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寧這明顯是一副借酒澆愁的姿態,溫林認識他那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頓時歌也不唱了,放下吉他從舞台上面下來走到文家寧身邊坐下,問道:「怎麼了?」
溫林停了下來,酒吧裡面的樂隊開始演奏舒緩的音樂。
吧檯的酒保同時在幫他調著酒。
文家寧伸手撥了一下頭髮,說道:「沒事,不必擔心。」
他說不必擔心,可是溫林又怎麼可能不去擔心,看到第二杯酒被送了上來,溫林一把端過來放到旁邊,對文家寧說:「你先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根本不用他說,李榮已經猜到了是因為什麼,文家寧一個人出現在這裡,身邊沒有陸進朗陪著,一過來一句話不說就開始喝悶酒,明顯是兩個人吵架了。
可是看到溫林一臉擔心追問的樣子,李榮什麼都沒說,端起旁邊他自己的酒杯,淺淺抿了一口。
文家寧搖搖頭,他和陸進朗吵架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但是如果非要找個人傾訴自己與陸進朗之間的心結所在,又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半遮半掩的,還不如什麼都不要說。
他抓著溫林的手,說:「陪我喝酒好嗎?如果我喝醉了,等會兒就給我開個房間,把我扔到床上不要管我就好。」
溫林遲疑了一下朝李榮看去。
李榮笑笑,說道:「你由著他吧,他看起來像是需要發洩一下。」
前段時間溫林情緒最低落的時候,也曾經酗過酒。誰都知道酗酒是不好的,不正確的,第二天早上醒來一身酒氣頭痛難忍,心情也會再一次跌落到谷底。可是正因為經歷過,溫林知道有些時候有些情況並不是別人開導兩句自己就能夠想開的。或許在這個時候,朋友最需要的只是陪伴而已。
說到陪伴,這段時間他在藍廬唱歌,陪伴他最多的就是李榮了。
從第一次,溫林本來一個人在酒吧裡面唱歌,李榮突然開門進來,他那時遲疑了一下沒有停下來,李榮安靜地在旁邊坐下來聽他唱歌之後,只要他過來,總是時不時能夠碰到李榮。
他的電影殺青,李榮特地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還來不來藍廬,並且親自開車去接他。從此以後,只要他在,就都能見到李榮。
溫林很喜歡他唱歌的時候李榮安靜坐在下面聽。他喜歡唱歌,也沒有孤高到不需要聽眾,否則當初他就不會去參加選秀的比賽。在如今他已經不方便去外面酒吧表演的時候,藍廬這個相對封閉的小空間為他提供了舞台,而能有一個能夠安靜欣賞的聽眾又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然而此時溫林的旁邊,本來說著想著要大醉一場的文家寧卻稍微清醒了一點。他怎麼敢隨便一個人在外面喝醉?即便是有溫林這種可靠的朋友在,他也有秘密不敢讓對方知道,害怕自己喝醉了事情會脫離控制。
從溫林手邊搶回了酒杯的文家寧突然覺得有些悲傷,他從來不認為自己離不開陸進朗,但是至少在現在,他一旦離開了陸進朗,就會對他的生活帶來不小的影響,這是無可否認的。除非有一天他能夠找到替代陸進朗的那個人,可是還有那種可能嗎?
文家寧手指摩挲著酒杯的邊緣,隨後又輕輕放下。
溫林一直看著他,有些疑惑。
文家寧對他笑笑,說:「唱歌吧,你給我伴奏好不好?就剛才那首。」
溫林點了點頭。
兩個人走到小舞台上面,文家寧坐在麥克風前面,溫林則拿著吉他坐到了他的旁邊。
依然是剛才那首歌,文家寧伸手扶著麥克風架,聲音輕柔。他和溫林的聲線完全不一樣,唱歌的感情方式也明顯不同,這首歌對他來說,有些更特別的意義。
那天晚上畢竟沒能一醉解千愁。不過由於進來時第一杯酒喝得有點急,文家寧後來多少有些暈,他去找前台的工作人員,一定要讓他們給他開那間曾經和陸進朗一起住過的小院子。
工作人員很為難,說那間房已經被預定了。
最後還是李榮打電話找了人,勸說他們換個房間才讓文家寧那晚住了進去。
文家寧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醒來之後躺在床上懶洋洋的,哪裡也不想去,反正回去了家裡也沒有人,還不如就留在這裡好了。
溫林平時並不經常在藍廬過夜,不過昨晚因為擔心文家寧也留了下來,就住在他隔壁的小院子裡面。
一大早文家寧打開房門就看到溫林出現在他這邊院門口,微笑著對他說:「一起去吃早飯吧。」
文家寧於是也笑了笑,說:「好啊。」
他們兩個一整天都留在藍廬沒有離開。上午吃完了飯出去爬山,爬到山頂出了一身的汗才又緩緩下山來吃午飯。下午就留在藍廬裡面,文家寧教溫林打斯諾克。
因為下午的人不多,檯球室裡面只有他們兩個人在。
溫林的技術不是一般的爛,文家寧也不著急,反正與他慢慢磨著時間玩。他抱著球桿站在一旁看著溫林打球的時候,開口問道:「你跟李榮……是怎麼一回事?」
溫林的動作明顯遲鈍了一下,不過他說道:「他經常來聽我唱歌。」
「只是聽唱歌?」文家寧問。
溫林站直了身體看著文家寧,點了點頭,「只是唱歌。」
「溫林,」文家寧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有些遲疑,「可能你並不高興聽到,不過你應該知道李榮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溫林並不傻,他說:「我知道,我還知道他是詠菲姐的男朋友。」
李榮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從來沒有跟溫林說過,一開始溫林也覺得和他單獨相處有些尷尬,可是時間久了好像也就不覺得了,而且他也需要那麼一個人來聽他唱歌。
「不管他是什麼目的,」溫林說,「我都有我自己的底線。」
文家寧忽然問他:「你不喜歡男人吧?」
溫林被問得一愣,隨即說道:「不,我不喜歡男人。」
文家寧放心地點了點頭,沒有有他繼續這個話題。
他們兩個一直在檯球室裡玩,直到吃了晚飯他又繼續去陪溫林唱歌。
昨天文家寧回來是週四,今天已經是週五了。
因為週末的緣故,到了晚上,藍廬陸陸續續多了許多客人。溫林和文家寧因為一整天都待在這裡,所以去酒吧的時候時間還早,只有他們兩個人,但是過了半個多小時,就陸續有其他客人進來。
不管來的是什麼人,這個小舞台都是開放式的,誰都可以上去唱。
只是溫林就沒好意思一直在上面霸著舞台了。
他中途下台,旁邊桌一個中年老闆立即叫跟他一起來的年輕女歌手上去唱一首。
溫林於是走到文家寧身邊坐下。
文家寧遞給他一杯水,說:「休息一下吧。」
溫林剛剛伸手把水杯接過去,酒吧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那人動作挺大,一點不在乎別人看過來的目光。
只是當他進來時,目光掃一眼看見了文家寧,頓時兩眼放光朝著這桌走來,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哎呀,這是誰呢?成了大明星了,老朋友就不認識了吧?」
一時間許多人朝這邊看過來,文家寧只好站了起來,握住楊文崇的手。
楊文崇卻還得寸進尺地抱住他的後背拍了拍,然後笑得一臉得意。他本來是帶了女伴一起來的,這時人被他給晾在了後面,還是文家寧提醒他,他才想起把那個小嫩模叫過來坐下。
文家寧就沒見過楊文崇身邊出現同樣的人,每次都是不認識的女人。
相比起來,李榮能找個固定的女朋友,大概都能算得上專一了。
溫林和楊文崇見過面,不過不熟悉。
文家寧介紹著兩人握了握手,之後楊文崇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文家寧身上,他緊挨著文家寧坐下,一手搭著文家寧肩膀,說道:「寶貝兒,走去來一把。」
楊文崇打球技術一般,可是癮很大。
文家寧搖了搖頭。
楊文崇晃他肩膀,「去嘛去嘛。」
溫林微微皺眉,覺得楊文崇對文家寧不是太尊重。
文家寧卻似乎並不在意,繼續拒絕楊文崇,「我打了一個下午,手都酸了,不去。」
「酸了?酸了我給你揉啊,」楊文崇聞言抓住文家寧的手臂開始按摩,還一邊說道,「不夠的話找十幾個小妞幫你踩一踩,保證舒服!」
文家寧微笑著說道:「那倒不用……」
他話音未落,聽到一個人說道:「你最好還是放開他。」
幾個人同時轉頭看去,見到來的人是李榮,李榮一邊朝這邊走,一邊說道:「不然陸進朗恐怕不會放過你。」
楊文崇無所謂地說道:「陸進朗又不在。」
李榮抬起一隻手臂,側過身指向酒吧大門方向。
隨後文家寧便見到陸進朗走了進來。
陸進朗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在家裡面看文家寧過去演的電影,他把《對決》看完了一遍,之後讓盧允安去給他找文家寧過去主演的其他電影,今天在家裡看了一整天。
他從來沒有試過這麼認真仔細去觀察一個人。可是當他仔細看了,他會發現,這個文家寧跟他愛的柯信航的確有重疊的部分。因為不管一個人演技再好,他在扮演不同角色的時候總難以避免一些相同的情感表達方式,比如說尷尬時候的小動作,開心時候嘴角翹起的弧度。
他還上網找了一些文家寧出席活動的訪談,相比起電影角色,這更接近文家寧本人。過去陸進朗沒有注意過也沒有想過,但是當他認真看待的時候,他會發現他們或許真的是同一個人。
他認識文家寧那麼久,對文家寧的瞭解其實少得可憐。因為不感興趣,所以沒有瞭解。
晚上會出現在這裡,其實是因為李榮給他打電話。
他並沒有想要這麼快跟文家寧見面,因為不見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為了避免爭執,那會對彼此的感情造成傷害。可是他還是來了,原因是李榮告訴他,文家寧酗酒。
陸進朗頓時擔心起文家寧的身體狀況,如果他真的要喝酒,那麼也該是在自己在他身邊的時候。
結果一走進來,陸進朗就看到楊文崇正在對文家寧動手動腳。他當然不會對楊文崇生氣,只是看了他一眼。
楊文崇連忙縮回了手,把身邊的位置讓給了陸進朗。
藍廬這種都是圈內人和大老闆在混的地方,沒有人會對哪個大明星的出現感到大驚小怪。不過到了陸進朗這種地位,年輕的娛樂圈新人還是會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就像剛才被推上台去唱歌的年輕女歌手,在見到陸進朗進來之後,就不自覺停頓了一下,過了片刻才回過神開始繼續唱。
陸進朗在文家寧身邊坐了下來。
文家寧雖然沒有躲閃,但是兩個人之間連眼神交匯都沒有。
李榮看著他們,對這情況差不多心知肚明了。
不過楊文崇卻沒有察覺出來,他抬起手臂撞了一下陸進朗,說:「叫你老婆陪我去打場球吧。」他知道陸進朗跟文家寧是來真的,所以才特意用了老婆兩個字。
文家寧冷眼朝他掃過去,陸進朗沒有說話,抬手叫服務生過來。
楊文崇依然沒有知覺,見文家寧不肯答應,於是拉著陸進朗問他近來的狀況。
陸進朗自從開始拍戲之後,也很久沒和這些朋友聚過了,他點了一杯飲料,等到服務員把飲料端過來的時候,順手把文家寧面前的酒給換了。
楊文崇注意到了,頓時開始叫囂起來,「喝什麼飲料啊?到這裡來喝飲料不如回去找你媽喝奶!」他抬手叫服務員,直接點了兩瓶酒,既然不陪他打球,那至少大家喝酒得要喝高興了。
文家寧有些不好受,陸進朗還是在維護他他能感覺出來。可是他知道陸進朗看不上他,雖然他不確定陸進朗是為了什麼而看不上他,嫌他老了?嫌他沒有柯信航長得好看?不管為了什麼原因,既然都看不上了,這種假惺惺的維護又有什麼意思?只是讓他更加難受而已。
他向楊文崇要了根煙,點燃之後深深吸了一口,微微仰著頭吐出煙霧。
他是文家寧,他本來就是驕傲的,他沒有任何一點比陸進朗遜色,更不會低他一等乞求他什麼。
陸進朗這兩天看了不少他的電影,這時候也不自禁會將他與過去那個文家寧作比較。如果這裡不是那麼多人,他也許會想要伸手輕輕碰觸他一下。
李榮看到氣氛有些尷尬,自然而然把楊文崇的話題接了過去。
楊文崇於是又開始打量溫林,他猜測李榮是不是看上溫林了,不過沒敢問。因為李榮現在對溫林畢竟還客客氣氣的,估計是還沒上手,他怕自己亂說話攪了李榮的局,李榮過後不會輕易放過他。
李榮漫不經心與他閒談幾句,忽然視線飄向了剛剛走進酒吧的幾個人。
這幾個人也吸引了文家寧的注意,因為走在最前面的人關小天跟他的女朋友樂舒,而在他們身後進來的一個是名叫唐炎中的男演員,另外一個竟然是袁芊。
關小天與袁芊本來並不熟悉,會走到一起,大概是因為唐炎中的關係。唐炎中是在文家寧出事之後這兩年裡面和關小天慢慢走近的。
袁芊也是進來之後第一眼就見到了李榮,她的臉色立即變得不怎麼好看,轉開了視線跟唐炎中他們一起朝對面角落的位置走去。
「今天怎麼這麼熱鬧?」李榮隨口問了一句。
楊文崇朝他看來,「過節啊,你不知道?」
李榮問他:「什麼節?」
「七夕!」楊文崇說,身體往後仰去,笑著抬起手摸摸身邊的女人,「所以帶著我的小寶貝出來好好玩一玩。」
文家寧這才愕然發現原來今天是農曆七夕,如果不是和陸進朗突然陷入了冷戰,或許他不會忘記這個節日,而是會兩個人一起渡過甜蜜的夜晚。
舞台上唱歌的年輕女歌手下去了。
李榮問溫林:「去唱首歌?」
溫林搖了搖頭,「算了,那麼多人。」
李榮說:「正是因為那麼多人,所以才該去好好唱兩首歌,給大家聽聽。」
溫林還要搖頭,而坐在他們對面桌的關小天突然站了起來,朝著舞台上面走去。
文家寧不自覺轉頭朝關小天的方向望去。
陸進朗這才想起,過去關小天與文家寧曾經關係很好,他們偶爾在娛樂場所碰到,文家寧總是和關小天他們在一起。
關小天是個演員而不是歌手,他上台去佔著麥克風本來就比較奇怪了,而且他一上台就對樂隊說,他要唱一首《今天你要嫁給我》。
站在麥克風前面,關小天輕聲說道:「這首歌是唱給我女朋友樂舒的。」
他說完,樂隊就開始演奏起音樂。
文家寧看向樂舒的方向,見到樂舒微笑著,一臉幸福看向關小天。
關小天的歌聲並不怎麼動聽,而且還不斷跑調。可是在今天這麼一個日子,獻給自己的戀人這麼樣一首動人的充滿了戀愛氣息的歌曲,還是引發了整個酒吧所有人的熱情。
甚至不少人自發給他鼓著掌。
在這首歌唱了一半,開始進間奏的時候,關小天突然說道:「今天我站在這裡有句話想要對我的女朋友說,樂舒,你願意嫁給我嗎?」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鼓掌的,吹口哨的,樂舒站了起來,臉上是不可置信的驚訝和幸福的神情,眼睛甚至開始嗆起淚水。
「願意!願意!」有人拍著手幫她喊。
樂舒不是演藝圈的人,這種情況下她有些羞怯和緊張,幾次張了嘴想要說願意,都沒好意思發出聲音來。
關小天微笑著舉起手,說:「我的朋友們,幫幫我好不好?」
文家寧竟然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一桌子的人都莫名其妙望向他。
陸進朗反應最快,站起身拉住他的手臂。
文家寧轉頭看他,有些不解。
陸進朗問他:「不舒服?」
文家寧說道:「我……」
他話沒說完,與關小天他們同行的唐炎中已經站起身,走過去把樂舒笑著往舞台上面推。
樂舒笑得羞澀,卻沒有抗拒,一直被唐炎中推上了舞台,然後站在關小天的面前。
關小天單膝跪地,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個戒指盒,揭開絨布蓋子,裡面是一個亮閃閃的鑽石戒指。他鄭重地說道:「嫁給我吧,樂舒。」
樂舒一隻手捂著嘴,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了下來,她用力點頭,伸出一隻手給關小天,讓關小天把戒指給她戴在手上。
隨後關小天站起身,抱著她轉了個圈。
整個酒吧裡面氣氛都達到了**,文家寧也有些激動。關小天是他多年的朋友,與樂舒的愛情長跑也有了很長一段日子,曾經最艱難的時候,關小天找他抱怨過,覺得自己要堅持不下去了。那時候他勸過關小天,讓關小天不要放棄,結果才能有了今天。
陸進朗緊緊抓著文家寧的手臂不讓他過去。
文家寧看向陸進朗,眼神裡充滿了不解。
陸進朗對他說:「別過去,不合適。」
確實不合適,如果換作平時的文家寧,他未必會想要過去。可是他今天先是喝了兩杯酒,現在又處於這麼一種情況下,他承認自己對陸進朗的話多少有些牴觸心理,他說:「你不願意我接觸過去的朋友是不是?你巴不得我一輩子不要做回文家寧,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小情人柯信航是不是?」
周圍很吵,文家寧聲音不大,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得清楚。
但是這一桌的人看到他的神情,都能明顯看出來他們兩個是在爭吵。
陸進朗輕聲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文家寧揚起手臂重重甩開陸進朗抓著他的手。
他這一下動作有點大,看起來像是兩個人要動手似的。其他人本來就覺得他們之間氣氛緊張,正注意著他們,見到這個情形,溫林和楊文崇連忙站了起來,一人拉了一個將他們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