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
“確實想不到,我本以為尹兆先是最不可能被拉攏卷入皇室鬥爭的人,沒想到啊……”
“呵呵,正常情況確實如此,但尹兆先還是白身之前,晉王就已經拉攏了他,這才是關鍵。”
吳王看著廳門外的陰沉的天空,心情更是難以言表,除了憤怒和不安,還有一種莫名的羞辱感。
當初他還幾次誠意滿滿的去拉攏討好尹兆先,現在想來,這一切估計都被尹兆先看了笑話,肯定也被自己三弟看了笑話,肯定也被自己父皇看了笑話。
‘哼哼……估摸著本王都快成了笑柄了。’
吳王都能想象出自己三弟是怎麽樣在背後嘲諷他的,甚至能也能想象出,看到他這種可笑的行為,自己父皇在禦書房桌案後一怎麽樣一種冷漠的眼神。
吳王楊慶很清楚自己父皇是怎麽樣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性格,因為他也是同樣的性格,這種被人恥笑看低的事情,絕對是在龍案上很減分的。
‘也難怪最近老三這麽安靜……恐怕就等著尹兆先進京呢!’
“尹兆先確實藏得很深,這一點本王也沒有想到……”
說這話的時候,吳王已經捏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
“但,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呢,本王承認老三確實有一手,但僅僅憑借一個尹兆先,影響不了父皇多少,父皇的性格本王清楚……”
“殿下所言極是!一個小小的知州,便是再得帝寵,還能左右聖上不成?”“不錯,此刻我們不能自亂陣腳!”
吳王轉過身來,笑著點頭。
“朝中大臣支持本王的遠比支持老三的多,相信在多數人看來,支持本王才是勝算最大的,幾位輔宰也多支持嫡長繼位,不論如何還是本王贏面更大。”
說到這裡吳王笑容收斂,定睛看著兩位心腹。
“不過,朝中諸多大臣支持本王,雖是對本王的一種肯定,也同樣是一種風險,以老三的陰險,若是真用什麽手段蠱惑了父皇的心智,真的立詔傳位給他,我皇子身份可保我無恙,但那支持我的眾臣日後必將受到清算。”
吳王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廳室中懸掛的一把寶劍。
“為防萬一,還是得做些準備……你們說呢?”
吳王壓低了聲音,視線掃回兵部大臣和尚書省官員,後梁這脊背發燙,對視一眼,沒人敢說話。
盡管元德帝身體已經越發糟糕,但在其後的七八天時間內,卻難得的上了三次朝。
尹兆先雖然是婉州知州,但也一同上朝。
朝野上下的文武百官,很多人都已經明顯能感覺出來皇帝在安排一些後事了,比如一些以往從不放權的相關事宜,已經開始讓各部大臣接手一些本就該他們多管的事。
又比如,一些天牢地牢裡皇帝能記得起名字的重犯,要麽就點了重刑,要麽就放了歸朝,省得以後可能會大赦天下,一些他不爽的人可能會被列在減刑范圍。
再比如有意提醒尚書省和吏部評尹兆先的功績,準備將他調入京城並且升官了。
但在這期間卻隻字未提立儲的細節,甚至連一個皇子的名字都沒問,在早朝上更是無視了各個皇子,除非有人自己跳出來遞上奏章之類的,才會理會一下。
這種情況,對於晉王和吳王兩個皇子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計緣不是偷窺狂,雖然他本來就是來看看這一幕的,但期間自然各自去過晉王府和吳王府也就粗略一觀,不窺細節,也不曾入皇宮。
有意思的是,自尹兆先入京過後,兩個皇子對於老皇帝立儲的結果,都是抱有悲觀態度的,甚至都一定程度上會有些加重,也各自留下了一些後手,只是有的過分有的合理,不得不說雖然不是一個媽生的,但真就是兄弟。
尹兆先為了避嫌,在此期間除了上朝或者去朝中各部位置處理公務,基本就是在驛館不出門,吳王和晉王期間都曾派人來接觸他,但全都閉門不見。
九月初九,重陽夜。
京畿府最大的驛館中,尹兆先獨棟獨院,外有兵卒侍衛守護,內有仆從管事伺候,此時此刻,他正在房中揮毫書寫。
“咚咚咚……”
“是誰。”
一聲中正平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是我。”
房間內的尹兆先聞聲手上一頓,趕忙放下筆,繞出書案邊,親自來到門前打開大門,果然看到了計緣就站在外面,正帶著笑意拱手。
“尹夫子,近來可好啊?”
“計先生?您在京畿府?快快請進!”
尹兆先回禮之後讓開身為,側身引請,還張望一下外面,不過想到計緣不是普通人,侍衛和下人沒什麽反應也屬正常,就不再細思。
等計緣進了屋內,尹兆先才略顯驚喜的同計緣敘話。
“計先生,當初婉州一別,轉眼都快要三年了!您此番來京城是特地來找我的?還是來找青兒,他科舉成績雖只是二甲,但定是藏拙了,這樣也好,我風頭太盛終究不是什麽好事……”
在朝野印象中話不算很多的尹兆先,此刻卻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讓計緣都沒法插嘴。
‘行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計緣心中無奈歎一句,對於好友這種激動其實還是蠻理解的,他邊聽尹兆先說,邊走到書案前,看到了尹兆先之前在寫的東西。
不是什麽朝廷奏折,不是什麽公務急件,也不是什麽風花雪月吟詩作賦的內容,而是一篇教學性的文章。
“哦,這是尹某近來一直在起草的《務學》,將來若能推行,對天下學子定是有好處的。”
計緣看看尹兆先道。
“方便計某翻閱否?”
“計先生請便!”
計緣點點頭,走到書案一頭,拿起幾張紙頁翻閱。
尹兆先身具浩然正氣,字裡行間氣相流露,看起來就和修仙之人留靈所書的字一樣,在計緣眼中清晰無比。
這寫內容還沒裝訂成冊,算是起草的初稿之類,其中內容對於計緣來說也是一目了然,雖然裡頭有各種各樣的內容,但根本上還是希望能提高一些識字率,並且重啟一些如同“君子六藝”之類的內容,看似簡單卻飽含深意。
用計緣上輩子的話說就是,尹兆先大有想緩緩確立一個讀書人的“精神”,將所謂“風骨”更親民一些,更明確一些。
“伏案提筆寫文章,持劍上陣誅賊寇,不錯!”
計緣一開口,尹兆先就是眼睛一亮,再次鄭重朝著他拱手作揖。
“到底是計先生,好詞好句,將尹某所想表達得如此恰當!”
計緣再翻了幾頁就將紙張歸於原位,心情也比來時更好了許多。
自己這位好友,說到底,比起做官,更看重的還是教化,正如當初他選擇踏入仕途的初衷一樣,這麽些年也還是沒變,所以這麽些年,一間對尹兆先的稱呼也一如既往。
“尹夫子,任重而道遠啊!”
“呵呵,萬裡之行始於足下。”
計緣很自然的在一邊坐下,尹兆先也很自然為計緣倒茶然後坐在另一張椅子上。
“尹夫子,你覺得大貞皇權之爭,晉王和吳王誰會獲勝?”
尹兆先一愣,啞然失笑。
“計先生也問這問題,不過您雖非凡俗,但這次尹某可比您清楚一些,早在當日進京,我已知曉誰是儲君。”
“哦……計某一時心癢,不若同尹夫子打個賭?”
計緣笑了一句。
皇宮大內,禦書房內,元德帝側躺在軟塌上。
燈盞之光將禦書房照得透亮,老皇帝難得這個時候了還在翻閱著一本雜書,雖面色不佳,精神卻還算可以。
不一會,跟隨元德帝最久的親信老太監之一走進禦書房,手中提著一卷紙信。
“陛下,錢統領送來的。”
老皇帝看了老太監一眼,後者心領神會的碎步上前,慢慢拉開紙張將內容展現在老皇帝眼前。
後者面無表情的看完,才揉了揉太陽穴。
“呵…呵呵……呵呵呵呵……”
元德帝神經質的笑了幾聲。
一刻多鍾之後,還是那名送上秘信的老太監,正領著幾個小太監和幾名侍衛在宮中行色匆匆。
皇宮某處耳房中,一名老太監正坐在軟塌上一邊吃著蜜餞喝著茶,一邊看著《春宮浮繪》。
這時候外頭“咚咚咚”得敲門聲響起。
“誰啊。”
“是我。”
外頭的老太監應了一聲,同旁人使了個眼色,就有小太監為其開門。
“喲, 李公公!您怎麽來了……”
裡頭的房間內的老太監看到來人,趕忙下了軟塌起來迎接,都是跟隨元德帝多年的老宦官,但對方比自己可要得寵一些的。
“韓公公,陛下有感公公多年侍奉,特命我帶來一些賞賜,您也知道,陛下臨時起意,我可不敢耽擱,不過跑個腿罷了。”
“噢噢,陛下還是念著老奴的好,李公公請進啊,不知是什麽賞賜?”
老太監笑逐顏開,看到了李公公邊上一名小太監拖著的木盤,上頭還蓋著一塊紅布,裡頭聳起鼓鼓的不知是什麽。
李公公笑著讓開點道。
“陛下厚愛,韓公公自己看看便是。”
那韓姓老太監看看他,微微皺了皺眉,還是帶著笑意上前兩步。
在輕輕掀開了紅布的一刹那,右手就是一抖,紅布下露出的,是白綾和酒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