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礦石變成了生鐵,而這生鐵居然變成了一個個構件,拚接起來,最終卻成了一個可以負重十萬斤,不需馬匹就可動起來的巨大鋼鐵怪獸。
任何一本古籍,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東西。
哪怕是帶有幾分玄幻色彩的木牛流馬,在這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這理應是天上的仙人,才能造出來的東西,居然……被太子造出來了?
方繼藩自是知道弘治皇帝話裡的味道,雖說朱厚照有時候很混帳,但彼此的情分,自己也該幫朱厚照說點好話,當是積陰德了。
於是方繼藩道:“陛下可還記得,兩三年前,太子殿下曾對陛下說過,他要造一輛能動的車嗎?”
弘治皇帝:“……”
方繼藩道:“陛下可又還記得,這些日子以來,太子殿下深居簡出,幾乎每日,都泡在蒸汽機車研究所裡嗎?陛下難道以為,太子殿下在求索期刊裡,那一篇篇的論文,當真是因為太子殿下的特殊身份,才得以刊載?陛下,事實上,太子殿下已有十數篇論文上了期刊了,而恰恰,他的論文,被討論和引用的量,比之細蟲論還要多的多。”
“太子殿下的才能,實是世所罕見啊,兒臣認為,他就是一個天才,五百年才能出一個的人物,陛下和百官所認知的,以為這世上,只有為君,為官,才能治理天下,靠帝王之術,和牧民之術,方才可使天下長治久安,卻殊不知,這治理天下,靠的未必只是一部論語,天下的學問,何其多也,一個人,一輩子,專精一種,能夠成才,就已難得了,而太子殿下肚裡的學問,滿天下沒幾個人有。可陛下心裡,所認可的學問,卻是人人都知道,那麽敢問陛下,是一群知曉治理天下之道的人珍貴,還是太子殿下這樣的人珍貴呢?”
“在陛下心裡,以為只有學了四書五經的人,方才是有才乾的人。便借此以為,太子殿下不學詩書,因而,就是不務正業,頑劣不堪。卻殊不知,太子殿下也在學習,他所學習的東西,恰恰,能使無數的蒼生黎民,從中獲利。就以此車而論,此車一出,天下將變成另一番的模樣,自此之後,大明的內政、外交、戰爭,都將改頭換面,這比之歷朝歷代的士大夫,不知強了多少倍。”
“陛下想來也不會知道,太子殿下為了學習這種全新的知識,是如何的廢寢忘食,花費了多少的血汗。陛下啊,這是太子殿下的心血,我大明萬世基業,未必依靠的幾個可以力挽狂瀾的聖君,兒臣敢斷言,千秋萬代的功業,是基於此車而始,太子……真是千古奇才啊。”
這話……的確很有理,弘治皇帝動容了。
他沒有說話,而是皺著眉。
方繼藩那一句,此車一出,足以顛覆現有的內政、外交,以及戰爭……
弘治皇帝畢竟治國多年,兢兢業業,此時往心裡去想,方才方繼藩所言,若是有一條鐵路去了遼東,那麽整個大明和遼東的距離,就縮短了。短到什麽程度呢?大明的禁軍可以隨時馳援遼東,朝發夕至,那麽大明是否可以隨時抽調天下精兵,馳援任何一個方向?
當初文皇帝征安南,戰前的動員,將近花費了近一年的時間,如此,數十萬大軍,才在源源不斷的糧草補給之下,浩浩蕩蕩的殺入安南。
可若有了鐵路呢,這路程需要一個月?半個月?
內政……還有內政,歷來隻聽說過,山高皇帝遠,一個叫萬年的縣城,距離皇帝有千裡之遠,朝廷甚至對於這座縣城,幾乎是沒有任何關注的,它隻存在於大明的簿冊之中,縣令在那裡做了什麽,百姓們到底是否安居樂業,只有天知道。一封從那裡來的奏疏,送到了京師,京師做了決策,再派人送去,這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的功夫,就已過去了,若是尋常的小事,倒也罷了,一旦碰到了大事,朝廷根本無法立即處理。
可是……這鐵路……
有了鐵路,那麽這千裡之外的萬年縣,和天子腳下,又有多大的區別呢?
普天之下,所有的府縣,都將成為京畿的郊縣。
這可能有些誇張,可是……未來,未嘗不是如此。
弘治皇帝臉上變幻不定:“你太子造此車,只是想借舊城改造牟利吧?”
這句話,就有些誅心了。
方繼藩要哭出來了,委屈巴巴的看著弘治皇帝,哀嚎道:“陛下怎麽這樣看不起人,兒臣和太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天下的百姓啊,兒臣和太子殿下,所報著的初衷,就是為了加固我大明邊防,使我大明軍民,出行便利。哪裡想到,還能掙銀子啊。兒臣和太子殿下,賣房……有多苦,陛下您知道嗎?風裡來,雨裡去,嚴寒酷暑,辛辛苦苦,操心勞力,才掙那麽幾千萬兩辛苦錢,不易啊……”
弘治皇帝看著方繼藩的眼神多了一抹嘲弄,厲聲道:“幾千萬兩?”
“不對,不對。”方繼藩哪裡敢欺君,埋著頭道:“就算是上億好了,可這不還是為了……”
弘治皇帝可沒耐心繼續跟他辯,一擺手道:“好了,朕不想聽你這些鬼話,不過,此事……”弘治皇帝眯著眼道:“無論你們是何居心,對外人言,卻需將這鐵路如何有利於國計民生的事掛在嘴邊,鐵路一出,必然天下嘩然,不要總談你那舊城,須記得一件事,當初你們的初衷,是為了朝廷,為了祖宗的基業。”
方繼藩立即道:“兒臣明白,兒臣記下了。”
卻在此時,那蒸汽火車,開始緩緩的降速。
弘治皇帝一看,新城竟已到了。
他面上,掩飾不住喜悅,卻努力的想要平複這心情。
朕……其實還是生了好兒子的,除了這家夥總是膽大包天之外,似乎一切都還不錯的。
弘治皇帝倍感欣慰,心情一下子好得很。
他置身在這鋼鐵的怪獸之中,卻深知,想要打造這鋼鐵怪獸,是何其的不容易。
…………
在二號車廂裡。
蕭敬先是嚇的哀叫,後來卻漸漸發現,好像……也不怎麽樣嘛,很安全,被這鋼鐵包裹著,反而令人心安。
劉健、李東陽等人則陷入了深思,他們作為權利中心的人物,想的自然也遠一些,這車裡,到底坐了多少人,他已沒有心思去細算了,只是……如此龐然大物,竟可以行走,現在……可以運人,那麽其他東西呢?比如,倉中的糧食,比如……
劉健和李東陽、謝遷誰都沒有說話。
只是那些待詔翰林們,卻在後座那兒,嘰嘰喳喳的竊竊私語。
那侍學嚴喜在一旁和幾個翰林低聲道:“你看,就為了區區四十裡的路,竟是奇巧淫技,不說別的,就這鐵軌,花費了多少銀子哪,這都是百姓們的血汗錢……這東西,於天下,又有何益呢?”
有的翰林點頭,有的若有所思。
說實話,一看這玩意,就知道造價不低了,就為了這麽個太子殿下的大玩具,這花多少銀子啊。有這銀子,分給百姓,百姓們的日子,不知過的多好。
王不仕站在一旁,他細細的感受著這鐵路,甚至心裡默默的計算著從舊城到新城的時間,一旁有翰林道:“王學士,您以為呢?”
王不仕回眸看了嚴喜等人一眼,他覺得,自己和嚴喜這些人,竟是格外的陌生,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夏蟲不可語冰一般。
“噢……”王不仕只是淡淡的道:“其實……這些銀子,想來……太子殿下,自會想辦法籌措吧。”
“你看,這得花數千萬兩銀子呢,哪裡去籌措?”嚴喜覺得王不仕才不可理喻,這個人越來越古怪了,別人巴不得將舊城的地賣掉,他卻去收。別人都讀四書五經,他四處說國富論,不合群啊。
陛下真是瞎了眼,竟是看上這樣的人,還委以他重任。
嚴喜心裡感慨,甚至有些心裡不平,自己資歷比王不仕高的多,結果,卻成了王不仕的下官。
王不仕微笑道:“很快,嚴侍學就會知道的,想來,總會有傻乎乎的人去給殿下送銀子吧。”
“哈……”嚴喜樂了,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呢,這王不仕,實是愚不可及。
嚴喜和其他翰林偷偷交換了一個眼色,眾人目中,似乎都帶著奚落之色,於是都不再理王不仕,又躲在一邊, 各自發表自己的高論。
新城到了。
車停下,緊接著,外頭的列車人員打開了門栓,人們蜂擁從各自的車廂裡出來。
下了車,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弘治皇帝已下了車,他親自攙扶著太皇太后,方繼藩則尾隨在弘治皇帝身後頭。
弘治皇帝抬眸,看了一眼那站台——《百花樓——新城總站》
這……
百花樓……是什麽東西?
…………
第三章,繼續,看看今天能幾更,病好了,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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