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屍體……還有余焰燃燒的房屋……
阿澤不由得的漸漸縮在了床角,這一刻他再次回到了慌張無助的那幾天,五人在村中就像是遊魂般徘徊,直到有一天夜晚,擎天山方向有瑰麗的仙光閃耀。
慢慢地,阿澤終於回神,也徹底清醒過來,但神色卻依舊略顯木然。
“你醒了?我叫晉繡,這陣子會照顧你的。”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房間門口響起,阿澤轉過視線,見到一個秀麗的女孩子端著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邊上還有一些小菜。
即便是這樣的心情之下,見到這麽明麗的女孩子,已經青春萌動的阿澤也依然有種特殊的感覺,至少下意識坐正了一些。
女孩將盤子放在床邊,上下打量阿澤,知道雖然有門中長輩出手,但對方心神早在來九峰山時就出現了大問題,當然以她的道行是完全看不出來的。
“吃點東西吧。”
阿澤並沒有抗拒,更沒有胡亂發脾氣,爹娘和爺爺死後,這世上或許已經沒有縱容他任性的余地了,前來尋仙的幾個月中,他早就被迫變得更成熟了,他很聽話地轉過身子取了粥碗,嗅了嗅那股淡淡的香味,就開始吃了起來。
吃東西的時候,阿澤的余光一直在偷看邊上的女孩,後者同樣在看他,但大方許多。
阿澤覺得這個女孩應該比自己大一些,就是不知道大多少,這麽想著,片刻就將粥吃完了,雖然還意猶未盡,但他並沒有提什麽還想吃的要求。
直到吃完之後,阿澤才發現自己手指上的傷沒了,再看看手臂和其他地方,摸摸臉和後背,身上的傷似乎全都消失了。
“人死雖不能複生,但治病祛傷並不難的。”
女孩笑了笑,一邊說著一邊遞給阿澤一套乾淨的衣衫。
“換上吧,出來走走,對你有好處的。”
阿澤看這女孩沒有回避的打算,想著反正只是外衣,就直接掀開被子換了起來,不過在他換衣服的時候,女孩已經出去了。
等換上衣服,走出屋舍,阿澤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屋子既然在懸崖峭壁之上,從這裡能眺望到許多大山,更能望到山下雲海,使人心情也放開了一些,而靠外走往下看,則是萬丈深淵。
“走這麽外面,不怕摔下去?”
女孩就站在阿澤身邊看著,沒點破少年剛才的那種衝動,而阿澤沉默著沒說話,不過即便心情抑鬱,依然還是會被眼前這凡塵見不到的景色所震撼。
“姐姐,你是仙女麽?”
“呵呵呵呵……仙女啊,呵呵呵呵,嗯嗯,我是算是吧!”
女孩好像聽著覺得很有趣也很高興,阿澤轉身看著她,又問道。
“你們仙人看我們凡人的事,是不是覺得都無足輕重?”
女孩皺了皺眉頭,搖頭道。
“你這問題雖然簡單,但不是問我,而是問仙人,這我可答不上來,我只知道很多高人不是覺得凡人如草芥,只是看淡了許多事而已。”
“姐姐不是高人麽?”
女孩樂了,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
“我?高人?我算什麽高人呀,仙遊大會的時候去會場旁聽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連雲峰上遠遠看著,我怎麽會是高人呢!”
“天界不都是仙人麽?仙人對我這樣的凡人當然是高人了!”
“別別別,
不開這種玩笑了。”女孩子連連擺手。
“你稱我一聲仙女,我還能高興地認一下,叫我高人,尤其是在九峰山上,我可不敢應。真正的高人擁有莫測神通,能做到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但法力無邊,心境也不是我輩能企及的!”
女孩見阿澤一臉聽不懂,想了下補充道。
“你來的時候見的掌教真人,就是真正的高人,山中很多前輩也是,還有,喏,那邊山中的,有一個頂厲害頂厲害的高人,整個九峰山都清楚,就是掌教真人都不得不佩服的,是從九峰天外來的,沒人敢去打攪他。”
女孩手指指的方向,正是所在懸崖對面,於雲海中佇立的仙來峰。
阿澤愣愣地望著仙來峰,隱約間似乎能看到山峰一處雲霞環繞,還有金色光暈浮現。
“那高人在幹什麽?”
“聽說在寫天書,對了,你知道嗎,這事可神奇了,幾年前這邊有一場仙道盛會,各方仙人都來這片天,當時對面山中那位頂厲害的仙人,就和另外幾個頂厲害的高人一起辦了件大事……”
女孩說著說著忽然想到什麽,促狹地朝著阿澤笑了笑。
“嗯,舉辦仙道盛會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八成你爹娘都還沒生下來!”
阿澤愣了下,難得反駁一句這位神仙姐姐。
“幾年前我頂多小些,怎麽會沒出生呢!”
女孩搖搖頭。
“這九峰山上一年,下界就是十年,六年前結束的仙道大會,你們那已經過去六十年了,你說你是不是沒出生?你這一睡三天,下界都已經一個月過去了。”
這種說法讓阿澤很震驚,甚至連悲傷感都淡了一些。
“對了,你能看到那邊山中雲霞處的情況嗎?”
“嗯,有金光,很好看。”
“厲害哦!凡人肉眼就能看到很不容易呢,那你再看看整個仙來峰,在那高人行書到特定的時候,比如有什麽特別感悟,整個山峰都會有變化,會有四季之相顯現呢!”
……
之後的日子裡,女孩以自己的方式開解阿澤,仙人妙法再神奇,對於心傷也只能讓人慢慢愈合,這不光是心神損耗的問題,更是涉及到情感因素,是很複雜的。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很快兩個月就過去了,九峰山看似只有九座山峰,但每一座山峰都十分龐大,其中更有無數美景奇觀,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女孩帶著阿澤看了許多仙府美景,見到這少年多了一些笑容,也算是完成了老祖宗交代的任務。
只不過令女孩有些疑惑的是,為什麽老祖宗還有門中,從來沒誰提過是否把阿澤收入山門的事情,難道是準備讓其徹底養好之後送下山去?
這一天仙來峰雲霞苑,計緣落下了最後幾筆,桌案上一本書冊閃過隱晦的光澤,書封處寫著“妙化天書”,光看名字都不太像是一本煉器之法。
計緣將筆放在筆架上,拿起這本書冊,一股淡淡的道蘊正在緩緩消散,同時整個雲霞苑范圍的道蘊也在消退,計緣的法相更是已經歸於意境。
計緣長出一口氣,拿著書翻動兩頁,嗅著淡淡的墨香,心中甚為滿意,而且因為這書本身就從每一個文字角度掩蓋了天機,使之行文內容和呈現之意完全錯亂,更不會引來什麽劫數,想看到真正的內容要麽真的是有緣人,要麽就是知道引導之法。
在閱覽過書冊之後,計緣視線望向外頭,沒作猶豫就禦風飛向了連雲峰,那裡有一個他挺在意的少年。
計緣為什麽這麽在意阿澤,因為在之前衍書的那種神奇狀態下,他更能看清阿澤同九峰山仙靈之氣的格格不入,其內心深處的那種氣息在兩個月後依然並未消散,或許九峰山不收阿澤入門也是同樣的原因,對於如何處置阿澤更是很猶豫。
阿澤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此刻卻坐在懸崖邊上,雙腳蕩在斷崖外,渾然沒有畏懼感,就這麽看著這仙界的美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阿澤並沒有察覺到計緣的到來並未,但他看仙來峰的時候,卻發現那邊的光好像沒了。
“看什麽呢?”
計緣中正平和的聲音傳來,少年側頭一看,儒雅氣質的人不知何時站在了這裡,他看起來似乎更像個有學問的大先生,主要是衣服看起來沒有其他仙人那麽光鮮,也不知道是這種樸素感還是那好聽的聲音, 讓阿澤覺得稍稍有些親切。
“在看那邊仙來峰呢,光沒了,那個頂厲害的仙人可能寫完書了。”
阿澤回答著計緣的問題,後者微笑著點頭。
“嗯,他應該是寫完了,對了,你叫什麽?坐在懸崖邊可是很危險的,不過來點?”
“我叫莊澤,也可以叫我阿澤。”
少年沒回答懸崖邊危不危險的話,更不打算挪屁股,他現在對仙人也不是一驚一乍了。
計緣見少年不動,也不強求,反而自己也坐到了他邊上,同樣雙腳蕩開懸崖外。
“哎,在這我們兩都是外人。”
阿澤一下轉頭看向計緣。
“先生也是不是山上仙人?”
計緣點頭回答。
“不是。”
這似乎讓阿澤精神一振,追問計緣道。
“那先生是來幹什麽的?是來求仙的麽,仙人答應你了麽?”
“我倒不是來求仙的,就是隨便逛逛,中間出了點事,山中仙人也幫了我不少忙,你又是來幹什麽的呢?”
阿澤情緒低落下來,但沒有哭,只是低聲回答道。
“爹娘和爺爺都死了,我本來想求仙人救活他們的……”
計緣沉默一會,視線看向遠方,好似看向九峰洞天之外,看向東方雲洲,更是回想到了上輩子的生活,有些感慨道。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本來看著十分堅強的阿澤,聽到這兩句,無聲無息之間,眼角已經留下淚水。
‘是個好孩子啊!’
計緣心中感歎一句,對於這少年心中那股近乎魔念的氣息也有了另一層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