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冷著臉看方繼藩:“方繼藩,這不是你開玩笑的地方。”
在弘治皇帝嚴厲的目光下,方繼藩依舊信心十足地道:“請陛下放一萬個心,相信微臣便是,微臣是那種不靠譜的人嗎?”
“……”弘治皇帝沉默了。
因為他看到方繼藩的額頭上,分明寫著‘不靠譜’三個大字。
張皇后淚水漣漣,只是低泣。
女人啊,真是麻煩……
方繼藩心裡搖搖頭,昨日見張皇后還是雍容華貴,榮辱不驚,可遇到了兒女的事,便方寸大亂。
他不再猶豫,直接卷起了袖子,道:“勞煩請人給我筆墨,我要開方子了。”
禦醫們又都抬頭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最終歎了口氣:“去取筆墨。”
方繼藩之所以有這信心,是因為他看過相關的論文,其中就曾說過,其實公主殿下的病,並非是無解的,在明朝的條件之下,完全可以借用一些現成的藥物做到藥到病除。
他俯著身,一氣呵成地寫下了一個藥方,隨即就交給了周蓉。
周蓉大抵看過,都是一些平常的藥物,可上頭沒有寫服用,於是對方繼藩道:“敢問方公子,這藥如何煎服?”
方繼藩歪著脖子想了想,好像那論文裡沒有關於這樣的介紹,於是正色道:“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句話,差點沒讓這周蓉噎死,臭不要臉了,你這樣還好意思冒充大夫?醫界之恥啊!
可他是真的沒辦法了,隻好仔細琢磨了一二,跑去和其他幾個禦醫商量。
方繼藩則道:“得散熱,快,解衣,取濕巾擦拭身體,都愣著做什麽?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人命關天,你們為什麽一點都不將公主殿下的性命放在心上呢?”
好一通忙活下來,方繼藩才發現自己才是多余的,他被一群宦官和女官帶著一副嫌棄的樣子,然後直接趕了出去。方繼藩恍然大悟,公主要散熱,所以自己自然得掃地出門,我去,這算不算過河拆橋?
幾個禦醫去抓藥和煎藥去了,既要散熱,弘治皇帝自然也得乖乖的自香閣中出來。
見弘治皇帝憂心忡忡的樣子,方繼藩勉強笑了笑:“陛下且放心,臣不是吹牛,臣下了藥,定能藥到病除。”
其實藥效如何,方繼藩也不敢十拿九穩,不過到底能不能藥到病除,卻也急不來。
既然繼續留在這裡是多余的,方繼藩看時候不早了,便向弘治皇帝請示告辭。
此時的弘治皇帝,隻滿心的擔憂著女兒的病情,眼看著這女兒的命已去了一半,方繼藩開的藥,十之**也不太靠譜,禦醫們又束手無策,可他還是盡力溫和地對方繼藩道:“方卿家,有勞了。”
方繼藩便行了禮,徐步出宮。
其實,他覺得弘治皇帝這個人,人品確實是實在的,作為皇帝,即便急到了這個份上,對自己也還算友善,倘若是其他人,八成要威脅自己一番,若是公主治出了什麽問題,便找自己算帳雲雲。
方繼藩臨行時,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弘治皇帝,那操勞過度的臉,更顯憂慮,他佇立著,雙肩卻因沉重的壓力,而顯萎靡。
如此過了兩日。
弘治皇帝幾乎兩宿沒有合眼,
他悵然地坐在香閣之外,幾劑藥下去,可女兒卻依舊昏迷未醒。 他抬頭看著月,萬千的愁緒湧上心頭。
當初的自己,是爹不疼也沒有娘的孩子,雖說是天潢貴胄,卻在這冷宮之中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便遭了萬貴妃的暗算。
可現在,自己有了兒女,兒子朱厚照,現在勉強使自己放心了一些,可女兒朱榮秀,眼看著……怕是不成了。
這小冰河期帶來的寒冷在夜裡格外的刺骨,弘治皇帝不知覺間,竟覺得眼裡濕潤了,他一聲歎息,卻還不忘去安慰側坐一旁,已是哭得眼睛微腫的張皇后。
弘治皇帝輕輕地撫了撫張皇后的背,道:“月娥,你已十幾個時辰不曾合眼了,這裡有朕,秀榮吉人自有天相,定會轉危為安。”
張皇后幽幽搖頭,她盡力的強笑,或許是害怕自己繼續抽泣痛哭會引起弘治皇帝更大的憂心, 她籲了口氣,幽幽道:“幾個禦醫都已說了,方繼藩並非是大夫,他的藥,十之**,也是無用的,那周禦醫已很委婉的說,秀兒,隻怕是……熬不過去了。”
弘治皇帝怒道:“這些庸醫,到現在還敢逞口舌之快,胡言亂語!朕決不輕饒他們!”說著,卻又重重地歎了口氣,這大明天子,此刻卻全無九五之尊的樣子,眼角豆大的淚滑落下來:“朕隻恨不得以身代秀榮,她還只是個孩子啊,朕這輩子吃過許多苦,可上天若是垂憐,這苦俱都加在朕的身上就可以了,為何要讓朕的女兒……”
說到這裡,已是哽咽不能言,只是握著張皇后的手抽搐顫抖。
卻在這時,那香閣裡,一個宦官急匆匆的跑了出來,他的聲音,打破了這月色下的沉寂:“陛下,娘娘,娘娘,公主殿下……醒了……醒了!”
“醒……醒了!”弘治皇帝不可置信的豁然而起。
也顧不得張皇后,疾步衝進了寢殿,便見在這寢殿裡,無數的禦醫和宦官俱都湧在了鳳榻前,便聽到自家女兒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我……我餓……”
“快,快,取粥水來……”周蓉像是一下子,煥發了生機,這兩日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隨時不會在自己的脖子上,每天如喪考妣,可現在……仿佛一下子,有了希望。
“居然當真是腦疾,神了,醫書上說,腦殘者,無藥醫也,現在看來,太過武斷了。”
“神醫啊。”有人嘖嘖稱奇。
“久病成醫,竟比吾等沉浸醫理數十載都要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