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聽他說久仰閣下大明,心裡覺得怪怪的。
這頗有些像是一個悖論。
真久仰方繼藩大名的人,在此刻一定不會笑的如此開心。
可一旦不太久仰方繼藩大名的人,你丫的敢糊弄我方繼藩,還說久仰我,欠揍嗎?
方繼藩樂了:“請喝茶。”
王細作沒有端起茶盞,他對東方的茶敬謝不敏,太苦了。
方繼藩則自顧自的呷了口茶:“聽說你在一路上,很是照顧我的門生。”
王細作忙是搖頭:“這是應當做得事,我和徐經閣下是朋友。在沿途上,我們結為了深厚的友誼。”
“是啊。”方繼藩鄭重其事的道:“聽說你得名字,也是他取得,可見你們的關系,如膠似漆到了何等地步。”
王細作樂了:“是得,是得,我們是如膠似漆。伯爵閣下,其實,我有一件事相求,我希望能購面見大明皇帝,希望伯爵閣下,能為我引薦。”
“”這人有點二吧。
你說見就見,我還想天天見呢。
方繼藩笑吟吟道:“不知有何貴乾?”
王細作道:“是這樣的,我久聞大明皇帝是個仁德,且樂善好施之人”
方繼藩心裡想說,怕是你對樂善好施有什麽誤解吧,特麽的,他賜我的金腰帶都是銅的。
王細作繼續道:“他得美名,早已傳遍了西洋,葡萄牙國,也久慕他的威名,所以我們希望,能夠請大明皇帝恩準,尋一處土地,庇護我們的商人,讓我們在這裡,於大明通商。”
他說得很認真。
甚至覺得,眼下這個年輕的伯爵,這樣的年輕,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
方繼藩立即想到了澳門,不由笑了:“這個都無關緊要,你也知道,大明皇帝仁慈,卻有一樁小心事。”
徐經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心裡說,恩師又開始打著陛下的名義,招搖撞騙了。
方繼藩道:“你應當知道,我大明想要造船吧。”
“這個知道。”王細作心裡警惕,大明帝國突然對海洋有了興趣,這令他有幾分焦慮,雖然中途幫助了徐經,可根據他的經驗,那一艘人間渣滓王不仕號的造船水平,其實並不高。
倒不設計的問題,雖然設計上,也有一些硬傷,尤其是這船更像運輸船,並不具備海戰的能力。而最重要的卻是,技藝的問題。
葡萄牙一直處在伊比利亞半島的一隅之地,一旁的西班牙王國,對他們而言,乃是龐然大物,他們沒有辦法在陸地擴張,因而,數百年來,積攢了大量造船的經驗,他們的船隻,在地中海,包括了北非以及東非海域,甚至在西洋,都得到了驗證。
許多工匠的技巧,哪怕只是打一個柳釘,哪怕只是上漆,哪怕是船板應該用什麽木材,需要如何進行加工處理才能保證其堅固性和抵抗海水的腐蝕,這一切,都經過長年累月的積累,達到了高超的水平。
這種經驗和技巧,在王細作看來,這是人間渣滓王不仕號上看不到的。
當然,大明海禁百年,哪裡會積累什麽技術高超的船匠呢。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希望建造一批船,先雇請你和一群佛朗機匠人,暫時在我大明,為之指導,放心,這等賣氣力的活,不需你們動手的,你們在旁指點就是了。銀子好說,保證船造好了,你們一個個,足以腰纏萬貫。”
王細作皺眉:“可是跟隨王不仕號來此的匠人,大多不是什麽高明的船匠,
他們隻負責對過往船隻的維修,而我”“我已經決定了,你們喜歡黃金是不是?直說吧,你們要多少斤。”
“什麽?”王細作一愣。
他第一次聽人說,黃金是用斤來作為計算單位的。
“每人一斤吧,一條船出來,只要這船沒有大礙,你們每人,都有一斤的黃金,當然,鑒於你和徐經是朋友,給你三斤。”
王細作開始發懵,大明的計量單位他是知道的,三斤黃金一艘船,足以讓他過上沒羞沒臊的生活,等到了九十九歲時,怕還有零錢找。
王細作吞咽了一下口水:“閣下,我不是那種我是一個正直且”
“給你五斤吧,我們是朋友。”方繼藩大手一揮,打了個哈哈。
本少爺可和皇帝不一樣的啊,他說的金是銅錢,本少爺是正兒八經的黃金,為啥,因為本少爺是個講究的人。
“我可以試試。”王細作毫不猶豫的道:“不過,可能造的不好。”
方繼藩壓壓手:“這不打緊的,那些大食人,也會幫助我們大明造船,當然,我對你們印象更好,你們比較高級,所以除你之外,每人是一斤黃金,他們就不成了,隻值半斤,你們可以各自一展所長,每人造出一艘船來。徐經啊”
徐經笑吟吟的道:“學生在。”
方繼藩打了個哈哈:“你有沒有過他,我這個人雖然童叟無欺,但是脾氣也不太好,若是有人敢缺斤少兩,拿著我的黃金,在那敷衍了事,我會生氣的。生氣了,就將他們的骨頭,一根根打斷。”
徐經道:“沒說。”
王細作臉色變了。
金子人家肯給。
莫說是自己的五斤黃金,便是付給尋常佛朗機人每人一斤,說實話,也足夠所有人發家致富了。
可你為什麽不早說,佛朗機造船的隊伍,還要和大食人競爭啊,難道到時雙方各自造船,這各自造出來的船還要品鑒一二,誰造的不好,誰便被打斷骨頭?
“我想”
方繼藩道:“不要有任何的顧慮,也不要多想,好好造船,將船造好了,我們就是朋友,到時我皇龍顏大悅,那時候,我再引薦你入宮覲見,你提出的些許要求,吾皇定當無有不允,不要害怕,我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我只是討厭別人騙我而已。”
“”
方繼藩開始為王細作描繪著未來的圖景:“等船造好了,為了我們的友誼,我決定,將這艘船命名為‘國際友人王細作’號,這是我們友誼的象征。”
“我”王細作想說什麽。
方繼藩端起茶盞,低頭吹著茶沫:“送客!”
王細作泱泱的走了,徐經親自將他送出去。
作為右副都禦史以及‘欽差巡海正使’,徐經已算是封疆大吏,可到了方繼藩面前,卻還是乖乖的站在方繼藩一旁:“恩師,讓這些人來造船”
方繼藩擺擺手:“不要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讓王細作來領頭,比讓其他佛朗機人來的要好,畢竟這個人的底細,我們摸的再清楚不過,為師對他倒是很信任,他不敢胡來的。”
喝完了茶。
隔壁又傳來了啼哭的聲音。
這方家時不時傳來的哭啼,給方繼藩有一種人生變了個樣子的感覺,方繼藩忙放下茶盞,匆匆到了隔壁的廳裡,便見小香香抱著方小藩低聲哄著。
方小藩不理小香香,一味的哭。
方繼藩匆匆道:“她娘呢?”
方小藩道:“被幾個府上的夫人請了去,想看看咱們方家的夫人,是什麽樣子,夫人不好怠慢她們,便去了。”
方繼藩抬頭看了看房梁,幾個夫人?你妹,有人想看咱們方家笑話不成?
“那奶娘呢?”方繼藩道。
小香香急的俏臉蒼白:“還沒雇呢, 楊管事說,方家的姑娘不能啥人的那什麽都吃,得尋身家清白的婦人才好,可一時半會,哪裡尋得到。”
方繼藩突然覺得,吃個奶而已,居然還弄出了玄學,倒像後世,某些牛肉企業,宣稱自己牛是聽莫扎特、貝多芬養大一樣,所以比較高級。
聽著方小藩又哭,方繼藩便將方小藩接住,摟在懷裡,伸出手指。
啪嘰一聲。
那小嘴便吸吮住了方繼藩的手指。
手指微微有些疼。
這就是傳說中吃奶的勁了吧。
吸了很久,方小藩心滿意足,眼簾微微垂下,便陷入了熟睡。
小香香在一旁,佩服的看著方繼藩:“少爺真有辦法。”
方繼藩輕輕的抬出手指,哭笑不得的道:“都腫了。”吹了吹手指,感覺自己的手指已不是自己的了。
“對了。”小香香道:“楊管事在問,夫人要預備入宮覲見,該準備什麽禮才好,這可是大事,夫人久居貴州,怕是對宮裡的規矩,不甚懂,這事,還是少爺拿主意。”
方繼藩深知,此番入宮,對自己這後母而言,是一個考驗。
他對後母的感覺有點說不上來,總感覺自己爹的口味,實在太奇怪,男人,不都該喜歡溫柔的女子嗎。
可這後母,分明是個豪傑啊。
莫非英雄惜英雄?
方繼藩想了想:“重要的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性子我得想想才好。”
這時,懷裡的方小藩又哭了,方繼藩忙將手指伸過去,臉上帶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然。
第五章送到,好累,散架了,慶幸自己又堅持了一天,開森,來張月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