是死於障毒,而是死於紫草。」
雲老王爺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雲淺月,「景世子說他父王也死於紫草?」
雲淺月點頭,剛剛她沒與雲老王爺說榮王爺也死於紫草之事。這件事情容景藏了十年,大約只與她說了。
「難怪了……我就說障毒如何會沒有辦法救治?原來也是紫草!」雲老王爺低下頭,有些傷感地道:「我也不知道你娘是如何中了紫草的毒,只知道她去了一趟北疆,回來還好好的,卻在不久後就突然病了,開始我也沒在意,以為是小病,後來在她去前將鳳凰真經交給我傳給你,我才知道她是中了紫草的毒。她武功高絕,所以撐了些日子,但還是沒挺住就去了。」
又是北疆!雲淺月想起榮王爺據說是去北疆平亂,在回來的途中中了紫草的毒死了。而紫草就產於北疆毒瘴峰。她眼睛瞇了瞇,問道:「我娘去北疆做什麼?」
「不知道!」雲老王爺搖搖頭。
「她不是王妃嗎?能隨意離開王府出去?而且還是北疆?」雲淺月看向雲老王爺。
「這個王府從來不限制你娘的自由。」雲老王爺道。
「我娘的娘家是哪裡?」雲淺月又問,她似乎從來沒聽說過她有外公什麼的,也無人在她面前提起。見雲老王爺不答話,她有些惱,「別告訴我你連我娘的娘家是哪裡都不知道?那你是怎麼將她娶進來做你兒媳婦的?」
一問三不知,他到底知道什麼?連她娘的身世也不知?
「你娘的身世我的確不知道。」雲老王爺又搖頭。
「我娘的娘家不在這京中?」雲淺月一愣,見雲老王爺默認,她皺眉,深吸了一口氣,「好吧!那我問一件你知道的事兒。你當年給了容景一顆什麼聖藥?幫助靈隱大師保住了他的命?」
這件事情他總該知道了吧?
「我哪裡給他什麼聖藥!不是你給的嗎?不過是以我老頭子的名義送去的,我哪裡知道是什麼!」雲老王爺挑眉,再次搖頭。
她給的?
雲淺月覺得她又進入了一個怪圈。本來想從雲老王爺這裡得到些有用的消息,可是繞來繞去什麼也沒得到,卻又是得一團謎。一團團的謎越來越多,壓得她幾乎透不過來氣,她有氣無力地道:「那你知道什麼?關於我的,和我說說!」
「就知道你整日給追在夜天傾屁股後面跑,沒出息!」雲老王爺哼了一聲。
「說正經的!你非要我和你急嗎?」雲淺月騰地站起來,「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她徹底惱了!他覺得這老頭不可能不知道什麼!就是故意在與她打啞謎不告訴他。否則執掌偌大的雲王府,和皇帝老兒暗中較勁,要靠她那沒用的父王雲王府早就老皇帝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繞了這麼半天,她除了多了更多謎外沒得到關於自己這個身體一丁點兒有用的信息。她冷著臉警告道:「難道非要我黑瞎子一頭撞,被撞死了才甘心?」
她一時激動,沒發現因為她的動作,桌面霎時陷了下去。
雲老王爺身子一顫,不怒反喜,盯著雲淺月的手道:「臭丫頭,你武功恢復了!」
雲淺月低頭,只見她手直直陷入桌子裡,她一愣,將手拿出來,桌面上陷下去五個手指印,正好是一掌之力。她一喜,連忙用功,可惜丹田什麼也沒有,她皺眉,搖搖頭,「沒恢復!我丹田里什麼也沒有!」
「不可能!尋常人如何能有這等力道?你再打一下試試!」雲老王爺立即道。
雲淺月伸手照著剛剛的力度在桌子上又「啪」了一下,果然桌面又陷了下去,和剛剛的一模一樣,她一驚,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奇異地道:「可是我丹田沒有絲毫內息!怎麼回事兒?」
「這大約就是鳳凰真經的妙處了,當年我見你娘的時候也以為你娘沒有武功呢!沒想到你娘武功登峰絕頂。你既然修習的是鳳凰真經,當該是和你娘一模一樣的。」雲老王爺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用心去感應,果然身體輕盈許多,奇經八脈通暢,似乎內息無處不在。她轉過身,手腕微轉,對著不遠處的椅子抓去,轉眼間那把椅子就到了她的手裡,她驚得睜大眼睛,這武功恢復的太過突然,一時間讓她有些怔愣,不明所以。
「恢復了武功是好事!做這副呆樣做什麼?」雲老王爺見雲淺月抓著椅子半響不動,難得和藹慈祥地道:「沒了記憶就沒了記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必刻意去探求。指不定哪日就如你這武功一般,出乎意料沒有任何徵兆的就恢復了。每一個人眼裡看到的你都是不一樣的。難道你都挨個去問?別人眼裡的你什麼樣子,你難道就要做出個什麼樣子不成?」
雲淺月抬頭看著雲老王爺。
雲老王爺繼續道:「你就是一個你罷了!無論有沒有記憶,都是你而已。你心中必定有一定之規,有自己的想法,會判斷怎麼樣去做才是對的。誰的話都可能會成為你的誤導,誤導你做錯事兒,爺爺的話也會對你造成誤導。如今雖然你擺脫了祖訓的束縛,但只要你一天是雲王府的嫡女,你肩上就背負著雲王府的責任,皇帝老兒的視線就不會放過你,所以,你不能行錯一步。」
雲淺月唇瓣緊緊抿起,不說話,認真地聽著。雲老王爺難得正兒八經地和她這樣說話。她覺得這話很關鍵。
「你父王不頂用,爺爺這些年一直暗中在和老皇帝較勁,顧忌你的時間不多,你私下裡的確是做了很多事情的,爺爺是知道一些,但也是模模糊糊,也和你說不出來。萬一說錯了,對你就是害處!所以還要靠你自己。沒記憶就摸索著去判斷,總不會錯的。」雲老王爺又道:「你哥哥指望不上,爺爺老了,你父王無能,雲王府還要靠你!你這個時候更應該穩住,才不至於行錯一步。我能與你說的就是這些!你能明白也就明白了,明白不了,那就是你笨蛋,我也不會與你多說的。」
雲淺月依然不語。繼續看著雲老王爺。
「你個臭丫頭!還拿著凳子做什麼?也不嫌沉?說你笨你還就真笨了!」雲老王爺見雲淺月站著看著他,半天都一動不動,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瞪眼斥道。
雲淺月依然站在一動不動,迷濛煩悶的眼神忽然破碎出清然之光,本來糾結煩悶的心因為老王爺的話忽然敞亮了幾分,這樣的話無異於醍醐灌頂,令她茅塞頓開。她放下手中的椅子,看著老王爺對她瞪眼,忽然笑了。
「臭丫頭!明白了?」雲老王爺挑眉。
「嗯!明白了!」雲淺月點頭,週身纏繞的迷霧煩亂盡褪,整個人如從雲霧中破出一般,笑道:「爺爺說得對,左右都是一個我而已,沒了記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重頭來過,當我重新活一回!沒了記憶我還有眼睛,有耳朵,可以用眼睛和耳朵去判斷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可行,什麼不可行。總會走出一條路的!靠別人,永遠不如靠自己。」
「你明白就好!」雲老王爺老臉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關於皇帝老兒,他最在意的是這夜氏江山,只要你抓住他的命脈,就不怕他敢動你。關於你和景世子被刺殺,今日萬咒之王因紫草之毒而爆破,這些要追查不急於一時,誰是狐狸,早晚會露出尾巴來的,只不過這中間你要小心謹慎一些罷了!另外關於你娘,她從來就是一個秘密,直到死,都是一個秘密。爺爺也與你說不出什麼,你若想知道,就要自己去知道,也許你早就知道了,不過如今你沒了記憶,都忘了,又得重頭再來。所以,都要看你自己。」
雲淺月點點頭,這麼長時間以來,這老頭今日才像個長者,對兒孫淳淳教誨。
「天色不早了,你濕了的衣服如今都干了,回去休息吧!」雲老王爺有些疲憊地擺擺手,「到底是人老了,不中用了。我老頭子就想頤養天年,從今以後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有景世子看著你,我倒還放心些。」
提到容景,雲淺月眼皮翻了翻,她就不明白了,容景給這老頭灌了什麼**湯。她點點頭,「那爺爺休息吧!我回去了!」
「嗯!」雲老王爺擺擺手。
雲淺月抬步向外走去,走到門口,雲老王爺忽然又道:「對了,明日是你娘的忌日,你娘去了也有十二年了,正好一個生肖輪迴。你從兩歲之時是被隱衛抱著去燒紙的,後來你能走之後都是自己去雲霧山。如今也堅持一個輪迴了。我記得你娘說過等到一個生肖輪迴之後,你就不必去了。所以,今年是你最後一次去給你娘燒紙。所以,就在山頂上待一晚吧!好好陪陪她。」
「嗯!」雲淺月點頭。想起彩蓮說她娘在她兩歲多就病逝了,如今她還沒過生辰,還沒滿十五,算起來就是十二年了。她爹說不讓雲王府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去雲霧山,她直覺雲霧山也是有秘密的,不知道明日等著她的會是什麼!
雲老王爺不再說話,睏倦地閉上眼睛。
雲淺月出了房門。
玉鐲抱著雲淺月的衣服等在門外,見她出來恭敬地低聲道:「奴婢給小姐您取來衣物後知道您和老王爺在說話,就沒進去打擾給您送衣服。如今您身上的水都干了,回去定要用熱水沐浴。若不然染了涼氣就不好了。」
「嗯!」雲淺月點點頭,想著身上皺巴巴的難受,的確要好好洗個熱水澡。都怪容景那混蛋,受了傷還照樣黑心,接過玉鐲手中的衣服,向淺月閣走去。
她剛走了兩步,左側忽然有一絲異樣的風絲刮來,她心神一醒,停住腳步,向左側看去,只見過了幾秒後,絃歌飄身而落。她看著絃歌,想著有武功果然好。若是每次絃歌出現,站在她面前她才能發現,今日整整早發覺了五秒。五秒這個數字雖然短暫,但對於真正的高手來說五秒就等於五個劍招,可以被人殺死五次的時間。說明她如今武功要比絃歌高!這個認知讓她看著絃歌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絃歌也停住身形,就見雲淺月看著她,不由心中驚異,那目光就像是知道他來一般,尤其是她嘴角的笑意,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什麼事兒?」雲淺月心情好,當先開口,早忘了絃歌對她扔鞋的事兒了。
「淺月小姐,屬下來請您去看看我家世子吧!我家世子他……」絃歌垂著頭道。
「他怎麼了?」雲淺月收了笑意,皺眉。
「世子……將自己泡在水裡如今一個多時辰了也不出來,屬下怕他的傷口長時間在水裡泡著會惡化……」絃歌道。
「他將自己泡在水裡做什麼?不知道胳膊有傷嗎?」雲淺月臉色冷了下來。她去西楓苑一趟,又在雲老王爺院子裡待了許久,可不就一個多時辰了嗎?和著他回府什麼也沒幹就將自己泡水裡去了?
「將您送回雲王府之後,世子回府後就將自己身上的衣物鞋靴都換了,讓屬下拿去燒了,又將自己關進了房間裡沐浴,不准我進去。藥老和青泉、青裳我等輪番去勸,可世子就是不聽,怎麼也不出來,所以只能來請您了……」絃歌有些頹然地道:「您知道世子從來不讓人近三尺之距的,除了您例外,今日世子迫不得已出手救了秦小姐,所以才……」
「所以他就將自己泡在水裡洗去了?」雲淺月無語。
「是!」絃歌點頭。
「真是毛病!」雲淺月罵了一句,雖然是在罵,但心底竟然因為他的舉動無端歡喜。她對絃歌擺擺手,「你去告訴他,就說他洗掉一層皮的話,明日我就不管給他去換藥了!」
「這樣的話我和藥老等不知道說了多少,世子就是不出來,淺月小姐,若是但分可能,我能來找您嗎?您……就辛苦去一趟榮王府吧!您不去,以世子的脾性今日估計會泡一夜,那他胳膊還了得?我覺得就只有您去了,他才肯出來!」絃歌祈求地看著雲淺月。
「我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居然這麼有用了!」雲淺月見絃歌苦著的臉覺得好笑,絃歌大約真是從水裡弄不出容景來,無奈之下才來找她,若是但分有一種可能,這個傢伙估計才不願意見她,她點點頭,「好!我就跟你去一趟!」
絃歌一喜,剛要開口表達謝意,雲淺月足尖輕點,紫色的身影一閃,轉眼間就消失了蹤影。他一驚,要出口的話卡在喉嚨裡,不敢置信地看著雲淺月消失的方向,愣了半響,才施展輕功追去。心中驚異,淺月小姐何時恢復了武功?而且如此高絕,距離這麼近,他居然都感知不到她一絲一毫氣息。若不是知道她要去榮王府,此時怕是早就尋不到她的蹤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