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早上如往常一般早上給范老夫人請了安,知道威遠侯夫人周氏會來拜訪就跟老夫人說了自己先回去處理的庶務,到時候再來陪客,這有於麗珍和馬氏與范老夫人一起待客,也不失禮,范老夫人也應了她,於是在榮安堂做了一會,馮氏就帶了喜鵲和李媽媽回了自己的院子處理庶務。
回去的時候,進了院子,畫眉就迎了上來,說管事的媳婦子和媽媽已經等在了堂屋。
馮氏水都顧不上喝上一口就去了堂屋,拿出了對牌,一個一個地聽他們的上報,以及一個個地安排下一個事情,那李媽媽和喜鵲畫眉三人也在一旁幫忙著對賬和看著是否有什麼紕漏和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忙乎了約半個時辰的時候,一個丫頭進來低聲說道,「夫人,紅姨娘來了。」
紅姨娘?馮氏微頓了下,紅姨娘她不在秋水居好好的坐月子,跑自己這邊院子來作甚?
想了下,馮氏也沒有多想,頭都沒有抬就直接跟那丫頭說道,「讓紅姨娘在花廳先等等,我處理這邊的事情再說。」
「是,夫人。」丫頭應了低頭退了出去。
這一處理就又差不多是用了半個多時辰,馮氏才處理好了。管事的媳婦子和媽媽都各自領了對牌回去,各司其職。
「夫人,潤潤嗓子。」馮氏揉了揉發酸的脖子,接過李媽媽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
「夫人,紅姨娘還等著呢。」李媽媽接過茶杯放到了桌上,提醒馮氏說道。
「她還沒走啊。」馮氏疲倦地說道。
「是啊,一直在小花廳裡等著呢。」李媽媽低聲回道。
馮氏坐了一會,才起身說道,「去看看她有什麼事。」
馮氏一進花廳,坐在繡墩上喝著茶的紅姨娘就忙站了起來,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妾身見過大夫人。」
「起來吧。」馮氏走到正位上坐了下去,說了她幾句,「這大冷的天,你一個坐月子的,跑出來作甚?沒得吹了風,將來可是會落病根的,你怎麼這般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事,讓丫頭過來說一句不就得了,何苦親自跑一趟?」
這傳出去還不得說她當家主母為難一個月子裡的姨娘?可是自己為難她作什麼,又不是自己夫君房裡的姨娘?
真真是折騰她紅姨娘自個的身體。
「妾身謝過夫人垂憐。」紅姨娘低著頭低聲回道,話說得很是輕柔,如同從風裡飄過來一般,帶著冬天刺骨的冷冽。
馮氏聽得只是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大冷天裡親自來要見我一面,可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
「也沒有什麼大事。」紅姨娘搖頭嘴角帶著一絲笑,回道,卻把一直拽在手心的東西朝馮氏遞了過去,「妾身只是過來,只想問問夫人,這口脂是不是夫人您每月讓人採買的?」
馮氏看了她手心的口脂一眼,讓李媽媽接了過來看了兩眼,點頭,「是的,這是府裡每月從胭脂鋪子裡採買回來的。」
這每月負責採買的陳二家的是每月都會跟自己稟告,那賬目自己也是清楚的,這口脂很好辨認,有那胭脂鋪子七色坊的標記。
「夫人,您為何如此狠心?」紅姨娘一下跪了下去,抬頭直直地看向馮氏,雙眼裡帶著顯而易見的仇恨,「為何如此狠心對我的孩子?為何?」
桃子那日帶回的消息,讓她如置冰窖。她的孩子居然因為她每日用的口脂被下了藥,所以才會早產,才會胎死腹中的。
自己有懷疑過二夫人於麗珍,可是,這口脂是她每月從府裡領的,於麗珍不是掌家之人,這府裡掌家的是大夫人,而且已掌家多年了,這負責採買和分發的人相關的人自然都是大夫人的人。
大夫人馮氏和二夫人於麗珍?這到底是誰呢?
後來想想她不管是誰做的手腳,那反正是逃不開這范府的人,於是讓自己就乾脆直接把苗頭對向了大夫人馮氏,如果不是馮氏,那麼大夫人馮氏定是嚥不下這口氣的,定會把那下毒的人揪出來。想通了這一層,她這幾天就每日的吃好,喝好,睡好。
就是為了積聚足夠的體力,給自己早夭的孩兒討個公道。
聽得桃子說,今日威遠侯夫人來府裡拜訪了,她知道這很快年底了,府裡肯定是很多事要忙的,有老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在,這大夫人很大可能不會去陪客。讓桃子一打探,果是大夫人去了老夫人院子請了安就回了。
於是她冒著寒風走這麼一趟先行找上大夫人馮氏,不管是不是她,她就是要把事情鬧大,自己鬧不大,但是馮氏可以。
不管怎樣,她都要他們給自己那苦命的孩子一個說法。
聽得紅姨娘沒頭沒尾的話,馮氏一下就沉了下去,伺候在馮氏身邊的李媽媽更是怒道,「紅姨娘,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呢?」
「大夫人,這口脂是你的人採買來的,我從裡您這裡領的,不是你下的手,會是誰?」紅姨娘雙陽直勾勾地盯著馮氏。
馮氏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驚。
那是一雙如毒蛇一般的眼睛,沒有溫度,沒有感情,只有狠毒和恨意。想著那日那生來那青中帶黑的死嬰,馮氏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冷戰瞥了一眼手裡的口脂。
馮氏心裡狐疑,這口脂有什麼問題嗎?如此一想,多少是有些明白了,這口脂八成是被人動了手腳,這紅姨娘這是找自己來興師問罪呢?
可是府裡那麼多人都是同樣領的是府裡的口脂,為何獨她的有了問題?
孩子!馮氏靈光一閃,有人藉著自己手,把紅姨娘肚子裡的孩子給去掉了。
二房?很有可能,二房於麗珍是最有可能下藥的,因為於麗珍應該是最不希望那孩子出生的。
可是三房同樣有嫌疑,自己和於麗珍對立了起來,這馬氏才能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
馮氏飛快地把事情分析了一遍,然後嚴肅著看向紅姨娘,說道,「我當你是喪子傷心,胡言亂語罷了,快回去歇著吧。你這話也別亂說,這傳到裡老夫人耳朵裡,沒得你自己要吃虧。」
傻乎乎地被人當了搶使。
「大夫人,這口脂您也認了,是您的人採買回來的。」紅姨娘依舊寸步不讓,頭揚得高高的,眼眸依舊,如刀子一般銳利緊緊盯著馮氏。
「紅姨娘,那你說說清楚,這口脂到底是怎麼了?」馮氏一把把手裡的口脂拍在了桌子上。
馮氏到底是當家主母了多年了,不是紅姨娘一兩句話就能忽悠的。
紅姨娘彎起嘴角,蔓延出一抹笑,說道,「大夫說,這口脂裡加了通草。」
「通草?」馮氏揚眉,有些不解。
「是啊,通草,這通草是可是用來墮胎的一味藥,雖只有一味藥,大夫說可是時間久了,這孩子恐也是不成了的。大夫還說了依這口脂裡含的劑量,少說也得四五個月慢慢積累才能有效果。」紅姨娘說得很慢,像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雙眼盯著馮氏,可隨著她說的話,眼睛裡的仇恨慢慢加濃聚攏。月白色的衣裙,如雲的頭髮挽了一個鬆鬆的墜馬髻,髮髻上僅是戴了一朵素白的絹花,除了那一朵素白的絹花外全身上下再無一飾物,本就是纖細的身姿經了生產又外加喪子,不過幾天的功夫就更加的瘦弱,臉上亦是胭脂未施,往日嬌豔如花兒一般嬌豔的唇也是蒼白沒半分顏色,唯有那雙眼睛充滿了恨意和怒火,閃著熊熊的孤擲一注的怒火。
馮氏被她看得心裡咯噔了一下,心裡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來,感覺如果前面有一懸崖,眼前的紅姨娘就會毫不猶豫地拖著自己跳下懸崖同歸於盡。
馮氏拿起桌子上李媽媽沏的茶,喝了一口,緩了緩,壓下心裡那突然冒出來的想法,然後才看向紅姨娘正色說道,「好吧,既是你請大夫驗過了的,那我問你,我為什麼要害你肚子裡的孩子?你是二房的姨娘,我沒有理由害你。二來,這范府上下每月採買的口脂那麼多,為何就獨獨你的出了差錯?」
馮氏低頭再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你怎麼就如此篤定是我給你的口脂裡面下的通草,而不是你領回去了被人動了手腳?」
隨便一想就是那麼多的疑點,她怎麼就不好好想想?隨隨便便就找上了門來?
紅姨娘眼眸毫無懼色地看著馮氏,一步一步朝馮氏走了過去,一邊說道,「大夫人,大夫說這通草氣味特別,要磨成粉末還要神不知鬼不覺混入這口脂裡,讓我毫無發覺,而且還要連續幾個月,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的。」
「放肆,不過一個小小的姨娘,也敢質問夫人。」李媽媽最是看不過去,含怒說道。
李媽媽是馮氏的乳母,跟著她嫁入了范府,馮氏管家,於是李媽媽也跟著雞犬升天,是個得勢的奴才,平日裡一般的丫頭婆子都是給她幾分面子的。如今見紅姨娘一個小小的姨娘居然敢對馮氏如此不敬,李媽媽往前走了一步,就要給一點顏色給紅姨娘看。
卻不料紅姨娘詭異一笑,從袖子裡拿出早已備好的剪子,一把揮向李媽媽,李媽媽嚇了一跳,忙往後退了幾步避開那剪子。
紅姨娘卻是趁機往前跨了一步一下竄到了馮氏的面前,右手一把圈住了馮氏的脖子,左手拿著剪子抵著馮氏的脖子,陰森森說道,「今日我敢來,就沒有想過活著回去。」
馮氏正低頭準備喝茶呢,紅姨娘突然出手,馮氏手一抖,這手裡的茶杯咚的一聲就滾到了地上。
消瘦的紅姨娘拿著鋒利的剪子直接刺向馮氏的脖子,嘴裡直說,「害我的孩兒,你該死,該死,該死。」如果不是那口脂,她的孩子怎麼會死,怎麼會死。
「你別衝動。紅姨娘,別衝動。」馮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白著臉,顫著聲音說道。
「你也怕死?你這個毒婦,你去陪我那死去的孩子吧。」紅姨娘紅著眼,哈哈笑著說道,手上一使勁,鋒利的剪子就割破了馮氏脖子上保養得很是嬌嫩的皮膚,鮮血一下就冒了出來,順著剪子一滴一滴往下滴。
鋒利的剪子,冰涼的觸覺,刺痛傳來,有濕濕的順著脖子往下流,馮氏嚇得一動都不敢動,「紅姨娘,你冷靜點,好好想想,如果今日我出了什麼事,你也別想活命。」
「紅姨娘,你反了。」李媽媽怒喝了一聲,看著馮氏順著脖頸往下流的血,一下子染紅了馮氏的衣服,李媽媽眼露驚恐,往前一步就準備要撲過去搶紅姨娘手裡的剪子。
「你別過來。」紅姨娘冷冷地看向秦媽媽,「不然我一刀插進去。」
「李媽媽,你別過來,別過來。」馮氏抬手,止住李媽媽說道。
「你別亂來啊,你若是傷著了大夫人,一百個紅姨娘不夠抵命的。」李媽媽頓住了腳步,緊緊地盯著紅姨娘抵在馮氏的剪子。
「哈哈哈。」紅姨娘淒厲地哈哈大笑了兩聲,臉上湧起一股大無畏的神情來,「能夠拉上大夫人的給我兒子抵命,也算是賺了。」
她來,就沒有想過回頭,今天就算是豁出她這一條命,也要給自己的兒子討個公道。她就是趁威遠侯夫人來拜訪的日子出手的,只有鬧大了,才能求一個公道。
否則,就算是自己鬧起來,這范府的人不就一個爛了袖子往裡攏,她的兒子那麼慘,怎麼能如此放過他們?
就是死,她也要拉一個墊背的。她就是要看看,她這個陶罐和她馮氏這陶瓷,誰損失的更多。
「你莫衝動啊……」馮氏嚇得臉色灰白灰白的。
「來人啦,來人啦,紅姨娘殺人了。」李媽媽轉身撲到了門口,扯著嗓子喊叫。
院子的丫頭和婆子聽到李媽媽的叫喊聲,嘩啦啦從外面跑了進來,一見到裡面的情況,都嚇呆了。
「紅姨娘,你冷靜啊,冷靜。」馮氏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我知道你失去了兒子很傷心,可是這大家都不想發生的,你不能把錯推到我的身上,是不是?」
馮氏直想罵人,心裡很是恐懼,恐懼的感覺超過了憤慨,她堂堂范府大夫人,被一個姨娘給劫持。紅姨娘是地上的泥濘,她就是天生的雲,紅姨娘一個下賤的丫頭,怎麼能跟自己比?憑什麼跟自己比?
馮氏恨死了那幕後在口脂裡下通草的人,太毒了。把矛頭指向了自己,若是這紅姨娘真的豁出了命和自己同歸於盡,那下毒之人真真好一招借刀殺人,太狠心了!
馮氏心裡那個怒啊,是恨不得下毒之人揪出來千刀萬剮,這心裡還是不解恨。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做的?那你說是誰做的啊?」紅姨娘尖著嗓子,反駁道,「你說啊,你說啊。」
說著,手上的剪刀又瘋狂地往裡加了幾分勁。
馮氏只覺得脖子上的刺痛又加深了幾分,感覺那脖頸上的濕意越來越強,眼眸低垂,只見那紅姨娘拿著剪子的手血跡順著剪子往下流,不是滴,而是流。
嚥了嚥口水,馮氏放柔了聲音,「紅姨娘,你別激動,你先聽我說,口脂我的人採買的,是誰做的手腳,我讓人查,讓人去查,一個個查,一定給你查出兇手來,讓你為孩子報仇好不?」
感覺脖頸上的剪子微微一鬆的感覺,馮氏立馬看向李媽媽,說道,「快去,讓人把負責採買和負責分發口脂的相關的媳婦子和丫頭都喚了來,我們來個公堂審問。」
說罷,朝李媽媽使了一個眼色,眨了眨眼睛暗示她。
李媽媽微微點了點頭,「好,好,老奴這就去。紅姨娘您別亂來,別衝動,你也不想十二少爺枉死吧?」
「快去。」紅姨娘冷冷地丟了一句話,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保證,暫時不會動馮氏。
馮氏一動都不敢動,卻也是舒了一口氣。
李媽媽拍了拍胸脯,輕輕拉了拉一臉驚恐得不知所措的喜鵲。
喜鵲扭頭看了她一眼,悄悄隨著她往外走。
出了花廳,李媽媽拉了喜鵲走遠了些,急急說道,「喜鵲。你去老夫人那,把老夫人請來,那紅姨娘喪子心痛,恐怕是得了失心瘋,紅姨娘以前是老夫人身邊的人,老夫人總是有法子治得了她的。」
「老夫人那邊威遠侯府的貴客還沒走呢?」喜鵲緊張地嚥了嚥口水,搓著雙手說道。
這麼一去,若是貴客知情了,姨娘用剪子殺大夫人——這范府的傳聞在這京城又要添上輝煌的一筆。
這一年來,范府可是沒少給京城的百姓添了不少的茶餘飯後的話題。
這個喜鵲的擔心也是很有道理的,情有可原,這侯府的貴客當然是有眼色的,但是也不乏會有說漏嘴的時候,如上次於家表少爺就酒後吐了真言,這侯府還跟范府沒什麼沾親帶故的關係呢?這沾親的姑表親都有說露嘴的時候,那沒幹係的人……
「去吧,老夫人自有定奪的。」李媽媽想了下,依然堅持讓喜鵲跑一趟。
喜鵲點頭,轉身快步往外跑。
李媽媽深吸了一口冷氣,吩咐了人去叫那相關的人來,這才轉身重新走進了花廳。
「紅姨娘,你先放開了夫人,老奴已經讓人去請人了,你先放了夫人,先休息一下。」李媽媽慢慢走了進去,放柔聲音說道。
「別過來。」紅姨娘如死灰一般的眼眸瞟了一眼李媽媽,冷冷哼了一句。
她已經豁出了命,她是以前是丫頭,現在被抬了姨娘,看著風光卻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靠山,沒有任何依仗,無無根的浮萍一般。不逼著他們查個水落石出,那她來個魚死網破,拉了這馮氏一起同歸於盡。
這幾天她冥思苦想,她終於有些明白了范老夫人為何選了她和藍柳賞給了二老爺。為何?因為藍柳和自己一樣,是無依無靠的孤女,好掌控,不像家生子,在范府裡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所以家生子一般都是到了年紀就放了出去嫁人,或是配了府裡的小廝。
彼時,自己還喜滋滋地以為是自己生的貌美,藍柳乖巧才會被范老夫人選上的,如今看來,還不是因為自己和藍柳這般如浮萍一樣無根的丫頭才好牢牢地握在手心吧,沒有錯綜複雜的關係,也就是翻不出什麼大的風浪來。
如自己若出了什麼事,他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了自己。
「好,好,我們都不過去。」李媽媽忙保證,「那紅姨娘你也輕點,莫傷著了夫人,不然十二少爺也的冤怎麼伸?」
紅姨娘眼眸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人,手上的勁沒有絲毫的放鬆。
在李媽媽等人看來,這紅姨娘雙眼赤紅,如著了魔一般,可紅姨娘手裡有利器劫持著馮氏,李媽媽一干丫頭婆子眼睜睜看著乾著急,不敢往前走一步,雙方對峙著,花廳裡的空氣如同凝結了一般。
喜鵲匆匆跑到了榮安堂,也來不及舒一口氣,直接就跑到了廊下。
**收回了目光,把手裡是棋子放置了下去,起身說道,「八妹妹你先想著,我出去透口氣。」
「好嘞。」明婷輕應了一聲。
「可不許賴棋!」**揚了揚眉,這才下了暖坑,拉開了門走了出去。
轉頭看向廊下急得跺腳和一臉恐慌和吉祥說話的喜鵲,輕輕說道,「荳蔻,你過去看看,大伯母可是出了什麼事?」
看這喜鵲的臉色,事情應該不小啊。說完,轉身回了暖閣。
吉祥得了喜鵲的話,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和不可思議來,這紅姨娘拿了剪子和大夫人拚命去了?
「你先在這等著,我這就去稟告老夫人。」吉祥跟喜鵲說了一句,就轉身匆匆進了屋裡,走到了范老夫人身邊低聲耳語把事情說與范老夫人聽。
啪的一聲,范老夫人臉色一變,手裡的葉子牌一下落到了桌上。
驚得於麗珍馬氏和威遠侯夫人周氏三人都抬頭看了過去。
「年紀大了,這手有些不穩,讓夫人見笑了。」范老夫人穩住了心神,笑著說道。
「老夫人,您這身體啊,可是比我們還好呢。」威遠侯夫人周氏笑著回了一句,扭頭望了一眼房裡的沙漏,說完拍了拍腦門說道,「瞧我這記性,有件事得趕著回去才行,這跟老夫人一起這時間就是過得快。」
這威遠侯夫人周氏餘光看了一眼立在范老夫人身後的吉祥,她掌管侯府多年,什麼事沒見過,什麼人沒有遇到過?察言觀色的本事自是一等一的好。這老夫人如此大驚失色的,她心裡明白恐是范府出了什麼大事,她一個外人當然是不方便在場的。
「這都快正午了,吃了飯再回吧。」范老夫人笑著挽留。
「老夫人的盛情是難卻,可是是跟人早已約好的,還請老夫人見諒。」威遠侯夫人周氏為難說道。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老夫人順著她的意思,扭頭吩咐如意說道,「去請世子和兩位小姐過來。」
「是。」如意屈膝應道。
范老夫人站起了身子,旁邊有丫頭走了上來,收拾桌上的葉子牌。
「下回來,可要多多待會。」范老夫人看著威遠侯夫人周氏說道,「難得夫人來一次。」
「老夫人瞧您說的。」威遠侯夫人周氏笑得開懷,保證說道,「下回啊,我定要陪老夫人盡興。」
「那是,夫人一來,母親這臉上的笑容都多了,精神也好了,看來啊比起我們來,母親還是喜歡夫人呢。」於麗珍捏著錦帕,笑得粲然。
「是嗎?」威遠侯周氏驀地轉頭狀似訝異地看向范老夫人問道,「老夫人,因為我來了,你才會如此高興嗎?」
「是啊,是啊,因為你來了,我這老婆子打心底歡喜。」范老夫人含笑點頭。
「那我是要經常請府上幾位夫人去侯府做客。」威遠侯夫人周氏狀似恍然大悟。
「哈哈哈,老姐姐有你如此孝順的兒媳婦,每日裡見得你就合不攏嘴了。」范老夫人臉上的皺紋加深了些。
「咯咯。我不是羨慕老夫人有好幾個可心的人嗎。」威遠侯夫人周氏掩嘴直笑。
「母親,老夫人。」
「祖母。」
幾人笑談間,暖閣的幾位小姐都請了來,那在別處玩的幾位少爺也請了過來。
「老夫人,我們這就告辭了,下回再來叨擾老夫人。」威遠侯夫人周氏拉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說道。
「慢走。」范老夫人帶了兩個媳婦和孫女孫子親自把威遠侯夫人周氏送到了院子的門口。
「老夫人請留步。」威遠侯夫人周氏轉頭笑著說道。
「好好,你們替我好好送送夫人。」范老夫人吩咐了於麗珍和馬氏一聲,等他們走遠了這才轉身,一轉身臉就變了色,扶著秦媽媽的手,一返回屋子,腳步就有些發軟,好不容易坐定了下來,端著茶杯喝了一口茶,說道,「喜鵲呢?讓她進來回話。」
明雅姐妹幾人面面相覷,看著范老夫人威嚴的臉色,一個個都退在一旁,垂眸,沒敢出聲。
范縝兄弟也沒有出聲,心裡有些狐疑,卻也是沒有做聲。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讓范老夫人的臉色大變。
喜鵲戰戰兢兢走了進來,一下跪在地上,說道,「老夫人,救救夫人。」
「喜鵲,我母親她出了什麼是事?」明雅一聽到喜鵲的話見得范老夫人的臉色,明雅心往下沉,往前奔了一步,焦急問道。
「快說,母親出了什麼事?」范縝和范欽也著急問道。
「大少爺,二小姐,五少爺。」喜鵲眨巴著泛紅的眼,看了三人一眼,看向老夫人,抹著眼淚把大夫人馮氏那邊的情形趕忙說了一遍。
「什麼?」明雅臉色一白,身子一軟,同樣臉色蒼白的明婷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明雅咬了咬唇,拔腿就往外跑去,明婷忙跟了上去。范縝和范欽也跟著跑了出去。
范老夫人聽得卻是沉默不語,片刻沒有出聲。
**看得那喜鵲一眼,心裡卻是也很詫異,沒有想到那紅姨娘想到了如此激烈,用了同歸於盡的法子來。這如此剛烈,魚死網破倒也是個辦法。否則,那紅姨娘若是按兵不動,恐怕是不久的將來就沒得在范府的立身之處了。
這紅姨娘到底是在老夫人的人,還是有幾分算計。
范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才起身,趕忙扶著秦媽媽的手就要往那馮氏的院子裡趕。
「老夫人,您慢點。」秦媽媽忙給老夫人披上了灰色的貂皮斗篷,扶住她往外走,並低聲勸說著。
范老夫人這嘴抿得緊緊的,馮氏被紅姨娘拿了剪子劫持了。這紅姨娘怎麼敢?怎麼敢做出如此大膽的事情來?
那丫頭小小的年紀就在自己的院子裡當差,自己也就是看著她生的模樣好,性子也討喜,會說話,才放到了老二的房裡。
想著她無依無靠的,也不會弄出什麼麼蛾子,最多也就是能和那於麗珍能捏個酸吃個醋,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看中了那紅姨娘和藍柳兩人。
在老二房裡伺候,二房的後院安定了,老二也就能安心在外面拚搏。
可如今……
這她當初難道是看錯了眼?
紅姨娘居然敢拿著剪子殺起那老大家的馮氏來了。
要說,那馮氏做手腳,范老夫人還是不太相信的,這些年,她看著馮氏打理著范府,雖說不上大好,可也是井井有條,沒有出過什麼大的紕漏,如此給二房的姨娘肚子裡的孩子下藥,她還不至於這麼蠢。二房的姨娘,跟她馮氏有什麼關係?
老夫人一邊想著,腳下也沒有放慢。
誰會給紅姨娘下藥?於麗珍的倒是嫌疑最大。
老夫人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剛出了榮安堂的院子,過了月拱門,剛穿那迴廊,就碰上送威遠侯夫人周氏往回走的於麗珍和馬氏兩人。
於麗珍和馬氏很有眼色,一見范老夫人腳步匆匆,兩人退到了一邊,「母親。」
范老夫人沒有甩一個眼色給倆人,直接越過兩人腳步匆匆繼續往前走。
於麗珍和馬氏兩人對望了一眼,看著緊緊跟隨的**姐妹幾個還有范瑜兄弟,於麗珍忙也跟了上去,低聲問明玉,「你祖母怎麼了,這般急匆匆是去哪?」
明玉壓低了聲音說道,「紅姨娘拿了剪子去殺大伯母去了。」
於麗珍和馬氏聽了,眼睛都直了,也住了口,跟著老夫人往前走。
一行人到了馮氏的院子裡,院子裡的粗使丫頭和婆子遠遠地立在廊下,一個個都站得筆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喧譁,臉上都驚慌失措的,慌張得很。
范老夫人也沒有理會他們,直接朝花廳走去。
一推開門,那紅姨娘一隻手圈著馮氏的肩膀,一隻手拿著鋒利的剪子緊緊地抵在那馮氏的脖子上。
脖子上早已破了皮,那順著脖頸和剪子往下流的血,驚心怵目。
紅姨娘臉色如土,看著推門而進的老夫人,紅姨娘的雙眼只是眨了一下,隨即如千年的枯井一般死灰一片,就那麼死死地盯著房裡的人。
「紅姨娘,你吃了豹子膽了?敢刺殺大夫人?」范老夫人怒喝,「還不放下剪子!」
紅姨娘一言不發,就那麼死死地抬眸和范老夫人對視著。
「紅姨娘,你現在是連老夫人的話都不聽了?」秦媽媽眉頭一皺,看向紅姨娘喝道,「你也不想想,當初你身無分文要被賣去青樓的時候,是誰把你從火坑裡揪出來的?如今你吃香的喝辣的,都是誰給你的?你不知道感恩就罷了,竟然還如此大逆不道,對大夫人不敬了起來。你知道老夫人最是心善的,快收起剪子放了大夫人。」
這秦媽媽是范老夫人的陪嫁丫頭,幾十年來最是深得老夫人的信賴,對這紅姨娘自然是瞭若指掌的,說的這些話,一來是敲醒紅姨娘,要她明白是誰救的她,如今又是誰給的她地位和財富,要知道感恩,既然范老夫人能捧她上來,也就能把她踩下去,二來希望紅姨娘念在過去老夫人曾經救過她對她有恩的份上,知道感恩放了大夫人馮氏。
紅姨娘眼睛移向秦媽媽,眼眸如死水狠狠地瞪了一眼。
什麼地位,吃香的喝辣的?她現在只想揪出兇手,為自己的孩子報仇。
秦媽媽被看得心裡發毛,動了動嘴角,沒有再開口說話。
明雅哭得一臉淚水,「紅姨娘,先放開我母親,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
一旁的明婷也是滿面淚水,扶著明雅,「紅姨娘,你先放了母親,讓我過去,我給你劫持。」
范縝和范欽緊張地看著紅姨娘和馮氏,想過去挽救,卻腳步往前一伸,紅姨娘的目光就冷冷地掃了過來,那馮氏脖頸上的血就流得更歡。
范縝和范欽生怕激怒了紅姨娘,也就不敢再動一下,兄妹四人看著母親馮氏陷於危險中,卻都束手無策,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看得那紅姨娘雙目赤紅卻如死灰一般,臉上卻是視死如歸的表情,想著她今日恐怕是豁出了性命,只怕是沒一個交代,這馮氏估計要陪著一起死了。
紅姨娘轉過來的眼線,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目光,死死地如同來自地獄的沒有一絲生命的鬼魂一樣。
**垂眸,不再看向她。
前世,上一世,紅姨娘在那些事情中,她又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呢?對自己做了什麼?
上一世,她和藍柳是被於麗珍收拾得服服帖帖。對於這個藍柳紅姨娘似是沒有多大的印象,藍柳低眉順眼老實柔順,紅姨娘生得嬌媚,容貌好,因此紅姨娘也是深得范言志的寵愛的。
猶記得在那個春天,是藍柳和紅姨娘在那落霞院給於麗珍請安的時候,藍柳開了頭與紅姨娘一起說園子裡的牡丹開得甚好。
於是對自己寵愛的於麗珍就趁機對自己說,天氣好,莫呆在院子裡看書做女紅。然後那個好姐姐范明玉順口就接了話說一起去園子裡賞花。
那日,天氣晴朗,碧空萬里。園子裡那一大片的牡丹花開得燦爛華貴,柳恆之一襲白衣翩翩站在牡丹花的盡頭,笑容連同春光一同落入了自己的眼裡,和心裡。
藍柳和紅姨娘當時說起那園子裡的花,只是無意,是巧合嗎?
**想是不會的。
這一次,紅姨娘還未沒有被於麗珍收攏,那一日在園子裡,那攀附想要討好自己的心思一目瞭然。真當自己是年紀幼小容易騙的小女孩呢?
那時綠帽子風波,自己是無心,當時可還沒有想過要她紅姨娘的命,不想卻是她自己撞了上來,自己還惋惜著那紅姨娘如此鮮活的生命,還沒有開始和於麗珍鬥上一鬥就走了,真真是太可惜了。
於是自己也就順勢藉著她肚子裡的孩子幫她說話,幫她說了話,留下了她的命,自己都還沒有出手呢,若是這紅姨娘就退出了戲臺子,多無趣。
上一世,於麗珍利用他們來陰了自己一把,那這一生,她就可以反過來利用他們箝制於麗珍!也算是回報她們上一世對自己的別有用心吧!
那口脂裡的通草,自己小小的提示一下,這紅姨娘倒沒有讓自己失望,鬧出了這麼大一出事情來!
「母親,紅姨娘說是我給她的口脂做了手腳下了藥,兒媳當著怎麼多人的面,求您給兒媳做個主,查個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是誰要把這屎盆子往我頭上扣。」馮氏眼眸看向范老夫人一字一頓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說完,閃爍著憤慨的目光停在於麗珍和馬氏的身上,似乎想要從兩人身上看出什麼端倪來一般。
於麗珍和馬氏臉色平靜,沒有因為她的目光而退避或是閃爍。
馮氏目光車這才又看向范老夫人。
這個府裡范老夫人最大,如今也就老夫人能坐鎮了,否則,自己這命就休矣。
范老夫人點頭,轉頭看向李媽媽問道,「把那相關的人,都去喚了來。」
「老奴已經讓人去了叫了。」李媽媽回道。
「嗯。」范老夫人乾脆扶著秦媽媽的手就走到了馮氏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留著淚的明雅抽噎著走到范老夫人面前,說道,「祖母,紅姨娘說是母親給她口脂裡下了藥,那秋水居能夠進的了紅姨娘房的人,和能接觸她口脂的人,是不是都有可疑?」
「嗯,有道理,李媽媽你讓人去把秋水居的相關人等都叫來。」范老夫人吩咐。
「呵,二小姐,大夫可是說了,那口脂裡的通草末雖是劑量很少,但是通草的氣味很容易辨別的,而且若是混入口脂裡讓人不易察覺可是得要費不少功夫的,這口脂我向來是從公中領來的,如此,我那房裡的丫頭可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紅姨娘突然開口說道。
「紅姨娘,二姐姐也沒有說是你房裡的丫頭做的手腳,若是秋水居有人給你換了那口脂呢?」攙著明雅的明婷輕輕反駁了一句。
聽得這話,紅姨娘閉上了嘴巴,沒有繼續開口。
「見過老夫人,三位夫人。」
等了片刻,身著綠色褙子的管事娘子陳二家的和身著藍色褙子的管事娘子葛三家的,並著幾個丫頭,還有桃子和秋水居的一個負責打掃的丫頭葉子進了門,跪地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