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陳若雨認真總結了一下,一定是她心裡對自己造謠誹謗孟古的事太過意不去,所以才會做了一個這樣的夢。
可為什麼夢醒之後再三回味的,卻是孟古說的那句「老子交過的女朋友從醫院科室門口排一溜能一直排到你家口」,他真的交過這麼多女朋友嗎?
陳若雨雖然對自己關注的重點相當鄙棄,但還是忍不住想了又想。這時候她才發現,雖然她老早將孟古定為目標,並且追求到放棄這個過程都已經經歷完了,但她對這個男人其實並不瞭解。
孟古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嘴賤,皮厚。這當然是他們這群朋友都知道的。
可他在醫院對著護士病人時卻又是另一副嘴臉。起碼就她所見,那人穿上白大褂之後還真是有些人模人樣的。說話輕鬆幽默,讓人如沐春風,醫術似乎也不錯,所以掛他的號的病人特別多,在住院部那邊他也是個搶手的熱門人物。
可他還有什麼事是她知道的呢?她發現她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只除了特意打聽過他沒有女朋友。但他的家庭狀況,他的感情經歷,他的喜好等等,她其實一概不知。
女人啊,是有多盲目多缺心眼才能幹出像她這樣什麼都不知道悶頭就想追別人還追出一頭包的事來?
嗯嗯,總結教訓,以此為誡,這種蠢事絕不能再干了。
另外,為求心安,與他之間的賬也得清一清。
於是,週五夜裡,陳若雨定了個鬧鐘,凌晨四點爬了起來給孟古撥了個電話。聽著電話裡頭「嘟嘟」的等待音,她的心也緊張地「呯呯」直跳。
等了好一會,那邊電話有人接起了。「陳若雨,現在幾點了,你這電話最好是有重要的事!」孟古聲音沙啞,嗓門奇大,顯然被吵醒了心情很不好。
這麼凶!陳若雨頭皮發麻,壓力之下頓覺自己的潛能被激發了。
「是很重要的事。我是很誠懇的為了我中傷污蔑你的性取向問題向你道歉的。那樣說話確實是我不對,我本意也不是這樣,但不知為什麼就這樣了,反正就是我的錯,我敢作敢當,向你道歉。」
「挑這個鐘點?」孟古嗓門更大了。這是耍他吧?
「嗯,是特意挑的這個時間,把你吵醒了真不錯,我也算出了一口氣。話說回來,你對我也不算厚道,我們一碼歸一碼,一報還一報。你也不必覺得看見我有多委屈自己,因為我也不樂意見到你,所以以後如果我們不幸遇到,請你把頭扭一邊,不要認識我。」
「陳若雨。」孟古似乎清醒了,聲音裡又是驚訝又是惱怒,「你真是缺3塊5看醫生是吧?明天一早你就來,我幫你插隊掛號,你趕緊看,精神病不是小事,早點治療,你的人生還有希望。」
「不用客氣。明天週六,我不用上班,會睡懶覺。孟醫生你辛苦些,明天還要努力工作,加油掙錢。」
「我不止明天早上要工作,我現在剛下個急診手術睡不到半小時,你就打過來發神經,你給我等著。敢這麼對我的人還沒有出生。」
啊,他居然大半夜的還要做急診手術,那他明天一早還要巡病房。哎呀哎呀,他真是辛苦。陳若雨咬牙,把對他的一點心疼全部掐滅。
「這人類出生的問題,孟醫生你研究得顯然還不太透徹。我想跟你溝通的都說完了,總之你也好好檢討一下自己,後會無期!」
「嗒」的一下,掐斷電話。
哪知孟古立即反撥了過來,電話鈴聲讓陳若雨心狂跳。她掐了,他又撥。
哎呀哎呀,這戰鬥力要不要這麼強,剛下手術台累了就好好睡唄,追擊她做什麼?陳若雨把電話關機,塞進了枕頭下邊。然後她吐了一口氣,美美的躺回被窩裡。
很好,女人也是有尊嚴的。哪怕像她這樣平凡普通不閃光的女人,那尊嚴偶爾也是會閃耀一下的。
此後的一段時間,陳若雨都沒有再遇到孟古。生活波瀾不驚,平靜如水。她每天跑客戶拼保單,努力賣著兼職代理的各種玩意。她要賺錢,家雖然不用她養,但她還是每月努力往家裡寄錢。
這麼做不為別的,為了面子。
家人的面子,她自己的面子。
陳若雨倒不是虛榮,只是在家鄉C城那個地方,她周圍的那些親戚朋友都好個攀比。小地方的人,有什麼事都傳得快,各家各院之間以及或近或遠的都認識。原本攀比是別人家的事,她不想應戰,但三年前出過一檔事——她的好朋友高語嵐被閨蜜齊娜誣陷劈腿,還設計了一場當眾抓包的好戲,為此高語嵐成為眾朋友唾棄的對象,也因此慘遭男朋友鄭濤的拋棄。
小地方對女孩子劈腿這種事看得重,高語嵐又是當眾被抓住,再加上齊娜聲情並茂的譴責以及鄭濤癡情男人慘被羞侮傷害的淒苦形象,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痛罵高語嵐,不罵的也與她劃清界線,決不幫腔。
陳若雨是高語嵐的閨蜜,所以陷害高語嵐的齊娜也算她的閨蜜,唾棄高語嵐的那些人也是她的朋友。那件事發生的時候陳若雨在場,她也看到了一切。
高語嵐說她沒有劈腿,是誤會。可是沒人願意相信她。陳若雨在心裡是信她的,但那個時候那種情景,她並沒有站出來為自己的好友說話。她沉默,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不敢。她怕被孤立被唾棄。那個小地方,朋友圈就這麼大。
她猶豫了,然後她後悔不已。
她站在了那一群所謂正義的朋友那邊,卻失去了高語嵐這個朋友。高語嵐最後離開了C城去了A市,離開了他們這群人。
這是深深紮在陳若雨心口上的刺,她覺得高語嵐是被逼走的,而她就是幫兇。這刺扎得她很痛,痛得良心難安。
終於有一天她痛得受不了,她站了出來,她說她相信高語嵐絕不是這樣的人,她說這事情裡肯定有誤會。
如果事情有誤會,就表示齊娜和鄭濤在搞鬼。齊娜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言論出現。身為受害人,鄭濤和齊娜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和支持。孤單單提出異議的陳若雨果真被排擠了。
被排擠的下場是,她的每一個行為每一件事都會被這些人拿來議論。她長胖了兩斤,她穿的衣服老土,她工作不好,她找不到男朋友……
人的話語象毒舌,陳若雨被咬得遍體鱗傷。於是她像高語嵐那樣逃了,逃到了當初高語嵐逃到的地方——A市。
她與高語嵐盡棄前嫌,再度成為了好友。但是老家那邊的恩怨並沒有因為她的逃離而結束。她小心翼翼盡量藏著自己的信息,不去想自己的工作、職位、賺的錢和交的朋友在那些人嘴裡被說成什麼樣。
賣保險在她家鄉C城那種小地方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她到A市來打拼,求職並不順利,後來她幹上了保險業務,但過年回家時家裡問起來,一堆親戚朋友那種關注八卦的眼神讓她把賣保險這個詞吞了回去,她說她在貿易公司上班。
於是父母露了滿意的神情,親戚們也沒什麼好挑剔好說的,從那群分道揚鑣的朋友那邊也沒有聽到什麼風言風語。陳若雨當時鬆了一口氣。可一個謊言是需要更多的謊言來擋。所以陳若雨很少回C城,也很少跟家裡聯繫。
但實際上陳若雨對她的工作是滿意的,時間有彈性,有一定的自由發揮的餘地,在一定程度上也幫助了別人,自己也能掙到錢,過日子不是問題,這讓她滿足了。而她不是只賣保險而已,她是真有努力在為她的客戶服務。
這不,這天,她的一個客戶車禍入院,一個電話打給她,陳若雨就匆匆跑到醫院,去詢問詳細情況,準備幫他爭取保費。
可那個醫院,好死不死是孟古醫生工作的地方。她的客戶住的病房,好死不死主管醫生大名就叫孟古。
雖然陳若雨有心挑了個不太容易偶遇的時間過去,但還是被孟古醫生堵在了茶水間。
「陳若雨,你居然還有膽子來。」
「醫院是公共地方,我為什麼不能來。反而是這水房比較隱蔽,我們孤男寡女的呆在這不合適。孟醫生你這麼忙,快去救死扶傷吧,這世界需要你。」
「你那次發什麼神經,做什麼半夜打電話罵我?」
「我沒有罵你,我明明是打電話道歉。」
「是嗎?」孟古雙臂抱胸,一副我聽你在扯的表情。
他是打算跟她耗下去嗎?陳若雨皺了眉頭,把熱水壺一放,也雙臂抱胸,一副你想怎樣的姿態。
孟古對她挑高了眉毛,揚了聲音:「喲,你還真是長進了。我給你個機會,你說說看,犯錯的是你,為什麼你還理直氣壯的。」
陳若雨不說話。她想不到什麼犀利的話,說不過他就沉默,憋死他也算贏。
果然孟古不高興了,他又說:「你說我不厚道,什麼意思?就因為我不讓你參加聚會,讓你拒絕高語嵐的邀請?你那時候做了什麼事你心裡有數,難道我還得陪著笑臉感謝你誹謗我?我是個男人,受不得別人中傷我這個,別人如何我管不著,那是人家的自由,但你污蔑我的男性尊嚴,這是很嚴重的事。」
了不起嗎?她還有女性尊嚴呢。他跟女護士碎嘴說她不好,她也受傷呢。
「你不反省,還半夜騷擾我,幹嘛,要引我注意你?」
一個大白眼丟過去。
「怎麼,我沒說對?那你那時候成天跑醫院是什麼意思?」
居然還揭她傷疤。陳若雨漲紅了臉,面上有些掛不住了。
孟古不理,還在繼續教訓。「你這女人變化也太快,搞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什麼。突然不來了就算了,別浪費醫療資源也是好事。可你把我當仇人算什麼?突然愛理不理還糟蹋我。耍我呢?我跟你說,這事是你不對。男人的尊嚴就跟女人的身體一樣,不能隨便調戲。」
還說她不對。是她變化快嗎?他背後扯是非說人八卦就對了?虧他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男人!
陳若雨氣得腦袋一熱,話也脫口而出了:「孟醫生是說男人的身體就可以隨便調戲嗎?真是沒節操。男人有什麼了不起,光男人有尊嚴,女人沒有?孟醫生把自己看這麼重,別人就都是臭狗屁?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孟醫生念過書沒有,這道理懂吧。我做錯了敢道歉,孟醫生敢嗎?憑什麼男人的尊嚴就比女人的重要?我告訴你,女人的尊嚴就跟男人的**一樣,軟弱只會痛苦,硬氣才能帶來驕傲。
她一長串話說得溜,一氣呵成毫無停滯。孟古聽得有些愣,最後反應過來了,卻開始笑。
笑什麼笑,真討厭。
「你好樣的。陳若雨,你厲害,都有**了。」
什麼什麼?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