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賓館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阿澤……」阿爾文望著一路沉默的葉澤,欲言又止。
葉澤搖搖頭:「沒事,今天也都累了,早點睡吧。」他仰面倒向鬆軟的大床,直直地望著天花板。隨著臥房的燈熄滅,世界又重新陷入一片寂靜。
「星際之大,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腦中不由自主地又迴響起他那位二哥的話,一種從未有未有過的感覺湧上心頭。這個時空於他而言是陌生的,是一個科技高速發展的未來世界,是一個充斥著怪獸和契約獸的科幻世界,一切的一切都令他覺得新奇,甚至有一點點嚮往,去進一步瞭解這個世界。
他的視野之外,有浩瀚無垠的宇宙,那些前世看不到的風景,他或許可以在今世一睹為快。
葉澤悄悄拉開了窗簾一角,側頭望向窗外的夜空。和在地球上時不同,這裡的夜晚很難看到星星,取而代之的是閃爍著微光的復道空軌,是川流不息的車輛、飛碟,它們如流星一般匆匆劃過人們的視野,同樣壯觀,同樣美得讓人讚歎。
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樣生活呢?來到這個時空以來,葉澤第一次開始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重活一世,他一直覺得平安悠閒地度過餘生就好,他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前世保家衛國,只是他作為一個士兵的信仰,他向來是那種不想當將軍的士兵。
偷得浮生半日閒固然不錯,可在此之前,既然上蒼給了他一副十八歲的年輕身軀,難道至死都要腐爛在這顆星球上?
要不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這是他此刻正在面臨的選擇,是去到更遠的地方,看那些從未見過的風景,亦或者就像現在這樣,碌碌無為也好,總能安然自在地渡過餘生……
當阿爾文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時,只見葉澤仍靠在床頭望向窗外。
「阿澤,早。」阿爾文揉揉眼睛:「你沒睡?」
「沒睡著。」
阿爾文也支起身子靠在床頭,側身看他:「在想你二哥的話?」
葉澤點點頭,雖然二哥這個稱呼還是有些彆扭,不過他也沒有否認。
「阿爾文,你今年才十六,不想上學嗎?」
「我接受過聯邦規定的基礎義務教育,感覺學的那點兒知識也夠用了,我反正沒條件也沒心思上大學,現在靠採集靈植物為生過得也挺好。不過阿澤和我不一樣……」阿爾文說到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問:「你哥哥昨天說,你要去奧斯丁軍校?」
奧斯丁軍校,聯邦頂尖的軍事院校,葉澤昨夜睡不著時也稍微查了一查。
如今放眼聯邦九大星系,被評定為a 級的軍校也只有七所,其中又以豪特皇家軍事學院、奧斯丁軍校和聖龍歌軍事學院三家為最,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在如今這個怪獸橫行的戰爭時代,軍隊的力量是絕對的,而各大軍校作為培育軍官們的搖籃,其地位不言而喻。
三大軍校中出過多少兵將,有些人進軍校前只是個社會底層的平民,數年之後便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飛黃騰達!所以如今,軍事院校比任何和平時期都更受人追捧,而它所提供的教育也無疑是頂尖的。
「這我還不能確定,奧斯丁也不是我想考就能考上的是不?我只是覺得,相比普通大學,軍校或許會更適合我。」
他兩世為人,都還沒有讀過大學,前世他初中畢業後就沒再念下去,在家幫爺爺干了三年活,十八歲就去參軍了,之後就開始了數年的軍旅生活,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別這麼說,在我看來,阿澤已經很優秀了。」
「很優秀?」葉澤歪頭看了阿爾文一眼,旋即笑了笑:「其實我也不是不自信,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阿澤已經做得很好了。」阿爾文仰頭望著天花板,輕聲道:「我啊,雖然有時候會自私地想,如果阿澤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就好了,可是你和我畢竟不一樣。我在斯達特星上出生,這輩子應該都不會離開了,死也會死在這裡……但阿澤願意嗎?一輩子待在這裡?」
一語過後,屋內再次陷入沉寂。
阿爾文躺在床上又緩了一會兒,便起床去洗漱,剛掀開被子,就聽窗邊的人輕輕叫了聲:「阿爾文。」
窗外,紅日在他身後緩緩升起,光芒四射,耀眼奪目,竟叫阿爾文一時間看癡了。
「我想,我可能要道別了。」葉澤翻身下床,赤腳站在地毯上,單手搭上玻璃窗:「我其實真的沒什麼雄心壯志,但是我想,既然上天給了我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就該去珍惜,至少,我想去更遠的地方看一看。」他說著,唇角居然輕輕上挑,那恬靜莞爾的模樣,一如初升的朝陽般美好。
阿爾文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他應該說些恭喜的話,就在剛剛,自己還說他們不一樣,可為什麼,事到如今又捨不得了?他低下頭去好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麼,恭喜的話,不甘心,挽留的話,不忍心。
正兀自糾結著,就忽然伸過一隻大手,把他的金色卷髮揉得亂糟糟的。
葉澤已經來到他身前,打量著小少年的神情,調侃道:「怎麼,已經開始捨不得我了?」
他隨手拿過阿爾文列的旅遊計劃單,在冰雪節開幕式前打上了勾:「別這幅模樣,還有好多地方沒去呢,既然都來了這裡,至少要陪你先把這逛完吧。」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們走過了雪濱城的大街小巷,琉璃鐘,拉薇亞燈塔,海洋公園,原始世界……
玩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又到了踏上歸途的日子。
當兩人背著大包小包走出佛思特大酒店時,只見一輛純黑色加長版的高檔懸浮車停在酒店門口,車身線條光滑流暢,一看就價值不菲。
葉澤原本沒太在意,直到車窗打開,某個熟悉的面孔露了出來。
「上車。」盧卡說完這句話,也不等葉澤回答,就又將窗子升上了。
「……」葉澤和阿爾文對視一眼,猶豫三秒,還是舉步上了車。
車內的空間很充足,氣氛卻相當壓抑。
盧卡專心致志地翻看著手中的文件,葉澤單手托腮望向窗外風景,牙團著身子趴在葉澤腿上休息,阿爾文則安安靜靜規規矩矩地坐在葉澤旁邊,他似乎有些害怕這個奧斯威爾家的二公子,畢竟,那於他而言也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葉澤等了好久也不見他說話,只得先開口:「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我們還要趕下午回去的車。」
「軍校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怎麼一直不回我?」男人問道,視線卻沒有從文件上移開。
葉澤將托著腮的手放下來,望著卡爾正色道:「我想去試一試。」
盧卡這才抬頭看他:「你的文化課已經考過了,還剩體能測試、精神力測試和契約獸測試三門,測試下個月中旬在濱島市舉行,去米蘭星的票我已經給你訂好了,你收拾一下,盡快啟程吧。」
「啊?」葉澤眨了眨眼,就這麼簡單幾句話,似乎就把他接下來的行程定好了?
盧卡的視線又回到了資料上:「你自己決定的事,就好好去幹,要是不想我和大哥幫忙,就憑自己的能力考進去。」
「……」葉澤看著自己這位血緣上的二哥,雖然他為人冷淡,但對自己不可謂不用心,於情於理,他都應該感激。可惜他沒有作為肖恩•奧斯威爾的記憶,繼承的也只是這身血肉而已……
半晌過後,盧卡聽見身邊的人輕聲說了句:「謝謝。」他眼睫顫了顫,卻沒有做出回應,彷彿沒聽到這句話似的,直到手上的文件又翻過一頁,才又問:「你要不要先回維納城收拾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在維納城?」葉澤下意識問了句。
盧卡懶得回答,他本身就在情報部門工作,但是是負責前線的偵查預測,這陣子突然被個莫名其妙的任務直接從前線調了回來,還是父親親自囑咐的!他也正覺得奇怪,恰逢與白額巨蟹蛛的戰爭剛剛結束,一大堆收尾工作要做,調他回來的時間點卡得太巧,任務內容也太過蹊蹺……隱約能意識到軍部內部出現什麼問題了,可那是更高層面的東西,他作為情報小組的負責人得到的消息都不全面,肯定是上層有意隱瞞了什麼。
葉澤也知道自己的問題自討沒趣了,想想維納城裡也沒他什麼東西,不過,也不能直接就從這去機場吧?
「我還是先回去準備準備吧。」
盧卡點了點頭,卻突然話鋒一轉,問:「你和陶德那小子還有聯繫嗎?」
「陶德?」葉澤干眨眼,這又是誰?
車內一陣沉默,就當他以為自己要穿幫的時候,忽聽盧卡冷哼了一聲:「你們以前不是成天廝混在一起嗎?事到如今看清楚他的為人了?」
葉澤這才想起來,陶德,好像就是自己那個混蛋小表弟啊。「那傢伙……的確有些心術不正。」葉澤猶豫著要不要「告狀」,不過看樣子,盧卡也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了?可能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聽之任之,從這個角度看,似乎也沒什麼可告狀的了,說自己是因為對方慫恿才一直墮落下去的?可幹出那些混蛋事的畢竟也是他自己。葉澤無聲地歎了口氣,問:「他現在怎麼樣了?」
盧卡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沒關注。」
葉澤:「……」
懸浮車依舊在高速行駛著,盧卡專心致志地看著文件,似乎一點兒也沒有放他們下車的意思。
「你要載我們去哪裡?」
「你不是要回維納城麼?我下午剛好要經過那裡,順道載你們一程。」
「不用,我們回去的票已經訂好了。」
盧卡抿了抿嘴,又不說話了。
葉澤看他半晌,歎了口氣,轉頭對阿爾文道:「把票退了吧。」說罷,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開始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忽聽盧卡開口問道:「這隻狼……」
「什麼?」葉澤一下子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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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納城。
「田哥,你可要幫我們出出這口惡氣啊!」
「就是田哥,那小雜種簡直不把您放在眼裡!我們收他』保護費』,那也是為了孝敬您啊!他現在拒絕可不就是打您臉!而且我覺得這小子最近發財了,我前天去敲他家門結果他不在,聽隔壁說去雪濱城旅遊去了!八成又是採到什麼好東西了,這要是我們能分一杯羹……」達利摸了摸下巴,猥瑣地笑了。
此刻他和他的狐朋狗友正圍著一個身材魁梧的黃頭髮男子,這就是他們口中的「田哥」,所謂「奧斯威爾家的人」,其實也只是常駐維納城的奧斯威爾家外層子弟,並不姓奧斯威爾。
「哦?」他們口中的田哥原本一幅不耐煩的樣子,直到聽到「發財」二字,這才眼睛一亮。他笑了笑,拍拍胸脯道:「你既然叫我一聲』田哥』,我總歸會罩著點兒你們的。打你們的那個黑髮男子不就是個星際旅人嗎,維納城哪容得他撒野?你放心,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聽他鄰居說,就是今天了吧。」
「好,等下就出發,教訓教訓那小子去,他如果再敢動手,我就直接讓警衛隊把他趕出維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