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大寶比我先回過神:「咦,這泥巴,怎麼這麼像禍禍以前的那塊鬼頭玉?」
我下意識看向桑嵐,她緊抿著嘴唇,眼睛裡卻也滿是驚奇。
胖子手裡捧得,還是先前那坨從門口挖的膠泥,只是這不大會兒的工夫,膠泥被捏成了一顆鬼頭的模樣,看上去,當真就和之前從我老屋床下挖出的鬼頭玉一模一樣!
這泥捏的鬼頭,很是活靈活現,如果不是知道鬼頭玉早已破碎,還以為是真的鬼頭玉變成泥巴了呢。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泥捏的鬼頭,雖然形神具備,可總覺得像是少了點什麼。
桑嵐忽然喃喃道:「這鬼頭當真是瞎的麽……」
她這一說,我也反應過來,這鬼頭雖然和原先的鬼頭玉看上去差不多,但眼睛的部位卻少了幾分『靈氣』。
胖子淡淡一笑:「人世間從來沒有十十美,腳踏陰陽者,更是命中注定要應五弊三缺。」
見他把泥捏的鬼頭遞過來,我便伸手去接,不料他半空中把手一挪,卻是將鬼頭遞給了竇大寶:
「要是真想這兄弟好,就把它拿回去,早晚三炷香供奉吧,能吃齋念佛,那就更好了。這九世的小佛爺,可是比尋常的和尚道士要靈驗的。」
竇大寶小心翼翼的把鬼頭接過去,剛要說什麼,胖子突然沖我一瞪眼,厲聲道:
「本來是個好苗子,卻被豬油蒙了心竅,白瞎了老祖宗傳下的玩意兒!那相語之術,是讓用來窺探他人隱私的嗎?」
剛開始我覺得莫名其妙,聽到『相語之術』,立即反應過來。
敢情胖子這話並不是對我說的,而是看出,某人由始至終,都在用一種特殊的方法『跟蹤』我。
胖子又狠瞪了我一眼,「我對看相是不懂的,可觀其眉眼神氣,他跟著,多半是有難事相求。這樣吧,我是沒時間了,過後去找一個人,他或許能夠替了卻這樁『公案』。」
我反應過來,他先前是針對癩痢頭,這話卻是對我說的,狐疑的問:「要我找什麼人?」
胖子抬手向桌前那對男女指了指:「離開這裡,就去附近的村子找他倆,找到他倆,就知道,我要找的是什麼人了。」
胖子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突然抬眼注視了桑嵐一陣,眼中露出奇異的神采:
「也跟著去,見到那人,的傷便能治好,還會……嘿嘿嘿……」
聽他話說一半就怪笑不已,桑嵐不禁蹙眉:「什麼意思?」
胖子一擺手,卻又轉向我,一臉喜滋滋的說:「老朋友,該我辦的,我都辦了,我也該走啦。帶他們去安置好的老主子,然後也跟這小朋友離開吧!」
直到這時,看其眼神,我才猛然醒悟:
他口中一直說的『老朋友』,並非是指我,而是對仍盤踞在我肩上的那禿毛老猴而言!
我急著起身問:「前輩,能不能告訴我,這七河口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雖然預料到會有變故,也還是晚了一步,話才問出口,胖子就『轟』的一聲,竟然從我眼巴前『消失』了!
「娘耶,這是怎地啦?!」
胖子驚慌的從塌陷的炕洞裡鑽出來,一臉恍然,還有些狐疑的看著我:「姓徐的,是不是,又給老子下套了?」
我回過神,也不搭理他,轉眼再看,那對吃喝的老夫妻也已消失不見,原本還算明凈的屋子,變得破敗不堪。
正愣神,就感覺頭頂有人揪我頭髮。
抬眼就見,禿毛老猴邊沖我呲牙,邊用一隻猴爪向外指。
想起『胖子』之前的話,我心裡一動,拔腳就往外走。
路過那座祠堂的時候,竇大寶終於忍不住問我:「我怎麼覺得剛才那老爺子不像是夜叉呢?」
我搖頭:「他的確不是夜叉。」
「那他是?」
我停下腳步,透過大門,看向正屋中損毀的泥胎:「我想,他應該只是個『手藝人』吧。」
竇大寶倏地瞪圓了眼睛:「難道這殿中的泥胎,就是出自他的手筆?聽口音,他是河南人,難不成,他和河南的泥人李家有關係?」
我說這事若得不到印證,就不能瞎說,當務之急,還是得趕緊離開這裡。
我們這些人當中,除了桑嵐似乎知道老猴的存在,還有林彤若有若無的感應,其餘人都是看不到禿毛老猴的。
我早已想到些關竅,這一路就隻跟隨老猴的指點,出了村子,徑直往前,不多時,就來到了先前到過的河岸邊。
胖子偷偷轉過頭,不禁打了個寒顫:「媽耶,又來了!」
扭臉一看,果然就見,身後竟又是我和竇大寶等人過橋後那段殘破的柏油路。
我咬咬牙,讓竇大寶拿出先前那盒短香,每人分發三支。
跟著向前兩步,將裝著『夜叉』骨殖的背囊,用力甩進了奔流的河裡。
剛下過雨,河水極為湍急,然而背囊卻並沒被沖走,反而只在原地打轉。
我從竇大寶手中接過三支點燃的短香,朝著河中的背囊拜了一拜:「我不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就隻願老人家早日脫離苦海。陰倌徐禍,以此福祿香,恭送老人家。」
說完,在老猴的指點下,把香插在我們最初發現的,一人一猴當中,那赤足的腳印前方。
「恭送老人家!」
竇大寶等人一一仿照我的模樣,擎香拜下。
等所有人將拜完的香插在腳印前,胖子忽然怪叫:「我去……啊嚏!啊嚏!凍……凍死老子了……」
我也感覺渾身一陣冰寒,強撐著再看河面,那背囊竟打著旋隨波而去,很快便不見了蹤跡。
這時,又聽潘穎和林彤叫道:「朱安斌怎麼不見了!」
我心裡一動,先是看了看腳下的影子,再又轉過身,此時再看,來路已然變了模樣。
見胖子攏著肩膀,凍得臉發紫,我也是上下牙直打架:「夜叉骨殖入海安葬,蜃市……鬼域不復存在。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