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和怪物們戰鬥的哨兵個個染血,不時有戰士一身是血地從數千米的高空墜落。
也有身負重傷的哨兵掙扎著掉回飛艇中。
第一個摔下來的哨兵斷了雙腿,滿身都是血,他在地上滾了幾滾,撐起身來咬著牙去撿他掉落在地上的槍,爬行的身軀拖出兩條長長的血痕。
“把我的槍給我,我還能打。媽的,那些家夥,那些家夥殺了隊長。”
他的眼睛通紅,臉上有黑色的翎羽時隱時現,這是狂化的征兆。
妮可猶豫了一下,向那個滿身是血的人走了過去,顫抖著手接觸了一下他的皮膚,捧起他的臉。
我行嗎?像我這樣的差生,妮可想。
我的梳理課成績並不好。我可能做不到。
這個時候她突然後悔起自己往日在學院裡的吊兒郎當。至少,應該把疏導科學好一點啊。
手心裡,那張臉布滿了黑色羽毛的臉瞳孔豎立,衝她凶狠地吼了一聲,把她嚇了一跳。
只是很快,那張臉黑色褪去,轉變回人類的樣子。哨兵短暫地清醒了過來。
他愣了片刻,看了看自己斷了的腿,和變幻不定的身軀,把自己手中緊緊抓住的槍遞給妮可。
“你……你會不會用槍?”他對妮可說,聲音又輕又溫柔,像在低聲哀求一樣。
“你,你把它對著我這裡,開一下。”他的手上都是血,虛弱地比了比自己的腦袋。
“求求你了,我不想最後變成怪物。”
妮可的精神體在這個時候出現。
那是一隻通體銀白的網紋蟒。大蛇白色的身軀在地面遊走,繞著兩人四周遊動。
“沒事,你不會有事的,我是向導呢。很厲害的向導。請你冷靜下來,配合我。”
向導雖然很年輕,頂著一個爆炸頭。但聲音很溫柔,捧著哨兵的手柔軟又溫熱。
銀色的蛇身在四周遊動,漂亮的鱗片折射出彩色的微光,隔絕了周遭一切狂暴混亂的氣息。
哨兵愣愣看著她,變幻不定的面容漸漸穩定下來。
“對,很棒。就是這樣。我馬上為你做精神疏導。”妮可說。
從前,在學校裡,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姑娘。叛逆,不羈,非常酷。
這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從前種種自以為是的行為十分可笑,不過是小孩兒的玩意。
現在的我,才是真正地酷呢。
金尊玉貴的大小姐閉上眼睛,伸手按住了哨兵的雙眼。
有一個人走出來,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很多人跟了上來,挽起哨兵的褲腿給他止血,包扎傷口。
看見那雙腿被咬斷的截面,好幾個向導眼睛都紅了。
天空的哨兵們努力守護著搖搖晃晃的飛艇。
飛艇內的向導們,全力以赴治療著一個個被送下來的傷員。
所有人都在竭盡全力。
然而怪物仿佛無窮無盡。
此刻的天空是橙黃色的,油彩似的色調,美得像一幅畫。
誤入其中的小小飛艇,搖搖晃晃航行在無邊的畫布中,絕望地尋找著逃生的出口。
在遠處的天空,海市蜃樓般地懸浮著一片巨大的城市虛影。
那是舊日裡才會有的城市,高塔一樣的摩天大樓密密麻麻,亮著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霓虹彩燈懸浮在城市間,來回環繞的高架橋上,滿是往來行走的車流。
那座舊日的亡靈像是某人迷失在過去的一個夢,黑壓壓地懸停在遙遠的空中。
從那燈火輝煌的虛幻城市中,遠遠地飛出一群黑雲似的人頭怪物。
如此陌生而巨大的世界,茫茫無邊無際。
怪物源源不斷,要去哪裡尋找逃出生天的那個“門”。
天空中能夠戰鬥的哨兵越來越少,幾乎每一個都已經或死或傷地躺在飛艇上爬不起身來。
向導們滿頭是汗,有不少人已經召喚不出自己的精神體。
舒景同放下了手裡的槍。
他的肩膀此刻又紅又腫,已經徹底抬不起來了。
和他相互依靠的那位哨兵剛剛昏死過去,此刻就躺在他的腳邊。
他有一點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已經盡力了。
但又忍不住想,如果我,如果我們不是這樣柔弱無力。
如果不是從小就生活在安逸的白塔裡,如果能接受更多一點的鍛煉,遇到今日這樣的絕境會不會還有轉機。
明明就生在一個恐怖的時代。為什麽能夠蒙住雙眼,心安理得地活過這麽多年呢。
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努力抹掉,眼前全是狼狽不堪爬不起身的同伴。
只有一個人,是林苑,她還和最初一樣,筆直地站立在滿是血和塵土的戰場中間。
飛艇頂端巨大的缺口邊緣,黑色的腦袋層層疊疊,源源不斷出現。
像是黑色的潮水湧起,但卻不曾落下,黏膩在洞口四周,層層堆積。
這麽多的怪物,全被林苑一人按住了。
只是這些怪物甩不掉,殺不盡,高高堆積的海浪終究有決堤而下的那一刻。
或許我們都會死去。但希望她,希望那個人至少最後能活下來。
舒景同目光模糊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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