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室一事後, 寧婧是徹底地把裘遇給得罪了。
不如說,裘遇的反應之大, 簡直嚇著了周圍的人。即便是料理部下時, 他都不至於大動肝火到這個地步。
故而,寧婧的報應很快就來了。以前,她起碼還能在家裡四處走動,出了這件事後,她的活動範圍縮減了一大半, 不允許再踏進花園, 每天能去的地方,也就是臥室、飯廳,單調的兩點一線。
同時, 裘遇的躲貓貓再度升級, 她再也沒有和裘遇見過面。
這鬼畜的進展打亂了寧婧的計劃。本來想著以後還有大把時間, 循序漸進地刺激裘遇會比較好,所以她第一次才不放大招的。
可溫室一事後, 她和裘遇溝通的路就被徹底堵死了。這麼看來, 還不如第一次踫面的時候,就把兩人都知道的事情一股腦地抖出來呢!
鑒於這位爺的心情跌倒谷底, 家裡的傭人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如履薄冰。面對寧婧的詢問和接近,均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 活像見了瘟神。(=_=)
信息不流通的後果就是寧婧很遲才知道,有alpha向她求婚,並且裘遇已經應允了。作為當事人的她, 竟是在事後聽到傭人聊天才知道訂婚的日子定在了三個月後,正式結婚在她成年後的春季。
西斯特勒家族如今如日中天,無須通過聯姻去抱誰家的大腿。裘遇問也不問就把她的婚姻大事決定了,大概是真的被她惹毛了,趕緊把她弄走,才能眼不見為淨。
元星法例裡,omega十八歲成年。也就是說,如果不阻止,兩年後,還在任務期內的她就得面臨著嫁給陌生的alpha,發情、被標記、為他生兒育女的局面。
寧婧︰「……」
掉線的任務對象,坑爹的系統,狗血的盲婚啞嫁……
特麼的,有著炮灰的命卻幹著主角的活兒,這任務沒法做了!敢不敢給她加個雞腿啊! (□′) ┴–┴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你想見的人躲著你。好在,寧婧是打不死的小強,短暫氣餒過後,她就想到了對策——裘遇不見她是吧,那就換一種不用見面就能勾起他懷疑的方式好了——比如音樂。
家裡有個房間是杜林專門用來存放他的收藏品,其中就有一架鋼琴。每逢重要日子,杜林都會花重金請真人來演奏。只是,裘遇對這種風雅的愛好不感興趣,藏品易主後,被堆進了雜物間,無人打理,積了厚厚的塵。
寧婧打開了琴蓋,敲下了一個音。
鋼琴的音準沒問題,她劤�餃拱塚 訟呂矗 孟低巢僮萆硤澹 畽 畽 氖種浮br />
直到黯淡的夕陽光線被紗窗阻隔了大半,啞光的琴鍵蒙上了一層灰塵,餘音仍在空氣中震蕩。寧婧彈走了指尖的灰塵,忽然發現地板上落下了一道長長的人影。
她詫異地回過頭去,裘遇正懶懶地倚在了高高的門邊,不知道已經站在那裡聽了多久了,隱藏在陰影裡的幽深雙眸看起來比往日要渙散一些。
系統︰「裘遇剛從宴席回來,喝了酒。」
寧婧滿意地說︰「兔子第一天就撞樹了。」
雖然這地兒是她自己要進來的,可是,裘遇也沒明確說過她不能踏足這裡,應該不會扣她人品值吧?
見到寧婧不彈了,忐忑不安地站在鋼琴邊看著自己,裘遇垂眸,看不出喜惡,淡淡地說︰「你會彈鋼琴?」
聲音有幾分沙啞,不甚穩定地飄在半空中。
寧婧︰「……」居然給她好臉色看,看來是醉得不輕啊。
她用力點點頭,怕裘遇看不清,又補充道︰「會。那個,你喝了酒嗎?」
裘遇好像沒聽到一樣,直勾勾地盯著那台鋼琴發呆。
當寧婧懷疑他睜開眼睛睡著了的時候,裘遇的身子猛地晃了晃,什麼也沒說,就沒頭沒腦地轉身走了。
眼看好不容易上線的裘遇又要隱身了,寧婧哪能讓他溜走,來不及細想,忙不迭追了幾步,還差點被椅子絆倒。
穩住平衡後,她破罐子破摔,短促而有力地大喊一聲︰「小魚——!」
清脆的嗓音倏地穿透了空氣,在穹頂下回蕩著。
裘遇遠去的背影驀地僵住了。
「你聽到我剛才彈的那首曲子了吧?你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嗎?」
「……」
寧婧盯著他的背影,一字一頓,清晰地道︰「這首歌很有名,卻沒有正式名字,只是,每個星球都對它有不同的稱呼。比如,在提亞,它叫《星奏》,在埃米亞星,它卻叫《藍堤》。」
「……」
「因為語言不同,同一個詞會出現不同的意思。是不是……」寧婧咽了口唾沫︰「是不是很有趣,你說呢,小魚。」
裘遇回過頭來,兇狠而危險地注視著她。
來了!有戲!
寧婧心臟發緊,準備好了迎接他的任何反應,可下一秒,裘遇的身子就晃了晃,當著寧婧的面倒下了。
寧婧嚇了一跳,跑過去扶起了他。裘遇呼吸急促炙熱,噴薄出濃鬱的酒味,眉間擰緊,好像夢裡也在生氣。
原來是不勝醉意倒下了。
寧婧磨牙,手欠地捏住了他的鼻子。呼吸通道被堵住後,裘遇神情有幾分苦悶,只能換成了嘴呼吸。
系統︰「……」
談話沒法進行下去了,哭唧唧的寧婧只好讓管家把人搬回房間。
不知道裘遇酒醒後對她說的話還有沒有印象。不過,即使全忘了,他的反應起碼證明瞭這些話能觸動他,代表了這個法子行得通!
翌日清晨,裘遇宿醉未醒,還在房間裡睡覺。
寧婧在飯廳早餐的時候,管家彬彬有禮道︰「艾蓮小姐,上將讓我轉告您,以後您可以自由使用那架鋼琴。」
寧婧愣了愣。
事情至此還沒結束。晚飯時間,寧婧早就習慣了獨享一張大餐桌和傭人們的服侍。所以,當裘遇從二樓下來,破天荒地坐到她對面一起吃飯後,寧婧有點傻眼。
宿醉並不好受,寧婧很少能看見裘遇穿得這麼隨意,僅披著一件鬆鬆垮垮的袍子。
這傢伙長相其實是偏秀氣的,脫下線條冷硬的軍服後,黑色的髮絲沒有撥上去,根根分明地搭在了額邊,看起來年輕了幾歲,還意外地有種陰沉頹喪的美態。
敵不動我不動,寧婧一聲不吭地繼續嚼東西。
不一會兒,她就感覺到裘遇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停留著,好像想盯出一個窟窿來,讓人頭皮發麻。
寧婧︰「……我咋覺得他想解剖了我?」
系統︰「也許不是錯覺呢。」
受不了這有形的注視,寧婧抬頭,直截了當地挑明道︰「小叔叔,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裘遇好像第一天認識她一樣,眼都不眨地盯著她。聽見問話,他不著痕跡地捏緊了叉子,沉聲道︰「那天,你是怎麼進去溫室裡面的?」
寧婧裝傻︰「輸入密碼進去的呀,那個鎖又不是虹膜驗證的,誰都能通……」
「你知道我不是在問你這個!」裘遇驟然暴怒,猛地錘了一下桌子,聲音變得有些尖銳和咄咄逼人︰「那個系統只要輸錯一次密碼就會發出警報,你是怎麼一下子就知道密碼的?!」
寧婧放下了杯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裘遇覺得自己像是一頭陷入團團荊棘中的困獸,太多違和的地方,讓他無法忽視。還差一點頭緒……就能看見真相了。
哪怕真相是殘酷而匪夷所思的,只要能破開這該死的迷霧,他也甘之若飴。
「回答我的問題。」他定了定神,強硬道。
寧婧聳聳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道︰「哦,我亂猜的。」
傻子也聽得出她在敷衍。裘遇眯起眼睛,又不做聲了。
隔了一會兒,他忽然以長指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道︰「你的生母碧妮‧格勒前段時間跟我聯繫,提出想和你見一面。你想見她麼?」
這話題跳躍得太快了,寧婧有幾分納悶,可還是反應很快地給了一個不會出錯的答案︰「無所謂,聽你安排吧。」
系統︰「宿主,等會兒!艾蓮的母親名字不叫碧妮,叫拉芙娜!」
寧婧︰「???」
系統︰「而且,她早就已經離開元星了,不可能向裘遇提出和你見面。裘遇在試探你!他已經在懷疑你沒有艾蓮的記憶了。」
寧婧︰「……」
霧草,裘遇這心機diao,居然不聲不響地挖坑試探她!要是她想隱藏身份的話,剛才就已經露出馬腳了!
好在,她就是為了被懷疑而存在的,嘻嘻。ˇ
果然,瞧見寧婧根本沒有糾正生母的信息,更印證了裘遇的猜測。他低頭,用擦拭指尖的方式,掩飾雙眸幽幽散發的炙熱的光,輕聲問道︰「昨天,你為什麼叫我小魚?」
「因為你的名字念起來像秋刀魚啊。」寧婧鎮定地笑了笑,朗聲道︰「若是小名,刀刀也太有殺氣了,小魚比較好聽,不是麼?」
不等裘遇繼續審問,寧婧就站了起來,乾脆地道︰「小叔叔,我吃飽了,先走了。」
「艾蓮。」
寧婧站定了,沒有回頭。
裘遇在她背後寒聲道︰「總有一天,我會知道你瞞了我什麼。」
故意給出漏洞頗多的回答,是為了引起裘遇的質疑。雙方互相試探、拉鋸狀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寧婧深知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心急。
除了宿醉後的那天晚上,裘遇追問了她好幾個問題後,就再也沒有失態過。但是,寧婧又重新擁有了在宅邸裡的活動權。
雖然裘遇沒有再露.骨地問過她話,可取而代之的是,他常常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在觀察她。除此以外,裘遇沒有再刻意躲著她。
——裘遇好像想透過她的皮囊,透過她日常的一舉一動,看進她的心裡。
寧婧︰「……」莫名想到了古代那個被圍觀群眾「看」死的美男子衛。
其實,站在正常人的思維角度,面對種種疑點時,裘遇第一時間考慮的,必然不是「借屍還魂」之類的玄學,而是「對方是間諜」這種可能。
故而,寧婧斷定,他一定會在背地裡差遣人去查艾蓮的出身。這一查,就能發現更多疑點——她從來沒有離開過元星,未曾接受過鋼琴和外星語言的教育,朋友裡也沒有提亞或埃米亞星的人,人際關係比較簡單,基本排除了是間諜的可能。
再說了,哪有間諜會愚蠢到連生母名字都搞不清楚!
除此以外,艾蓮和生父杜林很少見面。即使見過面,那麼多關於裘遇的私人信息,也絕不可能是杜林透露給她的。
——換了是誰,都不可能知道那麼多關於他的事。
因為,那些甜蜜又苦澀的秘密,從頭至尾,都隻被兩個人所享有。其中一個對這些回憶隻字未提過,另一個人,則早已帶著它們,隨火焰沉眠在了遙遠的星空中。
正因為寧婧所表現的和艾蓮的經歷沒有重合之處,裘遇越是疑惑,越是去查,就會發現越來越多對不上的地方。
疑團一步步發酵,量變終將引起質變,等裘遇隔紗摸索得差不多,從懷疑、排斥,轉變到了模糊接受了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就是寧婧伸手戳破那層窗紙,給裘遇的猜測一錘定音的時候了。
轉眼間,半年過去了。
人品值偶有波動,可故事完成度卻一直沒變。直到初冬時節,寧婧等候的時機終於到來了。
那件事發生在伯爵千金的成年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