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突然出現的黑色晚禮服女人,更讓人感覺詭異的是衚衕深處的那棟樓。
那不是什麼現代建築,而是一棟古代的塔樓!
這塔樓總共有七層,佔地面積幾乎都趕上一個標準的足球場了。
此刻塔樓內燈火通明,仔細看,隱約還能看見的燈火的籠罩下有人影閃動。
雖然我對平古縣還不算多熟悉,可縣裡有這麼一棟宏偉的建築,哪怕是仿古的,多半早成為景點了,我絕不會從來都沒聽人說過。
我越看這樓,越覺得莫名的妖異。
可是沒等我想出眉目,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色晚禮服女人就停住了腳步。
我心裡一咯噔,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眼前的女人忽然閃現,絕對不是人,多半就是兩次到我家哭門的哭門鬼。
夜半鬼哭門,非索命,必所求。
她把我帶來這裡,眼前又有這麼一棟邪性到家的塔樓,究竟是想要我的命,還是有求於我呢?
就在我帶著疑問全神戒備的時候,女鬼開口了。
她並沒有轉過身,而是站在那裡,背對著我和潘穎說道:
「就是這裡了,下個月初一,夜裡子時,你再來這裡找我。」
女鬼的聲音十分的軟噥動人,卻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疲憊和風塵味。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然覺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似的。
沒等我回應,潘穎就小聲嘟囔了一句:「傻子才聽你的呢。」
女鬼像是聽到了她的話,猛然把身子轉了過來,森冷的目光卻是直射在我的臉上。
看清她的樣子,我就像是被狠狠電了一下,渾身猛一哆嗦,整個人都僵住了:「是你!」
我和沈晴在東城看守所的老樓里,曾經到過一個『不存在的』二戰日軍俱樂部。
當時我和沈晴是從舞台後的化妝間進去的,不光在那裡發現了趙奇失蹤的女友蕭靜,還見到一個穿旗袍的歌女。
當時歌女一邊換衣服,一邊用我聽不懂的方言罵人。
後來去桑嵐她們家才知道,歌女說的是蘇州方言。
眼前的女鬼,居然就是俱樂部里的那個鬼歌女!
鬼歌女目光閃爍,竟然看著我說:「你既然還認得我,那麼我想你應該會答應我們的請求了。」
「你們?」我留意到她話里的一個詞。
鬼歌女像是沒聽到我的話,眼神微微一轉,接著說出一句話。
聽了這句話,我的心差點沒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她說的是:「我見到趙奇了,是他讓我來找你的。」
「趙奇?他在哪裡?」我強忍著上前拉住她的衝動問。
我一直都有一種感覺,無論看守所老樓的日軍俱樂部,還是醫院地下的水牢監獄,乃至二爺屯和平古崗的怪事,都和日本鬼兵有牽連。
把一系列的詭異事件串聯起來,每一件似乎都不是偶然。而是在這些怪事的背後,應該是有人在進行著某個『大陰謀』。
趙奇是在經歷二爺屯的詭事時,為了朝思暮想的愛人,把生魂留在了『另一個世界』。
現如今,眼前這個曾在日軍俱樂部出現的歌女卻說,她見過趙奇,並且還說,是趙奇讓她來找我的……
這就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
在這一系列詭事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陰謀?
而主導這場陰謀的,到底是神秘莫測的老陰,還是在監獄水牢中見過一面,卻讓我想起來都會做惡夢的鬼僧無道……又或者,在這一切的背後還有更加隱秘的人物?
鬼歌女顯然看出了我的滿心疑惑,卻沒有想要解釋,而是又說道:
「下個月初一,子夜時分,你再來這裡,到時候,你答應我們的請求,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為什麼要等初一?趙奇現在在哪裡?」
我恨不得上前抓住她,一次性問出我所有的疑問,可我還是忍住了。
趙奇是我的朋友、哥們兒,他現在像棵植物似的躺在病床上,其它的可以冷漠不管,我必須得把他找回來。
可是在二爺屯的事過去后,我根本沒有任何追尋的方向。
眼前的鬼歌女夜半哭門,又曾和蕭靜、日本鬼兵同時出現,她似乎是找到趙奇的唯一線索了。
我剛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答應初一再來。
沒想到一旁的潘穎忽然上前一步,表情森然的盯著鬼歌女冷冷說道:
「你既然說的這麼誠懇,為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你手上沾染的人命,恐怕不下幾十個吧?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我本來還想阻止她再胡說八道,可是轉眼仔細一看,就再一次愣住了。
她的樣子還是潘穎的樣子,可是神情目光卻似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雖然我早就隱約猜到,潘穎和狄金蓮之間有著某種關聯,狄金蓮可以輕易頂替潘穎,可看著她從未有過的冷厲目光,我還是忍不住懷疑,眼前上了潘穎身的,真是狄金蓮嗎?
然而她向鬼歌女提出的問題,以及鬼歌女的反應完全掩蓋了這個疑問。
『潘穎』問的重點是:你為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你至少害過幾十條人命。
鬼歌女頭一次正視她,眼中露出了些許狐疑,似乎在猜測她的身份。
但是這種狐疑的目光很快被一抹異樣的果決神情取代。
鬼歌女和『潘穎』對視,同樣冰冷的回應說:
「你的死相未必就有多好看;我是害過很多人,可除了該死的那些,其餘的都是被逼無奈。」
兩人……不,是聽兩鬼一問一答,我大腦更加混亂,可我還是攔住想要上前的『潘穎』,問鬼歌女:「你叫什麼名字?」
「夢蝶。」
「我怎麼找你?」我又問。
鬼歌女夢蝶反手朝那棟妖異的塔樓指了指,一字一頓的說:
「初一,子夜,我在鬼山等你。」
說完,竟再不管我,轉過身,雙手提著禮服的裙擺款款的向前走去。
鬼山!
聽到這兩個字,我再次渾身劇震。
第一次聽說鬼山,是在市醫院下面的監獄水牢里。
三白眼即將變成鬼鴞前,曾不顧一切的說:他在鬼山……廟裡……
那個『他』,應該指的是他的師父,是他憤恨之餘口口聲聲叫的『老東西』。
如果說老陰還不是這一些列邪事的主謀,那這個『老東西』,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元兇。
我曾問過瞎子,鬼山在哪兒,瞎子告訴我除了賀蘭山勉強算是配得上『鬼山』的稱呼外,並沒有切實的鬼山存在。
可夢蝶卻說,衚衕深處的老樓就是鬼山!
想到這段日子的種種經歷,我就想追上去。
可剛邁出兩步,我就停了下來。
因為前方的燈火驟然熄滅,整棟塔樓竟然消失不見。
塔樓的燈火是衚衕里唯一的照明來源,塔樓消失,衚衕里頓時一片漆黑。
「禍禍……你在哪兒呢?」黑暗中傳來潘穎發顫的聲音。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了想,循著逐漸恢復少許的視線找到潘穎,拉著她走出了衚衕。
路燈下,潘穎懵了好半天才問我:
「剛才我是不是在做夢?那棟樓……」
不等她說完,我就招手攔下一輛計程車,拉開後車門把她推了進去,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
「師傅,麻煩你,去城河街。」
出租司機回過頭詫異的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緩緩開動了車子。
潘穎:「禍禍……」
「你和狄金蓮之間到底有什麼秘密?」我打斷她問。
潘穎愣了愣,接著居然前所未見的長長嘆了口氣,「唉……是哥們兒的話就別逼我,以後有合適的機會,我再告訴你吧。」
我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她這樣說,等於是承認,她自己也知道她和狄金蓮有聯繫,甚至是有著某個約定。
這大背頭雖然愛胡鬧,可也不是完全不分輕重的傻子。
她這麼說,我還能怎麼辦?
最主要的是,我已經漸漸感覺出,狄金蓮雖然時不時上她的身,卻似乎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下了出租,快到家的時候,潘穎忽然扯住我,一臉惶恐的說:
「嵐嵐是真出問題了,我……我一晚上都沒睡,就盯著她呢。她那不是夢遊,好像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一個看不見的人帶到你家去的……」
或許是因為這一晚接收了太多的信息,起到了物極必反的效果。
又或者河畔的冷風讓我的大腦格外清晰。
想起離家前一樓的異狀,再結合這些天的經歷,我心裡漸漸有了一絲眉目。
回到家,打開房門,就見桑嵐正坐在櫃檯后低著頭一動不動。
我和潘穎對視一眼,快步走到櫃檯后,輕輕抱起明顯在熟睡的桑嵐,直接把她抱上了二樓。
回到樓下,我讓潘穎上去睡覺。
走到貨架旁,拿起那個泥娃娃放在櫃檯上。點燃牛油蠟,關了燈,在櫃檯后坐了下來。
看著面前不久前才發生過詭異一幕的泥娃娃,我並沒有感到悚然,而是前所未有的冷靜,或者說冷漠。
半晌,就著燭火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嘬著嘴唇,把煙對著泥娃娃噴了過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原本一動不動的泥娃娃,竟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