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已經完全失去了任何反應,連眼珠子都不帶轉的,即便是如此,王立也不敢多看。
想要轉頭但眼前的可怖女子雖然一動不動了,左手卻依然箍死了他的脖子,讓王立同樣掙脫不得也轉不了頭顱,只能憑借余光往邊上望去。
天黑看不真切,視線中只見到一個青衫先生正在緩緩接近。
計緣走到兩人身邊,剛剛用的是沒有事先準備的臨時定身法,加上對方也算擅長香火願力之道,某種程度上說算是製約定身法,是鎖不住太久的。
所以計緣乾脆直接衝著女子揮了揮袖,將後者便直接被彈開兩三丈之外,並且也順勢解了定身法,讓對方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
“哎呦…嗬……嗬……”
因為失去了女子的鉗製,王立直接叫喚一聲,腿軟摔倒在荒草地上,想要掙扎著站起來,但實在是腿軟無力,只能在地上不斷朝著計緣拱手。
“多謝高人救命,多謝高人救命啊!”
計緣看了看王立後淡然注視著白衣女子,只是隨意的站在那,就令對方戒備至極,甚至不敢逃走。
來的肯定是仙道正統,這一點女子很確信,沒露出剛剛的凶相,反而收去了指甲和一臉猙獰,嚴肅的盯著計緣。
“救命倒還不至於,她多半也不敢直接殺你,但是計某好奇的是……”
計緣前半句是對王立說的,後半句則是問那個白衣女子。
“是你和那白鹿是有深重舊誼呢,還是你單純同這王立有深仇大恨?”
“果然有高人在場,難怪剛才在酒樓施法不成,哼,這位仙長仗著自己神通廣力高強,是要欺辱我小女子麽?”
白衣女子冷聲朝著計緣反問一句,心中其實遠沒有表面的鎮定,剛才那種神通術法太過玄奇,根本聞所未聞。
這句話可把計緣逗笑了。
“有意思,我定住你就是仗著神通法力,你找上這說書先生就是理所應當咯?”
不過那女子倒也沒被問住,極速思索之下早就想好說辭,直接指著這王立回答道。
“仙長所問的兩個問題,小女子都沾邊,其一,白若姐姐當年與我有恩,助我報了生死大仇,自然是恩情深厚。”
“其二,且不說這王立剛剛是否在結局之事上欺騙於我,竟還在在書中編排我貶低我,傳播越廣我所受影響越大,取他一隻眼光明並不過分!”
計緣略顯詫異的看看王立再看看這女子。
“編排你?”
隨後心神一動似有所感。
“你就是《白鹿緣》第二回的鬼物?”
計緣詫異的問了一句,白衣女子心中一惱,但不敢對計緣發作,只能看著王立咬牙切齒道。
“仙長說得不錯,小女子正是那吸血抽髓,吃人不吐骨頭的凶惡鬼物!”
可以,真就無巧不成書。
連計緣都以為白鹿敘述中間的一段往事插曲中,那個鬼物應該早已經陰壽耗盡,地魂化入土天魂歸於天了。
沒想到不但還存在著,而且走起了神道路數。
王立聞言也是有些呆滯,所謂藝術改編,在說書故事中是常用的手段,比如著名的《黃將軍傳》,這黃將軍也是人無完人,也有自己的缺點,但在傳記故事中卻是個近乎完美的忠烈形象。
而王立的《白鹿緣》,為了使故事更加精彩更加跌宕起伏,自然也是會在中間加入很多主觀上的故事內容,第二回最大的反派差不多就是“凶惡鬼物”和“豬隊友糊塗法師”了。
“於神道而言重願力,也重人心口舌之念,欲避而不能避,確實會有些影響,若是日後《白鹿緣》更加廣為流傳,確實算是……”
計緣想了下才道。
“算是夠‘惡心’你的。”
畢竟王立的故事中大多沒有指名道姓,說是截斷修行路有些過,但影響絕對有,確實算是惡心鬼神了。
“這麽說,你是從燕州過來的?也難怪香火不穩,這是出地界挺久了吧?”
地神道不比實修,出了地界越久,消耗的香火和法力就越多,也得不到補充,屬於入不敷出,並且實力和神通也會因為不在管轄地界而下降不少。
‘也算是個重情義的,多半是記掛白鹿的事情。’
計緣這麽想,是因為剛剛開始的時候這女子並未直說王立編排她的事,而是急切詢問白鹿的情況,等到遇上高人了,才抬出這層因果來為自己“行凶”正名。
“我確實是從京城商賈處聽聞後,從幽州找來,可仙長怎知我來自燕州?那《白鹿緣》中可未曾講明這一點,仙長是算的?”
白衣女子這會已經放松不少,從現狀看,來的這個仙長是講道理的,應該不會過分為難她了。
計緣笑著搖了搖頭,也沒打算隱瞞什麽,答非所問的朝著地上的王立道。
“當初在京城永寧街偏角巷子的租住屋內,就是計某於你的桌案前寫下了‘白鹿緣’三個字。”
王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指著計緣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你就是助白鹿下幽冥的神仙,你就是白鹿娘子背上所馱乘的老神仙!”
白衣神女愣了一下神,也反應過來,但她比王立更清楚這一層關系意味著什麽,不由失聲道。
“仙長您,您是白若姐姐的師尊?”
計緣張了張嘴,想到這個善意的謊言實在是不適合穿幫,只能歎了一句。
“名義上算是吧。”
這種歎息的口氣,在王立和白衣女子耳中,就成了對弟子的惋惜。
荒野上草盛樹稀,夜風吹過生出薄霧,經過最初的一番緊張對峙之後,終於還是讓王立和白衣女子都松了一大口氣。
尤其在得知那最初的“白鹿緣”三個字是計緣所寫的時候,不論是王立還是名為張蕊的白衣神女都顯得激動。
前者是覺得自己不但命保住了,還得遇神人,後者則知道了白鹿的真實情況。
且不說王立願意相信計緣,就是張蕊也是如此。
計緣說出的話自然和王立之前那心虛害怕的情況不同,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度,一些細節上也能對得上,而且在白衣女子眼中,這等道行境界的修仙之士,也不屑於繞這麽大個彎子在這方面說謊。
至於白衣女子被編排的事情,王立也不是傻子,萬般保證絕對會修改故事劇情,這才讓張蕊看在計緣的面子上放了王立一馬。
此刻已經是子時後段,王立、計緣和張蕊一同在成肅府府城行走,前進方向並非是王立家中,而是朝著城西南方向,也就是王立之前想去的地方。
行走中的三人,計緣位於中間,王立好白衣女子張蕊分別在左右。
“段沐婉乃是幽州名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能窺得人心,將眾多豪門世子迷得團團轉,人稱一枝紅秀,哼哼,其實如今的紅秀早已不是真人,不過是個狐媚子在假冒罷了。”
“嗯?”
計緣皺眉瞥了張蕊一眼,等待她的下文,一旁的王立也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呢,我前兩天才見過婉兒的……她,她絕對是人!”
“嘿, 那小女子剛剛迷路的時候,像不像人呀?”
張蕊裝作有些柔弱的樣子調侃王立一句,立刻使得後者啞口無言,隨後張蕊才鄭重對計緣道。
“我在成肅府逗留時日尚短,本打算今夜在大秀船那邊守株待兔等這說書匠,偶然間發現了那紅秀娘的根腳,我所管轄的本境山邊鬧過幾次狐媚子,那股子騷味我是不會聞錯的。”
計緣眯起眼睛。
“本城的陰司沒發現還是沒管?”
“陰司應當是還不知道,紅秀本籍並非成肅府,且本人未死,大秀船更是漂浮肅水之上,屬於水神地界,加上行事小心就更顯隱蔽。”
計緣側臉看看王立,面露思索之色。
“紅秀…有些耳熟啊……”
是了,不會正好是當初樓船上那蕭家公子心儀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