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沉了下來,兩組並立的寬大落地窗難為無米之炊,只有床頭燈過於集中的光束落在沈易身上,把他映得像博物館櫥窗裡的一件珍貴展品。
她就是那個敲碎了櫥窗玻璃的賊。
這種微妙的刺激感把蘇棠心裡撩得癢癢的,不管不顧地吻上沈易因為喘息被猝然打亂而微啟的雙唇,恣意掠奪。
沈易像出了bug的網頁一樣,呆了數秒才一下子回過神來,蘇棠只覺得這副被她合身壓住的身體動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腰背就被一個溫柔的力量抱住,重心驀然騰空之後穩穩地陷進了一旁的床墊裡。
「哎——」
沈易以一個深重綿長的吻剝奪了這個賊狡辯的機會。
蘇棠的上衣只有薄薄一層,沈易寬闊的胸膛輕貼在上面,體溫幾乎不經絲毫損耗就傳到她的胸前最柔軟的肌膚上,把她熨燙得難以喘息,卻又飛蛾撲火一般地希望與這片熱源再靠近一些。
「唔……」
也許是覺察到她胸膛的起伏越來越深,沈易終於收住了這場懲戒,把手撐在她肩旁,抬起頭來,深深地喘息,寵溺與惱火在目光裡碰撞著,落在她的臉上,依然是一片深情的溫柔。
「沈易,我不許任何人嫌棄你,你自己也不行……」
蘇棠的眼前蒙了一層水霧,視線有些模糊,直覺得這張微微泛紅的臉柔和得像夢裡出現的虛像一樣,不禁伸手撫了上去,掌心觸到一片真實的溫熱,心裡才重新安穩下來。
「如果你不喜歡你自己,給我,好不好……我喜歡,完完全全喜歡……」
沈易的目光微微一動,俯下身來在她發紅的眼眶間落下一個疼惜的輕吻,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她,炙熱的目光裡帶著清晰的詢問之意,好像在等待她輸入最後一遍驗證碼。
蘇棠毫不猶豫地輸了一遍。
「我愛你……」
驗證碼順利通過之後,蘇棠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的這個選擇是錯誤的。
人沒錯,只是時間錯了。
入夜之後是沈易的工作時間,就算他還病著,她的精神頭也完全無法和這個不折不扣的夜貓子較量……
蘇棠睡過去之前最後的記憶是沈易把她圈在懷裡輕撫,在她已經閉起的眼睛上落下一個個柔和的輕吻,像是在哄她入眠。
蘇棠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沈易還在睡著。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睡的,昨晚的狼藉已經被他收拾得一乾二淨,床頭燈關了,窗簾也合了起來。
她的家居服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她枕邊。
沈易似乎在睡前洗了澡,身上穿著質地輕軟的睡衣,蘇棠挨在他的懷裡,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的餘香。
要不是身體上微妙的不適感,蘇棠幾乎要以為昨晚一切只是她白天目睹了沈易覆蓋率不足5%的身體之後大腦受到了深重的刺激,在她熟睡過程中產生豐富聯想的結果……
蘇棠在沈易的懷裡無聲地嘆了口氣,淺淺地笑了出來。
從她認識沈易的第一天起,即便是三更半夜被他騙到他家裡來,她也沒有動過一丁點對他設防的念頭。她一直以為這是因為沈易身上沒有壞人的氣質,但現在想想,壞人也不是照著一個模子長的,誰說壞人就不能長成他這個樣子呢?
她的淪陷恐怕遠比她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早得多……
真好,在她淪陷的那一刻,她眼前的人是他。
沈易在固有生物鐘的作用下睡得很沉,蘇棠小心翼翼地吻了他一下,伸手摸了摸他已經恢復到正常體溫的額頭,挪開他還虛抱在她腰間的手,起身下床,到底也沒有把他驚醒。
蘇棠不確定今天鐘點工還會不會來,也不知道沈易訂購那個的魚缸什麼時候會送到,洗漱之後就沒有穿沈易給她留在枕邊的家居服,還是換上了昨天來的時候身上穿的那身衣服,然後就到廚房裡翻箱倒櫃地找小米熬粥。
沈易是不會被聲音吵醒的,她收拾起來也沒顧忌鍋碗瓢盆叮鈴光啷的碎響,結果剛把砂鍋放到灶上,就聽到一陣很急促的腳步聲。
家裡一共就他們兩個人。
蘇棠趕忙從廚房裡探出身來。
沈易剛剛在走廊、客廳與餐廳的交界處站住腳,身上還穿著睡衣,頭髮亂糟糟的,一看就是剛從被窩裡爬出來,好像是在找些什麼,掃見客廳裡沒有,就急忙轉頭往餐廳的方向看,正看到剛從廚房裡走出來的蘇棠,目光一下子定住不動了。
不只是目光,整個人都不動了。
蘇棠莫名其妙地走過去,沈易的目光就莫名其妙地跟了過來。
蘇棠揚起準備攪合粥用的不鏽鋼飯勺在他腦門上輕敲了一下,「怎麼了,貓踩著你尾巴了?」
蘇棠這一敲像是敲中了什麼開關一樣,原本呆愣著的人突然張手把她抱進懷裡,抱得緊緊的,蘇棠猝然緊貼到他胸前,清晰地感受到從他左胸口傳來的有力的跳動。
蘇棠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是在找她。
她沒有動他留在她枕邊的家居服,反倒把來時的衣服穿走了,他聽不見她在廚房裡忙活的聲音,以為她已經走了吧……
沈易靜靜地抱了她許久,蘇棠聽到廚房裡傳來水快燒開之前的滋滋聲,擔心水沸出來撲熄灶火,忙在他背上拍了拍。
沈易會意地鬆了手。
蘇棠本打算立馬回去看鍋,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他一副心神還沒落定的樣子,心裡一軟,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抿著一點壞笑低聲問他,「幹嘛,怕我把你睡了之後不負責任就跑了啊?」
沈易僅存的一點緊張被她逗了個一乾二淨,睡意未消的眼睛裡暈開一點晨光般明朗的笑意,扁起嘴來半真半假地點了點頭。
蘇棠好氣又好笑,又揚起飯勺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你怎麼老是想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自己折騰自己有意思嗎?」
沈易大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患得患失,揉著腦門上被飯勺敲過的地方,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蘇棠嘆氣,「你這樣的脾氣居然去當操盤手,是你玩股票還是股票玩你啊……趕緊穿衣服去,好不容易退燒了,小心一會兒又著涼了。」
沈易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洗漱好了,用一件暖色的襯衣和一條白色的休閒褲換下了那身鬆鬆散散的睡衣,臉上掛著精神明朗的笑容,把打好字的手機遞到蘇棠面前。
蘇棠一邊攪合著正在砂鍋裡翻滾的小米粥,一邊往手機屏幕上看了一眼。
——確實是股票在玩我。
蘇棠氣樂了,抬頭瞪他,「你現在才醒悟是不是晚了點兒啊?」
沈易站在她身旁打字,神情溫和得像小米粥的香氣,蘇棠只用餘光掃著就覺得心曠神怡。
沈易輕快地把字打完,遞了過來。
——我的股票入門老師是我在美國的心理醫生。
蘇棠愣了一下,「心理醫生教股票?」
沈易點點頭。
——這是他針對我的心理問題為我制定的治療方案。
蘇棠聽說過因為炒股鬧出各種疾病的,倒是還沒聽說過用炒股治病的,「什麼心理問題?」
——非常害怕經歷得失。
蘇棠怔了一下,對上沈易有點抱歉的目光,突然明白他為什麼要說這些,不禁輕笑點頭,以示理解。
今天的天氣很好,昨晚之後她與這個人之間感覺微妙的變化把天氣襯得更好,好得蘇棠無心感傷。
「你第一次玩股票是幾歲啊?」
——十三歲。
蘇棠皺起眉頭,「十三歲就可以開戶炒股了嗎?」
沈易笑著低頭敲字,平和流暢。
——醫生為我提供的賬戶,方便根據我的操作記錄對我的心理狀態做出評估。
蘇棠有些挫敗地斜眼看他,「你十三歲就會分析大盤走勢了?」
沈易在小米粥清香裡笑著搖頭。
——那個時候覺得這些數據很無聊,也不懂得對股價產生影響的變量有哪些,喜歡哪一支股票的名字就買哪一支,不喜歡了就賣掉。
蘇棠被這樣任性的交易準則逗樂了,笑著替他的心理醫生抱不平,「這樣能起什麼治療作用啊?」
沈易認真點頭表示贊成,好像幹這件事的那個熊孩子根本就不是他一樣。
——本金也是醫生提供的,玩起來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剛開始的時候把他賠得很慘。
「然後呢?」
——我爸爸如數賠給他了,又給他一筆錢,讓我繼續接受這項治療。
「然後你就知道心疼錢,不敢亂玩了?」
看著沈易一本正經地點頭,蘇棠笑出聲來,「你也真能遵醫囑,都治了這麼多年了還沒效果,居然還信他的!」
沈易抿嘴輕笑,眉眼間掠過一片輕軟的溫柔。
——我也是剛剛睜開眼睛看到你不在身邊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治療無效的。
蘇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剛想為自己的安全感抱不平,沈易已垂下目光,含笑敲了一段一本正經的文字。
——我剛才思考過,這種治療方法對我的效果一定是很有限的。我比可以聽見聲音的人更容易根據眼前的情況做出相關的聯想和猜測,這是我的大腦對我設立的一種保護機制,我無法拒絕。
蘇棠無力反駁,盯著他的腦袋嘆了一聲,「我可以複製一下你的大腦嗎?」
沈易嘴角的弧度一深,笑得有些耐人尋味。
——其實每個人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過這樣的保護,就像現在的陳國輝。
蘇棠看得一愣,「陳國輝怎麼了?」
——他只是聽說我要對媒體發佈一些事情,並不知道我要發佈些什麼,所以就最大限度地做最壞的打算。
蘇棠看著沈易輕快敲下遞來的話,皺皺眉頭,抬頭看他。
「我有件事想不通……你決定聯繫媒體開發布會是昨天下午的事吧?」
蘇棠問得認真,沈易也認真地點點頭。
「那陳國輝怎麼會那麼快就知道了啊?」
實話實說,蘇棠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名字就是秦靜瑤,轉念又覺得無憑無據就冤枉人不太好,還是沒有直說,「會不會是你身邊有內鬼啊?」
沈易眼中的笑意驀然一濃。
——我身邊只有一隻鬼。
「誰?」
沈易緊抿著嘴唇,把笑意鎖在唇角。
——一隻敢撕我襯衣的小色鬼。
「……」
不等蘇棠再拿飯勺敲他,沈易已迅速敲下一句一本正經的話,識時務地遞了過來。
——消息應該是部分媒體賣給陳國輝的。
蘇棠被這句話驚得沒了脾氣,「賣給他?」
沈易輕輕點頭,安然地打字。
——無論是什麼戰爭,消息都是決定勝負的關鍵之一,而且媒體也是要吃飯的,付給我的錢總要從別的地方賺出來。我猜除了陳國輝之外,他們還賣給了許多別的上市公司的高層,現在應該有很多家上市公司正在緊急加班。
蘇棠大概能明白這裡面的利益流動,在心裡替孤軍奮戰的沈易暗嘆了一聲之後,頗不服氣地瞪他,「你找媒體開發布會,媒體還給你錢,憑什麼呀?」
沈易的眼睛笑得彎彎的,笑意沒有了足夠的容納空間,恣意地蔓延開來。
——這是我的第一次,很值錢。
蘇棠挑起了眉毛。
「我覺得你不應該去看心理醫生,倒是應該去整形醫院看看。」
沈易被蘇棠這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看得愣了一下。
蘇棠眯起眼睛,微傾上身向他湊近了些,目光落在他的臉頰上,「你沒發現你有很嚴重的肌膚問題嗎?」
沈易愣愣地摸上自己剛刮過胡茬光滑一片的臉,困惑地搖頭。
蘇棠深深地白他一眼。
「臉皮太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