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寶公主一出了寢宮,就急急忙忙往承乾宮的方向而去。
事情想要有轉圜的餘地,就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那就是她的父皇!
她不想去北辰。
她想留在京城,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那樣風華絕代,風光霽月如謫仙出塵的人。
北辰是什麼地方,苦寒風沙之地。
她去了,不出幾年就會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依寶公主這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讓宣文帝改變主意,另派宗室女去北辰國。
依寶揪著衣袖腳步匆匆,眼裡閃著不安與希冀,還有著一絲孤擲一注的決心。
「見過公主。」承乾宮的內侍見了依寶公主忙行禮。
「免禮,父皇可是在?」依寶公主望了一眼裡面,問道。
「請公主稍等,奴才這就去稟告。」內侍躬身說道。
不到了片刻,內侍就返了出來,請了依寶公主進去。
「兒臣見過父皇。」依寶公主朝書案後的宣文帝行禮道。
「依寶,起來吧。」宣文帝揉了揉太陽穴,說道。
「父皇,兒臣有事相求。」依寶跪在光鑑可照人的大理石上,一動都沒有動,低頭說道。
「起來說吧。」宣文帝揮了揮手,接了何成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
「父皇先答應兒臣,兒臣才敢起來。」依寶公主依然不動。
宣文帝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頭。
一旁的何成見了宣文帝的神情,知道宣文帝這是心裡動怒了,眼眸看了眼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筆直的依寶公主,心裡為依寶公主有些擔憂但也是無能為力。
只能心裡暗道,公主自求多福了。
依寶緩緩地抬頭,話還沒有說出口,眼裡的淚水就撲哧撲哧地往下掉,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依寶,有什麼話就與父皇說,怎麼就哭起來了?」宣文帝把手裡的茶杯遞給了何成,走到過去,把依寶公主扶了起來,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父皇,父皇。」依寶伸手拉了轉身的宣文帝的衣袖,嗚嗚地大聲哭了起來。
「有話好好說。」宣文帝朝何成遞了個眼色。
何成就忙走了過來,手裡端著一杯溫茶,「公主,先喝杯茶。」
「嗚,嗯。」依寶嗚嚥了一聲,接了那茶,沒有喝。
宣文帝回了位置,也不催她,靜等依寶安靜。
依寶捧著茶杯抽抽嗒嗒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茶杯裡,茶杯裡的茶漾起一圈又一圈的紋路。
宣文帝也沒開口。
依寶是幾個皇子皇女之中最小的,自小嬌寵,這會依寶跑來找自己,還哭哭啼啼的,宣文帝心裡自然有幾分數的,但是宣文帝的心也沒有半分動搖。
這決定的事,自然是不會改變,就算是依寶在他的要死要活,也是不會更改的。
依寶一邊抽泣著,一邊用餘光偷偷地瞄著宣文帝,見著宣文帝面色不變,臉上一點動容之色都沒有。
依寶這心裡不免就更加的委屈,傷心。
「父皇。」半響後,依寶才穩定了情緒,抬起頭看向宣文帝軟軟嬌嬌地喚了一聲。
「嗯。好了,哭過了也就好了,快回吧,你如此莽撞宮女都不帶一個就跑了出來,你母后該著急了。」宣文帝說道。
「父皇。」依寶把手裡的茶盅放到一旁的小幾上,走到了宣文帝的面前,跪了下去,仰頭看向宣文帝說道,「父皇,兒臣不想去北辰,您下旨讓其他的人替兒臣去可好?」
「依寶。」宣文帝蹙眉,正色看向依寶,「你是公主就應當擔當起公主的責任。」
依寶搖頭,「父皇,兒臣不去,從宗室裡挑個容貌出眾,德才皆備的郡主,縣主,給個公主的稱號去和親,不是一樣的嗎?」
宣文帝臉上閃過一絲不耐。
這麗雅公主是北辰國是蕭漠的同胞妹妹,其才貌,在北辰國甚有名望。
宣文帝勤政愛民,心懷這黎民百姓。
若是戰事一起,定會生靈塗炭。
受累的就是那黎民百姓,
「父皇,您從小就很是疼愛兒臣,求求答應了兒臣,不要讓兒臣去北辰。」依寶仰頭,眼眶裡的淚花潸然欲泣,一張小臉讓人看著著實憐愛。
「依寶!」宣文帝凝眉看著依寶,對於她的不依不饒心裡甚是不喜,「你好生是收拾好行囊,有什麼缺的,與你母后說,自是不會少你的。」
「父皇,」依寶眼裡閃著絕望,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伸手拔下了頭上的金簪,抵在自己的脖頸上,「父皇,您若是不答應了兒臣,兒臣今日就死在這裡。」
依寶目光閃著決然,堅定地看著宣文帝。
她好不容易才避開了看守的宮女嬤嬤,能見得了父皇,不管怎樣,她今日都得要父皇
改了心意,成全了自己才好。
「放肆。」宣文帝怒。
何成也嚇了一跳,倒沒有想到依寶公主會來一招以死相逼,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了宣文帝的前方一點,跟依寶說道,「公主,快把刀子給了奴才,您金枝玉葉若是傷了哪,可就不好了。」
「你不要過來,不然本宮就紮進去。」依寶狠狠地看著何成說道。
「好,好,公主您不要亂動,奴才死了事小,公主您若是一個不慎傷著了哪,皇上與皇后娘娘該心疼了。」何成忙小心地頓了動作,勸說道。
「父皇,兒臣是依寶啊,您最小的公主,疼愛的依寶啊。」依寶完全不與理會何成,直直地看向宣文帝,「父皇,兒臣有喜歡的人了,您就成全了我吧。」
聞言,宣文帝勃然大怒,「不知廉恥。」
知道依寶公主驕縱,但卻沒有想到她卻是能說出這種的話來。
「她範**能千里去救六皇兄就可以,為何兒臣就不能有喜歡的人?父皇,兒臣才是您的親生女兒,兒臣才是您的親骨肉,您能如此寬容範**,兒臣有心上人,就不可以嗎?」依寶瞪著眼睛大聲吼道。
「你這,你這孽障,孽障!」宣文帝怒火三丈,伸手指著依寶。
「皇上息怒,公主向來心急口快,眼下一時口不擇言,您息怒,千萬彆氣壞了身子。」何成忙扶了宣文帝,一邊給他順氣輕言細語勸說著宣文帝,一邊給依寶使眼色。
依寶卻是視而不見何成的眼色,心中的怒氣騰騰地往上湧,「兒臣沒有說錯,她範**有什麼好的?父皇您把芳菲殿賜給了她住,還如此的寬恕她,既她範**那麼好,那就讓她去和親好了?她不是昭陽郡主嗎?才貌出眾,醫術也了得,還有一顆菩薩心腸,那就讓她去啊。為什麼不讓她去?」
依寶口不擇言吼了出來,說到這裡,目光閃爍了幾下,心裡百轉千回,自己喜歡的風挽臨對自己冷冷冰冰的,卻對她範**如珠如寶一般,心裡更是痛恨起範**來,若這次,她範**去了北辰國,那不是一舉二得?
一來,可以解了自己的危急,二來,可以把她從風挽臨身邊趕走。
宣文帝聽得依寶這話,氣得臉都黑了,「堂堂一國公主,如此小肚雞腸,與那潑婦一般,你母后就是這般教導你的?」
依寶一滯,見得盛怒的宣文帝,眼裡閃過一絲惶恐,但依然還是目光炯炯地回視著宣文帝,「父皇,她昭陽郡主那麼好,正好不是更好嗎?」
「公主,您快別說了,這話若是六殿下傳到了六殿下的耳裡,可使不得了。」何成跨著臉看向依寶說道。
依寶公主臉上閃過一絲懼意,依寶平日是敬畏宣文帝,但是這皇宮裡讓她最怕的卻是徐習遠。
明明是清潤如玉一般的兄長,偏生依寶卻覺得有股寒冬的冰冷,小時候,暗裡也沒少吃徐習遠的苦頭,是吃了苦頭還無處訴說,長大一點,她也就聰明地與這個六皇兄相敬如賓,不去惹他。
六皇兄能金鑾殿抗旨拒婚,那他與那死丫頭的婚事,自是他點頭的。
依寶嚥了下口水,得了何成的話,就不再提**的,看向宣文帝哀求說道,「父皇,您若是不恩准了兒臣,兒臣也是生無可戀,今日就死在父皇面前。」
「死,也給朕死去北辰國!」宣文帝怒道。
性子驕縱,竟然還敢威脅了自己起來了。
「父皇,他小小一個北辰國送了個麗雅公主過來,難道我們就要送個公主過去不成?」依寶說道,「兒臣不去,不去,死都不去,父皇您若一定讓兒臣去,那就讓人抬了兒臣的屍首過去吧。」
「放肆!」宣文帝伸手拿了桌上的奏摺就朝依寶丟了過去,「來人,把公主拖出去嚴加看守起來。」
手腕一痛,金簪掉到了地上,依寶伸手一拂,把桌上的一疊奏摺給掃到了地上,尖銳地叫道,「父皇,您這是,您這是……!」
「依寶住口,還不給你父皇磕頭認錯!」依寶公主話還沒有說完,李皇后就腳步匆匆走了進來,臉色煞白煞白的。
李皇后身後還跟著一臉氣急敗壞滿頭是汗的內侍,「皇上,奴才該死。」
剛還勃然大怒的宣文帝,此刻的臉色卻是平靜無波了,目光幽深地看不出一點的波瀾。
李皇后臉色駭然,夫妻這麼多年,她最是清楚宣文帝的性子,這已經是怒到了極點了。
李皇后忙伸手一把拉了依寶一起往地上跪去,「皇上,是臣妾沒有教導好依寶,請皇上責罰。」
「母后,您有什麼錯?兒臣不想去北辰國何錯之有?」依寶固執地不肯跪,扭頭看向李皇后說道,「三皇姐,四皇姐都遠嫁了,幾年都難得回來一次,若兒臣嫁去了別國,那兒臣今生恐怕都難以踏足國土,父皇,母后,兒臣不……」
說著,依寶已是泣不成聲。
李皇后聽得心如刀絞,咬了咬唇,一狠心,狠狠甩了依寶一個耳光,「不孝女,你怎麼與你父皇說話的?平日母后與嬤嬤教你的,你都忘了個一乾二淨了嗎?快跪下給你父皇磕頭認錯。」
啪的一聲,依寶公主怔怔地捂了自己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皇后,搖頭,「母后,您打我,您打我?」
「跟你父皇磕頭認錯!」李皇后見著依寶蒼白的臉,嚴厲地看著她喝道。
說完,也就不管依寶公主傷心欲絕的臉,一把拉了她一起跪了下去,「皇上,是臣妾教導不周,是臣妾的失職。」
宣文帝目光平靜地掃了李皇后與依寶一眼,「皇后平日裡打理後宮,事情繁瑣,辛苦你了,這次依寶公主出嫁北辰,事關重大,讓賢妃與靜妃兩人一起幫襯著你吧,朕會差人過去傳朕的口諭,有什麼事,皇后儘管吩咐他們二人。」
心口一股血腥味往上湧,這是要分剝了自己在後宮的一些權利!李皇后只能生生壓下了喉間的腥味,笑著說道,「謝皇上恩典。」
宣文帝掃了眼僵著身體,挺著背脊的依寶,「依寶這孩子去了北辰國,這一舉一動都是關乎我大安的臉面。」
李皇后聽得手指攥得緊緊的。
宣文帝沉吟了下,吩咐說道,「何成,挑幾個嬤嬤給公主送去。」
「是,皇上。」
「謝皇上恩典。」李皇后臉色僵了下,謝道。
「皇后,起來吧。」
「臣妾就先告退了。」李皇后忙拉了依寶就告退。
宣文帝面色不變地揮了揮手。
李皇后就拉了依寶公主退了出去。
等出了宮門,李皇后的雙膝就一軟,身後的紅絲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這才免了摔倒在地。
「娘娘!」紅絲低聲喚了一聲。
「沒事。」李皇后大口吸了兩口氣,這才緊緊拉了依寶的手去了依寶的寢殿。
「你這孩子,怎麼能那麼與你父皇說話?」遣退了眾宮女,李皇后教訓著依寶說道。
「讓兒臣去北辰,不如一死,一了百了。」依寶狠聲說道。
「你父皇是九五之尊,你居然去挑戰他的底線?你父皇能給予你公主之尊,當然也可以剝奪你的一切!」李皇后聲色俱厲,「這麼多年來,母后就是這麼教你的?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母后,為你大皇兄,為你二皇兄想想。」
李皇后也不等依寶回答,就起身,走了出去,走到了門口,見著廊上跪著的宮女嬤嬤說道,「你們怎麼伺候公主的,大晚上的讓公主一個人出了寢宮,公主若有任何的閃失,你們就算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奴婢該死。」眾人回道。
「來人,亂棍打死了。」李皇后喝道。
「謝皇后娘娘恩典。」
聽得外面此起彼伏的棍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依寶臉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一雙手顫抖著,卻始終都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這擺明瞭是要殺雞儆猴,依寶明白自己要是求情,是一點用都沒有的。
直到最後一個人嚥了氣,李皇后這才轉身看向依寶說道,「依寶,母后明日再來看你。」
說完,扶了紅絲的手,臉上閃過一絲疲憊,往外走去。
「母后,我恨你!」依寶緩緩回頭,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眼神空洞地看向李皇后雍容的背影,冷冰冰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李皇后背脊一僵,沒有回頭,腳步頓了下,扶著紅絲的手離開。
依寶公主身邊的人換了一遍。
按照宣文帝的吩咐,何成挑了幾個嬤嬤,第二日一早就送去了依寶公主那。
依寶再沒有避開或是逃跑,似是認命了一般,人卻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李皇后去了,也是有板有眼地給她行禮,一舉一動那皇家的風範如刻入了骨,挑不出一絲的錯來。
李皇后欣慰的同時,也甚是擔心,如此沒了生氣的依寶,仿若是她自己親手把那個生機勃勃的女兒給殺了,那晚依寶說的五個字縈繞在她的耳邊。
李皇后見一回依寶,就如同心被刺上一刀。
++++
依寶公主雖不捨故土,卻終在萬里晴空的十月十九與蕭漠一起離開前往北辰。
宣文帝與李皇后在明德宮前受了依寶公主臨別前的大禮。
送行的還有各文武百官,勳貴皇胄。
給宣文帝與李皇后行了大禮,依寶眼眸一轉,目光輕輕一掃,落在了站在各女眷之中的**。
見著依寶公主望過來的目光,陰沉中帶著怨毒,**淺淺一笑,回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